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呻吟一声,差点没晕过去。
天知道我不是故意要招摇撞骗,只不过替魏清解围而已。
我总不能说"我是魏大哥的网友,在浩方上被他打败了,出来跟他交流魔兽"吧?
人家不当我是混混才怪呢。
这其实是很不公平的。打游戏打得好也是一种本领,人家SKY、GRUBBY不就功成名就了吗?
我只不过天生学习好,自以为前途无量,才没有朝这条路上发展下去的。
但是跟这个刘某有什么好解释的呢?他只不过是一个外人而已。
是以我镇静下来,既不申辩,也不脸红。
"没关系,就当你是老魏的外甥好了。外甥像舅舅嘛。"他跟我伸出手,"我叫刘澈,你舅舅的合伙人,在XX区开建筑事务所,你不是要实习吗?老魏,我看你这个‘外甥'有点意思,让他到咱们所来实习如何?"
我和魏清都齐齐吃了一惊。
我做梦也没想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未央建筑事务所的老板刘澈,这个事务所进西安二十年左右,规模一直中等,业绩却遍布西北地区,口碑出奇的好。我要能进这个单位,把魔兽戒掉都行。
现在天上掉下这么个大馅饼,我有点头晕目眩的感觉。
魏清神色焦急,看着刘澈,我读懂了他的眼神,他认为这太冒失了,我毕竟是个来历不明的人,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招进公司,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我一点都不怪他,我如是一个公司的老板,也有这种忧虑。
刘澈当然不是傻子,他坐下来,认真地看着我:"小子,你要真想来,必须证明自己才行。你说你是XX大学的?我可要去调查,你得把简历递一份给我们人事科,有半点弄虚作假,我叫你今后在西安的建筑圈里都呆不下去。"
我鸡啄米般地点头。
魏清似乎放心了,微笑着抿了一口咖啡,姿势优雅从容。
他连喝咖啡的样子都那么帅,我心里的崇拜扩大到全身。
刘澈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走开低声交代了几句,回来看着我:"小霍,我跟你舅舅有点要事办,先走一步。你明天把简历和学校证明送到我们单位去--你知道在哪儿吗?"
他还真把我看成魏清的外甥了,这种感觉虽然有点怪,但是很舒服。
我点点头。
看着他们俩消失在门口,我忍不住跳起来,高高举起手臂,不管别人诧异的目光。
靠打游戏找到一份好工作,我也算是古今第一人了。
第 2 章
------魏清-------
我最近总在做一个梦。
梦里我看到一个一脸阳光的大男孩对着我笑,我听见他喊我舅舅。
"舅舅,去病这一仗打得好不好?"他的五官英俊而犀利,笑眼弯弯。
"去病长大了,去病是舅舅最好的外甥,也是汉朝最好的将军。"我拍拍他的肩膀,猛然发现手臂上覆盖着铠甲,甲胄在太阳下泛着银光。
梦到这里旮然而止了。
我睁开眼睛。
那个男孩的五官非常亲切熟悉,看着他的感觉,仿佛自己的儿子一样。
但是他喊我舅舅。
而我的记忆中并没有这样一张脸孔。
唯一的外甥便是刘驹,刘澈的儿子。
但那个少年,给我的亲切感和骄傲感,是刘驹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即便是魏康,我自己的儿子,也没法与他相比。
还没到中午,刘澈打电话来诉苦:"老魏,出来一起吃饭洗澡,来了几个甲方,我烦的要死,又不能推掉,你也来陪一陪。"
我能说什么呢?难得一个周末,还要伺候这些不相干的人,刘澈也就算了,毕竟是多年老弟兄,那甲方是哪根葱?仗着有钱为所欲为。
"给我三十分钟。"我挂断电话。
正在穿衣服,魏康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老爸,请你今天帮我办件事。"
"等我回来再说。"
"你记得上次在浩方上输给你的那个FIRE?"
"记得,怎么了?"
