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我呆不下去了!
我转身就欲离开,不料他却再一次抓住了我的手,我怒吼一声:"放开!你醉了我不和你计较!我要回去了!"
"我、不、放!"他一字一顿地说:"我--高嘉!这一生都不要放开你--钟桓的手!"说完,他就这样盯着我,似乎刚才的话是我说的,似乎这尴尬的气氛是我制造的。
我几乎能看见自己抖动的不成样子的嘴:"你,刚才,说了什么?"
你在说什么?你不要糊涂到这样的地步,翊在看着,你这是背叛......
"还要我再说一遍吗?好!"他正准备开口,却见叶翊冲了上来,一拳就打在了他的脸上,道:"别说了!我听的很清楚!"
"翊......"却见他风一般地冲出了门,头也不回,似乎没有任何留恋!
我不要这样!
怎么可以这样啊 ?
翊。
我没有要抢走他的意思!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啊!
挣扎出那个全身都是酒气的人,我跟着翊跑了出来,他一直在奔跑着,穿梭着人行道和车辆红灯之间,在那幽静的小巷子里,终于将他截了住。
这次变成我疯狂地扯住了他的手,吼着:"翊......你听我解释!"
他撇过去的脸上,借着这夜光,有什么在闪耀着。一种极度压抑的声音霍然响起:"有什么好解释的?桓,你骗我......"
"翊......对不起......"我很压抑,分明是高嘉强迫的我,为什么我要来说这对不起?但见他一脸痛苦的表情,那泪水,千错万错,就都是我的错了。
那一夜,他像孩子一样在我怀里哭泣着,就在那黑色静谧的小巷子里,不为人知的地方,我从来没有见过,甚至从来没有去想象这样的他,一言不发,仅仅是靠在我身上,虽然我知道,他的心,不在我这里......
即便是这样,我却在享受着,这短暂的温存,曾经我寄托了希望的男孩,曾经那浑身散发了阳光的孩子,总是给我带来惊喜和快乐的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被这个激流社会熏陶下,有些寡言少语的他来。
小的时候,我们最喜欢听的一场戏--醉笑陪君三千场。
原意是指,不愿与君诉离伤。
后来,我追逐着科学,你追逐着弗洛伊德的脚步,你变的更加细腻脆弱而敏感,而我却真正成为的那个,掩藏起悲伤,愿意陪你醉笑三千场的人了......
多年后,我们还相逢在了这个曾经的小市,我没有选择离去,因为这里曾经有你,而你,却不是因为我回来。
喏。
我知道。
我的故事。
从来都很闷。
因为我的故事。
是一个人的故事。
第八日 误
等我和翊回到饭店,已经是凌晨2点了,满目狼籍的包厢里,我找不到高嘉的身影。我回过身来看着同样困惑的叶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掏出手机开始给他打电话。
几声悠扬的旋律,很长时间后,听见了他那带着熏熏酒意的声音:"喂......你好啊......"
"高嘉,你在哪里?"我有些急迫地询问着。
"恩?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啊,瞎转悠呗,恩??我挂了啊......"他从来都不会这样挂我电话,我很清楚,听到那边的有些风声,心中一紧,难道,他在开车?
"高嘉你别告诉我你在开车!"我几乎是暴躁地吼了出来!
"是啊,我要回去了,明天还有医疗项目,我得回去核查啊......恩?恩?小桓啊!我不会输给叶翊的!绝对不会!"说完,还傻笑几声。
"你这个疯子!喝那么醉开什么车?你把车给我停下来,我去接你!"然,就在这一刻,我才刚刚意识到,他在我的生命中,也占有了举足轻重的位置。或许,比翊还要重,说不清。
"嘿嘿......"他在那一头傻笑起来,说着:"我就知道,你心理惦记着!你不就是刀子嘴......"却在此刻,声音戛然而止,一声巨响透过手机传送过来,之后就是忙音。
而这忙音,回旋在我耳里的,却是一种绝望的空响。
我连忙再拨了一个过去,不料,回应我的是让我手足冰冷的电台语音:"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高嘉,你这个笨蛋!你不要给我出什么事来!刚才是不是你不小心把手机给扔出了车外?
叶翊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望着我,说道:"怎,怎么了?"
而我却是用此生最别扭的口型说道:"没,他先回去了......"但心下的担忧却丝毫没有改变。
"我们也走吧!" 叶翊建议地说着。
"好,好的。"似乎有点机械。
于是我们租了车,回到了我的小房子。
听着窗外海的声音,我和他都没有睡意。就这样相对坐着。两个人都沉默着。一直沉默。
我捧起咖啡,终于是开了口:"你和高嘉是怎么认识的?"
"父亲一辈是朋友,小时候常在一起玩的。"他答道,语气中听不到情感的波动。
"你们,一直联系着?"我觉得自己这么问,简直就是,就是一个查户口的!
"是啊,和国内朋友断开联系后,却一直和他联系着,快十年了吧,总觉得他是一个让人放心的朋友......" 叶翊说着。
"朋友?你们在一起的吧!"我带着讽刺地微笑看着他。
"在一起?什么在一起?"
