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寰----慕昭颜

不免被自己的心思扰乱起来，如此可笑，如此可笑，冷静，冷静，此刻若是我不冷静，我一定会冲上前去掐住他的脖子，对他大声吼起来，难道你不知道，你爱着的人！是我已经认定了十年之久的人吗？难道你不知道，你在无意中，对你的朋友做出了多么残忍的事情吗？为什么事情要变成这样？
一阵清脆的震铃打断了两段不同的心思。
"您好，请讲......"心里渐渐舒缓，气氛实在尴尬。
"钟博士，您母亲的法医鉴定报告已经出来了，刀伤是她本人弄出来的，也就是说......"手机那头传来了梁戈的声音，我现在几乎可以想象到他的表情，一边吐着满是烟雾的气，一边靠着窗子看着手中的报告，一边给我挂电话。
"自尽的是吧，那就，送去殡遗馆吧，我等下来处理。"我的语气冷到自己也听不出感情。
"您节哀......"我几乎就能透过这电话，闻到那满身的烟味。
梁戈，大学时代遇见的阳光男孩，一次暴雨的夜晚没有回寝室，却是在第二天，我们在校医室再见了他，从此性格大变，软弱，胆小，喜欢皱眉，并不再爱笑。终日郁郁与烟草为伴。
洛远大学毕业后，我与高嘉被分到了学校的直属医院，被安排在了直线加速门，无意中发现当时的同窗梁戈也在这里，却是物非人也非了，他完全褪去了年少的活泼与青涩，和那忧郁相称的烟头，一直伴随着他的身边，这么些年，只字未提那晚之事。
当然，对与性格冷漠的我来说，能了解他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我不擅长去了解什么，至于高嘉，当了室友一年后，我方才得知他的名字，那时已经和他一起出入校园很多回了。
你若不问，我便不说。你若不来告诉我，我便也不问。这就是我的原则，也是让众多同学和教授们讨厌的个性，可我却从来不觉得孤独。因为我总在思念着一个人，远远地思想，只是思念而已。
"怎么了？"高嘉发起问来。
我这才从烦乱的思绪中，找到了一小丝光点，挣扎着冲了出来。
"没什么，准备给母亲下葬了......"
"地点我已经安排好了，好了，别伤心了，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的！生日快乐，小桓......"望着他的笑脸。
我还有什么理由去拆散你们？翊。
多少年不能从父亲和母亲身上感受到的温暖，第一次在你的身上感受到，第二次在高嘉身上，纵然这世间还会有愿意对我好的人，你们两人在我心中的位置却是不能取代的。知道吗？
成全你们，就是成全自己的孤独。我要同时失去两个我最亲的，我最爱的人。但我没有选择。
没有......
让我再最后贪恋一次，你们给我带来的欢乐。
我从来就是很坚强的。我一直知道。你们两个也都知道不是。
车子渐渐驶入市区，我瞄了一眼那几个旋转着的表，撇了撇嘴，刚想说什么，却见高嘉将速度调整到了40M。我把头再偏向了另一边，高嘉，你是如此聪明之人，你能明白我现在心理在想些什么吗？
车子直接停靠在了国际大型车展之前，我有点错愕，他明知道我不喜欢热闹，却将我带到这里来，有什么深意？
难道？
身边有人拉开了车门，我和他从车里走了出来。城里的阳光更加耀眼，我不发一言地就往会展中心走了进去。
抬眼一望，全是名车在展销着，到场的人，不是名流就是富豪们，有穿着夸张的女子靠在新款车型前，不停地变换姿势，闪耀的灯光以及林林总总的一切，都让我感到似曾相识的心疼，那时，我为了什么而来过这里，那时，我为了谁而用高价买下了弛跃E系列的最新款？
高嘉忽然将手搭在我肩上，推着我往另一个方向走了起来，那里是什么地方我很清楚，那里是弛跃公司拍卖他们每年只生产一辆的E系列车的地方。可我没多说什么，高嘉，你纵然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却也不知道，我并不喜欢那款车型，我喜欢的是，喜欢那车的人而已......
一刻钟后，拍卖就已经开始了，望这身旁一直不断按扭加价的高嘉，我忽然觉得有点讽刺，如果是这样，那就让你再为我做最后一件事吧。我是自私的，于是我选择了沉默。
脸上浮出了笑意，最终他用了3千万美圆拍下了那车，当审判人敲下那一锤的时候，我说不清楚自己心理喜悦居多还是酸涩更多。
对于富豪之后的他来说，那车算不了什么，可对我来说呢？它的意义远不是如此啊，你知道吗？高嘉，你知道吗？翊，你又能明白多少呢？
高嘉一拍我的背，道："去吧！上去把车开走吧！"满脸都是笑意。
我也不忍扫了他的兴致，毕竟是送给我的，我知道自己笑得有些牵强，却还是笑着道："谢谢你！今天我很开心！这20年最开心的一次生日！"
他摇了摇头，小声道："对我，不用说谢谢啊！快去吧！"
满座哗然，竟然是这么年轻的一个人按下了那纽，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黑卡，在我耳边小声说道："哈哈！知道吗？这是上次那病毒研究成功后的拨款！居然全给你买生日礼物了，明天我又要开始勒紧裤腰带了！"
场开始散了起来，却见一人迟迟坐在第一排，默默不语，只是盯着那展台上的车，我有些疑惑，身边高嘉却是一直催促着，我加快脚步往展台走了去，路过一排的位，回头瞟了那人一眼。
却让我整个人都冰冷起来。
怎么，会是他？

