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镇浩躬身道:"哦,只今日因天寒,才略饮了些酒,平时多是谈论些书画,并未多饮酒。朕与希月郡主在书画上颇有默契,因此才时常宣了他进来。"
太后冷笑一声,又转向希月,"便是皇上宣你,你也该劝皇上多理政治。乃父是先帝的弟弟,先帝亲赐了‘贤'‘信'二字,如今你却狐媚子勾引的皇上日日不早朝,如今竟然在宫里饮酒作乐,成何体统。"
希月面露委屈状,泣声道:"希月不懂朝政,因而不敢妄论朝廷之事。但希月时常见皇上因朝政事烦忧,因此才与他谈论诗画,替他排解。"
于镇浩道:"朕见南方北方俱不安定,因此曾经心中也烦闷。但因太后与摄政王在打理朝政,所以也每每心中想到也颇感欣慰。太后与摄政王见识比朕多,因而朕觉得把朝政交给太后与摄政王非常放心,才时常与希月郡主谈书论画。"顿了一下,于镇浩又道,"既然太后这样说,那以后朕便多放些心思在朝政大事上,不再理会那些书画什么的小玩艺。"
太后一时语塞,想想,叹道:"皇上虽然年轻,可也该学着怎样管理国家。一味的玩耍像什么样子,不是要让天下人耻笑去了。况希月郡主尚未出阁,成日与皇上一处厮混,也实在不像样,于郡主的名声也不好。"
希月脸一红,小声道:"希月上有姐姐,姐姐未出阁,希月不敢考虑出阁的事。--既然太后说到这些,希月还有事情请太后恩准?"
"嗯?"太后抬起眉毛。
三十四、
希月垂下眼睛,"姐姐自上次见到今科榜眼顾建卿公子后,便一直念念不忘。只是因为新科举子们尚未论官职,而且爹爹不同意,因此便搁下了。--今日,既见了太后,希月便斗胆向太后求赐婚。顾公子与姐姐情投意和,我央了皇上好几天了,皇上只是不同意。"
太后看向于镇浩,于镇浩没料到希月会说这个,情急下,忙道:"朕只是想,新科举人尚未封官,现在便赐婚不合体统。希月郡主是女儿家,巴巴的跟朕谈这个,总是不庄重。因此朕才不同意。"
太后冷淡道:"既皇上这样说了,你为何又来找哀家?"
希月委屈道:"希月想,皇上是圣体,又是男子,哪里了解女儿家的心思,所以才不同意。但太后同为女子,又见多识广,一定能体谅姐姐对顾公子的爱慕之情。再说,太后是老佛爷,说一不二的,若太后都赐了婚了,皇上自然也就没理由不同意了。因此希月斗胆来求太后。"
太后皱了眉,"希月,你不过是小小郡主,岂能这样说皇上?"
于镇浩也冷声不悦道:"看来朕平日确实娇纵你了。"
希月忙跪下,泣声道:"希月不敢,求太后、皇上恕罪。"
太后冷哼一声,起身,"你姐姐跟顾榜眼的事情,哀家考虑后再答复你吧。"说完,甩袖离开,众太监宫女也随着太后一同离开。
于镇浩忙把希月扶起来,见希月额上已经是薄薄一层冷汗,心疼不已,忙取过手帕帮希月擦掉额上的汗。
"我知道你要在太后面前撩我,可万一太后降罪怎么办?"于镇浩拉着希月在一旁榻上坐下,一边让林千进来倒茶。
