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人替她说话了。
“我看这可能只是个巧合吧,也有可能是有什么人要栽赃给林帮主。”“一流流剑”雪青寒说道。
他向来不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更不用说是替旁人解围这件事了,他如今会替林投花说话,自然是因为他也是想要成为她的裙下之臣的那些人中的其中一员。
“是不是巧合很快就知道了。”小白说道,“只需要林帮主允许我们检查一下你的头发有无修剪过的痕迹便行了。”
“这江湖上刀光剑影的。”林投花说道,“我每日练剑,有时和我对招的人失了手,削去一些也未可知,我并非不愿意帮助温捕头查出真凶,只是担心会有些误会……”
这理由听上去实在是奇怪极了,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解释了,只要她有解释,那么无论是谁都不能“无缘无故”地为难鹰盟的首领。
只是她说这话同时也证明她同这桩案子确实脱不了关系。
温小白原本只是不喜欢她,如今却因她动了气,她现在虽然没有发作,但心中杀意已经滚滚而来,她并不觉得证据是事件的关键,只要握有真相,她就能让任何一个凶犯伏法。
这正是她被称为“邪捕”的原因。
“好了,小白,不要提这么无理的要求。”张侯说道,“我看你们还是先将这周围好好地检查一下吧,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反正,这里的人都不会出去的。”
在这样的情势下,没有人愿意做出任何被视为“可疑”的事。
小白心中还留有一些不忿,但是她并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违背自己的师父,于是便悻悻地跟着老大夫去那个“自尽”的虎盟弟子那里调查了。
“嘿,你等等我,我也去。”唐见青追了她,笑道,“既然说到了毒药,那也有唐家的人帮忙的余地,怎么样,我们唐温联手,这毒上还能有什么文章瞒得过我们。”
温小白笑了笑,答应了这个要求。
在她们走出门后,豹盟的张傲爷看向了他如今最为倚重的“花酒”唐青红,问道:“若说是毒上面的学问,这唐见青比你更强吗?”
唐青红笑了笑没有回答,但他眼中轻蔑的神色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那你方才应该先一步揽下这‘帮忙’的。”
“那还是算了吧。”唐青红说道,“这位唐见青的脾气可不大好。”他眼中有又阴郁又凶狠的神色,显然并不怎么喜欢这位同门。
张傲爷低笑了一声,目光落在了林投花的身上。她的身边聚集了不少对她表达关切之意的人,只是……
“不知道有几个人能留到以后呢?”他低低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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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唐门的毒。”
一见到那人中毒的样子,唐见青便肯定地说道。
小白看了她一眼,也凑近闻了闻,确认地点了点头,“的确,很有你们唐门的风格。”
剑有剑气,刀有刀格,毒自然也有不同的风格。对于常人而言或许只能依据中毒后表现的特征做出一些推论,但对于像温小白、唐见青这样的人而言,要认出这毒是哪家的手笔就和要认出自己家的大门一样容易。
“这个人怎么会有唐门的毒呢?”唐见青困惑道,“虽然我还没办法辨清楚这到底是唐门的什么毒,但也知道肯定不是随便哪个唐门弟子都有的普通货色。”
“也许是他的主人给他的吧。”温小白说道,她一面说话,一面将手指伸入那人的口腔中去检查他的口部,在一边旁观的唐见青恶心地退开了两步,温小白却毫不介意,“他不是自己吞的毒,他的牙床肿得厉害,估计碰一碰就痛得龇牙咧嘴,根本藏不了东西。”
“或许他的毒不藏在牙中。”唐见青说道。
“又或许……这毒是别人下给他的。”温小白说道,“如果能知道是什么时候中的毒就好了。”
“这有什么难的。”唐见青笑了一声,她的毒术虽然不算太精,但多有急智,“你去寻些小耗子给我,再从他的嘴里取些唾沫,稍稍试验一下不就知道毒发时间了吗?”