"他是西安魔兽界的名人,你帮我跟他讨个签名。"
"你自己去。"
"人家可是崇拜你呢。我去的话,还讨个屁。"
"过两天吧。"
"可我昨天跟他约了,今天下午三点在甘泉宫碰面的,以你的名义。"
"你!"我瞪着他,一巴掌挥过去。
"老爸,行行好,就这一次。"魏康可怜巴巴看着我。
他妈出来了:"怎么回事?干什么打孩子?"
我气打不一处来:"慈母多败儿。"
"子不教父之过。"萍杨伶牙俐齿回驳。
"爸,你这样怕跟年轻人打交道,说明是老了。"魏康有他娘撑腰,什么话都敢说。
我服了这母子俩。
一顿饭闹哄哄吃到两点多,我看看表,不得不跟刘澈解释:"有点事出去一下,马上回来,你们先吃。"
"什么事?约了小姐妹?不怕我告诉姐姐?"刘澈喝得脸红红,直着脖子怪叫,活脱脱人来疯。
萍杨也姓刘,刘澈死皮赖脸跟她攀了姐弟,动辄姐姐如何如何,好不肉麻。
几个甲方也跟着起哄:"刘总你知道什么?一等男人外面有个家,二等男人外面有枝花。要是魏总这样的男人没有小姐妹,我们这些人只好做和尚去。"
我心底十分鄙夷,脸上还要陪出客气的笑:"哪里话,家里有点事,去去就来。"
这干人认为男人在外面玩天经地义,还嫌玩的不够多不够刺激,非要把祸事招进家门来,殃及无辜作数。
刘澈也有这样的坏毛病,不过稍有分寸而已。玩归玩,家里还是一副正经人模样。
我那可怜的姐姐--她不是不知道刘澈的事情,但她能作甚么呢?从她嫁给刘澈的那一天起他便是她的恩人,他提携了我们姐弟俩,并因她很吃了一点苦头,所以她不能发表任何不满。
我心事重重地把车开到甘泉宫。
甘泉宫的气氛让人精神一振,安静、清爽。跟我吃饭的那个包厢简直有云泥之别。
魏康总算懂得帮我挑了个好地方,我决定不再怪他。
我一眼就看见那个男孩子,直觉告诉我他就是FIRE。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帅气的运动装,英俊犀利的五官,闭着眼睛假寐,两条长腿懒散地伸直,像一头打盹的豹。
我震惊得无以复加。
我认识他,只是记不得何时遇见过。
因极度的吃惊,我反而很镇静。
见到我,他从沙发上站起来,阳光斜斜洒在身上。
他恭敬而热情的神态叫我感动。
心里泛起一种异常熟悉的温柔感觉,还有点哀伤。
对,就仿佛是那个梦一般,无比熟稔。
与这样的年轻人相处,感觉比那帮业主不知好多少倍,我放松下来,准备跟他好好聊聊。
然而一转头看见刘澈的脸,好不突兀。
他风一般地把我卷走,留下那个小伙子,生怕再晚一步我会遭遇什么危险。
我们俩沉默地往回赶。
还是刘澈先打破沉闷:"你这辆307也好换换了,不然每次我的宝马往你旁边一停,好像二世祖出巡。"
我笑:"你是大老板,代表公司的形象,谁敢说什么?"
"最近有没有易致协那只王八的动静?"
"没有。金碧置业不一直是我们的关系户吗?不会那么容易被他抢走。"
"谨防他又搞恶性竞争。这只王八,迟早要连锅端了他的易氏事务所。"刘澈咬牙切齿。
我笑:"你与易致协斗了这么多年头,我看你才舍不得端了他吧?"
