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感————卡帕

"没什麽事情，干吗去你家！而且......我最近比较忙一点......"
"狗屁！你快点过来啦！我生病了！"好像要支持自己这个说法似的，容治大力地咳了几声。
我在心里冷哼一声，这种戏码太古老，有智商的人都不会相信。
"还发烧了，嗓子也哑了！"容治继续对我进行苦肉计劝服。
"那......你有没有去看医生？"好吧！我承认自己没有智商。
"当然没有──"
生病不去看医生，居然还说的这麽理直气壮。
"那我要不要过去看看？"
"废话！顺便带点巧克力蛋糕过来吧！"
"生病的人怎麽能吃这种东西呢？我买些别的过去吧......"
把电话挂掉之前，我听到容治低低的笑声。
什麽发烧嘛！我肯定是被骗了！

"喉咙痛、发烧、流鼻水、头晕、胃疼......"眼睛通红，抱著毯子半
坐在床上的容治可怜巴巴地看著我。
"怎麽会胃痛呢？"
"没吃东西啊！"容治翻了翻眼睛，"你又不来，我没有力气自己找吃的。"
"哦......是哦......"
被容治软弱的外表欺骗，我有些愧疚地看著他："那要不要去看医生？"
"我吃药就好了──"
"不行！"我伸手探向容治的额头，"温度蛮高的，要去医院打点滴吧？"
"不要。"容治低低地抗议著。
"怎麽跟小孩子一样！"我戳了戳容治软软的脸颊，"诶──你怕打针啊？"
"没有没有！"
不知道是发烧还是别的什麽，容治顶著红通通的脸说："我有看医生
啦，还配了药。医生说让我多休息就好，不是很严重。"
说完之後，容治拉高毯子把嘴巴盖住。
"那你还在电话里骗我！"
"你笨嘛！"
好，我笨，我还真是个笨蛋耶！花了三十块车费打车到这里，匆匆忙忙在超市搜罗易消化食品，把好不容易坚持下来的"保持距离"抛到脑後，就这麽赶过来的我，被说成"笨"，连我自己都要点头同意。
"好，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喂！"容治猛然坐起身来，"你干吗？"
"你干吗！"我想把容治抓住我的手拿开，却反被他握住了右手，
"你不是看过医生，配过药了吗？你不是好好的在这里没有一点要死的迹象吗？你不是要谨遵医嘱好好休息吗？那我怎麽胆敢打扰你啊！"
"你生气了？"容治把我的右手抓在掌心，贴住他热热的皮肤。
"啊!你意识到了？"
"如果我不这麽说的话，你不会过来吧？"
"对啊！我......"我看著容治垮下来的神情，突然就泄气了。
容治他就在我身边，跟我吵架，惹我生气，还编了幼稚的谎话来骗我。我多庆幸，脑子中所有的胡思乱想都没有变成现实。
"不要生气了。"容治仿佛看出些什麽，适时地柔声说到。
我依然注视著他，没有说话。
不要生气了──我不记得以前有谁和我讲过这句话。大概是个性太过温和，也觉得生气是浪费时间，所以即使对方和我分手，或者做更恶劣的事情，我都不会生气。
太久没有生气过，却突然对容治摆出了凶狠又冷酷的表情。我害怕，自己的感情已经摆脱了理性的控制。
我是不是真的，爱上这个人了？

"你要不要吃什麽？"我垂下眼睛问。
"诶......"容治还没说话，肚子到是"咕碌碌"地叫了起来。
我们两个都笑了起来。
"我去煮东西给你吃吧！"我微笑著想抽身走开，却发觉自己的手还被牢牢地握著。
"啊！"容治低叫出声，赶快把手放开。他咬了咬嘴唇，突然说：
"外面很冷吗？"
"没啊，太阳很大呢！"
"你手很冷耶！"
我有些不明白，为什麽这个小家夥总是能轻易就让我笑起来。我盯著容治无声地微笑，直到他尴尬地低下头，躺回床上去。

用超市的便利粥粉做了点粥，加上一些酱瓜──这是我第二次照顾一个病人。
第一个，当然不是前男友。他太独立，也太健康，从来没有软弱的时候。
得到这个机会的，是助理吴佳。
小女孩和大帮朋友在KTV唱歌，却因为莫名的原因和一个朋友吵了起
来。半夜回到家，第二天就发烧感冒了。
我赶到她家，听著她边哭边就控诉那个朋友如何如何不讲道理，其实根本就是很无聊的小事，我完全不能理解怎麽会演变成吵架这麽严
重。
等我煮了粥刚端出去，一个人影就冲了进来。
之後，就听到另外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不断地在房间里回荡："谁叫你昨天半夜跑掉了""发烧烧死你算了""弱智啊我随便说说的""为什麽不接我的电话""给我去看医生""这种烂粥你也要喝"......
拜托，干吗扯到我烧的粥上面？
两个女孩子恶狠狠的大吼大叫，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就像恋爱一样。
吴佳说"女孩子之间的感情本来就是柏拉图爱情啊！"，这种说法似乎也很有道理。
那麽我是不是可以认为──爱情，并不只有一种名称，也并非只有一种表现方式。

