且听风吟----烟子笑

作者:  录入:01-06

雪辰仿佛突然回到了那个明媚的午后,朵朵银杏中的那身姿。恨的时候,能够追随着那人身影,一起舞剑;无奈,爱的时候,却只能站在远处,静静观望,默默回忆。突然,脸上一片冰凉,手指覆上一朵落在面颊的雪花,抬眼之间,那抹黄色已在面前。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白先生也懂剑法。"李泓锦看向那张平凡的让人失望的一张脸孔,为何这张平淡的面容上却生着那样的一双瞬息已转换流年的眸子。李泓锦对雪辰的戒备心已然慢慢消除,更养成每天晚上都要喝了他的独制茶水才能安稳入睡的习惯。这个人总是一张永远淡薄浅笑的脸,也竟给那张平凡的脸增了些许风姿。每夜,那个人端着茶水站在案边,不自觉地会有一种很心安的感觉。到底是茶水宁神,还是那个人本身让人宁神?又或许,这个人的身影很像最近梦中常出现的那个人?
"小人只是被陛下的剑舞的有些痴了,让陛下见笑了。"刚才的一抹寂寥迅速被微笑湮没,雪辰想起很久以前,李泓锦总是看着他失神,心中又是一阵惘然。
"这里可是白先生住的地方,果然是个宁神淡薄的地方。"李泓锦反手握住剑柄,望向远处一片空明。心,似乎也被这纯洁的雪净化一般,无欲无垢。
"外物随心变化,那是因为陛下的心已经清明。"雪辰向前一步,站在李泓锦的旁边。
天地间此刻只剩下吹起两人衣袍的风声,驰骋沙场,建功立业,万里河山,一切不过是梦幻泡影。人自来到这个世间,从来没有真正的想过自己想要什么,得到的是不是真的为自己所需,只是一味地看着别人得到,于是自己便也想得到。于是,有了争权,有了欲望。而人生不过百年,所经不过过眼云烟,最终仍旧一样也带不走。
"那要多谢了白先生的宁神茶了。"
望不尽的穹苍下,人,不过一粒微尘。李泓锦静静地任风吹着,眼睛看向前方。
"不过是这山间的雪水而已。"
"哈哈。这长宁山果然是千年仙境了。"
天边处,一颗流星划过。仿佛整个夜空的繁星都被这颗流星惊醒了一般,不停地闪烁着。
"人间一抹雪,碧落一枚辰。"李泓锦看着这如此美景,脱口而出一句诗不是诗,词不是词的句子。纯粹是为了赞美恰到好处的雪和星辰吧。
旁边的雪辰却是浑身一震。指关节已被自己捏的发白见骨。
"夜深了,陛下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雪辰头也不回地向军营方向走去。
李泓锦看着雪辰的背影,脑中恍惚闪过什么,却怎么也抓不住。那人的背影和周围的雪融成一色,若不是那墨黑的头发隐隐地飘着,便真的如空气一般透明了。李泓锦就这样跟在雪辰的后面,踏着他的脚印,看着他的背影,听着脚下踩雪的声音,心慢慢融化。


情堪
李泓锦回到营帐的时候,已接近三更。看着桌案上的青瓷杯,嘴角含笑地端起来,"只是雪水么?"无奈地摇摇头,一饮而尽。原来真的是无色无味。这一夜,睡的更是沉。
北姜国军营中,一个比其他稍微大一点的帐篷内,烛火摇曳。
一个红衣男子正握住一只手,轻轻地往上方送去。被握住的那只手,仿佛都能看见血液在那透明的皮肤下面流淌的痕迹。
"铭夏,我自己来便可以了。"说话的正是北姜国的第一谋士,江斐济。淡蓝色的身子微微地靠在红衣人的怀中。
"没关系,我就喜欢看你喝水。"卢铭夏满眼宠溺地深深望向怀中的人。"还有些你最爱吃的甜糕,要不要吃点?"说着,从桌上拈起一小块凉糕,准备往江斐济的口中送去。
江斐济感觉到卢铭夏的动作,淡淡地笑了笑,铭夏总是帮他当成一个小孩子,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江斐济虽然有些抱怨,但和满满的幸福比起来,根本就是可以忽略了。透明的手指往糕点的方向一伸,却抓了个空。
"呵呵,你看,都是你害我的,明明原来都可以自己拿到的。"江斐济脸上的笑容霎时荡漾开去。
可是这样的笑容,对卢铭夏来说,确是比万剑刺心更加痛楚。呼吸一窒,随即把糕点放在江斐济的手指中,"这样你才不会离开我......"
