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亭跟着陈树微送他到门口,很清脆的说了声"叔叔再见"。
"再见。"凌剑向他挥挥手,也看到他身后的陈树微舒口气,挑着半边眉毛朝自己无奈的笑,也就欢欢喜喜的让司机开车。
"大清早的找我干嘛?"陈树微问还在看着车子开走的方向的陈墨亭。
"晚上有家长会。"他头也不回的答道。
第三章:家长会
这一晚的家长会陈树微过得不很舒服,他一张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的脸在一堆三十几岁疲倦不堪的面孔里显得极其扎眼,身边更有一个浮肿的中年妇女不停的上下打量。陈树微在心底咒骂了千百万次,终于忍不住向她做自我介绍:"你好,(死三八!)我是陈墨亭的哥哥,(所以我才比你年轻得多得多!!)请问你是......(你是谁家孩子的家长啊,这么没有教养!)"
"我是张云的母亲。"女人点点头,眼里的好奇收敛了点,正色回答。
"以后张云要多照顾我们家墨亭了。(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陈树微一边礼貌的微笑,一边在心里逞口舌之快。其实他知道张云根本没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机会,因为陈墨亭最难以让人忍受的就是他那种天生的冷淡。你家孩子绝对会闷死在这里的。陈树微在心底偷偷的笑。
"下面我们请升学成绩全班第一的陈墨亭的家长说几句。"那个明明看起来很有经验的班主任的即兴提问把陈树微凭着幸灾乐祸建立起来的美好心情破坏的灰飞烟灭。
在稀稀落落的掌声中,陈树微顶着全体家长各式各样的目光从最后一排走向讲台,调动所有的脑细胞去回忆十年前作为初中生的经历,同时秘密的挨个问候这白痴班主任的家人。
但是不久,他嘴边僵硬的笑容便转换了味道,因为有的家长开始煞有介事的记起了笔记,这当然让爱出头的陈树微欣喜不已。他顿了一下,微笑
着扫视全场,把子虚乌有的优秀家长的经验娓娓道来。
一身书卷气的他却挂上自得犀利的笑容,这种突如其来的反差令班里的妇女妇男无不为之一愣。
"怎么?您还有什么事儿吗?"会后,教室里只剩下方震和陈树微两人,方震走到陈树微身边,微笑着问道。
"当然有。"陈树微强压怒火。毕竟陈墨亭的初中生活攥在方震手里,他可不想儿子因为自己的臭脾气而被方震打击报复。"刚才开会的时候你是故意让我出丑吗,方老师?"
"我没见你出丑啊。"方震上下打量着陈树微。
因为陈墨亭的特殊情况,陈树微在开学前会见过方震一次,无非就是让他关照一下这种背景的孩子,凡事低调处理,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无故生出些事端来,那个时候陈树微就被这样打量过,可是现在,他隐约感到有些不对味儿。
"我说过要低调处理的,你让我太显眼了,方老师。"说着嘴角弯到一边,"你想和我单独谈谈也不用把孩子拉进来吧。"哼,这就是为人师表。不过还不错,我喜欢。陈树微也很放肆的打量这个年龄和凌剑差不多的男人,露在衣袖外面结实的胳膊很称他的心意。
"我就知道你很聪明。"方震的语气像在哄骗一个孩子。
"好了,我留下来是为了再次提醒你低调处理关于墨亭的事。"陈树微态度突变,他不论在身高还是在心理上都是习惯于俯视的,当然无法容忍方震的出言不逊,"我希望你不要找我们麻烦。"
"未必不会。"方震愈发觉得这个刚大学毕业的大孩子有趣,他刚刚的笑容里分明就有诱惑的意思,却说翻脸就翻脸,"如果我想见你又没办法,就只好叫陈墨亭的家长来了。"
第四章:酒的罪恶
陈树微气喘吁吁的奔到KTV"光辉岁月"已经是午夜时分,他一边走向楼梯一边不耐烦地抹开额头上汗湿的头发:"439有个姓凌的人,他还在吗?"
