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莫惜金缕衣————共君一醉一陶然[卷一~卷三]

作者:共君一醉一陶然[卷一~卷三]  录入:12-26

周云朗身边的侍卫都是一流高手,尽管对方是训练有素的禁卫军精锐,却也难逃全军覆灭的下场,只不过,他手下的高手也折损了七八个,以眼下的情况,绝对是损失惨重了。
不愧是他的心腹精锐,保住他冲出重围。周云朗终于赶在对方援军到来之前全身而退,却多少也有些狼狈。
不过总算有惊无险,一夜奔命,不仅躲开了禁卫军满城的搜捕,还顺利的在重重监视下混进了杨家大宅。嘱咐手下人避开一段距离,周云朗独自隐了踪迹,悄悄摸到杨璋的寝房外。天色微明,绿纱窗上映出了杨璋父子的身影,似乎在秘密倾谈什么。
周云朗自幼习练,武功不弱。纵身上房,用几不可察的动作揭开房顶瓦片,向下偷瞧。
杨璋只穿了贴身寝袍,精神似乎不太好,斜倚在床榻上,眼神浑浊,略带病容。杨靖坐在床边,满面严肃,正凝神听父亲的吩咐。
周云朗俯下身去,侧耳细听。四周仆妇早被遣散,黎明微曛,寂静异常,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落入耳中,何况周云朗耳力非常。
只听杨靖刻意压低的声音在房中回荡"父亲,皇上封锁九门搜寻衡王踪迹,至尽未有所获。不过城外七千衡王嵩王的亲兵已经策反,被夏钧雷带兵剿灭,半刻前就全部缴械投降......事到如今,我们可怎么办,皇上不会放过我们......"
"衡王一天未被擒,皇上就一天不敢动我们......只盼衡王无事才好,否则,怕不得是要唇亡齿寒了。靖儿,吩咐你的事准备的如何了?"杨璋的话似叹似慨,却没来由的带着让人信服心安的力量。
"父亲放心,井下的水道已经准备好了,保证万无一失。只要衡王平安到这,一定可以送他安全出城......只要他在,皇上心有顾忌,应该不会马上拿我们开刀吧......"
杨璋如释重负般的点点头,"这就好,衡王总会相信我们的诚意了罢。靖儿,井口千万藏好......"
"父亲不必担忧,儿已加派人手看牢,不会出差错的......"
两人一唱一和,满面忧色,果然是一心一意为衡王打算,周云朗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现身,身形急掠,转瞬无踪。
房内,听得周云朗离去的哼声,杨氏父子面面相对,忽然会心一笑,得意非常。
"父亲好计谋,网已经撒好,就等着周云朗自己钻了,您说,他要是发现出口等着的正是杨家的天罗地网......会是个什么表情?"杨靖洋洋道。
"他不会有什么表情了......"杨璋蓦地睁眼,眼里精光闪烁,声音却冷硬的不带半分人气,仿佛千年腐尸,地狱恶鬼的神气。
"井水里的迷药就算迷不晕他,出来也是免不了夺命一刀。"
"父亲......"杨靖犹豫了一下"儿子还是觉得......留下周云朗向皇上邀功更好。现在我们势弱,周云朗虽然厉害,眼下却自身难保,根本成不了事。小皇帝翅膀还没长硬,想必也不愿跟我们撕破脸硬碰硬,既然双方都占不到好处,倒不如卖个人情,把周云朗送给他示好了......"
杨璋眼皮一翻,阴阴道"你想把咱们和他勾结谋反的罪名坐实怎地?"
杨靖微勾唇角"除非周云朗傻到自己认罪,先把自己的罪名坐实再来咬我们。否则何苦得罪盟友,我们可是唯一还能救他的人......他不会如此不智。"
杨璋死死盯着儿子,看得杨靖不禁有些发毛"父亲......您......"
杨璋忽然哈哈大笑"不愧是老夫的儿子,果然青出于蓝!"
杨靖松了口气,意外得到父亲赞许,心里自然高兴,也跟着笑起来。
"既然如此,还不快去安排......"杨璋瞪他一眼,翻身下床。孰料脚刚落地,突然便觉得一阵天晕地转,不及反应,就两眼一黑,向地上跌去......