帐篷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江斐济吃糕点的咀嚼声。卢铭夏搂紧怀中的人,眼眶胀的通红,仿佛手一松,那人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烛火依旧轻轻地摇着,突地抖动了一下,却是一滴烛泪冲破烛台,顺着烛身缓缓留下。
"阁下竟然已经来了,就请进来吧。"江斐济淡淡地往门口颔首。
"在下唐突了。"一抹白影已经掠进帐篷,离那依偎的两人仅一米开外。
卢铭夏一惊,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阁下果然好功夫,只身进入我军帐篷,竟无人发现。"下意识把江斐济往怀里又送了点,"不知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退兵。"雪辰负手站立,如一尊雕像。嘴中,清晰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哈哈!凭什么?就凭你一个人,让我十万大军退回北姜?当真可笑。"卢铭夏看着眼前这个没有一丝出众的人儿,嘲讽笑着。
江斐济却没有出声。凭自己的直觉,这个人不是一般的人,冰一般淡薄的气息,不知为何会帮助南晟国。
"凭他。"雪辰依旧只是吐出两个字,手指却指向卢铭夏怀中的人。
"斐济若是你能伤的了的,你认为我还会退兵么?我直接踏平了南晟!"卢铭夏瞬间被雪辰的轻轻一指激怒了。
"铭夏,他不会伤我。"江斐济从卢铭夏的怀中轻轻挣脱出来,因为他从那个人身上根本感觉不到杀气。
"不知道阁下想要斐济身上的哪样东西?"
"眼睛。"
江斐济和卢铭夏双双一震,象是心中掩埋最深的东西被狠狠地挖了出来,扔在光明之下,不知所措。
"恕斐济听不懂阁下所言。"纵是冷静如千年寒冰的江斐济,此时的声线也有些不稳了。
"退兵。"雪辰又是这两个字,"我让他复明。"
笃定了卢铭夏会跟他做这样的交易,雪辰径直走到一边坐下,等着卢铭夏点头。
"只是这个要求?"卢铭夏在听到复明两个字的时候,已经顾不得来的是什么人了,只要有希望,只要能让斐济的眼睛重新看得见,碧落黄泉,他都愿意为他闯。
"不劳先生费心!"江斐济抢先一步,面容紧绷。好不容易设计的一个局,才有攻打吞并南晟国的机会,怎么能因为自己,而让铭夏失了这称霸天下的机会。
"斐济!"卢铭夏如何不知道江斐济心中所想,"如果你看不见,我打下这所有江山,又有何意义。纵使只有一井夜空,我也只想与你一起看。"
"只有这个要求。"雪辰看着自己的手指,点头答道。
"为什么?"卢铭夏也没有傻到平白无故的就把江斐济交给他。
"情。别人或许不懂,你们二人应该最懂。"
"哈哈。想不到李泓锦那个人远比我想象中有能耐,我当他是一个无七情六欲的人,没想到,也有人愿意为他付出真情。"卢铭夏眼睛射向雪辰,"还需要什么,我吩咐下去准备。"
"什么都不需要,只需要卢国主帐外稍等片刻。"
"不行!我怎能把斐济一人留在这里。"
"国主是不信在下了。"
"信与不信又如何,我只在乎斐济的安全。"
"铭夏,你放心吧。我信他。"江斐济知道这个人必定是胸有成竹才敢下这么大的赌注,人间情爱,总是最真。
卢铭夏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看着江斐济那张平静的面容,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转身走出军帐,"千万不要和我玩花样!否则我一定杀了李泓锦和南晟所有百姓,给斐济陪葬!"