林千一边擦着额头的汗,讪讪道:"郡主也把我吓坏了,自来大家不敢跟太后多语的,林千这会儿腿都有些软了。"一面说了,一面倒了茶放在希月面前。知道于镇浩跟希月还要说些体已话,因而去外面把门关的好好的。
于镇浩拉了椅子坐在希月旁边道:"好好儿的,你只说要让太后觉得不防备你会撺掇朕掌权,怎么忽然就扯到疏月赐婚上了。--万一太后不赐婚,你又该怎么办,朕想挽回都不可能了。"
希月不高兴道:"我脑子笨,一时哪里想得出其他的话。况且,反正疏月跟我一样,拒了就拒了,她自己反正也说过不在意。--不过,刚才我偷眼看太后的脸色,虽然表情严肃的紧,心里只怕早有主意了。若她真的不同意早直接说了,既然她话里留了活口,八成有戏。"
于镇浩仍然是叹气,"偏你胆子大,吓得朕现在脑仁还在疼。"林千忙端了清凉油来给于镇浩,于镇浩取了些擦在太阳穴上,又道,"不过朕真的很担心,太后这样能相信你不会撺掇我有二心?太后可不是吃素的。"
希月冷笑,"难道她想让我劝你上理打理朝政不成?她现在担心我疏远你,你去亲理朝政,我亲近你,爹爹会派我来游说你。我只希望她能以为我说话对你不会有用,我想要什么还是要奉承她。若不能打消他顾虑,不知道她又会想出什么法子。"
于镇浩笑道:"说不定她从宫外给朕找些美女来呢。"看希月露出不屑表情,于镇浩忙道,"不过什么美女朕都不要,朕就要我的希月。"
希月直起眉毛,佯作怒状,"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浑说这些,不怕死呢。"说完,自己也撑不住笑起来。
于镇浩也笑,"朕说实话,怕什么呢。"虽这样说,却也抛开嘻笑,正色道,"只不知道,太后会不会真相信你。她多疑的很,况你又是贤信王爷的女儿。"
"赌一把呗。"希月无奈道,"她虽然多疑,不过却是好听奉承的人,只好多奉承她几句。"一边说着,从炕桌的小碟里拈了几颗松子
于镇浩点点头,"朕以后也多奉承她,......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补回来。"一边说着,又移过去与希月坐在一张榻上与希月抢松子。
三十五、
确实是险着,而且希月本就存着戏耍之心,所以求太后赐婚的事情,希月并没有告诉贤信王爷和疏月。
不过,纸包不住火,两天后,太后竟然亲下懿旨,赐婚顾建卿和疏月郡主。宣布完,传话太监便回宫了。
贤信王爷脸都白了,疏月拽着希月怒冲冲回到"揽月阁",进了门,一把把门甩上,把希月推到榻上,"你干的?"
"是啊?"希月眯起眼睛端起炕桌上茶碗,喝了一口,"老子给你做个顺水人情嘛。"
"放屁,谁要你做这种顺水人情,你想害死大家吗。"疏月怒冲冲的抢走希月手上的茶碗扔到一旁,拽着希月的衣襟,"你让我怎么跟他洞房,他发现我是男人,咱们全死。"
希月冷笑,"亏你平日里作弄我倒是方法多的很,偏对付那书呆子没辙了不成?"一边拉开疏月的手,"疏月,你和顾书呆子就是子期伯牙,况他长的也不错,我不信你没存着那心思。况且那个人心思死板,又对你有情,比我好对付的多,难道你反而担心了吗?"