"父亲,您怎么了!"杨靖大惊失色,慌慌张张冲过来,及时扶住了父亲。却见父亲脸色瞬间灰败,肢体僵硬,已经昏了过去。
"父亲!"杨靖撕心裂肺的一阵哀嚎"大夫,来人,快去请符先生过来!"
符笙匆匆被人带进内院的时候,杨璋已经只能倒气儿了。符笙淡淡瞅了一眼,便叹口气,摇了摇头,对杨靖道"是中风,已经没救了,节哀吧!"
杨靖大恸,却也不太敢责怪这个脾气古怪的神医,只抹抹眼泪问"当真没救了吗,刚才还好好的......"
符笙双眼一瞪,"骗你不成,只能替大人过过穴,看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了......"说罢也不理会身边众人,净了手,自取了身上的银针,施展妙手。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杨璋果然悠悠醒转,脸色也红润了些,众人都明白,只怕是回光返照了。
见杨璋嘴唇动了动,杨靖赶紧凑上前去,执起父亲的手,问"父亲,还有什么话要对儿说么?"话未竟,已是声泪俱下。
没想到这父子的感情还挺真挚,符笙不以为然的想。
"时......局......混......乱,辞......辞官......自保,留得青......山在,不......不......怕......没柴............呃......"喉咙中一口痰涌上,细若游丝的气息被逼了回去,油尽灯枯,杨璋眼神一暗,话尚未说完,握在杨靖手中的手已经徐徐垂下......
"父亲啊......"杨靖一声痛呼,消逝在天外......
"杨璋死了?怎么死的?"鼎华喜出望外,放下手中的奏折仔细向下属询问,得到证实之后,真是畅快之极,却还是不敢完全相信。
"听说是中风,一下子就不行了,不到半柱香就归西了。"属下恭谨回答。
"多行不义!"鼎华冷哼一声,却实在是喜上心头,只是脸上不曾显露分毫。
天助我也!
杨璋这边变故突生,城外七千大军失了内应......这仗,打不起来了......何况老匹夫把持朝政数年,自己处心积虑要除掉他而未能成功,谁料心腹之患,竟消弭的如此容易,真真是大快人心!
正想着,却又有禁卫匆匆来报"皇上,衡......衡王回来了!就在宫门外要求见陛下!"
"什么!"鼎华噌的一声站起来,不小心碰翻了御案上一摞奏章,哗啦啦散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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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衡......衡王回来了!就在宫门外要求见陛下!"
"什么!"鼎华噌的一声站起来,不小心碰翻了御案上一摞奏章,哗啦啦散了一地。
周云朗居然自己跑回来?乍听到消息,鼎华不免一惊,待稳下了心神转念一想,忽然笑了起来。这个九叔,不愧是出奇制胜的高手呢!
"董笠,去拿醉忘机来!"鼎华温言吩咐身边的贴身太监。
听到"醉忘机"三字,董笠禁不住轻微的一哆嗦。
周云朗在赶往皇宫的路上接到了手下传信:杨璋中风暴毙!不由闷哼了一声,双掌一合,把手中的小纸条熔成了粉,甚是解恨。
祁麟不解,疑惑的看向自家主子,周云朗闻知杨璋死讯,心头略感放松,便将刚才在杨府见闻述说给心腹听。祁麟不明其中玄妙,一边的卫轩沉声解释:
破绽之一,若真是杨家父子秘密谈话,岂有在卧房这样便于偷听的地方谈话之理?
破绽之二,为何杨靖会故意指出人多之处即井水入口,分明是诱敌之计。
两处疑点都挑明了,这根本是杨璋有意为之,否则怎会让他们那么容易就混进丞相府?想必是杨璋见王爷情势不妙,怕牵连自身,临时起意要出卖王爷,才想出这等歹毒手段算计王爷。幸好王爷识破诡计,反其道行之,不然......只怕他们现在走的路......就不是通往皇宫而是通往阴曹地府的了。
那杨璋,死有余辜!