"你说得对,真要整垮了他,西安都是我们的了,那多无趣。"
无趣?对。刘澈没看见他自己每次说到易致协的样子:青筋暴露,拳头紧握,差点中风--不知多好玩。
我对易致协没意见,商业对手,用商业手段打败就是,没必要作出非要食其肉寝其皮的样子,不但浪费体力,且过于激动会影响判断力。
"对,叫张谦打电话给李研年,我晚上在他的歌城招待金碧置业的许总。对,叫他妹妹也出席作陪。我就不信!"刘澈念念有词。
"我帮你安排。"他非要同易致协在场面上斗个你死我活,我也只好随得他去。
斗什么法宝呢?图纸质量高一点,设计费合理一些,甲方自然认为可行。谁比谁是傻子?一顿饭一瓶酒一个女人就收买所有人?刘澈唯独看不透这一点。
我也不能劝他,无论如何他也是老板。
"那个孩子......"我咳嗽一声,"你真让他来?"
"什么孩子?呵,他。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他回过神来。
我把前因后果告诉了他,刘澈笑得肚子痛。
"合适吗?"
"我看好他。"他笑笑,"你看他,多像年轻时的我?反应快,胆子又大。"
"不怕他是坏人?"
刘澈摇摇头:"心里有鬼,被我拆穿了一定夺路而逃,要不就是滔滔不绝替自己辩护。他倒一点没在意,反而有点不屑地看着我,大概是为了替你解围吧。"
这世上本没有谁是傻瓜。
"不过那小子乍一看,真以为是你外甥,长得真像。"
有个亲昵开朗的声音从心底浮起,在我耳边萦绕不绝。
刘澈还在沉思:"小伙子很不错,只是有点咄咄逼人。"
"不会吧,他从头到尾对你我都是很尊敬的。"
"老魏,你眼里没有一个坏人。我不是说他不好,而是太--锋芒毕露了一点。"
"年轻人嘛。"我见怪不怪。
"对,年轻人。"刘澈哈哈笑起来,"我们都老了。"他侧头看看我。
我也笑了,踩下油门,车子加速冲了出去。
第 3 章
----------刘澈----------
第一次看见魏清,是在新生报到的那一天。
他与紫芙是那天所有新生中最出众的两个人。
他衣着简朴干净,拎着不多的行李,手足无措地站在人群中。
身边的女孩子反而浓妆艳抹,但是天生丽质,尤其一头乌黑铮亮的长发,简直可以去拍广告。
两人都有清秀端庄的眉目,细致的肌肤。
同宿舍几个男生如苍蝇见了蜜一样地粘上去,紧接着又四散开,真奇怪。
我看不过眼,走过去自我介绍:"我叫刘澈,大二生,请问你们是那个系的?"
女孩子开口,声音如黄莺出谷:"我弟弟是今年的建筑系新生,同学你能帮我们带路吗?"
怪不得那几个鸟人都走开了,原来人家美女才不是新生。
"呵,我也是建筑系的,我带你们去好了。"
他们千恩万谢。
一路上我了解到他们的底细:山西临汾人,姐姐魏紫芙,弟弟魏清。家里经济条件一般,但是尚未到家徒四壁地步。
魏紫芙不想再上学增加家里负担,因为长得好且有副好嗓子,跑到北京来唱歌,在一家高级歌城给客人做伴唱。
风尘?说不上,那是刚刚改革开放的年代,北京的KTV仅得几家,服务简单,伴唱就是伴唱,绝不考虑其他事宜。
如今想想紫芙实在是个幸运的人。
但更幸运的是我,因我认识了魏清。
我十二万分欣赏这个人。
坚忍,安静,踏实,低调。我所知道的美好品德他身上都有。进来第一年,他便做了学习部长,同时打一手好篮球,
尤其长相英俊,常常有女生写信给他。
其实这种人在大学里是容易被孤立的,因为没有缺点。
很多男生绕着他走,背后数落他不是,除了我。
我不能理解大部分人的心态:看不惯一个人好,那你得比他更好才叫报复;背后中伤,当面冷淡算什么本事?这种伎俩幼儿园小孩都不屑用。
是以我对他特别关照,而那样优秀的他也不讨厌我。
我们成了莫逆。
这期间我与JOE的关系越来越恶劣。
忘了介绍陈小姐JOE。她是我所谓的女友。
我家里与JOE家里很有点关系,她父亲是北京一个大设计院的副院长,给我承诺:如果毕业了与JOE结婚,让我进他们院。
时至今日还有卖身报恩这一说,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JOE还逼我日日发誓:生是陈家人,死是陈家死人。
我吃不消这一套。
父母苦口婆心劝我:大设计院胜过一切相关单位,JOE是不错的,留学生嘛,有点外国脾气也是正常。
她那叫外国脾气?
