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一生----離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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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毒千手配制的"恋尘"果真有效?
想到这里,缺月看了眼凌风,眼中若有所思。
《月缺》,共有三式。如今,他始终停滞在第二式。为了能再练这第三式,他让毒千手试着配制了"恋尘"--据传会让人动情的苗疆秘药。
既然有效,那便再好不过。一切只需顺其自然即可。
见缺月沉思,并不理他,凌风无趣,收起了讥讽之态。"刚才,我看到你做梦时流泪了。"凌风点破,指了指缺月眼角。
缺月的眼角湿意未褪,浓密的睫毛上仍挂着些许晶莹。
若是因杀了人而做噩梦,应该不会流泪吧。看他之前的样子,分明是伤心痛苦。想到这里,凌风还是疑惑着。会有什么事能让缺月这样的人流泪?记得第一次看到,还是在天水宫里。像是,为了妹妹。
感觉被人窥视了内心般,缺月有些恼怒,脸色越发阴沉,声音越见寒冷:"三更半夜你不睡觉,反倒窥视起别人来了?"
"喂,我睡不着可是你害的!你下手那么狠,只要我一闭上眼,眼前就是那一幕!"虽然面对那些人时他也动了杀念,但也不用这样啊。害他吐了好久,吐得连肠子都快吐出来了。
"这种程度,你便受不了了么?"缺月冷笑,眼角上挑。若是让他见到魔域的刑罚,那他岂不是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了!"
缺月脸色突变,挑眉看着凌风,缓缓道:"你是说我不正常?"
凌风心中一惊。白天好像那些人也是说了什么话,让缺月变了脸色,才发狠一般杀了人,他可是还想见司青,还想回天山的。
凌风赶紧狗腿地说到:"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是正常人,而您,则是超常人。"
缺月脸上毫无表情,琥珀色眼中,笑意却一闪而逝,快得谁都没有发觉。
见到凌风胡乱包扎了几下的手臂,乱成一团的布条,布条上早已被血染红,看起来伤口应该挺深的。缺月皱了皱眉。
刚开始他气他多管闲事,更是把他也扯进去,所以一路都冷着脸。到了农舍清洗干净后,他便睡下了,也懒得去问他伤势。反正,他当时既然决定管闲事,必然就得吃点苦头。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缺月一把拉过凌风的手,慢慢解开布条。
刚开始,凌风觉得有些别扭,有些不自在,想说只是小伤而已,不用麻烦他。最后,却在缺月警告般的冷冷一瞥下,乖乖让他看。
长长的一条刀口,皮肉已外翻泛白。伤口深处,仍有丝丝血水渗出。
"你怎么没上药?"缺月突然出声,语气中像有些怒意。
凌风瞄了一眼缺月,还是那张无表情的脸,还好。如今他已得出些经验来,缺月其实是个极冷的人。他不笑,表示很正常,他若笑,那就表明他生气了。笑意越深,那怒气肯定也越大。他的内心想法与脸上表情是相反的。
"我身上没药。问过农家大叔,他家里也没有药。所以,我想着,等到明天到了镇上再找大夫重新包扎一下。"
"难道你不会问我要吗?"
凌风低头不语,但心中却暗道:一路上你那一张冻死人的脸,到这里后又自顾自睡着了,我敢打搅你吗?
缺月从怀中拿出一个白色小瓷瓶,拔开塞子,沿着伤口用手指轻轻抖了几下。
白色粉末撒在伤口上,凉凉的,霎时减轻了伤口的灼痛感。
"撕"的一声,只见缺月将自己白色内袍撕了下来,并撕成了几段,变成布条开始重新包扎伤口。
凌风张着嘴,有些讶异的看着缺月,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缺月的衣服料子都非常好,应该说都是上等品。如今却拿来给他包伤口。
缺月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虽然仍然像第一次见到时那样让他觉得很冷,但是,好像哪里不一样了。他说不上来。
"你用来包扎的布条太脏了。会发炎。"缺月见凌风一脸惊讶的瞪着他,抬了下眼,淡淡说到。
对对对。就是这个。缺月原本漠不在乎的性子突然变了,变得会关心人?不过白天的时候好象还见死不救过......
