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
其实我知道。
我的故事,从来都很闷。
因为我的故事,是一个人的故事。
-------------------------------------------------------
刚从机场出来,雾都的天气和这里是没有办法比的,这里总是温暖和煦,偶尔几度的的风雨中带着丝丝冰凉,就还有多半的是我的回忆。
我在这里等待的,我知道,不会有来接我的人。望着前面一直滚动的带子,自己的行李被缓缓送了出来,耳畔仍旧回响着那童音的清脆而柔和,只是我回归了,却没有带回你来,我又回到了这片故土,这个我生长的地方,我的祖国。
厚重的箱子里,装着我所有的东西,原本以为最终我会快快乐乐地和你走到一起,现不免自嘲一番,将行李从架上拖了下来,我望着有些发白的骨节,我知道,这双手,它的温度,永远和那些我时常抓起来的手术刀一般,冰冷的质感轻薄却又厚重。
拖起行李往前方走了去,踏上自由滚道,我才发现行李包的前方有一块小小的突起,于是拉开了拉链一瞧,扯出来的是一个透明的文件袋,里面有一只布熊。
呵呵。
连最后都要把它还给我了么?
不过会用文件袋来装这布偶,确实是你的风格。
这不禁让我再次思绪连篇,男子,不适合伤感,这是你常说的。
午夜间的次次梦回,都是你的笑脸,对于我来说,都是阳光倾斜照耀。什么时候开始的,不重要了,或许以后很长的日子里,还不会结束,对你的思恋和依赖,我,未曾后悔。
打开手机,三个月不曾用的号码,果然已经停了,那时候自己疯狂地要追去了伦敦,而如今,追回的只是一身伤而已。
我没有告诉高嘉,我已经回来了,我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和我一样的,可这却是我的选择,你能明白么?
翊。
自五岁开始,我便这般在心里唤你,可你却从来都是站在我身边,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哥们!
恩。哥们。
你不知道呢,我有思想以来,就未曾想把你作为弟弟来看。
而我这个所谓的哥哥,却是在每每看见你时,才敢说出一些话来,你说我很懦弱,或许我仍旧不够坚强,再或者,我知道,你永远都会在我的身旁。
然而我错了。
十岁那年,那天生日收到的你的装在文件袋里的玩具熊,我那时侯只是更多的诧异。
你知道的,我们当初的约定。
两只一样的玩具。两个人的约定。
"当你找到想要永远在一起的人的时候,送给她,带着哥们我的祝福!一辈子!"
如今,一切都已不复存在的时候,你却说你已经忘记的约定,将它还来,又代表何意?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去知道什么。
看见停车场自己数月前放在那里的车,想起其实很多男人那车当做了自己的女人是有道理的,它不闹别扭,没有多余的情绪,乖巧又能给自己带来方便不是?
我掏出随身的餐巾纸,拉开已经落满灰尘的车把手,斜开的车门,你曾说过,想要的型号和装饰,我都已经布置好了,你却不愿意跟我回来,为什么?
说什么都是假的!
我一拳打在车门上,我听不见,看不清,我知道的,只有手的疼痛还在真实地反映着,我还活着。
将行李扔上了后箱,再望一眼那多年前的玩具熊,我在你的眼里是如此幼稚么?翊,你真的,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忽然我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要到什么时候,我才去死了这条心?
用力地合上了盖子,现在我该往哪里去?哪里才是我的归宿?
喏。
放弃吧。
我将得到永生......
喏。
是谁说的,只要坚持和相信,就能看见层层迷雾后的美景?
我只能闭上了眼睛,打开收音,听着最新的路况,我回来了,来到了这个世界,这里却没有我的传说。
人活在这世上是悲哀的,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永远无法摆脱的是孤独。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但我却不害怕,因为我曾经心里有一个信仰和思念,一个目标和追求。
如今。
在这样的一个明媚春光的日子里,渐渐修上的句号,于是,那孤寂深渊的彼岸上,一朵朵死败的花,在风中摇曳着,向我招手。
将速度调整到40M,我一向缓行,因为行医的经验告诉我,小心总是能使得万年船的。也不知道,是否因为这样的拘谨,我错过了很多很多......
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执著的,什么是应该的,什么又是对的和错的?有时候,我痛恨自己是一个有思想的人,我想放过你,我心中最圣洁的人,我也想放过自己,可为什么我却停驻了脚步,无法前进,我还有更多的目标可以去追求不是?为了一个人而放弃了一次又一次的晋升是否是一种愚昧?
世人多半追寻幻想的虚拟世界,证明这样的顽固还是很多人在看好的,可他们自己不会去做不是,因为过程很艰苦对么?
或许,我是一个很怪的男人,我深刻地认识到,自己传承了母亲内在的敏感和神经质,还有颠覆伦理道德的一些骨子里的东西。
是这样的么?
所以你才不愿意同样付出,我不是想要得到什么回报,只是,你不要如斯冷漠都不成么?
三个月未见的,我的故乡。
除了交通已经堵塞以外,似乎一切都有些喜气了,毕竟是要春节了不是。
还有多少人家和我一样,体验了守侯了10年的自以为是的爱情后,又回到了自己的巢穴,舔舐伤口?