周云朗踏入上书房的时候,虽然心里有底,仍不免紧张。生死一线,只能听天,任谁心头也不好受。
鼎华正在窗边的一盏灯前拨弄着烛火,天未明将明的光线射进窗来,照的宫内景物朦朦胧胧的。向窗外望去,黑暗与光明正在云山背后激烈的交战,天色便呈现出淡淡的灰,氤氲着还有些似有还无的薄雾,仿佛是两股力量疲惫后达成的某种妥协。
火焰如莲,有暗夜末路的冬日飞虫,扑火而来。
残灯燃着,光线微弱却坚定。那些扑火的痴儿,在宫灯的纱罩外跳着死亡之舞,倾尽毕生心血,痴恋着那致命的诱惑。舞着,舞着,誓要冲破重重的阻隔。
周云朗步履沉重的走进上书房,正看见鼎华轻轻将纱罩抽起,看那些飞虫义无返顾地一头扎进火里,嗤地一声,粉身碎骨,灰飞烟灭,在瞬间魂化西天。
真有趣,不是吗?
鼎华看着看着便笑了,无声地,宁静又危险,在寂夜里有些像那无情的火焰。
周云朗心头骤沉,眼前这个孩子......实在太不简单!
"臣周云朗参见皇上,吾皇......"周云朗行臣子之礼。
鼎华负手转过身来,笑吟吟的阻住周云朗"行了,九皇叔何必见外?不知九叔此时来见朕......有何要事?"
"臣特来向皇上辞行?"
"辞行?"鼎华眉毛一扬"怎么,宫中住不惯么?九叔怎么刚来就要走?"
"微臣惭愧,刚接到家书,老母染疾甚重,臣思母心切,想率军从速赶回。再说......二哥他......大逆不道,臣与他同来,却实在无颜再见皇上......"
几句话,周云朗已经声泪俱下,情真意切,令人不忍拂之。
"怎么老太妃身子不爽,这可得好好调养才是。"鼎华听说叔祖母病了,也心中挂怀,满面忧色"老太妃年近古稀,更是要注意身体,儿孙们可都还盼着老人家有彭祖之寿呢!"
"多谢皇上关心,臣为人子,理当侍奉汤药,不离左右,尽心奉养母妃以安天年。"
鼎华满意的点点头,笑容在晨曦的光华中愈加灿烂"九叔明白就好,还有,二皇伯体虚,在宫中染病身故,九叔也要注意调养,千万不要重蹈皇伯覆辙才好。"
周云朗一愕,旋即明白皇上的意思,周云纥是病死的,城外大军就有名正言顺的退兵理由了......
果然没料错,皇上是打算......放了他了。
大喜过望!
"微臣谨记。"
"那么"鼎华回身召唤董笠上御酒"朕就恭祝老太妃身体早日安康,九叔回程顺利罢!"说着亲自为周云朗斟酒。
这酒里,怕是放了什么药吧,可若是不喝......皇上又怎么肯放人?周云朗苦笑了一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看着周云朗躬身退出的背影,鼎华笑的开怀"九叔?"
"皇上还有什么吩咐?"周云朗面上镇定,心中却着实怕鼎华反悔,随便安个罪名杀他,反正死无对证,他也大可以像周云纥那样不明不白的病死。
皇上俊朗的容颜被笑容柔化了"九叔莫要担心,朕会定期派人探视九叔的。"
周云朗觉得自己的脸一定是在抽搐,这个小皇帝,得了便宜还卖乖!无奈眼下势不如人,只能咬牙压下怒火,铁青了脸道"谢皇上关心了!"
等周云朗走远之时,鼎华忍不住哈哈大笑,周云朗这次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该学乖了罢。
"皇上就这样放了衡王走?"匆匆奉诏进宫来的林意诚得知此事,又惊又怒,急来进谏"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啊,皇上千万三思!"
鼎华却不甚在意"朕找太傅来,正是要太傅拟诏的。"
"皇上,周云朗野心难测,一旦放他出城,他食言反攻京师又当如何?"林意诚只觉得自己要急出汗来了。
"呵呵"鼎华终于忍不住笑了"太傅没听说过‘醉忘机'么?"
林意诚怔了片刻,突然明白过来,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醉忘机"是大内特制的密药,号称"天下第一毒",一旦发作起来,便是蚀骨烂肠、万箭穿心的难受,直到皮肤内脏一点点溃烂,人才慢慢断气,绝对是让人零碎受罪,求生不得求死也难。据说这药极难得,只有皇宫中才有珍藏,是供皇帝控制大臣所用。这药没解,只能定期压制,可以永不发作,却绝无法根除,端的歹毒。
原来皇上在御酒中,早已下了此药!怪不得敢放心让周云朗离开。
林意诚非但没觉得松弛,反而更害怕了。
十六岁,已经算无遗策!
