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年头不好,妖孽丛生啊!"
"莫慌,叫板的人来了,没准收拾他们......"
耳边听到众人的低声议论,小石头不禁好奇地竖起了耳朵。并非不再害怕,也不是突然有了逃生的信心,看情形魔军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他们的性命,不如暂且放宽心,熬过一阵是一阵--小人物自有他们生存下去的方法。
云台之战,从第十七到十九王朝的历史都有过详细记载。如果要讨论这场特殊战斗的影响和意义等话题,势必会长篇大论,惹人厌烦。鉴于当时场面的混乱和变化之快,不妨套用一段通俗小说中常见的描述:
恰在这时,一股温暖的春风悄然拂过洞口。
初冬季节怎么会有春风?!
赤火营的两位统领最先反应过来,匆忙举起长刀,试图喝止阵脚大乱的下属。
"混帐!不许乱跑,注意上方!啊--"
一声惨叫,正统领双手掩面,猝然栽下坐骑。
这下在场的人全看得一清二楚:一抹淡青色轻掠过树梢,风里还带着鲜花和青草的芬芳,寒光一闪即逝。
副统领骇得脸都白了,脑袋不算迟钝的他,总算明白了眼下的状况:擒贼先擒王啊--对方显然一开始就立心要把为首的魔将统统击杀,以图占尽先机。
果然,淡青色的人影在半空中只微一转身,又旋了回来。银芒吐露,化作尖啸的光轮,快得不可思议,毫不迟疑飞袭而至。
激越的剑气带起猎猎劲风,鼓动得四面云烟浩荡,翻腾不息。
"快呀!快截住他!"绝望的哀号比哭还难听!
好在训练有素的翼人们及时稳住阵脚,犹如嗅到血腥味道的吸血饿鬼,一堆堆蜂拥上前。铁矢营的各式羽箭飞芒更是铺天盖地,倾巢而出。
这些可不是普通的箭矢,全以死者的骸骨制成,有的声势惊人,有的来去无踪,而且会自动追踪目标,如疽附骨,至死方休。
--铁翼和铁矢营,魔军最灵活高效的两大王牌,任何对手也绝不应小视,竟然仍不能令那个淡青色的人影停止下来。他竟是置眼前的危险于不顾,去势不减,直取目标!
首当其冲的副统领只勉强退开两步,终是摆不脱剑气笼罩的范围,被硬生生劈成两半。
不过,这一照面,至少有足够的时间让距离较近的翼人形成上下合围之势,并同时封住了敌人所有的退路。
漫天流矢也在这时后发先至。
电光火石之间,光轮顺势疾转,一收即放,荡起层层银白色的光圈,以不可遏止之势扩散开来,所到之处,宛如掀起汹涌奔腾的潮水。靠前的翼人自然最先成为炮灰,强劲的气浪更加一发不可收拾,裹挟着无数兵刃和魔军的尸体一路横扫,果真是当者披靡。
光波延及洞口,堪堪从小石头身前掠过。那种凉凉的漫过肌肤的感觉,偏偏温柔得如同一波波春水。
春潮带雨,风云耸动。此中冷暖,若非亲身体会,又有几人能识?
乱云纷飞中,一个淡淡的人影身形微顿,轻盈落地。
浅绿色的头发,深碧色的眼眸,青灰的衣袍虽已血迹斑斑,脸上依然挂着温文和蔼的微笑。此时在他身后,一眼望不到边的魔兵排得密密麻麻,蓄势待发,却再无一个敢轻易上前。
春灵山年轻的领主春城剑下,铁翼、铁矢、赤火、黑水--魔军最精锐的四大营队的精英,八大统领已经有四个成为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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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头呆坐在石壁上,看得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其他目瞪口呆的村民们,同样也没有看出多少门道。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在私底下发表或是惊叹、或为揣测的种种议论。
"妈呀,那个绿头发的公子哥到底是谁?瞧那个骠悍劲!"
"说你没见识,那是春灵山的领主春城公子!"
"真的?听说他手上的剑,是天下排名第三位的。咳,一个人打这么多妖怪,我看悬得很!"
