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我前去追捕奸细,让真正的奸细放松警惕,造成我军失粮的假象,再故意让奸细送出消息,吸引夏军主力的注意......"缕衣接过话来,"你则趁机出城,接回真正的粮草来。所谓什么秘道,根本是子虚乌有吧?"
"不错,"一苇叹息"缕衣双目如炬!夏军孤军深入,我军被困许久,敌我军粮补给都不充足。谁能取胜,只看谁撑的更久。此役关系成败,须得布置的万无一失。"
"将领中有轩辕宸的人?"
"接获线报,千真万确。"一苇点头"兵不厌诈,只是连跟着钧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都肯为他效力,轩辕宸果然好手段呢!夏军主力都在东南,此去诱敌危险万分,缕衣,你千万小心,万一你有个闪失,我......"
一苇殷切的望着倾慕了许久的人,万语千言,却都堵在喉中,徒留心中一阵紧似一阵的忧虑。
"你可清楚奸细是谁?"缕衣顿了一顿,突然问道。
牟一苇神色一黯,"是齐参将。"
"哦?一苇真好计谋!"
缕衣嘴角噙笑"连我都绕进去了!"
"缕衣,我不是......"牟一苇有些慌神儿,急急分辨。
不待一苇解释,缕衣摆手打断"我没怪你,放心吧,我主动请缨,定会尽量帮你拖延时间。"
说罢一笑,不管怔在那里的一苇,扬鞭向前一指,朗声对身后五百健儿下令。
"出击!"
骏马急驰,掀起风烟滚滚,明亮的日头晃得少年英挺的身姿眩目夺魂。
少年身先士卒走在最前面,却有遥遥的声音凝成一线纳入一苇耳畔,"我会活着回来的!"
声线嘹亮,自信飞扬。
一苇低头一笑"缕衣缕衣,你让人如何不爱你?!"
棋山两侧森崖壁立,陡峭难攀。山峰有如被利斧劈开,山势成葫芦形,两边狭窄,腹中宽阔。中间山道崎岖坎坷,苍天只悬于一线,果然是设伏的好地方。
一彪人马挟着漫天飞尘只扑入谷,黄烟漠漠,弥漫在山谷中央,浓的辨不清人影,惟有大周战旗在浓尘中招展,昭示着周军接应粮草的援军已至。
蓦地四野杀声大起,山头浓郁的树林山冈间平地涌出无数夏朝士卒,震天的喊杀声中,磨盘大的巨石卷着狂风呼啸砸下,铺天盖地,索命追魂。山谷中的人马顿时受阻,只听得战马长嘶,惨啸凄厉,惟独不闻人声。
夏军指挥官见识不弱,见状悚然一惊,立时明白下面只有马匹没有士兵,他们中了周军计谋。连忙冲手下传令:"停止放石,整军待命!"
却不待分散在山野中的夏朝士兵集中起来,猛地四周又是一片嘶喊,无数周朝士卒有如神兵天降,突然就遍布在夏军背后。原来缕衣早就命士兵弃马,在马匹身后拖上树枝,然后纵马入谷,自己却领兵偷偷摸上山来,截断夏军退路,攻其不备,果然冲的夏军大乱。
周朝士卒如疯似虎地冲入夏军中间,霎时血花飞溅,许多夏兵尚未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已身首异处。截断的头颅和残肢在空中飞起又落下,鲜血流了一地把翠绿的山草染成红褐。缕衣与士兵共同杀敌,亲率中军直扑夏军内部,手中长剑倾身猛击,骁勇无敌。所过之处,肢体散乱,血肉横飞,肉体撕裂的声音鼓荡着他的耳膜,更加激起他心中的无限战意。少年厮杀的双目赤红,不顾满身污血,下手如麻,一刻不停的,杀,杀,杀!