"你居然反问起我来了?这就是那日我去找你,你拒绝我的理由吧!你早有了喜欢的人!根本不愿意承认我的感情,不是吗?"说到这个话题,我就暴躁!
叶翊忽然站起了身,从上方俯视着我,眉头紧紧地锁着,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凝结到了冰点,半晌,他道:"钟、桓!你!根本!什么也不懂!"说着,就捞起沙发上的衣服,转身遍往大厅走了去!
"翊!你要去哪里?"我一下惊慌失措起来!既然做不成情人,我还想和你成为朋友啊......
你怎么就不能明白呢?
我上前几步,扯住他的手腕,他甩了一次没甩掉,于是有点恼羞地说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你骗我的还不够?"
"翊!我哪里骗了你?"我摸不着头绪。
"你们两才在一起吧!一边口口声声说爱我,一边却和他在接吻偷欢......"这话从翊的口中出来,我怎么感觉哪里不对?
"你说?你说什么?"我索性连他另一只胳膊都束缚了。
他却把脸撇向一边,不再多做理睬的样子。翊,你是不是?也对我有感觉?我不免这样自做多情起来。
"你爱我吗?"我无法想象自己是怎样问了出来,平白地感受到屋子里起了渐渐的风,这里很大,很静,一个人住,很孤单,而望着对面已经远去了脚步的你,就更加寂寞,你知道么?
他仍旧不说话。眼睛相一汪深井,黑不见底。
我松开了对他的钳制,重新坐回沙发,忽然想起那个有些瘦弱的小医师梁戈了,每天都要以烟草为伴,郁郁地,纠结着眉头。
于是,我没有留住脚步渐渐离去的叶翊,就这样在沙发上静静地坐着,这是我二十年来,印象最为深刻的一次生日了。
第二日清晨,一宿未合眼的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如同上次那般,说着:"钟博士,请您赶快到医院来!"
电话里什么也没有多说,于是我也没有多问,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圈有些发黑,我冲洗了一下,让自己更加清醒起来。
等终于赶到了洛远,却有一种冰冷的死亡般的恐惧将我围绕了起来,是不是昨天晚上休息的少了?我不知道。
医院里出了什么事?
同上次感觉一样......
我几乎是用飞的来到了办公室,又见那瘦小的梁戈站在窗台抽着他的烟,仿佛那烟嘴是他婴孩时期的母亲,他在用力吮吸着。
似乎我每次看到他都要大吼着。想到这里,我强迫自己冷静,在这袅绕着烟尘的屋子里,问出了口:"又怎么了?"
他吐着烟雾,只有更加深刻的眉头在提示着,出事了。
"我在问你怎么了!"于是,我保持了在他面前的这一份疯狂,尽管我知道这样很不好。
"钟博士,你要冷静!"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烟头。
"你到底说不说?"
"有人将您母亲带走了,并且没有给我们任何的事先通知,我一接到消息,就马上叫您回来了,但似乎......"伴随着一股一股的烟雾喷出,我总算是听见了这让我愤怒的消息!
钟承!
你这个畜生!
你这个连畜生都不如的人!
到她死了,你还不放弃什么!
你要做到什么样子?你才能甘心?才能满意?难道你不知道?就算你功成了,名就了,你已经没有亲人了!
我强制自己冷静,问道:"高嘉今天没来吗?"
梁戈有点诧异地望着我,说着:"我还以为你们在一起的,一直没有打通他的手机,难道钟博士也和他断了联系?"
"你说?什么......"
你可别给我弄出什么事来啊,高嘉!
第九日 尽
此刻,如果还能有什么感官的事物来刺激我一下,我觉得我还能迈开步子前进,不至于,一直抑郁着,我能做的是什么?我能挽回什么?我还能明白什么?
上天要给我多少启示,用这样残酷的方式,我错了,错在我希望去寄托,错在我不该有情的有了情。
生平第一次到访了他的住在区,生平第一次走进了他的家门,生平第一次,知道了,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长得和我一般模样却是另一种生活境遇的我的孪生弟弟。
我该嘲笑吗?我又该嘲笑谁呢?
母亲,你一直思念的人,是父亲还是弟弟呢?
无论是谁,我都是替代品,这是不争的。
哈哈!可笑啊!可笑啊!这一切,残酷地公平啊!
对望无言,是亲人吗?有这样的亲人?我能了解到的,关于面前这个容貌和我相似的男孩。只能明白他的名字--钟规。
他的笑,恬静而温和,与我的阴唳完全不一。
钟桓,钟規。
何曾旧人终归还得含义吗?
我不理解,我也不能去理解什么,畸形地出生,他却安逸地成长,我不由问出,你可知道,这个世界上 ,我的存在,还有母亲的存在吗?
他的回答,只能让我更加憎恨起钟承,要不要告诉他?告诉他,让他和我一起来忍受这样的心情,告诉他,让他知道,他是不伦之恋的后果结晶,告诉他,他的母亲才死了一个月,告诉他,我的一切,父亲的一切......