是他错觉吗?还是这只是缺月一时兴起?
唉,他在想什么呀?关他什么事!反正他已经打定主意以后要离他远一点,免得被传染了怪癖。

第二日一早一开门,便有一名玄衣中年男子守候在农舍前。见缺月走出,恭敬地行礼,喊了声:"主人。"
缺月毫不意外,只点了下头。
"属下已按主人吩咐完成任务,并已备置好马匹与马车。"
这时,凌风才发现,不远处停了一辆马车,旁边还拴着两匹毛色鬃亮的骏马。
凌风没想到,缺月竟这么快就与下属联络上,并且还找来了马匹。若他没记错的话,缺月曾说过,他们还需三日才能到达冷月山庄。
像是要解开凌风的疑惑般,一声嘶哑的鸣叫声在空中响起。白色影子在上空盘旋了几圈后,缓缓落在了缺月肩上。
"辛苦你了,白霄。"缺月侧过头,伸手抚了抚,对着白鹰笑得温柔。
原来是这只鹰报的信。凌风总算明白过来。想来这一路上,白鹰始终跟着他们。缺月定是趁他睡着之际让白鹰带信了。
缺月知晓凌风一定会挂记昨日救回仍沉睡着的女子,便对着韩云道:"韩云,你留下来。里头那位姑娘若醒了,你便把她带去镇上医治,然后护送她回凤凰山庄。还有,好好酬谢这家主人。"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只青花瓷小瓶道,"这个,你拿着。"
韩云听得缺月吩咐,心下明白了主人用意。
这青花瓷瓶中装的是一种名为"忘忧丹"的东西,吃一粒便能让人失去一天的记忆。若不吃解药,永远也不会记起。看来主人并不打算灭口。
虽然有些疑惑自己主子为何和以前的行事作风相反,但还是伸手接过,恭敬的回了声"是"。主子的决定,自然轮不到他来质疑。
"我们先走。"缺月对着凌风说了句,便转身朝那两匹马走去。
"喂,等等。"凌风出声叫住缺月。从他们将那女子救下后,她便一直昏睡着,缺月是如何得知她住在何处的?
"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缺月止步,沉声问到。为了让他安心,他甚至不止一次将隐患留了下来。若换作平时,他绝对会将这些人一个不留地除去。
"你怎么知道她住凤凰山庄?"
"她叫凤凝双不是么?"缺月回头看了他一眼,跨上马扬鞭而去。
凌风仍然一脸疑惑,但还是上马跟在缺月身后。
十九年来凌风一直生活在天山不知江湖事。所以他并不知晓,凤凝双乃是凤凰山庄庄主凤飞凰的女儿。
第十八章 非凡公子
秋阳高照,微风煦煦。自那日一场雨后,天便开始放晴。
三日后,凌风跟随缺月来到姑苏冷月山庄。
两人还未到大门,便已远远瞧见有几个人站立在门口等候。看衣着像是庄内家仆。
"庄主,一路劳顿疲乏了吧,我已命人在卧房备下热水让庄主沐浴解乏。"一名清癯老翁迎了上来。暮发苍苍,肩背微驼,但双眼精光内敛。在看到凌风时,眼中多了一分探究之味。
缺月的视线在老翁脸上停顿了几秒,嘴角忽然扯出一抹笑。"雷管家到是有心了。"
"你带这位公子去菊轩一趟。"缺月对站在一旁的家仆吩咐,然后又转身对凌风说到,"他会带你去见司青。"
凌风点头,跟着家仆便走了进去。
踏进朱红色的大门,一路便只见亭台栏杆,碧水小桥;镂窗曲廊,假山翠竹。
凌风跟在那家仆身后,穿过几条长廊,便来到菊轩。
菊轩,顾名思义,种满了菊花。而现在的时节,正属菊花盛开之期。未进菊轩便已能闻到一股淡淡花香。
"公子,司青大侠就住在这里了。您进去吧,小的在这里候着,若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行了。"
"多谢了。"凌风作揖,急急地往里走去。缺月如此礼遇司青,到也让他感到有些不解,但他还是要确定司青是否安然无事才行。
"司青,司青!"未进门,凌风便喊了起来。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小师叔,你来啦。"司青对着凌风笑了笑,毫不意外他的出现。
凌风赶紧一把拉过司青,关上屋门,上上下下将司青摸了一遍,确认他没有任何地方受伤方才放下心来。
司青见凌风紧张的模样,又被他上下其手,脸上有些哭笑不得。"小师叔,我很好。"
"你没怎么样吧?"