夏军为设伏,本就分散成零星数股,战力削弱,此时哪挡得住缕衣手下疯狂的屠杀,不出半个时辰便被杀得几乎片甲不留。夏军指挥官与缕衣奋力肉搏,被缕衣一剑挑下马,为周军生擒。那将官甚有骨气,宁死不当俘虏,竟趁士兵不防,立时咬舌自尽了。
硝烟渐渐散去,缕衣立在山崖之巅,漠然看着满地尸首,山风猎猎,吹得染血战袍飘飘欲飞。
"报校尉,此役共歼敌一千二百余人,俘虏二百人,我军伤亡七十人......"听着属下的禀报,缕衣眉头越缩越紧,察觉有异。"另外,齐参将失踪,有人看见齐参将独自一人趁乱往西北方向去了......"
"什么?!"缕衣脸色一变,知道自己并非多心了,不由心头一凉,倒吸一口冷气。
齐参将见派出的周军人数如此之少,自然明白是诱敌的了。一苇故意派了齐参将在他身边,本意是让他看住齐参将,让其无法送出一苇接粮的真正情报。谁知自己疏忽,竟让这狡猾的家伙逃脱。现下他必是送消息去了,可是,若轩辕宸事先不知消息,怎么只派一千人来劫周军的军粮?
只怕,他们也同样中了轩辕宸的诱敌之计!
计中计,好个轩辕宸!恐怕此时,一苇已经和轩辕宸正面遇上了!
周军危矣!
"校尉大人,您怎么了?"一旁的士兵见缕衣脸色不对,慌忙询问。
缕衣按捺住心头慌乱,迅速镇定下来,问手下"齐参将走了多久?"
"半刻!"
缕衣抬头望望日头,正好过午。正午的强光直射下来,逼得人睁不开眼。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眼下不管轩辕宸是否获悉他们诱敌真相,齐参将,留不得!
"来人!"缕衣站在高高的峭壁顶端,一身血染战袍衬得他有如血魔临世,冷酷的声音带着决绝的气息在山间回荡。
"童成,你带十人飞骑回朔州,告知主帅,齐参将叛逃,事情有变,敌方有可能偷袭朔州,让他坚守城池,无论牟将军是否回来,都不要率军去救援!马上起程,越快越好!"
"是。"缕衣的手下都是被缕衣训练惯的,此刻闻言,也不多问,立刻打一声呼哨,策马离开!
"其余人,随我前去铲除奸细,增援牟将军!"
"遵命!"数百铁骑齐声呐喊,声震四野。
山风,陡然猛烈起来。
第 34 章
西北大漠,昼热夜寒,早穿皮袄午穿纱。
正午时分,强烈的阳光几乎要将人炙化,朔州城外一处谷地里却是黄沙漠漠,战火纷飞。
那十万石军粮可是朔州城的性命,因此牟一苇令手下将粮车团团围住,自己一马当先与夏军血战在一处,拼死也不能让夏军夺了去。
然而轩辕宸的伏击相当成功,他早已看破周军布置,却佯装中计,只派了一千来人去迷惑周军的诱敌之兵,却亲自领了大军暗渡陈仓,来周军回城的必经之路设伏,截取真正的军粮。另外又兵分一路去偷袭朔州,倘若夏钧雷领兵驰援,他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夺取朔州;若夏钧雷坚守不出,他们就夺了周军军粮,不日朔州依然必破无疑。
计划十分周详,没料到牟一苇却极为强韧,不愧为朔州智囊,指挥有度。夏军已经攻打了整整一个时辰,周军竟还能苦苦支撑,倒不由得让轩辕宸刮目相看,起了几分惜才之念。
座下的龙文马正不安的打着响鼻,乌黑健蹄不停刨着地上黄土,似乎也急欲冲进杀场一显身手。轩辕宸安抚的拍拍它的脑袋,笑道:"不急,朔州城和这些军粮早晚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笑罢,又径自在远远的山冈上观战,烟光闪动风沙弥漫中看不清脸色,却有股凌厉的气息铺天盖地,冷箭一般射向战场。
战场上,牟一苇的战袍早就被血浸透了,周军的血性在生死之际全然被激发出来,不要命的在夏军层层包裹中左冲右杀,试图拖住夏军步伐,让粮草辎重尽力转移。刀光剑影中,牟一苇铁甲生寒,长枪霍霍,敌方将领不敢撄其锋芒,竟至稍有接触,便是四分五裂,死无全尸!