疏月脸色缓和了些,恨道:"我担心的是一家子老小的生死,偏你胆子大的很,连商量都不商量。"
两人说着时候,贤信王爷也推门进入,面色阴沉。
王爷刚要责问希月,疏月忙拉住王爷,"爹,这是我跟希月一起商量的,我原是想让希月跟皇上说的,希月正好拿这事去奉承太后了。"
王爷恨的咬牙跺脚,"你们两个孽障有几个脑袋,成天拿自己命跟你老爹我的命开玩笑,你们......你们俩......"王爷气的话都说不出来,疏月使个眼色,希月忙从榻上起身,扶王爷坐到榻上。
"爹,之前没告诉您,就是怕您担心。疏月早就想到怎样让那个顾公子俯首听命的法子了,对吧。"希月说着,看向疏月,
疏月狠狠瞪了一眼希月,忙笑着推一下王爷,"就是的,爹还不相信我吗,这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希月连皇上都收入囊中了。--况既然要成就大业,早就把命搭进去了,这点危险又算什么。"
"爹有你们两个,不知道少活多少年。"王爷咬牙切齿,疏月只是笑着在王爷身边起腻。
下午时候,疏月换装出门,希月好奇的问他去哪里,他却不说。希月不管他,自己提着刀去院子里练武。
疏月又来到书肆中,书肆老板已经知道了太后赐婚一事,见到疏月便连声道贺。疏月冷淡回应,又对书肆老板道:"我有些很要紧的事情要跟顾公子商议,因太后已赐婚,我不方便请他来王府,也不方便去驿馆找他,所以才来这里,请你们帮我请他过来。"
书肆老板与疏月相熟,这种事情岂有不帮之理,于是忙唤了个店小二来,让他火速去驿馆请顾建卿过来书肆。
未几,顾建卿随着店小二匆匆而来,施过礼之后,书肆老板识趣的退下。
因为刚被太后赐婚,顾建卿面色润红,有些拘谨,一直低头,不敢看疏月。
疏月正色道:"疏月今日特意来找顾公子是有要事相商。"
顾建卿愣一下,只当疏月是要讲关于婚事的事情,不由面上一红,施礼道:"郡主请讲。"
疏月道:"此事关系到疏月及贤信王府的全家安危,顾公子无论如何替疏月保密。"
"呃?"顾建卿惊愕的抬头看着疏月,不知道疏月到底是有什么事情要与自己正色相谈,不由心中紧张起来。
三十六、
见顾建卿一直不说话,疏月抬起眼睛看着他。
顾建卿忙低头起誓,"郡主所说,建卿若泄露出半个字,甘愿受天打雷劈。"
疏月于是请顾建卿坐下,"家父与先帝正坤虽然同父异母,但却是正坤皇帝唯一的弟弟。先帝正坤体弱多病,且膝下无子,因此病重之年,国家权利便完全由其母江太后及太后的父亲江太师把持。先帝自知时日不多,因此便欲传位给家父贤信王爷。但太后便搬出祖训,曰,同辈子弟不可接任王位。那时候,母亲身怀六甲,于是皇上便下诏,若生男,则将皇位传于贤信王爷之子,贤信王爷为摄政王。若生女,则皇位传于正坤帝表弟清阳王爷三岁之子,清阳王爷为摄政王。
但诏书下后不久,清阳王爷被人密告谋反,诛族流放。而贤信王府也在一天晚上遭遇刺客,刺客原本是想杀害母亲,但被人发现逃走。母亲受到惊吓,幸得神医相助,才保住腹内胎儿,但却一直身体虚弱。未几,父亲又在朝中被诬贿赂,虽然后来查明并无此事,却在太后弄权下不了了之。父亲心力交瘁,母亲也每况愈下,为了全家大小平安,父亲因此便做下决定。
不久,母亲早产生下双胎,即我与希月。当是时,父亲无实权,母亲体弱,为了让我与希月远离朝廷权力倾轧,保护母子平安,因为便对外宣称所生双胞均为女子。"
顾建卿越听越心惊,听到此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抬眼看疏月,"难道郡主......"
疏月正色道:"公子所猜不错,疏月与希月......"疏月一边说,一边慢慢解开衣服,"......我们其实俱是男身。"
顾建卿只觉如一盆冰水从头倒下,手足俱是冰凉,一时坐立不隐,几乎栽倒。疏月忙扶住顾建卿,又系好衣服,继续讲道:"因为,清阳王之子已死,贤信王无子,因此太后与江太师假传圣旨,立皇族远亲--父母早亡的和义王爷之子于镇浩为帝,江太师为摄政王。从此,朝中上下便为太后与江太师掌权。母亲因为孕期受到惊吓和思虑过重,生下我们不久后,也故去了。我与希月一直是以女子之身养大,甚至王府中,也只有几个忠仆才知道我与希月的真正身份。"
顾建卿此时已经听不下去疏月所讲,只觉头晕目眩,脑中一片空白。
疏月长叹一声,"我并不知道太后赐婚一事,这是舍妹希月所为。疏月自己虽然对人无男女之别,又对顾公子有知遇之心,但也不想强迫公子,若顾公子不愿意,大婚后,公子尽可以休掉疏月,反正疏月此生并无婚嫁之意。"
顾建卿忙道:"建卿并非此意,因为事情突然,建卿不知该如何是好。郡主可否容在下考虑一下再答复?"