 

 

第六日 惊
高嘉才划了帐，一路好奇的很，走了这边看着，见我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坐在位置上的人，而那人也正平静地盯着我看，就这样僵持着，仿佛，似乎，只要我们还能这样保持着，就什么都没有发生，又或许，他在等我发话......
记忆中的他，永远都属于阳光下的人。终于还是起身站了起来，用他的柔和声线说着："是你买下的？也好！"说着，转身欲离，说好了要放弃，丝毫的温存我都感到痛心，我的口已经不由自主地道出了声："翊，你怎么回来了？"
"你们认识？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一直要呆在那边的吗？"高嘉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一手搭在我肩膀上。
叶翊看到高嘉的举动更是错愕，也同样问了声："你，你们？认识？他？他是不是？"我从未看过如此慌乱的叶翊，就连那日在伦敦，他也是从容地拒绝着我。
"对啊！就是他啊！我还以为你们不认识呢！这样就更好了，原来都是老熟人了！"高嘉笑得更加灿烂，恍然间，他与记忆中那个阳光的孩子有些重叠，我又猛然摇了摇头 ，那人是翊，根本与他无关。只是翊性格变了些，他仍旧是他！
叶翊什么也没多说，看了看我，再看了看高嘉，静默了很久，忽然甭出几个让我天昏地暗的字来：
"那就祝你们幸福！"
说罢，他转身头也不回，飞快地走了出去，而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胸口满是酸涩的饱胀感，我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去追他！追他回来！问清楚他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可我的步子却也一点都迈不开，直到我的牙齿已经开始抖了起来，高嘉才问了声："小桓，你怎么了？这个叶翊也真是的，一直都这么冷冷淡淡的！我去追他回来，你别难过啊！"说着便随着叶翊的脚步与方向冲了出去。
而此刻，全身脱了力的我，跌坐在位置上，连呼吸也变得小心起来，展会的一个营销人员走了过来。叫了好几声，我却什么都没有听见，直到全场的灯光都开始熄灭，空留着一展大灯闪耀地照射着那车，静默地，全场就剩下我和它，曾经多少梦萦魂牵？
我知何时，我的手上多出了一把钥匙，钥匙上还很讲究地吊着一个微型车模，我望着全场开始寂静的黑，再望了望台上闪耀的车，还有手中的钥匙，它已经属于了我，却又如此不真实！
翊。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翊。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翊。
你为什么见到我要这么残忍地对我？
翊。
我不是有心要破坏你们。你能不能不要生气？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做什么了，望着那车， 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用力又很暴躁地扯开了车门，将钥匙一插，一登油门就让车冲了出去。
听见后面"丁丁咣咣"的链条甭断的响声，我顿时有一种快感，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既然是这样，为什么我要遇见你们？
今生？
何必相会？
速度已经加到了100M，我在市区驰骋。
心烦意乱。
继续加速！
我调头开向回家的路。
那个还有一丝温暖，却无尽黑暗回忆的地方。
无心晚饭。
躺在床上，直到手机震了起来，这才起了身。前方的海仍旧很壮大，我本是无心来看这海，再望了望对面的那耸立的房子。一切都是讽刺的存在。
顺着目光，转下去，那辆最是豪华奢侈的E4000就更显得可笑了。为了谁而搽亮或是懵闭了自己的双眼？
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说，这就是爱？
这样的折磨，我宁愿不要，宁愿不再来。
却是在我楞神的时候，入眼的又是另一辆黑色小车，那是高嘉的，他来了，那么，翊是不是也来了？
没做多想，我已快步冲了下去。拉开了大门。才见二人面色沉重地从车里走了出来。均是看了我一眼，不再多言。
我一下就感到神经紧张起来。出了什么事？
高嘉却是没动，半晌，道："我们一起去吃个饭怎样？"
难以捕捉到他的眼神，也在这样的要入夜的时分看不清，他的表情，到点了点头，说道："可，可以。"
"那你去换身衣服吧，我们在下面等你。" 高嘉说道。
我望了望叶翊，却见他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盯着对面他曾经的家，便忍不住开了口："叶翊，那房子，我给你留着的。"
他楞了一楞，徐徐道了声："谢，谢谢......"
对我说谢谢？
谢谢我什么呢？翊，难道你不知道，对于你的一切，我都是心甘情愿的！难道，你真的不能体会其中一点点吗？
你跟记忆中的你不像了，我不知道你遇见了什么事，但我知道，你不是那个充满了热情和朝气的叶翊了。
然而，你却没有选择和我分享忧伤，我是否应该感到一丝宽慰，你有了相信的人，又是否该为自己拉奏一曲挽歌呢？
于是我选择了沉默，转身向房子里走了去。
刚进了房门，正准备顺手带上，门却被大力推了开，我一慌，一个拳头就招呼上去了，却看见的是高嘉惊慌失措的脸，他迎上来，抓住我的手，说："小桓！我有事问你，很急很急！"
"不能等下说吗？"现在我什么也不想再搭理。
"你认识叶翊多久了？"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你不要任性啊！"看起来，他真的很急。
"十多年了！他住我对面，你说我认识多久了？"我装做不屑一顾，却感到窒息般的压迫，我已经无法再回答，再回答，我要怎么回答？
"原来真是这样的！小桓，我......"他忽然露出痛苦神色。
"对不起！请你出去......"我推他离开了房间。
开始了我的着装。
等我穿戴好了，才沉重地迈步开始下楼。老婶多年都是这样，不发一言地望着我，就这样望着。她始终都是旁观者，而这次，我却又是这样的身份。
扣上大门，我缩进了他的车里。
整个过程，副驾驶室的叶翊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而我，却一直在望着他。
移不开！
根本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虽然我知道，这样很卑鄙！他明明就是心有所属的人了！可我还是想要贪恋。
人类的欲望是可怕的。
我第一次这么觉得。