"可不是见鬼了?刚才还空荡荡的不见影,一下子多出了这么大队人马,怎么也有七八千吧?"
"嗯,怕是也有八千多。"王大爷颇有信心地下了最权威的判断。
所有人都没有表示反对。
七千还是八千,这有什么关系呢?叹为观止的数字,在英雄的故事里,或许可以衬托出那个传奇人物的伟大;对于历史无暇记载的芸芸众生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实质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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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息即变的局势,在战斗双方眼里,又是一番不同的感受。
铁翼、铁矢仅存的两位统领,和黑水营的正副统领,此时据守在魔军后方,手心里俱是捏了一把冷汗。原本以为布下天罗地网,谁知才几个照面便被敌人先下手为强,攻了个措手不及。这样强劲的对手,怎不令人胆寒?
最紧张的要数铁翼营的统领。就在赤火营副统领倒下之时,没有人比他看得更清楚:明明有两枚白骨箭趁隙射入了那位春灵山领主的膝盖。
可是,他实在不能确定,这种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创伤,究竟会给对手造成多大程度的影响?他只能一瞬不停地紧盯住对方,生怕漏掉了一点点最细微的变化。
仿佛为了嘲笑魔军的如临大敌,春城笃定地站在原地,一脸轻松自然,既不出手,也没有想逃离的意思。连那把滴血的宝剑,也是随随便便垂下,倚在身侧。
他当然不能动!
两枚白骨箭正循着他的血液不断上行,一旦到达心脏,便药石无救,心脏即刻破裂而亡。
如果不是刚才全身骨骼的一阵剧痛,一向谨慎的他,又怎么会甘冒奇险,落入众多魔军的包围之中?
--他只需要一点时间,哪怕是稍微喘息一口气的机会,就能把白骨箭用元气逼出来。其他大大小小的新伤旧伤根本不在话下。
公然的对峙,反倒激起了魔军的血性。黑水营统领脸色一沉,高声下令:
"血狱修罗阵!"
指令刚下,四周一片肃然,天地为之变色。
的确很少有人听说过血狱修罗阵的名字。号称伏魔岛上最极邪恶的阵法之一,在此之前,总共只运用过两次。而在最近的一次演示中,因为产生的怨气太重,足足遮蔽了百里之内的天空,导致当地七个昼夜不见天日。直到三个月之后,土地寸草不生,一锄头挖下去,泥土里还能渗出血来。
号角声起,黑压压的军队开始频繁调动,不断变换着方位。很快成夹角状,占据了最有利的位置,只留下春城所在的方圆十几丈内空地。
想像一下阵法启动时的排场吧:
一百个兽人骑兵同时仰天长嚎,挥刀砍下自己的头颅。喷涌而出的血水洒向半空,交织成猩红的血幕,在咒语的推动下,隔离开一个封闭的能量场。
在这个独立的界域内,温度急剧上升,犹如进入一个巨大的烤炉,足以把血肉之躯烤成焦炭。每一个魔兵的力量更是成倍提升,化身为拥有不死之魂的血魔。而血水所流之处,即成汪洋恣肆的血海,无数来自黑暗地界的怪物潜伏其中,随时准备吞噬掉一切沉溺于此的生命。
要想从血狱修罗阵里逃脱,唯一的办法就是,趁着阵法还没有完全布好,赶紧抽身离去。
--时间刚刚好!春城忍不住轻松地笑了。
就在血水蔓延至脚下,几十双枯骨嶙峋的黑手从地底下伸出来,企图拉扯住他的身体时,他也正好解决了那两枚白骨箭,在阵法启动前的最后一刻飞身而起。手中长剑挥舞成一片光华,照旧向着四名统领扑去。
他可不想同时与几千名魔军周旋,只有烈海那个家伙才喜欢这么干。只要解决掉为首的魔将,剩下的魔兵或许会知难而退吧?