☆、天骄三十五
“这样做能行吗?”
温小白听着不断在耳边回响的吱吱声和摩擦声,皱着眉向唐见青训问道。
“只要你别让我自己来喂药就行了。”唐见青嫌恶地说道,“不管是老鼠还是那个家伙的口水我都不想碰。”
“说得好像我想要碰一样。”小白嘟囔道,不管她们有多么不拘小节,胆子有多么大,到底还是保留了“喜净”的本能,“这案子若是教刘独峰碰到,他大概直接就崩溃了吧,现在我也想要有个好用的吃苦耐劳的助手来帮我做这种事了。”
她说的虽然有些夸张,但这判断却也并非全然错误。
“别说废话了,快动手吧。”唐见青催促道。
小白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袋子,伸出两指将里面叫个不休的小耗子夹了出来,牢牢地束缚住了它的动作。
“真是太臭了。”小白一边皱着眉说道,一边用另一只手接过唐见青递给她的一种特殊的细细的空心管子,往小耗子的嘴里塞了进去,这里面装的自然是受害者的唾液,里面应该会有残存的毒素。
小耗子一开始还没有明显的反应,可是大概就是在小白从一数到十的功夫里,它忽然极其不安地发出了尖利的叫声,眼睛的部位渗出了一滴滴的血珠,抽动了一会儿后便没了气息。
小白将它放回了袋子里,把袋子放到一边,然后从怀里抽出了手帕,使劲地搓着自己的手指,“这样的事情要是多做几次,我说不定就得和刘独峰一起交流保持干净的心得体会了。”
“如果老鼠被毒倒需要这些时间的话,那么这个人中毒的事件应该是……”唐见青嘀嘀咕咕地说了些小白听不懂的东西,最后她一手握拳猛拍了一下手掌,叫道,“他应该是在张侯的宴客厅里被人下了毒,凶手就是在宴客厅里的人。”
“这么说来,那些虎盟的其他人应该是无辜的。”小白说道,她沉思了片刻后说道,“众目睽睽之下要想下毒何其不易,对方定然是个行家。在场的毒门弟子除了你我两个半吊子,大概就只有豹盟的唐青红有这个本事了。”
“说来说去,最后这罪名还是落到了我们唐家人身上。”唐见青沉着脸说道,她显然也认同小白的猜测,“不过好在那本就是个讨厌的家伙,就算他再倒霉,我也不会同情他。”
“‘花酒’唐青红向来以虐待女子作为乐趣,自然是死不足惜的渣滓。”温小白说道,“不过除了张傲爷和你们唐门的掌门人外,没人指使得动他。”
“最有嫌疑的人不是林投花,你是不是有点失望?”唐见青开玩笑道。
“你看出来我不喜欢她了?”小白笑问道。
“怎么看不出来。”唐见青说道,“不只我看出来了,我估计那个长孙飞虹也看出来。”
“算不上什么失望,毕竟张傲爷未必不想要讨好林投花,很可能到最后这件事还是出自林投花的授意。”温小白识破了唐见青存心要将话题往长孙飞虹身上引的“险恶”居心,并没有顺着她刚才的话往下说,而是回答了她的第一个问题,“更何况,她当时的反应也的确可疑。那束头发应该就是她的,你说像她这样的人会因为什么原因剪下自己的一缕头发送给别人,难道真的是作为男女爱情的信物吗?”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唐见青说道,“不过她也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也许你很讨厌她,但我还是得告诉你,你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而且可能是这个江湖上最有能力、最有野心的女人之一。”
“你就算把之一去掉,我也不会生气或者不甘心的。”温小白说道,“我知道自己的斤两,我可没有能够在没有名师指导、名门支撑的情况下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女子在几年的光阴中一跃成为鹰盟盟主的能力。”
“怎么样,我们去向他们说明情况吧。”唐见青提议道。
但和她预想的不一样,对于她说的话,温小白没有立刻给出肯定的答复。
“怎么了?”唐见青问道。
“……见青,我们没有必要说明没有多少说服力的真相,仅凭这些是不能指证唐青红的。”温小白说出了让唐见青无比意外的话,“如果连对鹰盟事务几乎一无所知的我们都能够查到这样的地步,以林投花的本事,应该已经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了。”
“你想要让林投花自己复仇?”唐见青惊讶道。
