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发现,自己以前能够那么洒脱地说不要情爱,是因为她未曾亲眼见过那样美好的感情,在她的记忆中满满的尽是苍凉如同烟灰的悲剧,而如今她在自己朋友的身上感觉到了这种情感的动人之处,曾经的决心不可避免地有了一些动摇。
‘我是不是,也应该开始一段感情?’她这样问自己。
当她吞吞吐吐地在酒席散去后把这想法和同样来赴宴的唐见青说了以后,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川蜀唐门弟子拍着大腿大笑了几声,在小白愤怒的目光下才平静了下来,摆出了严肃正经的表情,认真地说道,“我以前听说过一个方法,可以检验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什么方法?”小白问道。
“很简单的。”唐见青说道,“来来来,你把眼镜闭上,想象你自己正在一个有些冷的夜晚里,月亮很圆,风很大,四周都很安静……这个时候你忽然听到身后有些动静,你回头一看,发现是……”
温小白按着唐见青所说的将自己置于那样的想象中去,也得到了最终的答案。
“你看到了什么?”唐见青迫不及待地问道。
小白迟疑了一下,回答道,“一道刀光。”
唐见青一下子僵住了,过了一会儿,她不死心地问道,“除了刀光呢?你就没有什么别的发现吗?”
“……”小白思索了一下,不确定地说道,“那个人好像是……左手拿刀的?”
唐见青:……
“我觉得你还是放弃这些想法吧。”她捂着脸说道,“你好好练刀就好了。”
当天晚上小白的梦可能是这段时间最正常的一个,她只是梦见了满眼的刀光而已。她像看着夜空中美丽的星星那样看着它们,感受着在那迅急的速度中蕴藏的节奏和韵律,感受着其中的生命力。
“真美啊……”她在梦中这样赞叹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刀光渐渐散去,留下的只有浩浩荡荡,一望无垠的黑暗。
这黑暗莫名地让小白想起了她之前梦到了那个房间里的那幅画。
“宇宙?”
这两个字自然而然出现在嘴边,她觉得它应该是有个出处的,是《淮南子》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不是她所喜爱的书。
仔细看的话,能够发现这黑暗中有着细碎的光点,那应该是星辰吧?
一面石壁安静地悬浮在那里,上面似乎还刻着什么。
小白正想要上前去看,忽然听见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
“阳春!”
她猛地惊醒。
她感到自己的脸庞有一些湿,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从来没有听过那个声音,就算“喊叫”的状态会让声音变形,她也很确定自己没有听过。
但为什么她会觉得那么熟悉呢?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前世今生那么一回事吗?
小白披好了外衣,在外面吹了一会儿夜风,感到发胀的头脑逐渐平静了下来。
“我真是的,都在想些什么啊?”她叹息道,“难不成真是愁嫁了。”
这话当然只是开玩笑罢了。
但她确实已决定把这个梦忘掉,就像她忘掉之前的那些梦一样。
“要振作精神啊。”她对自己说道,“之后还有很多的大事会发生呢。”
当她这么说的时候,自己也感到了一些奇怪。
‘我怎么会觉得还会有大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八章之内结束掉这个副本
你们都要鞭策我,不要用什么我感兴趣的人物来勾引我写下去
握拳
☆、天骄四十三
小白清晨去刑部的时候,发现这六部中最为阴森的地方居然难得的有了客人,且这位客人的地位并不低。
“吕大人。”小白低头行礼道。
此人正是在王安石被罢相后担任丞相之职的吕慧卿。
“温捕头近来可好?”吕慧卿和颜悦色地问道。
“尚可。”小白回答道。
“不知刑部的事务可还繁忙?”他又问道。
“寻常而已。”小白说道,她用眼角的余光去看华大人的反应,只见他虽是笑着,眼中却有肃然之色,心中微感不解,心想莫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
然而吕慧卿只是随便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大人同吕大人有交情?”他一离开,小白便向华大人求证道。
“我哪敢和他有交情。”华大人冷笑了一声后说道,“我若是同他有交情,说不定不知不觉地就被人捅了刀子。”
“大人何出此言呢?”小白皱眉道。
“你可知道他此来是为了什么事?”华大人问道,而后他很快自己给出了答案,“他是为了关心一桩案件,一桩与王安石有关的案件!”
小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可是王大人如今已经不是丞相了。”
“他之前制定了五等丁产簿,弄得朝野上下震动,就连新党内部都对他有所微词。”华大人解释道,“你想如果这时候王安石回来了,他还能够保住自己的位置吗?”
