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的桌椅软塌,榻上铺著蜀锦汴绣,墙上挂的字画他虽然不识,但从淮王看著那些字画的神情看来,应是来历不简单。
朱有金半躬著身子,仍是那副谄媚的笑,「这些字画都是下官平时搜罗来的,王爷若是不嫌弃......」
淮王摆了摆手,没说什麽。朱有金又朝陌玉看了眼,继续道,「王爷和公子长途跋涉定是累了,下官这就差人送些清淡的食物来给王爷和公子降降暑,请二位好好歇息。」
陌玉看了看朱有金小跑著离开的背影,然後从淮王的怀里挣开,顾自走了进去,这里看看,那里摸摸,道,「陌玉可否请教王爷一个问题。」
淮王怀抱双臂倚著门扉,「你说。」
「知县官品几级?」
「正七品。」
「俸禄多少?」
「月俸30千文,年发绵20两,绢14两,粟20石。」
陌玉点了点头,缓步走到榻边转身坐了上去手抚著下面铺的锦缎,「这可是只有皇亲贵胄才用得起的蜀锦......」
「你以为本王不知道你想说什麽?」淮王走了进来。
陌玉没作声,手指蓦得触到垫子下有一硬质突起之处,好奇摸出来一看,竟是一本硬质封面印刷精细的春宫图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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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起的绝版绘本?」
淮王身体一斜差点从门扉上滑下来。要不是亲耳听到,打死他也不会相信,这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且还是带著又惊又喜的口气。就见他那葱白纤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封面,然後面色欢喜地一页页翻起来。
虽然站得有些远,但淮王依然看得清楚那翻过的一页页纸上绘制的图画,两或三个赤裸裸的男人纠缠在一起。杜起本就有龙阳之癖,自然画的都是男子间的交合。
淮王伸手摁了摁太阳穴,其实他是很想往墙上狠狠地撞上去,那麽一个清高绝傲的人,竟然竟然......
「你怎麽会看这种东西?」
陌玉很讶异地抬头,「我不可以看麽?」然後有些恋恋不舍地看向手里那册子,「在绮香阁的房间里堆著好多呢,但我还是最喜欢杜起画的,而这一本想了很久了都没找到......」
「你既这麽喜欢杜起,本王就告诉你个秘密。」
陌玉抬头,深潭似的眸子望向他。
「杜起的起是小字,真名实则叫羽悠,就是当朝的工部侍郎──杜、羽、悠。」见到陌玉一脸的不敢置信,淮王有些得意,「不相信?他可是个连节操二字如何写都不知道的家夥,但他往人家榻上睡也是有条件的,要麽那人对他有利,要麽就是他自己相中的。不过那家夥天资甚高,长相又不俗,还自傲得紧,要想他看上的人,估计还没出世。」
陌玉了然的点了点头,而後眼神很认真地看著淮王,直把淮王看的浑身上下不自在。
「本王身上长灵芝了麽?」
「不,现在想想,我倒是觉得杜起画的人之中......竟有样貌身材和王爷几分相似的。」
淮王有些心虚,「本王不是说了,只要对他有利的人,他都会往对方的榻上爬。」
「噢?」陌玉脸上了有兴味道,「这麽说,王爷也曾对他有恩。」
淮王正要开口回辩,蓦的脸色一凛,随即箭步窜到陌玉坐著的软榻前,手臂一勾,将陌玉带倒在榻上。
啪嗒!陌玉手上的春宫图册滑落地上。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淮王摁在榻上莫明其妙地一通乱亲,腰带和衣带也全都被他扯了开来。
「王、王爷......?」
「嘘......!」淮王凑在他耳边含声道,「有人在看......像刚才那样乖乖配合本王就行。」说著,手探入陌玉的底衣,贴著柔腻的肌肤上下游走。轻柔地吻著他的耳垂,手指擒住他胸前的突起,揉弄按压,虽是做戏,却发现陌玉的脖子及耳根亦飘上了薄红,心里一阵荡漾。
他当真是没什麽经验。