“为什么不呢?”温小白反问道,“只要能够为关木旦洗脱罪名便足够了,其他的事情……不过是与我无关的江湖恩怨罢了。”
唐见青张了张口,她似乎想要反驳,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江湖纷争、江湖恩怨,往往都是没有什么道理,没有什么缘由,更没有什么道义公平、是非曲直可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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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小白的猜测没有错。
林投花的内心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安静。
但那汹涌的情绪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她被一个人背叛了,被她的同盟者背叛了。
她不是第一天在江湖上混,自然知道这江湖弱肉强食的规则,自然也知道除了自己以外根本没有什么是永远的可信的,背叛虽然不会和吃饭、喝茶一样寻常,但也不会比吃饭时被米饭噎住、喝茶时被茶水呛到这样的事情更稀奇了。
但这不代表她不会愤怒。
张傲爷,这个在豹盟首领之位上呆了几十年的老狐狸,在这一次的“合作”上狠狠地摆了她一道。他故意提前了动手的时间,做了一次再愚蠢不过的对迷天盟根本不痛不痒的栽赃,又用一种更愚蠢更简单的方式将自己推入了危险的境地。
一束头发说明不了什么。
一束头发可以说明很多事情。
这全都依靠那些看见这束头发、听了她的辩解的人的想法。
她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无论是那个一大把年纪依旧不安分的张侯,还是那些对她嘘寒问暖的英才豪侠,他们想的都是一件事:
我一定要帮她一把,来一次英雄救美,让她乖乖地投入我的怀抱。
但英雄救美的前提是“美”要陷入险境,这样才会有英雄发挥的机会。无论是谁有幸做这个将美人纳入手中的英雄,她都会面临她不想要的境地即从所有人憧憬着的女人一下子跌落成某个男人的所有物。
更何况,这个英雄不是谁都能做得的。
做得成这个英雄的人,都不是可以被列入“良配”这一行列中的人。
只除了两个人。
林投花的目光不着痕迹落在长孙飞虹和诸葛正我的身上,前者显然心系温小白显然是无指望了,而后者……或许可以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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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林投花看向诸葛正我的时候,他很快便察觉到了这道目光,但他也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很希望能够帮她一把,因为他知道犯人不是她。说起来也许有一些丢人,他这样说的凭证并不是实实在在的证据,而是一种捕快当久了以后锻炼出来的直觉。
他的直觉告诉他像林投花这样的人不会有这样愚蠢的漏洞,而且在虎盟遇袭的消息传来的一瞬间他有观察周围的部分人的反应,林投花的惊讶不是作假的。
但无论是他的直觉,还是他的观察结果,都不是能够服众的证据。
他只能在心里期望温小白那边能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他也需要更加努力地寻找线索。
此时天色已经有一些晚了,张侯命人准备了一些点心招待在座的宾客。叶帅儿也入了座,如今他几乎也算是孤家寡人,自然被安排在了诸葛正我他们这满是“独来独往之人”的一桌。
“当时的详细情况,叶兄弟还记得吗?”诸葛正我叹息一声后问道。
在进食的时候被迫回忆痛苦的事情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情,但是叶帅儿却没有一丝的不情愿或者恼怒之意,他放下了碗筷,端端正正地坐着,回答道:“记得。”
“我指的是……当时和你对招之人所用的招式。”诸葛正我补充道。