留学三年,最大收获就是拿了个不能吃不能穿的文学学位,给自己起了个英文名JOE,回国什么也不干,天天在家靠父母养活。时时杀到我学校,以我女友自居,借以警告其他女孩子此男有主生人勿近。
某次与女同学说笑被她看见,她不声不响冲上来抓人家脸皮,我忍无可忍,一巴掌挥过去。
当夜她在家扬言要上吊跳楼,我看在父母面子,赶过去负荆请罪,总算平息了一场风波。
好男儿还能为五斗米折腰?我决定跟她脱清干系,北京的设计院有什么了不起?
爸妈也算是有点成就的人,非要跟这样的人家搞在一起,自取其辱。
这天晚上魏紫芙过来探望弟弟,正遇见我跟魏清一起,三人说说笑笑吃了顿饭,魏清被学生会叫走,我义不容辞地送她回去。
她安安静静走在我边上,夜风撩起她的长发,我的鼻子隐隐捕捉到一缕清香,有点心驰神荡。
"魏清经常跟我提到你,说你很关照她。"她声音轻轻柔柔的。
"是吗?魏清常跟我夸你才对,说要不是你这个姐姐,他不一定有机会上大学。"
她轻轻笑了:"他总是这样,只会说别人好话。"口气无限爱怜。
"是啊,他这一点最好。"想到魏清,我的口气也温和下来。
她笑一笑,再不做声。
我喜欢她这一点--他们姐弟都是这样:从没有一句废话,该作甚么就做什么。
一道人影杀至我面前,指着我鼻子一声冷笑:"刘澈,这次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个阴魂不散的JOE,所幸上次被我一记耳光,这次不敢乱来,不然还不知紫芙怎么被她荼毒。
她来了也好,我冷冷搂住魏紫芙肩膀:"对,她是我女朋友,实质上的,你满意了?"
紫芙惊惶地看着我--她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呢。
"好你个刘澈,我叫你在北京的建筑业内立不下去。"
我仰天长笑:"你叫你爸去搞吧,搞得越大越好,天下设计院都是你陈家开的不成?"
看也不看她,我搂着紫芙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出尽了一口鸟气。
父母愁肠百结:"小澈,你这样意气用事,将来有的碰壁。"
我不相信,天天跟魏清姐弟泡在一起。
紫芙成了我真正的女友,我百般纠缠老爸,请他利用关系,把她从歌城拉出来,到文化局一个无足重轻的位置上做一个不起眼的工作。
有能力的男人,应该让自己的女人不再抛头露面。不管那能力是自己的还是老爸的,过期不用也要作废。
父母并不太待见紫芙,嫌她出身低微,又做过娱乐工作,我妈认为她不过是个歌女。
温柔体贴的歌女也好过留洋的河东狮子。
尤其是看见魏清又感激又内疚的眼神,我觉得我做的一点也不错。
然而我太低估JOE的能力了。
毕业求职时分我走遍了北京几乎所有的相关单位,从设计到施工再到预算造价,差点跑断腿,人家都是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
我没想到她爸有这样大能耐,更令我惊奇的是堂堂一个大院的院长,竟然会纵容女儿这种无理的行为,进而利用他的权力来影响所有人--难道他不怕被人瞧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