容治一口一口喝著粥。果然是生病的人，连和我聊天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了，睡一觉就会好了。"我把毯子压了压，对容治轻声说到。
"哦。"
"那我走了？"
容治没说话，只是不甘地看著我。
"可是你要睡觉了啊，我不走能干什麽呢？"
依然是那个眼神。
"你一个人不行吗？"
这下连嘴巴都嘟起来了。
"那......我坐在这里看书好不好？"
容治终於有了点笑容，眨眨眼睛，就睡了过去。
那天下午，我坐在床边看著宫部美幸的《继父》。虽然是本侦探小说，却异常温暖而琐碎。主人公和可爱双胞胎之间的羁绊，以及害怕
彼此分开的忐忑，都让我深深感动。
翻书的时候，偶尔会瞥到容治干净的侧脸，呼吸缓慢，睡容安静。
会不会在我的前世，做过太多好事，所以在这一世，神才赐予我和容治相遇的机会，以及这样一个短暂的时刻。

05
虽然我不喝酒，但我喜欢那些喝酒到微醺的人。
那些人，半眯著眼睛，右手执著酒杯，左手轻轻抵住额头，有些造
作，却又自然。看上去会让人觉得，喝酒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容治就像是一杯酒，我还没有决定喝不喝，他的色泽和香气就已经让我陷入迷幻。

"喂──"现在坐在我对面喝酒的男人，是我很佩服的一个作家，欧
阳木。
很佩服不代表很喜欢。
欧阳木的小说，既能迎合市场，又可以不随大流，换句话说，就是"妥协"。这是让我佩服的地方，也是让我讨厌的地方。
"喂！我可是很看好你哦！"
"嗯，我知道。"
不知道什麽时候，欧阳木和我的关系已经进入到可以一起喝酒聊天的阶段了。
"那你下决定啊！"
"让我想一想好不好？"我拿下欧阳木手中的酒杯，"回家了啦！"
"明天回答我！"
"好啦，看情况......"
欧阳木喝的太多，走路颠三倒四的，最後索性靠在我身上，半拖著脚步走出了酒吧。
把他塞到出租车的时候，突然被抓住了手。
"怎麽了？"我探著身体靠近他，"没有车钱吗？"
"你要好好想啊！"欧阳木的头歪倒在座椅上，声音含含糊糊地传过来，"我只想让你做......"
我的右手被他握住，快速地发热，而左手却空荡荡地被风吹著。
"知道了。"我点了点头，"回家小心！"
看著出租车远远离开，我呆了一会，决定回到酒吧去，喝上一杯。
也许酒能帮助我，帮我决定到底要不要辞掉编辑的工作，和欧阳木一起开一家书店。

办公室很少会像现在这样，处在一种极度奇怪的气氛之中。
所有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飘向我这边，然後又故做无事地折回去。
"容治，你来干吗啦？"f
"给你送稿子啊！"容治坐在我的椅子上，饶有兴趣地转来转去。
"我可以去拿啊！而且我记得，不是今天交稿吧？"
"灵感来了我也没办法，再说昨天晚上我都找不到你！"
"哦......"昨天晚上手机没电，回家又是凌晨。
"去干吗啦！"这句话与其说是疑问，还不如说是怨气。
"诶，昨天晚上有点事......"
"什麽啊！"容治继续追问。
这种情况如果发生在他家的话，那我就会好好的和他解释。但现在是在办公室──这样的场景实在很像"嫉妒心极强的妻子在逼问一夜未归的丈夫"如此狗血故事。
"老师！"吴佳的声音适时拯救了我，"你们去休息室吧，我泡了咖啡哦！"
我飞快地朝吴佳眨眨眼睛，以示感谢。
她也眨了眨眼睛──请吃饭哦！
没办法，只能回应过去──好啊！地方你选。