"我很好,师叔。先前是受了点伤,不过现在全好了。多亏了冷月山庄之人,否则我还真见不到师叔你了。"
"什么?"多亏了冷月山庄之人?他没听错吧?
"那日我们在洛阳分手后,原本我打算第二日便回天山。谁知那天晚上突然出现一个人黑衣人欲杀我。那人武功比我高出很多,我便逃到了郊外山中。怎知那人一路追杀,躲也躲不了。最后我失足滚下山,又撞到了石头,晕了过去。幸好,被韩兄所救,带回了冷月山庄。等我醒来时已是几天后的事了。"
"韩兄?"
"就是这冷月山庄的护卫韩云。那日他正巧经过,救下了我。"
凌风听司青说起当时之事,直觉的认为黑衣人便是缺月派去的。之后又假意救了司青,软禁在冷月山庄,为的便是封住他的口,不将他的身份说出去。但是,缺月何必这么麻烦。难道只是因为他......?
凌风想起那日马车内的事,还有在农舍那晚,心脏重重地跳了几下。
"师叔,你怎么会认识冷月山庄庄主的?起初我听闻你要和冷庄主一起回庄时着实吃惊不小。"
"呃,哈哈,其实也就是在洛阳时认识的。你就别问这么多了。"凌风摆了摆手,不敢多言。
"哦。如今我的伤已全好,师叔你也能放心。只是我与冷庄主不相识,师叔能否替我向冷庄主告辞,让我启程回天山?我怕很久没音讯师父会担心。"
"好,我去找他。"凌风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忐忑,不知道缺月是否会答应。
□□□自□由□自□在□□□
冷月轩内。
缺月看了眼房内雾气蒸腾的浴桶,又看了眼低首守在一旁的管家,突然出声道:"非凡公子当真是好兴致,竟又扮起冷月山庄的管家来了。"
"雷管家"一愣,见自己被识破,脸上原本卑谦恭敬的神色忽然间敛去,嘴角扯出一抹诡笑:"没想到又被你识破了。"
微驼的背忽然挺直,缓缓抬头,眼中内敛神色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与缺月同样的无情。"天下人皆识不破我易容之术,却唯独你总能例外。"
手轻轻在脸上一摞,薄薄的面具便被揭下来,露出深邃精致的五官。杏眼墨眉,微勾上翘的薄唇。
此人竟有着与缺月相似的阴柔神态。只是那额间刻意画上的一抹朱红,比他多了三分煞气与邪气。
两张同样出色的脸,两个同样气质出尘之人,此刻站在一起,瞬间令周围所有景物黯然失色。
"真正的雷管家呢?"缺月面无表情看着那张神态与自己几近相似的脸,缓缓道。若眼前这人易容成自己的模样,普天之下估计也没有人能识破。
"他,在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睡觉。"楚非凡笑着,径自坐到桌前替自己倒了杯热茶。
缺月眼神闪了闪。"你到是转性了?"
浅浅喝了口茶,楚非凡继续道:"怎么说也是你庄子里的人,我怎敢乱动呢。"
"说吧,有何消息。"缺月走到桌前,坐到一旁。
"慕容石身后之人似乎打算放弃他这颗棋子。很多东西轻而易举便查了出来,简单到像是有人故意放出这些消息与证据。"
"竟想借我之手。"缺月低语,像是在对着另一人说话,"以为推出一个慕容石便能消我心中之怨吗?我要的,可不只是慕容石的命。"
"楚彦传信说,你留了一个知晓天水宫秘密之人在身边?"楚非凡嘴角勾笑,垂眼摆弄着手中的茶杯,"这可一点都不像你啊。莫非你也转性了?"