一双贼目躲在窗棂後朝里面望著,房间里看似正上演著一场声色香豔的活春宫。软塌上扭缠在一起的人衣衫凌乱,陌玉修长的腿缠在淮王的腰际,甜腻的娇喘著。
「王爷......嗯啊......不要了......」
「不要?本王看你的这里是很想要吧?」
「不要......会坏的!」
「把本王吸得这麽紧,还真是淫乱......来,自己动,让本王好好喂喂你。」
「王爷就是喜欢欺负人......啊......哈啊......」
听到窗棂外细微的衣料摩擦,陌玉收了声,眸光澄澈地看向淮王,「走了?」
「嗯。」淮王半支起上身,却仍是维持著方才的姿势。
「王爷为何要这麽做?」
「你是不是在想,本王为什麽要给别人留下眷养男宠、淫乱不堪的印象?」
陌玉一愣,然後点头。在外面的时候,他就已经心生了疑惑,那大反常态的一搂,还有不著边际的调笑,加上方才的做戏。但就他对淮王的了解,除了刚认识时言辞做法上的跋扈,淮王的礼教得体,品行也甚为端正。
「虽然不明白,但想王爷这麽做总是有王爷的道理。」
「聪明!」淮王毫不吝啬的夸了他一句,见陌玉的脸上腾得浮起两朵红云,模样有趣得紧,便忍不住伸手顺著他的脸颊轻抚,「本王不是笨蛋,你也看出来了,一个七品知县的生活如此奢靡,而外头的百姓却是活得苦不堪言,其中定有原因。本王若是再不做点什麽,岂不是一直要叫你当做闲王来看?」
「没想到王爷还是把民生放心上的。」陌玉淡声道。
淮王笑著拧了下他秀挺的鼻子,「很多事情,其实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以後就会知道了。」
「以後的事以後再论,但是现在......」虽然陌玉早已习惯了这个男人居高临下的说话态度,但一直维持著这麽暧昧的姿势说话......
「王爷,你那里压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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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王退开了些,颇有些尴尬。方才虽是作戏,却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欲望,谁让他真作的这麽像,连声音都......
不行,再想下去就更加克制不住了。
「你那样磨来磨去,没有反应才叫不正常!」淮王皱著眉,一脸懊恼道。
陌玉表情无辜地坐在那里,眼神里又隐隐含著防备。淮王心里问自己,他是在怕自己麽?迟疑了下向他伸出手去,只见他很明显地往後躲,脸上的表情惊惶恐怯,还带著些几分嫌恶。
果然是这样......
「怕成这样做什麽?本王又不会吃了你!你平时不是很喜欢和本王对著干的麽?」
「王爷,我......」
淮王闷著一肚子气从榻上起来,走到桌边,见桌上的冰镇酸梅汤,自己舀了一碗灌了下去。他不想上次那样的事重蹈覆辙,他知道那个人也不会愿意,以前是嫌弃他男倌的身份而不愿碰他,现在则是怕被他嫌弃而不敢碰他。
果真是应了他的那句话麽?得不到的是宝......
晚膳吃到一半,朱有金手上托著个小巧的雕工精致的红木锦盒,踩著小碎步走了进来。
「什麽事?」淮王停下筷子看向他。
朱有金托著红木匣子转到淮王身侧,躬著身,小心翼翼地将匣子打开,瞬时光华流转,满室辉耀。
匣子里装著颗鹅蛋大的夜明珠,玉润含饴,青芒绿光,煞是夺目。
「王爷阅尽天下宝物,不知这颗珠子可还入得了王爷的眼。」朱有金笑著说道,眼睛却时不时地往陌玉那边瞟去。
淮王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转向陌玉,「你不是嫌帐子里的那颗不够亮,不够情趣,你看......换成这颗如何?」
陌玉瞥了他一眼,然後原还是平静淡然的脸上很配合地漾开一抹浅笑,化冰融雪一般,挑了块鱼肉递到淮王嘴边,「王爷觉得好就行了。」
淮王笑著张嘴,还不及细嚼,就狠狠地瞪向陌玉,鱼刺没有剔干净!
陌玉又挑了一筷递过去,还是笑,有吗?我没看见。
淮王虽是咬牙切齿却仍是张嘴,等著,总一天本王亲手收作了你!