"写了这麽多吗？"
"当然啦！"容治嘿嘿笑了一下，凑过来挨著我的肩膀，"我很厉害吧？"
根本就是企求和主人一起睡觉的故做乖巧的小狗嘛！
"是啦是啦！"我点了点他的脸颊，"以後我要是开书店，肯定把你的书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你要开书店？"容治突然转过脸来盯著我。
不是吧？又不是女人，哪来这麽准的第六感！不能说"没有"，也不能直接说"是"，我只好含糊著想转话题。
"那个，照这个进度，还能出第五本书呢！哈哈！"
"笑的太假啦！"容治气鼓鼓地叉著腰，"真的要开书店吗？"
"想啦──开书店是我的梦想。"
"那编辑呢？"
"那是理想哦！"我在容治面前晃了晃手指，"这是不一样的，因为在学校念了相关专业，自然就会选择编辑这个方向的工作......"
"我不是来听升学指南的！"容治抓住我的手，"我说真的啊！"
"诶，是有人问我有没有这个意向......"
"那你没答应吧？"
"没有，但是──我很想答应。"我点了点头，认真地看著容治。
"不行！"容治突然沈下脸来，"你说过一直做编辑的！"
"是啦......我又没说要答应。"
"可你明明就想！"
"想都不行吗......"我低著头嘟囔，"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啊......"
容治叹了口气，垂下眼睛注视著我。
"干、吗？"我不自觉缩了下肩膀。
"对啦，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啦！"容治突然自暴自弃地喊了一句，放开我的手往後退了几步，"不过──"
"不过什麽？"
"不过现在我出现了──"
诶？是在玩超人变身拯救世界吗？
"我也是你人生的一部分。"容治用奇怪的神情盯著我，好像在生气，又好像非常雀跃。
"那是......怎样？"
"我走了！"
"啊？"
容治大步走到门口，回过头微笑地看著我。
"干吗啦？"
"没什麽，那天我生病的时候，你盯著我看了很久哦！所以现在我要补回来！"
拜托──！这是纯情少女的戏码耶！

本来是打算在自己年纪很大的时候，在街角默默无闻地开一家小书店。卖的好不好是其次，只是想把自己喜欢的、欣赏的书也让其他人看一看。
不过现在，却突然飞来一个大礼包──不辞职也很难。
到底在为难什麽？
我拿了纸，左边列想辞职的理由，右边列想留下的理由。因为理性思维一直是我的软处，这个方法虽然笨，但很有效果。
左边只有一条：梦想。
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右边：
吴佳能力很强，可以放心把工作交给她
主编人很好
......
我握著笔，迟迟写不下一个"容治"。
他是我的理由吗？
当然是──是我最大的理由。
如果辞职，不是说再也不能和容治在一起了，但到那个时候，我又是以怎样的身份存在呢？
当初容治说"会一直写小说"，来定下让我和他在一起的约定──那是以编辑的立场提供给别扭作家安全感。
要是变成了书店老板，却还是维持这样的约定，那麽就是情人之间的范畴了。
我虽然喜欢容治，却无法利用他的依赖来制造暧昧。e
坏就坏在──我喜欢容治的程度，强烈到足以和我的梦想抗衡。

下午的时候，欧阳木打了电话过来。
目的自然是问我考虑的怎麽样。
"你不是一直就想开书店吗？"
"是啦！可是现在我决定不了。"
"为什麽？"欧阳木在对面质问。
我"嗯嗯啊啊"了一会，突然想到一点："你怎麽会找我一起开书店
呢？"
"因为我有钱，你又想开啊！"
"你怎麽会知道我想开书店的？"
"怎麽会不知道，"欧阳木在那头低低地笑了几声，"我喜欢的人，自然会彻底调查清楚。"
"......诶？"
"每年情人节的花是我送的、你生日时候的蛋糕是我送的、名家推理
小说系列精装版是我送的，还有......"
"好了好了！"我惊诧不已。
欧阳木在电话里轻描淡写的告白──如果这算是告白的话──和他的为人作风一模一样，总是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感觉。
他对我有好感，我自然知道，但没料到他居然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
"你慢慢想就可以了，"欧阳木的声音温柔地传过来，"只是不要太久，我已经很有危机感了。"
"啊？"
"知道我为什麽现在出手吗？我本来还打算再等一会的，但是......"
欧阳木似乎吸了口烟，顿住不说。
"那......我想好了会打电话给你，再见。"
"你不会就此想逃开我吧？"
"不会。"我有点害怕这种对话方式，"再见。"
欧阳木没有说再见，只是在电话里沈默著，等了一会，他并没有挂电话的意思，我小心地把话筒放了回去。
"老师？"旁边的吴佳推了推我，"怎麽呆了？"
"吴佳，你看我这个人怎麽样？"我摸了摸脸，又去抓头发。
"诶──很好啊！"吴佳不明所以地看著我。
"长相、人品、家世......"
"老师──"吴佳看著我笑起来，"这些东西你自己不是最清楚吗？"
是，我再清楚不过了──长的平凡、没有钱、没有个性、温吞吞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