雪辰没有回话,一个掠步已经来到了江斐济的身边。
"先生,请开始吧。"
江斐济果然胆色过人,雪辰不做任何停留,封住了江斐济的周身大穴,顿时军帐内金光大盛,光圈内的物体不停的旋转,让人根本看不清那两个人在做些什么。
半个时辰后,金光慢慢褪去,所有事物都恢复原样,整齐地根本象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成了。"雪辰转身要走。
"为什么?"江斐济看着眼前这一挺直的白色身影,除了那一张脸和自己所想有些出入外,整个人的气质身姿都和自己所猜无差。
"我已说了,情字。"雪辰显然不想再在这里耽搁,"还请江大人莫要忘了我们的承诺。"
江斐济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有说出一个字,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能说什么。
就在雪辰掀起帐帘的时候,一个巴掌大的锦盒急速飞来,"先生所给的,在下无以回报。这个东西,或许将来先生有用得着的地方。"
"谢了。"雪辰反手接住锦盒,放下帐帘,隔住了他和这个尘世的种种因缘。
如今当真是心头一片空明了。雪辰淡淡笑着,黑夜瞬间淹没了他的身影。


泯灭
李泓锦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天空已经泛白。依稀记得,常出现的那个人,突然转身离去,在天边化成一颗星辰。习惯性地按着太阳穴,北姜的这张战事又冲进大脑中,总不能这么一直拖着。
"启,启,启禀皇上......"陈渊面容扭曲的闯了进来。
"怎么了?北姜宣战了么?这么紧张。"李泓锦心头一跳,正想着怎么逼北姜出兵呢,这下更好,都计谋都省了。
"回,回皇上,北姜,北姜不见了!"陈渊一张脸胀的通红,活像一只被煮熟了小螃蟹。
"什么北姜没了,说清楚!平时是怎么教你处变不惊的!"李泓锦被陈渊说的云里雾里,不由有点怒气。
"今早,臣的部下回抱,北姜的军营不见了,只剩一片空地。北姜连夜撤军了。"不要说皇上听见了这个反应,早上自己比他还夸张。这北姜国主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
"可确定?"李泓锦终于听明白了陈渊说的是什么事情。
"属下已派人跟踪打探,北姜确实退兵了。"
当李泓锦纵马远驰二百里,除了土地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这才相信了自己的眼睛。那个北姜国主是耍他来玩的么?!李泓锦策马回头,奔回军营。
南晟军营里一片欢呼,尽管没有出兵,没有奋力杀敌,可是结局确实北姜撤兵了,这对他们来说,是最激动不过的事情。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让北姜撤兵,在他们看来,定是这个年轻有为的皇上使的计谋逼得北姜退兵,登时,对这个新皇帝更是死心塌地的佩服。于是,李泓锦所到之处,都是佩服崇拜的眼光。
"那收拾片刻,我们也回京城吧。"在娄城耽搁了这么久,京城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了。李泓锦对陈渊说道。
"属下这就去准备。"陈渊得令下去准备马车,顺便和将士们辞行。
李泓锦慢慢在军帐外面走着,心里琢磨着编个什么理由,带着那个白先生一起回京。已经习惯有他在身边,陪他静静的站着;已经习惯有他的宁神茶,冲刷着他烦躁的心灵......
"锦哥哥!我们要回京了么?"李泓煜关键时刻又蹦了出来,拉着李泓锦的胳膊不停的晃。
"恩。"李泓锦突然心中一亮,"煜儿,你那救命恩人呢?救了你一命,我们还没有好好感谢人家。不如带他一起回京,封个官给他,可好?"
"锦哥哥,你不是一直怀疑白先生是奸细的么。"
"如今,北姜已经不战自退,那他必然不是奸细了。"李泓锦嘴角一阵抽搐。
"可是白先生已经走了。"李泓煜手中捏着一张纸,在李泓锦面前晃了晃。
走了?走了!何时走的?昨夜那人还不是真切地陪他在长宁上看雪,看星辰么?怎么一觉醒来,人就不见了?