“即使如此,他也不必……”小白说着说着便沉默了,她从她的师父那里学到了一件事,对于某些人而言,有些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正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吕慧卿似乎就是这样的“某些人”。
“王大人信错了人。”她叹了口气说道。
“朝廷里这样的背叛不少见,这样的错信更是不稀奇。”华大人说道,他整理了下桌上的一对卷宗,从中抽出几件交予小白道,“刘捕头新婚,我不好坏他的事,这些案子便先交予你负责吧,辛苦了。”
“这么多?”小白轻轻地抱怨了一下,带着它们到了自己工作的地方,而后将它们全部阅览了一遍,按照难易和紧迫的程度依次排列,决定了今日要解决的几件。
她不比刘独峰,手下并没有能独自成事的人才,因而事事只能亲力亲为。好在这几桩案子并不怎么复杂,不过是江湖仇杀、江湖仇杀和江湖仇杀罢了。
因为凶手也没有掩藏自己身份的意图,因此小白在检查了一下现场的痕迹后很快得出了结论,唯独在一桩发生于京城郊外的劫镖案件时遇到了一些疑难之处。
“真是奇怪。”在她思索的时候,她听见身边跟着的随从说道,“大人,从现场的痕迹看这人分明是被类似于某种拳类的武功打断了骨头,断骨伤了肺腑后毙命,但是断骨断裂的角度似乎有些奇怪。”
小白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说的不错,这人并不是亡于拳,而是亡于指,而且是一种颇为特殊的指法,至少不是我曾见过的。你们可曾查过这是哪家的镖师,运送的又是什么物件?”
“他是龙行镖局的镖师,算是老手了,运送的是一些金银财宝。”依旧是方才发言之人回答道。
小白“哦”了一声,问道:“那些金银都不见了吗?”
“都不见了。”旁边一人抢着回答道,“就连镖师身上的财物都不见了,看来确实是劫财无疑了。”
“你觉得呢?”小白对方才提出“断骨有异”一事的那个人问道。
“属下以为……也许这是凶手故意让我们这么以为的。”那人说道,“这镖师并没有做太多的抵抗,可见动手的人的武功高出他许多,既然如此他完全可以在任何时候下手,没必要在京城的地界中。”
“为什么不应该在京城地界呢?”小白问道。
“因为这天下最有名、最有本事的捕头都汇集在京城。”那人微微一笑沉着地回答道,“没有一个贼偷会傻到冒这样的风险。”
小白点了点头,说道:“我差不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蓝观海。”那捕快低着头说道。
“你见过这种指法吗?”小白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这……”蓝观海面上浮现一丝难色,但这难色很快变成了沉着与镇定,他抬起头,看着小白肯定地说道,“这是密宗的‘快慢九字诀’。”
小白眼中浮现出显而易见的满意神色。
温小白在回刑部的路上和她的新同事李玄衣碰了个正着。这位上任没多久就获得了“捕王”称号的名捕和他们的另一位同僚刘独峰完全是天差地别。如果说刘独峰是一个喜欢锦衣华服,如同一只拼命想把自己打扮成孔雀模样的雄鹰的话,李玄衣就是极力把自己装成路边随处可见的土狗的猎犬。他的衣着已经不能用朴素来形容了,根本就是褴褛,面上也总是灰头土脸的,好像每天都会在泥里打几个滚。刘独峰对他的品性和能力都十分钦佩,但绝对不会和他共处一室,每次他不得不与他同处的时候总会与他保持五米的距离,最好中间再隔一个小白。
李玄衣一开始对这种疏离十分不解,还曾经含着担忧地询问过别人刘独峰是否对他有什么不满,在得知了真相后才放下了心。他并没有因此对刘独峰生气,甚至会在与他见面前将自己好好地梳洗一下。对于这种迁就,刘独峰十分感动,但依旧拒绝和李玄衣有任何朋友间该有的勾肩搭背行为。
“温,温捕头。”他有些尴尬地对小白说道,“你刚刚忙完回来吗?”
他在和温小白说话的时候总会陷入莫名其妙的尴尬状态,原本小白对此也有些不解,后来她发现他和任何一个女人说话的时候都会这样。
而且和他说话的女人越漂亮,他就会越尴尬。他第一次和小白说话的时候,简直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放。
“是啊。”小白说道,“六分半堂的雷损也干起了劫镖的勾当,还费心做了掩饰,让我费了一番功夫。”
“六分半堂的人也会做劫镖的事情吗?”李玄衣惊奇道。
“也许还有什么关系到他们门派颜面的原因吧。”小白说道,“如果真的是江湖仇怨的话,这件事可就轮不到我们管了。”
李玄衣叹了口气,神色很是落寞。
“为什么犯了法的人也抓不了呢?”他像是在问小白,又像是自言自语。
“习惯了就好吧。”小白对他说道,如果这时候和她说话的是刘独峰,她说不定就要说些丧心病狂的言论了,但如果谈话的对象是李玄衣,还是将这些“邪气”收住的好,否则只是让双方都不快罢了,她无意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话锋一转换了个话题说道:“刘捕头这一成亲固然快活热闹,只可怜你我的工作负担可是多了好多,不过好在我这都是京城周围的事,不需要跑远差,你呢?可是有什么麻烦的工作?”
“也不算太过麻烦的差事。”李玄衣说道,“只是需到山东跑一趟罢了。”
“山东?”小白想了想说道,“可是与神枪会有关?”