"我吃了‘恋尘'。"
楚非凡突然抬眼,正撞上缺月淡然毫无波澜的双眼。"为什么要吃那种东西?"
"为了月缺最后一式。"
勾笑的嘴角不再,楚非凡蹙起了双眉。"以你目前的武功,早已无人是你对手。何必再冒险练这种伤身的武功。"
"你错了。还有一人。"
"谁?"
"项天笑。"
听闻这三个字时,楚非凡神色变了变,低声说到:"他已经死了。"
"未见尸首,便不能肯定!"缺月一直以来鲜少有情绪波动的目光中突然流露出浓浓的恨意。
当年他确实与楚非凡合作,一剑刺中项天笑心脏。但是四大护法突然与他纠缠,待他杀了他们后,却发现项天笑的尸体不见了。
"你的恨隔了这么久依然没有消褪......"见缺月眼中的恨意,楚非凡眼中闪过一丝涩然。他伸手想抚上缺月那双充满恨意的眼,却被缺月一把截住。
"你知道我不喜欢被人碰。"缺月眼中恨意突然敛去,毫无感情的看向楚非凡。他无法忍受别人的碰触,除了一人例外。
"为什么选他?"楚非凡问到。为什么不是我?
缺月垂下眼,淡淡说了句:"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是"恋尘"药效发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的缘故。

凌风由家仆带着来到冷月轩,远远便从门内看到一名男子与缺月同坐。男子身着一件藏青色衣袍,像是庄内家仆所穿的衣物,但是却丝毫掩不去那俊美之色。看他的模样应该不是庄内仆人才对。
谈话间,凌风瞧见那男子伸出手来,但在半空时被缺月握住了。凌风忽然止住了脚步。
不是说,他排斥别人碰他吗?为何这会儿又主动去握别人的手?
凌风心中隐隐有些怒意开始翻腾。
缺月骗他!瞧他抓着那人的手,根本就没有半点排斥。当初说什么唯独不排斥他的碰触,根本就是骗他的!只是为了将他当丫鬟使唤耍他而已!
缺月背对着凌风,所以凌风看不见他此刻的神色。同样,缺月也未发现凌风已进了冷月轩,此刻正站在石径上看着屋内。
但是,楚非凡发现了。
看见凌风脸上明显的怒意,楚非凡突然笑了。反握住缺月的手,忽略缺月越蹙越紧的眉,眼中更是换上了温柔神色,然后倾身在缺月耳旁低语了几句。
只是,看在凌风眼里,楚非凡此刻不是在和缺月说话,而是有情人间在亲昵私语,甚至是亲吻。
很奇怪,如今看到缺月和那个男子过份亲昵惊世骇俗的举动,他除了被欺骗而感到的气愤外,竟没有其它想法。只是,心里有些堵。
是他被同化了吗?
想起那日他和缺月在马车中的事,凌风心里突然莫名烦躁与矛盾,冷着脸转身走出了冷月轩。
就在凌风转身的同时,缺月脸色煞白,甩开楚非凡的手,站了起来。
"若无事你便先回天水宫吧。"缺月面无表情,下起逐客令。多年前魔域不堪回忆的事让他变得极其厌恶他人碰触,尤其是男子。刚才楚非凡过于接近的举动让他感到非常不适。
"好吧。"见缺月逐客,楚非凡自知刚才的举动有些惹恼了他,便站起身,唇角再次勾起笑意道,"那我便先回去了。"
缺月与他终究是同一类人,最终他还是只能回到他身边。所以,他可以等,不急于一时。
不再多待,楚非凡走出缺月房间。在施展轻功跃出冷月轩的刹那,瞥见远处凌风还未消失的身影,眼中一丝阴骘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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