 

 

第七日 乱
我这还是第一次感到这里的餐点难吃。完全没有味道的海鲜以及清淡的蔬菜，就连我一直爱好的荔枝汤，也让我索然无味。
其实我也知道，这是为什么。
看这同样用餐具这里沾沾那里夹夹的两人，我的思绪有开始了壮阔波澜。如果，我们还是孩子，不懂得那些所谓的世俗的天荒地老的情感，是否，我们三个都能成为好朋友？
我知道的。
朋友没有一生一世的。所以，人永远走不出自己所做的牢笼，除非愿意放过了自己，不再满足自己的各种精神追求，否则，永远都是孤寂的。
为了打破这异常尴尬的气氛，高嘉带头发了话，他说："今天既然是小桓的生日，我们暂且放下一些错综的恩怨，祝愿他生日快乐吧！"
说着，他已经站了起来，端起酒杯，满上了酒，颇有古代壮士豪杰风范，我也起了身，同时一旁白色衣衫的叶翊也站了起来，他扯开了一个笑容，这是这漫长的十年间，我第一次见他的微笑，虽然，有一点点别扭。
但是我很满足！真的！很满足！
叶翊一向斯文多礼："谢谢你邀请我来这生日宴会！"首先，他向高嘉道着谢，然后又微微转身看着我，这一看，我的脸便从耳朵红到了脖子了，酒还未饮，人已醉了！他继续道："生日快乐！事业有成！找到真正的幸福！"
顿时，我的心有如雷猛击，若没有你，我哪有幸福可言？
今夜，我们不说忧伤......
我笑了笑，回敬了几句，三人再次开始用餐。今晚的高嘉一反常态，言语很少却一直闷头喝酒，见他这般，我更不可多说什么。晚饭一直进行到了10点。看到眼神开始迷离的高嘉，我知道，他已经醉了。
而叶翊却不知何时走去了阳台，眺望起高楼城市夜景来。我站在这尴尬气氛的最中央，却不知道怎样才能打破僵局。
走到叶翊的身后，他微微一动，却没有回头。忽然叹了一声："其实，这里才是最美的地方......"
"既然是这样！当初为什么要走？"我有点焦急，我一向性子很急。"难道你不知道，分隔两地的情感，很难维持吗？"
叶翊忽然回头过来，眼神异常闪亮，他盯着我看，直到我浑身都发窘为止，他这样的慢性子的人，等一句话出来通常要等到我浑身僵硬，只听他说："原来，你知道了！"
我眼神一黯，我当然知道，你这么明显！只有傻子才不知道！也罢，我已经不会在感到什么心痛和难过了，毕竟那是我最爱的人的选择，自然是也是我最爱的选择了。
爱你，放你自由飞翔！
却听见屋内一阵响动，显然是高嘉喝醉后在乱动，我转身走了进去，躺在沙发上的高嘉却忽然坐了直，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被他盯着有些慌乱，我问了句："好点了吗？我去端杯茶来，那样你会更舒服一点！"
说着，避开他灼热的视线，正准备去叫人，不料手却被他大力扣了住，他顺势站了起来，粗声道："不要走！"
"我没走！我给你弄碗茶来，你醉的很厉害！"要是平常，相信我已经一拳招呼上去了。
忽然他大吼起来："我叫你不要走！"说着整个人都往我身上跌了过来，我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去扶，他却整个地将我包围起来，炽热的唇迅速地贴了上来，我已经惊恐到了极致，窒息的的难过！
你！你！你在做什么？
而我却听见了此刻最不想听见的声音，叶翊的拉门声。
翊！
你不要进来！
我不是故意的！
求求你不要看到！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我死命地从高嘉怀里挣了出来，甩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有点声嘶力竭地吼着："高嘉！你在做什么！"
他显然有点不知所措，楞在一旁，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脸，然后道："我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