李玄衣点了点头,又觉得这样的回答似乎有些失礼,于是又匆忙补上了一句“是”作为应答。
“真怀念啊。”小白说道,“我当上捕头后办的第一件大案便是神枪会的案子。神枪会的长孙飞虹是个英雄豪杰,你若有问题可以向他寻求帮助,只是他这人看人的眼光不怎么样,当他评价某个人的时候你还需自己思量一二。”
“我知道的。”李玄衣说道,“多谢温捕头提点。”
两人告别后,温小白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将已经确凿无疑的那几桩案子填写在了卷宗之上,又把疑似与雷损有关的案件单独提了出来放到了一边。
“不愧是小白啊,做事就是迅速。”华大人走了进来,他摆了摆手,示意小白不用站起迎接,自己搬了张椅子坐在了她的身边,说道,“你师父给我来信了。”
小白写字的笔顿了顿,在案卷上留下一个浓浓的墨点。
“他托我为你寻门亲事,说你的爹娘也很着急。”
☆、天骄四?2 “不过,我知道你讨厌这种事,所以已经准备写封信搪塞他了。”瞥见小白面上显而易见的不悦神色,华大人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你父母那里的担心也是实实在在的,你若是一直置之不理,大概不太合适吧。”
“也没什么不合适的。”小白有些生硬地说道,“横竖他们也不会为了这件事闹到京城来,更何况在我‘邪捕’之名传出之时,他们就应该有些心理准备了。”
华大人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的想法,只是在这世上有个家总是更安心一点……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别瞪着我了。”
“我可是有很多事要忙呢,您可不要再打搅我了。”小白皱着眉说道。
“行行行,我这个糟老头子还是去找那些愿意搭理我的人去吧,不和你们这些年轻人计较了。”华大人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艰难地起身,好像他那一身内力都是假的一样。
“您去吧,和那些老大人们下棋的时候请不要悔棋啊,会给我们刑部丢脸的。”小白说道。
华大人嘟囔了一句“小兔崽子”便走了出去。
而小白则继续在如山的案卷中奋战。
当她完成这些书卷工作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柳梢头了,小白活动了一下肩膀,感到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而有些僵硬的手臂恢复了灵活后才站起身来,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随身物品,离开了刑部。
今天晚上京城的风刮在脸上有点疼,她想了想早上吕慧卿的来访,感到心里有些发凉,那种解决了许多事务的轻松感在这凉意的吹拂下很快消退了。
“希望明天万事顺利。”她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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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因为她的祈祷起了反效果,还是说她正是因为隐隐地预见到了某种不幸的发生所以才会发出那样的祈祷。
她向来是不喜欢乞求的,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天。
“我们要开始勘察了。”刚刚经历了一个人一生中最幸运的事之一的刘独峰在接到消息后特意赶了过来,拍了拍小白的肩,“如果忍不住的话,可以去那边休息一下。”
在他们共事了那么多年后,刘独峰再一次对温小白说出了这种应该对新手说的话。
“别太小看我了啊。”温小白沉声说道,她环顾了一圈,对自己左边的差役喊道,“动作轻一点,不要碰到什么关键性的证物!”而后她看向了刘独峰,对他说道,“我们也行动起来吧。”
刘独峰对她点了点头,率先一步走到了受害人的身边,观察着他面部的伤痕,而温小白则抬起了他的手掌,仔细查看上面细微的刮痕。
这双手手上有许多老茧,一部分是练武的时候留下的,还有一部分是批阅公文的时候留下的。
还有一些……应该是捏棋子的时候留下的吧。
她忽然想起他曾经和她说过的一些小故事,他说他是依靠别人的举荐才能得到官位,在他刚到京城的时候和这里的高官们很合不来,那些文人的玩意儿他都玩不大好,后来他苦下决心,对着棋盘研究了近一年,终于能够结识到有效的人脉,在京城扎下根来。
“这武功路数……好像是雷门。”刘独峰说道,“这一处伤痕(他指了指受害者胸口的位置),应该是无雷天心的痕迹,但是雷门的人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
如这种根基深厚的大门派的弟子往往会避免对朝廷高官出手,因为一旦出了什么事,雷门做出的永远是丢卒保帅这样的决定。
“是私仇吗?”小白说道,“你有听他说过他和什么人有仇怨吗?”
刘独峰摇了摇头,说道,“他素来很会做人,新旧二党都与他颇为友善。倒是你……小白,你这几日有发现他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吗?”
小白正想要摇头,忽然想起昨日的事来,对刘独峰说道,“昨日有两件事让我有些在意,其一是吕大人的造访,当时他对他的批判颇不留情,甚至算得上有些刻薄了,与他素日的作风极不相符。”
刘独峰皱了皱眉,又点了点头问道:“那其二呢?”
“其二……”小白犹豫了一下,还是依据以往“看似不重要的线索往往是最重要的”这一经验将那件小事和盘托出,“他在我整理案卷的时候来找我,和我说了我师父请他做媒的事。”
“他只说了这件事吗?”刘独峰向她求证道。
温小白点了点头。
“那可真是奇怪……”刘独峰说道,并且很快为他的这个判断给出了解释,“张侯、还有你爹娘对他写信,并且提出这个要求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几次他都没有为这件事打扰你……你之前说,他是在你整理案卷的时候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