"还在。"服务生略怔了一下,加快脚步超过陈树微,"这边请。"
这座建筑修的蜿蜒曲折,如果没有人带路,真的很难找到目标方位。陈树微看着服务生熟悉的背影,不由得苦笑。
"你什么时候下班?"站在439的门口,陈树微叫住他。
何恩转身,习惯性的偏头笑道:"我们没什么叙旧的必要,你快进去吧,他等你很久了。"
"嗯。"因为心里惦记着凌剑,陈树微也无意纠缠,转身进了包间。
何恩停在原地,略呈褐色的眼睛浸在沉静里,没有任何思想的波澜,这种奇异的沉静包围着他,使他看上去有着深切的期待抑或深刻的绝望。他在每个房间透出的隐隐的噪杂中静立片刻,嘴角勾上惯有的玩世不恭的弧度。
439冷冷的空气中饱含着酒精,凌剑把四肢摊放在沙发上,带一脸纯正的无意义的醉醺醺的笑容:"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他试着想坐正些,但终于失败了,"坐啊。"
"我今天出去有事,呼机忘在宿舍了。"陈树微解释道,懒散的在他身边坐了一会儿,毫不费力的从凌剑手中夺走酒瓶,并把他挡离一桌的瓶瓶罐罐。"怎么回事?"他把他的脸拨到眼前,异常温柔。
凌剑只是像个孩子一样一心想挣脱他的手臂去抓酒:"我又没醉,干嘛不给我喝?"他眉眼醉得都有些歪斜,晃动着一根手指,涎着脸乞求,"再一瓶......"
陈树微只是不动声色的挡住他,直到凌剑的话语变成含混不清的音节,沉睡的头颅从靠背滑落到他的颈窝。陈树微疲惫的闭上眼睛:凌剑那十几条呼叫信息看上去焦急绝望,现在他又酩酊大醉,显然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因为未知而让人心神不宁。
凌剑的吻突然印上他的眉心,陈树微的眼光从他的嘴唇滑到下颌,又滑到隐约在衣襟间的肌肤,心跳加速。他知道自己想要凌剑,却只是让手指穿过他的发丝,声音干涩的像是别的什么人:"到底出什么事了?"在看清局势之前,他不能走下一步棋,这就是他的风格,步步为营,宁可错过机会,也不要拥有之后再失去。
"凌剑,出什么事了?"陈树微几乎因为自己只能说这一句而沮丧了,看着凌剑迷离的表情,他笑笑,知道他已经听不到什么了。冷不防凌剑压了上来,带着神经质战栗的喘息更让他心慌意乱。
"我爱你。"凌剑一字一顿,毫不含糊,"树微,我爱你。"
我也是。陈树微没有说话,也不反抗,任凌剑含住自己早已兴奋起来的分身。
他醉了。陈树微寻找着借口,他醉了,醉的不会记得今天发生的事情。他后倾身体吐出一声呻吟,抚摸凌剑的头发:"够了,停下来。"
凌剑抬起头,仍然挂着歪斜的笑容,要说些什么却被陈树微的嘴唇堵住。
"你太乱来了。"陈树微摆脱了凌剑的嘴唇,在他耳畔低低的呢喃,"你不知道什么叫酒后乱性吗?是你勾引我,不要后悔。"
冰冷的嘴唇从颈子滑落到胸膛,若即若离的碰触带来的快感让凌剑如痴如醉,直到陈树微第二支手指陷入体内,他才猛然醒悟过来,"住手......"
"听话。"陈树微毫不费力的绑住他的挣扎,"我爱你,你不知道我忍了多久。"
凌剑愕然的张大眼睛,手指抽出留下的空档立即被填满了,缓缓渗透的膨胀感把一切质疑都卡在喉咙里。
陈树微短促的呻吟随即转成了低笑,眼中最后一丝理智也随之消逝,他仿佛失掉了所有别的言语,只是不停的诅咒一般的重复:"我爱你......我爱你......"