又一轮激战拉开序幕。
合围(二)
富洛林优哉悠哉行进在山路上,心里好不惬意。刚刚完成龙岩大人交付的重要任务,难得还有余暇,正打算带领手下到云台去捞点好处。
去晚了当然不行。如果战斗已经结束,功劳都被别人分光了,岂不是白跑一趟?去早了更是大大不妥。万一对手极难对付,八大统领联手都扛不住,自己贸贸然撞上去,反倒白白被人拉去垫背,恐怕连小命都要赔上。
所以,他早就计算好了时机,故意在山下绕个大弯。估计这时候敌人已是困兽犹斗,魔军也杀得人仰马乏,自己再以援军的名义及时赶到,没准还能捡到天大的便宜。
想到这里,富洛林在马背上晃荡着,差点笑出声来,居然没有发现,已经不知不觉到了云台的唯一入口。
"轰隆"一声巨响,仿佛平地一声惊雷,把还在做梦的富洛林整个震下马来!
铅灰的天幕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铺天盖地的雨水倾泻而出,纷乱的气流卷起滔天巨浪,从四面八方兜头冲下来。那浪涛和雨水竟然都是血红色的,里面还混杂着大堆魔兵的尸体残骸、兵器盔甲等等,一下子把富洛林和他的手下们撞了个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该死!哪来这么大的雷雨?"富洛林气急败坏从地上爬起来。
嗯,雷声?......报春雷!?
富洛林登时傻了眼。这可是他半日之内第二次听到这要命的雷声了!还有那些血海和红雨,他直到此时才认出,正是血狱修罗阵的显著标志,难道说......
情势根本不容他多想。夹道的山岩和林木被洪流一气冲开,视野变得豁然开朗,一幅触目惊心的画面赫然跃入眼帘,几乎没让富洛林当场晕倒:
的确称得上"血流成河"的云台,固然已是面目全非,围成铁桶似的魔兵依然据守着东、南、西、北、东北、西南六个方位。而在那片血海的正中央,一个淡青色的人影刚刚还剑入鞘,悠然四顾,轻松得像在自家花园里散步。
在他的脚下,八大统领全部身首异处,横尸地上。
如出一辙的场景!富洛林只觉得脑海里"轰"的一声,思维就此断线。
八大统领为什么会全部战死?这都是由于"报春雷"的威力吗?血狱修罗阵是怎么被破解的?还是根本没来得及发动?......种种疑问,谁管它出于什么原因!富洛林只恨不得立刻把自己变成透明,趁着无人发觉,转身就逃。
又是那名传令兵及时发现了躲躲闪闪的富洛林,俨然见到一根救命稻草,赶紧奔过来:
"富、富洛林统领,您来得太好了!八位统领大人已经全部阵亡,请统领代为主持大局,龙岩大人马上就到!"
"这个麽......"
看到曾经尝尽苦头的手下们在悄悄后退,富洛林此时最想干的,就是把那传令兵的舌头给割下来,扔到血海里去喂蛆虫。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原本还想胡乱指挥剩余的士兵们一古脑冲上去,自己乘机开溜,就在这时--
毫无意外地,那双碧绿色的眼眸朝富洛林略略一扫。长剑一展,寒气已迫至眉心。
"哇哇......呀!"这也太快了吧?!
富洛林吓得三魂不见七魄,嘴里发出一连串毫无意义的喊叫。不知是福至心灵,还是命运之神的垂顾?突然间,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句出乎意料的指令:
"幽冥火!向山洞开炮!"
赤火营用来压阵的两门惊魂炮随即抬起黑洞洞的炮口,两团巨大的蓝色火球带着凄厉的啸声,以奔雷之势朝山洞飞去。
春灵山领主的脸上第一次愤然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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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铃铛被雷声惊醒的时候,听到山洞里响起阵阵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好厉害,一个人干掉了8个啊!早说过,只要有春城领主在,咱们就有救了。"
"恐怕不止,刚才那洪水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一下子就冲走了好几百。"
"是你眼花了。那叫天雷,劈死这些妖魔鬼怪!"
"老天保佑,总算让春城公子来搭救我们了,待会儿一定求他送我们回家......"
感觉到怀里的轻微动作,小石头低下头,看见小铃铛伏在自己手臂上,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洞外。
"哥哥你看,蓝色的火!"