陌玉又递了一筷过去,王爷小心鱼刺。
这边厢两人一个喂一个吃,旁人眼里眉来眼去,暧昧非常。
为免被鱼刺梗死,淮王不敢接第三口,转了回来,「无事不殷勤,让你打点的客房甚和我心,这礼也甚和我意。你费了那麽大心思,不可能没有目的,说罢,你想要什麽?」
朱有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下官斗胆,素来听闻,王爷英明神武、才华过人,下官暗自钦佩,今日一见,更是非常......」
陌玉在旁掩著嘴一声轻咳,淮王不解看他,便见他实则忍笑忍得痛苦,便伸手将他往自己怀里一拖,手在他腰上掐了一下。笑?让你笑?他说错了麽?本王是不英明神武?还是不才华过人?
陌玉没作声,眼里水亮水亮的,不知道笑出来的泪,还是疼出来的,正对上淮王恼怒的视线,而後错开,然後静静地靠在他怀里,一时间,乖顺地让淮王以为生了错觉。
「......下官不敢奢求王爷的赏赐,只求能跟在王爷身边随行伺候,下官便死而无憾了。」朱有金依然跪在地上滔滔不绝。
淮王回过神来,「你不就是想在京里谋个官位?本王回去了替你留意下。」
「谢王爷!」朱有金从地上起来,然後又道,「明日县城里会办一场法事,祈求河神保佑,王爷和公子要不要去凑凑热闹。」
陌玉不禁有些好奇,「祈求河神保佑?保佑什麽?」
「江堤溃堤,淹去了大片农田屋舍,流离失所的贱民一多便会闹事,故而下官请人来办场法事,祈求河神保佑,以平定民愤。」
「有这时间办一点用处都没的法事,不如将堤坝修缮一下不是来得更加实际?」
朱有金一愣,却是没想到陌玉会说出这话来,而此时那人脸上除了清冽冷傲也全没有之前的魅惑勾人,就象那日在京城里远远地看到一样,绝美如仙,却邈远而不可碰触。
淮王横在陌玉腰际的手轻拍了他,於是陌玉意识到自己言词有些许激动,淮王对他道,「你这就不懂了,老百姓就相信那怪力乱神的事,你辛辛苦苦花钱花人力去修那堤坝,到头来他们全谢了河神龙王,不如让他们去求那些神啊伯的,溃不溃堤都怪不到我们头上。否则你也不可能在这山珍海味了。」
陌玉看了眼那一桌子的菜,朝廷拨下来的修缮费用,怕是......也用在了这上头吧。
「怎麽了?」见陌玉面色难看,淮王问话的口气略有些担忧。受过刑的身体自是孱弱的厉害,这一路汤汤水水的也没少喝,只是再怎麽补也补不回那夜围墙之上翩然而下的风姿绰然,淮王多少有些愧疚。「不再多吃一点?这一路上也没见过你怎麽吃。」
陌玉垂下眸子,不去看那一桌子菜,「我吃不下......」
多少是猜到他的心思,淮王一笑打横抱过他,柔情的目光落进他有些惊慌的眸子里,「不想吃就回房吧,你不吃,本王也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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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憩的廊上,皂靴蹭过青石板「沙沙」作响。陌玉静由淮王抱著,穿过拱门回廊,穿过柳丝轻扬。
男人起伏的胸膛,呼吸时拂过鬓角的气息,让他莫名的安心,很想就这样多靠一会儿。男人用脚踢开房门,走进去後,再用脚勾上,房内只有一盏烛火微弱的跳动,淮王就那样抱著他径直上了榻。
「被本王抱著的感觉这麽好麽?竟然不吵也不闹。」见陌玉脸红著扭开头,淮王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他转过头来,「告诉本王,你的若尘公子,本王比得过,还是比不过?」
这一言,婉转的隐含了他的心意。
如此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竟要低下腰身和一个平民百姓来作比较。而他那麽做,全是因为他。
他是该幸?还是不该?
「王爷如何要贬低自己?若尘是若尘,王爷是王爷,不能比,也不可比。」他轻声地回答,同时,亦感觉对方圈著他的手所传递来的热度,那是......能炙毁一切的情热!