我知道我的唇在颤抖,我的脸已经没有血色,我习惯性地开始抓着我的皮肤来消除我内心满腔的恐惧与紧张,他疑惑地望着我,丝毫没有陌生地言语问着我,哥哥,你还好吗?
好一句,哥哥!
你可知道,我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去慢慢得到你全部拥有的一成?
理智在逐渐远离我,眼眶里是湿润的东西,马上就要涌了出来,我一步向前,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又什么后果,总之现在我想将它溶入我的骨血之中,这个世界上,我的亲人啊......
你不会再让我失望了吧?
所以我选择了缄默。让那些过去,都过去吧。你应该继续幸福地活下去。
我忽然明白了父亲此举的用意。仇恨的心思开始淡了起来,我也缓缓陷入了迷茫中。悬而我放开了他,从他的眼神里,我能读的出,那是相逢的喜悦,而就这样的眼神,足以让我欣慰。
原来幸福竟是这么简单。
恍然间释怀一番,我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就在此刻,手机却不合时宜地震动了起来,我吩咐了他一句稍等,走向了不远处的阳台,看着上面显示的是髙嘉的来电,我按下了接听键,不知此刻心情是否喜悦居多,至少我此刻能确定的是他没事,心下再以放松,不等对方说话,我便说了起来:
"髙嘉,你知道吗?原来我还有一个弟弟!今晚......"
我还没有说完,只听话机那头传来的并不是熟悉的髙嘉的声音,有些冷酷,没有起伏的语气:"是钟先生吗?您好,如果您有时间的话,请到警察局来一趟,我们在车主的手机里发觉他最后一次通话时跟您......"
听到此刻,我的心已冷了一半,对方后面还在说什么?已经没有再多的信息传进我的耳朵里了,零碎的,破碎的几个字,什么车祸,什么坠海,什么酒后,什么失踪......
今天骄阳下,人寰处依旧熙熙攘攘,阳光过于刺眼,楼下的保安正在巡视,而有着贵妇人打扮的女子正牵着一只名犬从车上下来,还有就是,还有就是一切都变成不动的了,都很安静,没有了风,只有空空的蝉在鸣泣,最后一眼,是那张与我相似的面容......
伴随着一声惊惶的嘶吼,我整个人都弹跳般地坐了起来,是梦?是不是梦境?
我的意识逐渐恢复,望着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摆设,我的心又渐渐凉了下来,不是!不是梦!
把被子一掀,站起来和来人撞了个满怀。来人问道,哥,你怎么回事?他关切的语气,在我的耳朵里听起来分外揪心,曾几何时,也曾有人在我最无助的时候,送上温暖的一杯茶水,一改往日的幽默,安静地坐在我的身边,如今,他身在何处?
"我走了!"我把他扶了正,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等等!"他一把拽住我的胳膊。
"回头再说!"我挣脱他的束缚,正欲举步,他的声音却瞬间如同鬼魅般妖娆地飘至我耳边:"你爱他,对吗?"
"你说......什么?"
"哥哥,你爱他,对吗?"
瞬间弥漫的恐惧占据我的心头,他想说什么?他又知道了什么?他还知道多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然,我此刻没有过多的心情去理会了。
"他是我朋友,就这样,我要赶过去看看!"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我再次选择逃避。
"听到朋友的噩耗,哥哥一个大男人,居然倒在阳台上?普通朋友吗?真的吗?"他的语气异常尖锐,他的眼神带着不容忽视的犀利。每一个字都让我心惊胆颤,我还要去相信吗?还要去逃避吗?眼前的这个人,我的弟弟,知道多少?又还知道什么?关于我的事?
我还能当他是纯真的吗?心中最后一点美丽的幻想也终究划上了句号,在事情还没有演变成无法挽回之前,我再次开口:"这些事情以后再说,我现在必须马上赶过去!"
"那好吧,你过去吧!那我就让你永远也见不到髙嘉!"字字入耳,字字清晰,字字刺心。
我僵硬而又带着欣喜地转过身来,有些激动地抓住面前人的胳膊,就如同在深潭里,我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我问到:"他还活着?他人呢?"
"哥哥难道亲弟在你心中比不过一个外人吗?"钟规带着挑逗的眼神望着我,浑身毛骨悚然,他,刚才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吗?
"不,不是......"
"不是什么?恩?哈哈......"尖锐的笑声,如同死亡的协奏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啊,我早该想到,那人早就说过,我是乱伦的产物,钟家不需要,我又怎么会有弟弟?
讽刺啊!
他们监视我多少年了?
就连髙嘉也不放过吗?
如此滑稽吗?我的这一生!
第十日 殇
在那刺耳的笑声中,我逃离了出来,一路狂奔着,直到力竭,感到了呕吐之感,酸软的身体,我只得坐在了路边,此刻的自己是多么的狼狈,可我却没有心情管这些了。
他要走了吗?
还是他已经走了呢?
曾经那么有着稳然和煦笑容的男子不再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