两团硕大的火球一前一后朝洞口奔袭而来。幽蓝的火焰幻化出无数狰狞的恶魔和妖兽,张开尖利的獠牙,似欲把洞里所有的生命一口吞噬。
尖叫声四处响起。惊恐万状的人们根本无处可逃。
--是什么光比闪电还要快?
白光裹住青影,连人带剑向火球飞去。风声激荡,推动两团蓝色火焰"呼"的转了方向,恰好从洞口擦过,直飞入魔军阵中。
"砰" "砰"两声巨响,火光炸裂,像放烟花一样飞溅开来。
魔军的方阵顿时大乱,惊慌失措的魔兽和骑兵们如潮水般纷纷后退。密集的碎石和着火焰落下,那些躲避不及的魔兵被炸得血肉横飞。还有许多细小的火花窜到一些魔兽和士兵身上,把他们烧灼得哀号连天,在地上不停翻滚,令人毛骨悚然。
这些幽冥火剧毒无比,哪怕只沾上一丁点磷光,便会钻心蚀骨,即时毙命。
地上此时凭空多了两个十几见方的大坑。可想而知,火球一旦落入洞中,杀伤力将是何等惊人!
面对眼前乱成一团的队伍,富洛林心中却是一阵狂喜:
为了转移对手的目标,方才,他情急之下拉来洞里的村民作"盾牌",幸好逃过一劫。正因为幽冥火的威力如此可怕,而他亲眼所见,那个"不自量力的领主大人"竟然以自己的血肉之躯硬挡在面前,虽说用剑气逼开了两个火球,这会儿纵然不死,必定也是重伤。
果真如此,那,就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富洛林迅速向手下吩咐了几句,这才小心翼翼纵马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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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多么微小的人物,也有机会改变历史。倒不是因为小人物能有多少机会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诚然,这样的机会也是存在的。所以,我们每一个人都不必为自己感到卑微),事实是,在每一个历史转向的重要关头,能够有幸置身其中的小人物都是极其微小的一部分。
然而,正是这些毫不起眼的角色,他们偶尔的一个小动作、一句无意中说出的话语,或者只是一闪念间冒出来的想法,都有可能在瞬息万变的复杂局势中,因为跟某种重要因素相结合,由此产生一系列意想不到的奇妙变化,直至造成爆炸性反应,令所有人为之瞠目。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英雄用自己的血泪在撰写传奇,而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却左右了英雄的命运。
偶然,还是必然?还是背后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在操控着我们?
对于这些问题,小石头和小铃铛,还有富洛林,都不可能知道答案,也没有机会去细想。他们只是在历史的洪流之中,无可避免地作出最适合自己的选择,甚至是唯一的选择。就象现在的富洛林--
硝烟散尽。距离洞口五步之遥的地方,富洛林不得不又一次站在了春灵山主人的面前。
他的衣襟被鲜血濡湿了大半,脸色也有些苍白,一双碧绿的眼睛隐含怒火,冷冷地,立于云雾之中。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异样。
富洛林不禁大为失望,更多了几分怯意。不过,例行的场面话还是要说一说。
"呵呵,想不到这么快又见到春城领主,真是幸会!所谓寡不敌众,领主就算再强,也敌不过九千魔军,不如弃剑投降,乖乖跟我去见龙岩大人,大家都省心。"
冷静的目光落在富洛林身上,始终一言不发。
合围(三)
惊魂未定的小石头稍稍松了口气,正想放开怀里的妹妹。突然眼前一黑,两个身躯庞大的兽人出其不意抢到面前,粗暴地推开他,一手抱起小铃铛,转身跃出洞外。
"哥哥--"尖锐的哭喊声迅速远去。
小石头慌忙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恐惧和疼痛,奋力追出去。
"小铃铛!把妹妹还给我--"
几步跑到洞口,愕然止步,他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一个兽人士兵紧紧掐住小铃铛细嫩的脖颈,像是示威似的高高举起。另外两个魔兵手持长矛,一左一右分别抵在她的胸口和咽喉,只需要轻轻一送,立时就能贯穿她瘦弱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