凌剑无力的摇头,后庭摩擦受到的刺激和催眠一样的低语使他因为惊恐而萎靡的下身再度硬挺起来。"放开我......"他仅挤出这样一句完整的话便被激情湮没了。
"我爱你啊。"陈树微说。
第五章:次日上午
方震上课一向不用讲义,仗着自己过目不忘出口成章的本事和敏捷的才思让原本人气低落的语文课大受欢迎,他自得而潇洒的做着手势,同时暗暗观察陈墨亭。陈墨亭今天不仅迟到,而且例行公事的沉默寡言中隐隐多了一份阴沉。他看在眼里,直觉事情和陈树微有关,便时刻留意着。
当了这些年的老师,方震已经历练出超群的眼力,齐晖眼皮一抖,他就知道这家伙永无止境的恶作剧又要开始了。平素因为陈墨亭对其不屑一顾,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天,不管的话八成要出事。
不料一个完整的"齐"字还没发完整陈墨亭就掀了桌子纵身扑向齐晖。单薄瘦弱的他配上杀人一样的眼神,散发出困兽般绝对危险的气息,逼得齐晖不得不全力以赴,一时间两人扭作一团,若不是方震赶上去扯住失控的陈墨亭,至少会有一个人满脸开花。
此时的陈墨亭眼中简直就只有齐晖一人似的,一门心思要补上一拳再加上一脚,都被拖到门口了还在向齐晖的方向张牙舞爪。方震又好气又好笑,干脆把他拦腰抱起运到洗手间,按在水龙头下狠狠冲了一把。一沾水,小家伙就打回原形了。
"说吧,"方震强忍住笑,"为什么打架?"
陈墨亭颇似一只刚从水里捞上来的流浪猫,半长的头发紧贴脑壳,水滴滴嗒嗒的从脸上滑落到T恤领口,一双大眼睛幽幽的看着憋笑到面部变形的方震:"老师你明知故问。"
还挺会说成语。方震并不否认,笑笑:"齐晖天天惹你,怎么今天就有心情揍他了。"
"这个么,"陈墨亭破天荒的笑了一下,"今天是黄道吉日。"
方震立即被这句冷笑话从头冰到脚。
陈墨亭蓦地敛起笑容:"我要去医务室。"他用一种待命的神情望着方震,语气里却没有半点商量的意思。他刚才跨坐在齐晖身上,膝盖磨破了,方震只得挥手让他去,看他一瘸一拐的消失在走廊尽头,无力感油然而生。
陈墨亭其实不急着处理伤口,倒是医务室的老师对他身上明显的踢打的痕迹义愤填膺。陈墨亭耐心的等她包扎完毕,耳语似的央求道:"老师我想给爸爸打个电话。"
这个合情合理的要求当然没被拒绝,陈墨亭跳下床直奔早就盯上的电话机,完全不见刚刚一瘸一拐的影子。他原本就没有伤的很重,只是那一张纯真的脸和天生的优秀演技足以帮他完成哪怕再拙劣的慌。
他相当熟练的拨了陈树微的呼机号码,留下一句"急事,速回电话"就静静的等在一边。半小时过去,电话没有半点响动,一瞬间,一种莫名的恐惧笼罩了陈墨亭,自昨天晚上他就没有见过陈树微,仿佛陈树微自此便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他低垂着头走出医务室,一不留神和方震撞了个满怀,所有的委屈突然一起涌上心头,便连跟在方震后面的齐晖也不顾,闷声哭了。
城市的另一边,陈树微打了个酒嗝,厌恶的挥开面前一团难闻的酒气,用膝盖抵住额头,昏昏沉沉的想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呼机一大早就一刻不停的尖叫,让他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却无心也无力阻止。他抛开空瓶,想再开一瓶酒却怎么也不能如愿,索性在桌沿上敲碎了瓶口。
"别喝了。"
陈树微全身的血液都凝滞了,耳边嗡嗡作响,他把头埋在臂弯里,不去看凌剑的脸。
长时间的静默。
"对不起。"挣扎许久,陈树微低语。
凌剑迟疑的轻触他颤抖的肩,最终把手掌完全覆盖上去。他已经醒了很久,久的足够他记起昨晚的全部,身体的疼痛告诉他那并非梦境。他托起陈树微的脸,那上面满是懊恼。
"对不起。"陈树微躲开他的注视,从他手中挣脱开,又瞬间变了神情,目光紧紧捉住凌剑的眼睛,眉宇间是咄咄逼人的温柔,"对不起。"他重复道,"我一直想方设法要告诉你我是什么样的人,是怎么爱着你的。我不应该在你还不了解的时候就......"他蓦地顿住了,似乎想笑,然后像受了什么惊吓似的猛地逃开了,"事情没那么简单。"他短促的笑了一声,像是对凌剑说,也像是自言自语,"你不会原谅我了。"