我还有个家,不是么?
如果,那能算是个家的话......
将车停在了路边,从窗里递进来一张充值卡,在完成手机充值后,忽然很多信息一下挤了进来,有些不认识的号码,我没有理会,后面多半是梁戈的,恩?这个平日里和我话不太多的医师,怎么有他如此多的信息?
打开最后一条:"见此信息,尽快回复!"
我有点诧异,难道出了什么事?
再翻开一条:"钟桓,你母亲现在在医院急救,请马上......"
还有一条:"钟博士,我很抱歉地通知您......"我顿时有一种五雷轰顶之感,全身无力,再看着信息时间却是在一个月前,记忆中的母亲,有些病态的苍白,思绪一直不是很宁静的她,总喜欢倚靠在窗台前喃喃自语......
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
我的父亲,是我的舅舅。而我的母亲,却是我可以叫成姑姑的人......
紧急刹了车,我调转了车头,往洛远大学附属医院赶了去,虽然我知道,她,已经不在了,我这个世界上惟一的亲人。
男儿有泪,从不轻弹。
因为苦涩,只能往肚子里吞下去。
喏。
其实,我很坚强,我一直都知道......
第二日 泣
匆忙地从停车场奔回了办公室,我用力推开了门,小屋子里笼罩的烟雾顿时迷住了我的视线,四处张望着梁戈那有些瘦小的身影,却发觉此刻的他,也抽着从未曾见过他抽起的烟。
"梁医生,我,回来了......"我知道此刻自己有些扭曲的脸上说不清楚的面色还有带着些沙哑的声音。
梁戈看了看我,皱起眉头,他将白大褂紧了紧,才慢慢开口道:"钟博士,您母亲的事,我们尽力了......"
此刻我无法去直视他那带着歉疚的双眼,我有什么资格去直视呢?尽管我自小未曾受过母亲什么恩惠,却是在这样的时候,在她人生的最后一程,我却没有陪在她的身边,杂乱无章的心情就如同这办公室里的袅袅的烟尘一般,萦纡此处,难以退散。
"我想去看看。"我说道,心里头悔恨着,为了那个不爱自己的人,做出了如此不孝之事,生母之大,大过于天!
梁戈望了一眼正坐在办公桌旁的张医师,见他点了点头,才走向了我这一边来,礼貌地说着:"随我过来吧,钟博士,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我有些疑惑,怎样的准备?准备什么?我忽然觉得手足冰冷,就如同这用大理石铺成的长廊一般,尽是枯涩凄寒,我一下抓住梁戈那有些细小的胳膊,提高了声音道:"什么死因?"
"刀伤。"
"什么?"我简直不能去理解和相信,在我的家里,谁会用刀子伤了我的母亲?语言比我的思维更快了一步:"在哪里发现的?"
"您家里......"梁戈在这用满是大理石铺成的长廊里听了下来,皮鞋撞击地面的回音在走廊里久久回响着,他转过身来,再道:"我们并不知道是何人拨来的电话,是个男子声音......"
我觉得此刻自己除了手足冰冷,还有的就是一股惶恐的热流涌上了面庞,男人?我家里除了我就从来未曾有过其他男人!
这个人!
杀了我的母亲!
"您节哀罢,警方也在介入这个事件,我们一直不让法医做认定报告,张主任说一定要等您回来才行。"梁戈顺势将烟头掐灭在了走道的垃圾箱上,扔了进去,回过头来,那双有些哀怨的眸子转动着,却不说话。
"你想说什么?"我瞪着他,却松开了手上的钳制。
他将头撇了开,弱了声调:"我什么都没想说......"
"带我过去!"我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就差一个空隙爆发了,说不准下一个时刻,眼前的人已经被我揍的鼻青眼肿了。
"钟博士,您要先冷静,我才能带您过去!"
我终究是将那一腔愤恨发泄了出来,冲上去就是一拳,不禁吼了起来,我没有风度!我从来就不懂得礼仪!我的母亲从未教过我,我从未得到父亲的调教!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生自灭的人!我抓住梁戈白大褂的衣领,几乎就要将他提了起来,失声地吼道:"带我过去!"
这一吼完,原本无多人的走廊更加静谧,诡异的昏暗的走道,我知道,这条通道曾经洒满了多少人辛酸的泪,多少悔恨的怒吼,多少悲伤的哭嘶,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要在这里写下了自己的故事。
梁戈几近无声的叹息在他的喉头间滚动起来却又最终沉了下去,他没有还手,只是将我的手从他的领子上扯了下来后,走向了那一端。
喏。
我知道。
那里意味着什么,走廊的尽头,生命的终结地,还有死亡的气息,衰败的光线,以及无穷尽的遗憾和悲伤!
喏。
翊,你知道么,十岁那年,因为你的离去,我擅自动用了家产买下了你家已经变卖的别墅,妄想有一天你会回来这里,后来这事让母亲知道了,她更加疯癫起来,自那以后,我不再和她说过话,只是一味地看着她靠在那阳光充足的阳台上喃喃一天又一天,她口中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词。
我知道,钟承。
是我父亲的名字。
而那个词。
冤孽......