他的心里其实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毕竟在江湖上能够有能力记得对手所有招数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就和那些能够完整地背出整场对局完整复盘的棋士一样少。
“我记得。”叶帅儿认真地回答道,“我都记得。”
☆、天骄三十六
当温小白和唐见青回去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令她们极其惊讶的事:
在她们不在的时候,诸葛正我根据叶帅儿所说的武学,将怀疑的目标聚焦到了张傲爷手下的“十亏九空”,这虽然只是叶帅儿的一家之言,但诸葛正我的分析实在是有理有据,张傲爷可以坚持否认,但为了自证清白,他需要将自己手下的“空”“亏”二组的首领叫来对质。
“诸位今日是下定决心要侮辱我了吗?”他愤怒地说道,理所当然的,在这个并不属于豹盟的势力范围内的地域上,他的愤怒一文不值。聚集在这里的所有人中没有一个会买他的账的,或者说,他越生气,他们反而会越开心。
“我们绝没有侮辱您的意思。”诸葛正我行了一礼后说道,“只不过是为了让在座的各位心安罢了。”
张傲爷那双像豹子一样的眼睛一一扫过在场的人,将他们的面容和眼中的戏谑看清,按耐着心里的不安和愤怒,试图做最后的一番挣扎,但“寡不敌众”的道理阻止了他做出这样愚蠢的作为。
“我知道了,我这就派人给他们送信。”他说道,眼中闪着阴郁的光芒,“送信把他们都叫过来,只不过这最快也需要两天的时间,不知在座的各位能不能等得起。”
这也是他的策略。能来参加张侯宴席的除了那几个独来独往的人,剩下的都是各大门派的重要人物,甚至可以说是头号人物,他们绝对不可能在这一带耽搁那么久。一旦他们将“离开”看得比“真相”更重要,他就有了喘息的余地。
“没有关系。”关木旦说道,他看到了在门口站着的小白,走向她问道,“小白,我且问你,是不是除了我、鹰盟、豹盟以外,没有其他可疑的人了?”
温小白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但她听出了他话语中的郑重,于是认真思考了片刻后说道,“是的,至少就目前所能查到的情况来看,没有别的可疑人物了。”
关木旦点头转身,面对着在座的所有人,大声说道,“在座的几位都听着,现在除了我、鹰盟、豹盟,其余的人都可以自行离开。如果说最后查出来的凶手不在我们之中,那今后虎盟大可将我关木旦当成是这次案件的主使者,若是有本事,讨伐也好、复仇也好,我关木旦绝对奉陪到底!”
全天下还有比这更愚蠢、更不讨好的宣言了吗?
莫说是其他人,就连小白都被他吓了一跳,如果不是场合不允许,她几乎要摇着他的衣领问他他是不是有病了。
“这……”在座的人大都露出了迟疑的神色,“这会不会……不太合适呢?”
关木旦知道这不过是虚伪的推拒罢了,所以他的神色也变得更加肃然,一字一顿地说道,“在座的都是见证者,我关木旦说的话一定会做到。”
于是两边对这个结果都十分满意,他们甚至觉得这场宴席颇为不错,除了食物异常美味外,还欣赏到了这么一场好戏。
大概唯一不高兴的就只有豹盟的张傲爷了。
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太慌张。
“看来,只有我们几个可以最早得知结果了。”在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地离开后,张傲爷靠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在肚前,眯着眼睛说道,“林盟主感到紧张吗?”
“有什么好紧张的呢?”林投花说道,“我可是十分期待呢。”
“希望以后发生的事能够不让你失望。”张傲爷笑道。
林投花笑了笑,没有作答。
“几位若是愿意,就请先去休息吧。”张侯说道,“毕竟现在已经很晚了呢。”
主人(同时也是寿星)发了话,客人自然是需要听从了,张傲爷带着意味不明的冷笑和唐青红跟着斩经堂的婢女离开了,而林投花也在行了一礼后离开,关木旦也没有在这里久留的心思同小白说了一两句话后也去了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