衣料细微地摩挲,一件件脱下,很快便褪到了中衣,烛花哔剥爆响,男人背著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依然能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灼灼。陌玉闭上眼,静等他下一步动作,却在空气停止流动了一会儿之後,轻薄的被褥覆了上来。
睁开眼,正对上男人饶有深意地笑,才知自己也被他摆了一道。
「王爷是要效仿柳下惠麽?」他自然也不会错过时机的扳回来。男人暴躁起来有多可怕,他已见识了七八分,但是男人温柔的底线是多少,他也很想知道。
淮王笑著去拧他的鼻子,「你就这张嘴学不乖!」然後手抚上他的後脑勺,自己凑了过去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辗转著,趁他齿关松懈之时,灵巧的舌头探了进去。
比想象中更甜美的滋味,勾起他的舌头,抵死纠缠在一起。那人起初的懵懂,然後生涩的回应,一切的一切,任谁都很难相信,他是个男倌,是红遍京城,千金也难求一面的无双公子。
一吻兀长,待分开时,陌玉的唇上漂上了娇媚的嫣红,似含苞带露的花瓣一般。
「你先睡,本王还有些事要处理。」不顾腹下烧灼一般的疼,看样子誓要将柳下惠装到底。
望著他转身走开的背影,陌玉心里不禁有些疑惑,方才那一吻,似包含著许多的意味,但究竟是什麽,他却半知半解。
之前一路两人都是分房而睡,这会他便想,待会淮王要睡在哪里。毕竟两人的身份尊卑有别,於是悄悄地起来,睡到一旁的软榻之上。只知淮王一直在桌边写著什麽,烛火摇曳,而这一夜,他睡得很沈。
第二天醒来,陌玉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床上,同时正陷在一双有力的臂弯里。男人匀畅的鼻息拂过他的颈边,有一丝的痒,还有些许暧昧。他略微动了动,那人便醒了。
「王爷,我......」
「你什麽你?」淮王口气不善地打断了他的话,初醒过来略显深沈的声音,带著几分慵懒,「之前是谁一直和本王讲气节讲尊严,就算弄得遍体鳞伤也不肯放弃的?现在本王真和你讲这些,你倒是又轻贱起自己来。」
「王爷不出言侮辱陌玉,便是尊重,而王爷身为王胄,本就尊卑有别,这点礼数,陌玉还是知的。」
淮王翻身将陌玉压在身下,「本王就喜欢你不讲礼数......」
叩叩!敲门声响,打破了室内绝好的气氛。
「谁?!」被搅了兴趣的人,声音里含著愠怒。
「回王爷,是下官。」朱有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下官是见王爷和公子迟迟未起,特来伺候的。」
想也是不能再继续做什麽的了,两人便都从榻上起来,朱有金则候在一旁,喋喋不休。
「今日那些贱民们可算要开眼界了,想公子往那一站,指不定都以为是哪路神仙下凡来了。」
陌玉脸上没什麽表情,转向淮王,「王爷,我可以不去麽?」
淮王笑了笑,「闷在屋里做什麽?陪本王一起去。」
法坛设在江边,坛上祭著六縠三牲,坛下十几个善男信女虔诚地跪著,外面一圈衣著简陋的围观的百姓,淮王和陌玉虽是站在人群里,却依然显眼。
身著法服的道士执著法铃口里念念有声。
「大飨其王事与。三牲鱼腊,四海九州岛之美味地;笾豆之荐,四时之和气也......」
「王爷真的赞同用这种方式安抚民心?」陌玉看著祭坛,问道。
淮王看了他一眼,「世人眼里,本王是为著稀世奇珍连江山都不要的闲王,初识你时,你也是这样认定......那麽本王问你,现在,你是如何看的?」
陌玉回头,正对上淮王的视线,傲然凛人,语气肯定而不容质疑地一字字道,「陌玉相信,王爷心里有江山。」
话音刚落,江堤之上旋起一阵烈风,飞沙走石,吹得人站也站不稳。淮王抬手遮著脸,以防风沙迷住眼睛,待到风止,回头。
「陌玉,你......」
身边却是空空如也,凭大的人,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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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有金躬著身体站在门口,里面一身华服负著手烦躁地走来走去的人,脸色何止难看二字可以形容。
「王爷,下官派人到处都找过,连江堤附近的水里都让人下去寻了,就是不见无双公子的人。」
「混话?!」淮王一掌落在茶几上震翻了茶盏,「那麽大个的人,你以为是纸做的,随随便便被风一刮就刮走了?」
「王爷息怒,下官这就派人再去寻。」
淮王手指著门口怒声道,「去!统统都去!找不出来你们一个个提著脑袋来见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