疏月点头。
顾建卿于是低头沉默,屋内一时静寂无声。只见顾建卿眉头深锁,一时喃喃自语,一时又摇头轻叹。疏月心中叹气,想必从此与这位顾公子无缘了。正欲起身安慰,顾建卿却已经抬起头,看着疏月眼睛道:
"建卿想过了。郡主是心有苦衷,并非故意欺瞒在下。建卿与郡主相谈甚欢之时,建卿对郡主早已心生爱慕,能娶到郡主,是在下大幸。虽然现在忽然知道了郡主是男子,可是建卿爱慕之心却不曾有变,即与郡主两情相悦,建卿早已不在乎郡主是男是女。更何况建卿自己是孤儿,勿需传宗接代,得与郡主互结连理,建卿只觉三生有幸,愿与郡主白头偕老。"
疏月一时心下感动,脸上泛起飞霞红云,唇角也弯出羞涩笑意。顾建卿见了,心旌荡漾,不由握紧疏月双手。两人相对,脉脉无语,心里百转千回。
三十七、
疏月回到揽月阁。
希月因为耍刀练了一身汗,刚洗过澡出来,凝翠虽然帮他用手巾擦了干,松松挽了个髻,但发梢尚滴着水,于是拿过手巾自己拧着头发上的水。
希月坐在榻上擦着头发上的水,见疏月走进屋来。她唇角带笑,神情恍惚坐在一旁椅子上不知在想什么。
希月于是蹑手蹑脚过去,忽然在他面前挥挥手巾。疏月一恍惚,忙回过神来,在希月身上拍一下,恨道:"你作死呢,唬我一跳。"
希月笑,"我见你面色含春,却不知道你想什么呢?"一边说着,跟疏月来抢一张椅子坐。
疏月被说中心思,脸一下红到耳边,忙站起来,"你不去跟皇上厮混,跑来胡说什么。"
希月因见疏月起来了,便不跟他抢椅子,又回到榻上坐下,继续拧着头发上的水笑道:"你吃过午饭便出去了,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去哪里了?"
疏月瞪一眼希月,"我还不是收拾你留的烂摊子去了。"
希月放下手巾,恍然在悟状,不由笑起来,"哦,原来是见你的夫君去了。"
"去你的。"疏月扑过去打希月,希月躲闪不及,早被疏月压在榻上,呵了几下痒。希月连声求饶,疏月方才放开。
希月边笑边问道:"好啦,我不打趣你了,你告诉我,你去见那书呆子做什么去了?"
"刚才不是说了,去收拾你的烂摊子了。"疏月顺手帮希月理了理刚才乱了的发髻。
"不会吧。"希月睁大眼睛,"你不会是去跟他坦白了吧。"
疏月点头,"我告诉他了,他说并不在意。"
希月因道:"那你不先告诉爹,他这会儿正气着呢,你去宽宽他的心,别气出个好歹来。"
"气出个好歹也是你闹的。"疏月拧下希月的腮,"我原本想着爹这儿恐怕还在气头上,大概不会听我说,想晚些再告诉爹的。既然你也这样说了,我就去爹那里把事情告诉他,免得他多担心。"
疏月刚起身,希月却拉住他。疏月回头,见希月神情有些踌躇,疑惑道:"怎么了?"
希月小声问:"疏月,你对顾公子真的......"话说了一半却又没说出来。
疏月只看着他,毕竟是双胞兄弟,疏月很快便明白了希月想问的,伸出手臂抱抱希月,拍拍希月的背,笑道:"你别瞎想。顾公子是我的知音,能与顾公子钟鼓琴瑟,我当然是很高兴高兴的,我担心的只是大家的安危罢了。我若不愿意,别说是你、太后,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逼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