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眼睛瞟到信纸上简单的两个字:珍重。
珍重?我如何珍重?喝不到你的宁神茶,你让我如何珍重?
"即刻启程!回京!"
李泓煜看着李泓锦那张怒气中烧,扭曲可怕的脸,跟在背后吐吐舌头,赶紧跟了上去。
回京的途中,速度显然放慢了许多。李泓锦不再是盔甲战马的装束,只是随意穿着一件宽敞的玄色长袍,半躺靠在车厢内壁上。这马车也够奢华的了,地板上铺着厚厚的锦毯,自从离开娄城之后,突然觉得天气变冷了,睡眠也是很浅,轻轻一点动静就会惊醒,然后再也睡不着。所以,李泓锦经常在半夜抬头看马车外的夜空。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总觉得离开了那个人,整个人都空了。不光是心空了,就连躯壳都空了,仿佛不是自己了一般。
"皇上很怕冷么?"马车外,陈渊对着李泓煜说道。
"这个我倒不清楚。没听过锦哥哥怕冷啊,他的身子一直很强健的。冷了,练一把剑就热了哈哈。"李泓煜裹紧身上的披风,好像天是开始转凉了。
马车就这么慢慢晃着,反正战事已消,就全当微服私访出来游玩了。只是,马车内的小暖炉换的更勤了。
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一双眼睛突地睁开,射出凛冽的目光。又是这个梦,可恶,到底什么。李泓锦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大正常,总是做些奇怪的噩梦,似真非真,象走入幻境一般。但是除了有点怕冷之外,自己运气的时候,又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只能微纳吐气,平复心中不安。那个人,去了哪里?还留在长宁山么?那个人,会不会站在某个地方,和他一样看着夜空,任思念驰骋。
回到京城,已是三个月后,丞相和礼部侍郎把朝政打理的还算不错,总是没出什么乱子。把积压下来的奏章全部带回了寝宫,反正夜里也经常失眠,还不如做些事情,累了也能睡的安稳些。
殿内飘着淡淡的木棉香,有些长宁山的味道。李泓锦笔尖微抖,一滴红墨落在了奏章之上。叹了口气,合起奏章,出了大殿。抬头,今夜没有星辰。转身回殿,取出他的剑,化成点点繁星,扫过空旷的庭院。一阵疾风刮过,李泓锦竟走了个踉跄,身子也被吹的一点温度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身子有些不对劲,李泓锦迅速收气,回聚丹田,心口这才温热了起来。
日子转眼间又过去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以来,朝堂上李泓锦依旧是那个满身锐气的盛世明君,可是在深夜里,他总是裹着狐裘大衣静静地坐在殿外,看着深黑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终于有一天,李泓煜手上拿着一块锦布,面容完全扭曲地闯进了御书房。
"锦哥哥......"
李泓锦握紧手中有些颤抖的御笔,抬头看向李泓煜。门缝中射进来的光反射在他的脸上,几乎是要穿透他那越来越苍白的脸。
"你知道,你知道,对不对?"李泓煜紧握着拳头,似乎要把牙根都咬断,"所以,你才让我一直跟着柳商诃,才借着自己劳累,让我帮你批奏折,是不是,是不是!"
李泓锦慢慢放下笔,又被这小子看出来了,自从那夜练剑之后,自己便感觉到了,并不是自己怕冷,也不是自己劳累,而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中了不知道什么毒。所以,他开始教着泓煜处理朝政,这天下,自己迟早要交给他的,而自己,也不知道能活到何时。
"烟儿!是烟儿!"李泓煜已经控制不住,捏紧手中的锦布,脸上已经挂满了眼泪。"她,她,她是北姜派来的,她,她那日在你的药中下了毒......你中的是,春日雪。这种毒无色无味,慢慢化去人的内力,然后,春天,然后,春天......春天就......"李泓煜浑身颤抖着,已经说不出话来。

推书 20234-01-06 :原罪----发霉桃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