垂拱九年元月,衡王以及护国将军夏钧雷进京觐见之后,平静的率部返回封地和边城。嵩王在宫中染病过世,丞相杨璋同月病故,其子杨靖上书辞官丁忧,皇上安抚旧臣,下旨厚葬。
嵩王子息尚幼,旧部便纳入左右骁卫军和长林军,统归禁卫军节制。
至此,一场风波化于无形。
两个月后,禁卫军统领赵援调任长林都督,统管左右骁卫和长林军,由秦虎臣接任禁卫军统领。赵援明升暗贬,其妹德妃赵氏不依,哭哭啼啼来皇上面前吵闹,被皇上呵斥一顿。皇上召见赵援,一番长谈之后,宫人都见到从上书房出来的赵将军眉飞色舞,喜上眉梢。
喜事连连,锦上添花。同年十月,贤妃林氏诞下皇长子,皇上赐名"旻",德妃赵氏亦怀龙种,次年生下皇次子,赐名为"晟",举国欢庆。
流光容易把人抛,转眼已经是鼎华登基的第十一个年头了。
暮春时节,梅子黄时,那雨最是温柔,雨意绵绵,于无声处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宫里的菖蒲又开了,雪白的花朵上点缀着几颗水珠,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
宫墙内溢满了菖蒲的清香,连带滴落在花瓣上的雨水,都柔的化不开。可惜单薄的花瓣承受不住重量,仍不得不与晶莹水珠洒泪而别。
天命如此,正如挽不回美人香消。
接到兰妃辞世的奏报时,天上的雨丝正缠绵,仿佛是悼念佳人的泪。
雨幕深深,湿尽千重繁华,宛然昨日春梦,争奈红颜都化了泥。
手里的酒仍是冰痕,如它的名字一般,清冽甘美,澄净的没有一丝杂质。美酒当前,鼎华独坐窗边,却难以下咽,思绪怅惘着飘回了从前。
举酒一杯,酹于窗外斜逸进来的一枝菖蒲上,算作是对这位长辈的祭奠。菖蒲的芬芳在殿中回荡,淡淡的,一如当年兰妃身上的熏香。
犹记得,遇见兰妃那日,也是这样下着淅沥的雨。
丞相杨璋带着他去见兰妃,那时的照夜宫,奴婢成群,进进出出,好不热闹。父皇宠爱兰妃,因为兰妃喜欢菖蒲,就命人在宫院内栽满了这种清丽的花。春夏之际,必定迎风而开,一片耀眼夺目的白,像是盈满馨香的雪,和着笼成烟纱般的雨雾,有种别样的美丽。
而花海深处的小亭中,隐约可以看到一身绛红色衣裳,在园里赏雨游玩的绰约身影。迷朦的细雨如同君王的恩宠笼罩着她全身,令她更是婉约动人。
那时的兰妃见到他,笑的很和蔼。
从出生起就没有母亲的保护,在险恶的宫廷里,他早已学会谨慎的生存。于是他也礼貌的回予微笑。
可是兰妃的问话却很犀利,她只问他"四皇子,你想做皇帝么?"
他想否认,七年来学会的生存法则不允许他轻易吐露真心,可是兰妃望着他的眼睛却不容他说谎。
于是他点头,抿着唇说是。
兰妃温柔的笑了。
从此,这个女人和杨璋便成为他登上皇位最坚实最强大的后盾。
只不过,在他登上皇位之后,杨丞相变成了他握住皇权的最大绊脚石而已。
他们本不过是相互利用,都是彼此的棋子罢了。现在目的达成,再往下,盟友就是仇敌。
这个道理,他当然明白,可是令他惊讶的是,兰妃会依然作他的盟友。
自然是因为杨璋。那个时候,他也隐约的知道,父皇其实死的很蹊跷,不过这件事他并不想追究,而且也知道追究起来对他自己并没有好处:那时的三位皇兄,正对他坐下的龙椅虎视耽耽,他和他的手下自然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让人捏住把柄。
推书 20234-12-26 :情咒————小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