知道么?
我是罪恶的化身,尽管我家世显赫,尽管我有过人的智商和学位,尽管我继承为那个科学家母亲的头脑,我却永远是影子的子孙,永远都是存在在这个世界,而却不被记载的那个人......
喏。
翊。
你知道么?
那天我不仅仅失去了你,也失去了仅存的一丝母爱。
而这次。
我还是失去了你,并且永远失去了我的母亲。
伴随着朽木门挪开的声音,走进一层又一层的空间,最里面的冰室,我知道的,我知道的,这么多年医院工作者都知道那儿放着什么!
可我不知道!
为什么这次是我的母亲?
为什么?
难道,我那错误的命运之轮,永远要让我在阴霾下存活么?
梁戈没有随我走了进来,我是男子,却一直有着比女子更加细腻的心,当初少年科技大时候,有人曾戏谑说我是胆大敢闯天下事,心细能拿绣花针!
呵呵......
一个略显高大的中年男子带着墨镜从房里拉开了门,却是让我一直没有勇气拉开的门终于打了开来,不知他有没有瞧见我,只是迈开了步子从我身边风般地离了开,却在下一个时刻,停住了脚步,长披风,有些苍白的脸,静静地背着我站着。
既然这门已经被打了开,那么......
喏。
母亲的脸仍旧是那么美,永远的静谧,永远的寒......
我不知道,能让她展颜的那人,是否还会关心她的事,我也不知道,那人是否会为了她而同样去放弃一些重要的事情。
似乎不是这样的吧。父亲!
医学界赫赫有名的我的父亲--钟承。永远只知道埋头自己的实验的人!
没有人知道,我是他的儿子,是吧?
两个背对着身影,两个心思的男人。
"你还要逃到什么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近乎崩溃的思绪。
男子停下了脚步,有些讽刺地,他说道:"还是被认出来了么?我来看看她......"
"她?"我嘴角扯出一个冷笑,眯起眼睛狠狠道:"她!你的妻子!你有什么资格来看她?你还有什么资格来面对我?"
没有什么二话好说的了,我的拳头已经挥了上去,谁料他一闪身,一手扣住我的右手,用力一推,让我的手臂撞在墙壁上,猛然一下,整个手臂都失了知觉。
"钟桓!"
"你凭什么叫我!"
"钟桓!我知道对不起你们母子!可我不能在这个时刻与你们相认!"
"呵?"我再次冷笑,"这个时刻?多少时刻了?我的好父亲?还是让我叫您一生小舅舅?"我拼命地挣脱开他的手。打斗中,他的墨镜被撞了开,我看到的是,两行清澈的泪。
你也会懂得流泪?
你这个自私无情无血的人!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钟承渐渐松开了对我束缚。
"自己做的事,还怕人知道了!"我蓄意挑衅!
"啪"地一声,清脆而响亮地巴掌扇在我脸上,刹时我整个头都是蒙的,不用想,此刻一定有很明显的五指印出来,我的皮肤,就和母亲一样,终身的划痕性过敏。只是不多时刻,鼻子里有热热的东西涌了出来,我也顾不得去擦,我知道自己现在笑起来有多么的恐怖,但见眼前的父亲却呆滞地楞了楞,扶住我一只尚有知觉的手,问了声:"小桓,没事吧?我下手重了点,小桓,你别吓我!"
而之后,漫天的黑暗,我已经再也听不见什么了......
喏。
其实那一个时刻我是高兴的,你知道么?翊。
他的那一份焦急的担忧,我愿意用我的这一生去等待那样的眼神......
第三日 结
等我清醒的时候已经躺在了临时病号床上,我几乎是"噔"地飞了起来。这些人,真是不讲卫生,把我放在这公用床上,心里头真是别扭。头还有点晕晕的,忽然记忆排山倒海地涌现,我的心情再一次纠结。
我披上挂在床边的外褂,虽然有点嫌恶之感,但这却是我现在惟一保暖的衣了,却听见门"吱嘎"一声被推了开,我见到了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高嘉。
"你居然独自回来了!你有没有搞错?把我一个人扔在伦敦?"见面就是连珠炮般地发问。
我有些不耐烦,道:"我想先回来了,没来得及通知你一声,高大少爷!"
"小桓!你到底怎么了?你以前从不这般唤我!这次你这样叫好多次了!今天又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晕在医院里了?"说着,他将手探上了我的额头,我却用手搁了开,接口道:"和人打架,有什么大不了的?"
"什么?我去揍死他!真是不长眼睛啊!连你也敢动!"说着便气势汹汹起来。
我拖住他,连忙说:"你可别乱来!得,我认载了!"
高嘉回过头来,死盯着我的眼睛,说:"你有事瞒我!出什么事了?"说着用他的胳膊强行扣住我的手,还稍有些麻的右臂此刻被这人一扣,更加让我恼火,我立时失声吼了起来:"你放开我!我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