"我会原谅你的,因为我们互相爱着。"凌剑尽量自然的微笑,"事情一直就是这么简单。"
"事情一直就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陈树微冷静的像在说与己无关的事情,他拉开窗帘,让夏末的阳光灼烧自己的皮肤,"你太天真了。"
"我不觉得。"凌剑望着他在光亮中投下的暗黑的阴影,简短的争辩了一句。他知道陈树微在担心什么,经过昨晚的事情,两个人的角色急速扭转,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们的关系会变成这个样子,当然也没有任何应对措施。但是他的确爱陈树微,他相信陈树微也是爱他的,这样就足够了,总有一天两个人会适应彼此的角色,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角色。
"我们完了。"陈树微仍是一种事不关己的腔调,"你男人的自尊马上就会觉醒了,到时候......"他转过身,懒散的靠在窗沿上,用冷笑代替了之后的话。
"我爱你,你也爱我。"凌剑试图告诉陈树微他的那句"我爱你"击碎了自己所有反抗的余地。
"没用,我们完了。"陈树微似乎被阳光晒得烦燥起来,粗鲁地说道,"我们昨天都喝多了,酒后的话不能当真。"他眯起眼睛,"把昨天的事都忘了吧。"
办公室里几乎所有的老师都对陈墨亭动了恻隐之心,责备的目光弄得貌似罪魁的方震浑身不自在,他很想解释,但也清楚越描越黑,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打陈树微的呼机,望眼欲穿的等待救兵。
陈墨亭一直盯着电话机,面无表情的唰唰往下掉眼泪,虽然也知道不可能,可是被陈树微抛弃的念头就是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他怔怔的愣在那里,连方震递过来纸巾都没有察觉,直到纸巾糊到鼻子上才迷迷糊糊的擤了擤鼻涕。
方震彻底无奈了,他向来对这种哭没辙,常常会因此患上突如其来的失语症,绞尽脑汁也只能说一句"别哭了",简直窝囊。现在让他面对这个一向骄骄傲傲的臭屁小鬼的无穷无尽的眼泪确实是难为他了。
等陈墨亭的鼻涕枯竭了,一条毛巾又敷到了眼睛上,热烘烘的温度刚触到皮肤,就让他出了一身汗气,他急急的后退,总算避开了也总算恢复了神志,瞪着眼睛看了似哭非笑的方震一阵子,勉勉强强动了动嘴:"老师,"他抽抽鼻子,"你对我爸爸怎么看?"
方震几乎能肯定自己的耳朵跳动了,故作镇定地收起毛巾。难道这小鬼看出什么苗头了??不可能啊,自己没表现的太过火呀,三个人同时在场就只有开学前那一次会谈,那个时候自己对陈树微的兴趣有限,根本不会出什么纰漏啊。这么一想,方震就理直气壮起来了:"为什么问这个?"
陈墨亭默不做声的红着鼻头看他,专注得忘记了流泪,看得方震又开始心虚了。
"报告。"齐晖嘶哑的声音打破了僵持,他上学上得迟,大陈墨亭两岁,已经开始进入变声期,听起来像个大人,"我交检查来了。"嬉皮笑脸的递上满满两大张纸之后,他伸长脖子瞅着陈墨亭的脸,"嗨。"
陈墨亭视而不见。
齐晖也不恼,腆着脸问方震:"写得深刻吧,老师?"虽说他平日里上窜下跳的像个马猴,却写了一手好字,而且因为总是犯错误,检讨写得也是一绝,他甚至因为帮人起草检讨发了一笔小财。
这么让人头疼的学生,方震此时却相当高兴他的打扰,因为陈墨亭恐怕是不好意思面对齐晖,所以一味的回避,也不再死盯着自己,总算能让他喘口气。虽然陈墨亭委实是个难缠又可恶的小家伙,可他本身总带着让人怜爱的特质,方震看他被齐晖窘得脸都红透了,决定牺牲自己的前途命运--轰齐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