可惜的是无论牟一苇如何骁勇,他们的实力与夏军相差太过悬殊,支持到现在已经接近油尽灯枯。夏军看准这点,也不象初时那般强攻,却改了策略死死困住周军,让他们进退不得。
看来周军支持不住了!轩辕宸看着形势已判的战场,唇角浮现出一个冷酷的笑容,在暴烈的阳光下更显得惊心动魄。
正要纵马下山活捉了牟一苇,不料忽然变故又起,遥遥有烟尘迭起,马蹄如雷,暴风骤雨一般迅速往这边靠过来,一骑当先扑入夏周阵营,竟无人能挡!
"轩辕宸,你会暗渡陈仓,我们就不会围魏救赵么?!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缕衣?!"牟一苇又惊又忧,情不自禁念出那人名字。
那人冲至牟一苇身前才急收缰绳,雪骢马唏历历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尘土飞扬中那人长啸一声,如水面被砸开,声声荡了开去,低沉而清越,连空气都仿佛为之回震。
一件血肉模糊的东西从来的少年手中飞出,重重砸在两军对垒的阵地上,攒起一片黄沙。
夏周两军都不由惊呼一声,那东西竟是齐参将的头颅!
"周军奸细已除,轩辕宸,还是先看好你自己的老巢吧!"少年声音朗朗,回荡天地间。
轩辕宸心中一凛,虎目半眯,打量了来人一回,却见那人也回望了过来。两道目光穿越重重烟火在空气中激撞,竟然势均力敌。轩辕宸不由得握紧了缰绳,蓄势待发。
轰地一声,周军的粮车不知为何竟猛地着起大火,气候干燥,转眼十几辆粮车都被引燃,烈火熊熊,映红了半边天空。
"一苇"缕衣在乱军中冲着牟一苇高声喊"放弃粮草,率剩下的人往天狼峰撤退!我来断后!"
说着一剑砍飞了一个敌兵的头颅。那人身躯轰隆隆倒下,飞起的鲜血溅红了缕衣跨下雪骢。
这人是谁?
轩辕宸惊叹了一下,明知带不走粮草,竟然不惜全部毁掉,好决绝的心!值得一会!想到这,轩辕宸猛地提缰纵马驰下山来,亲自率军堵截周军。
"杀呀!"一小队周军突然从后山转出来,将轩辕宸团团围住,却是缕衣带来的人。轩辕宸冷哼一声,提马冲进周军中间,疯狂屠戮。
血影翻飞,铁骑纵横。
这几百人在凶悍轩辕宸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可是轩辕宸却因为被这一小队人马一阻,与本部联系暂时中断,被缕衣和一苇觑准了机会,已经退出数十里。
"报宸王,呼延脱勒将军奉命攻打朔州,败归!"
"报宸王,我军大营遇袭,军粮库被烧,损失惨重!"
两个探子一前一后送来了不幸的消息,好个围魏救赵,仅以数百人就敢偷袭我军大营,烧我粮草!轩辕宸虎目中微现怒意,对着身后被周人激怒的三军下达死令。
"决不放过,追!"
第 35 章
野云四合,浓密的云层迅速覆盖了苍穹。
黑云压城城欲摧。
轩辕宸被缕衣激怒,率军死死咬住周军,紧追不放。
漆黑天幕下,夏马如雷,蹄声滚滚夹杂着狂风的怒吼席卷而来。万头攒动,千骑奔腾,天与地之间黑压压的连成一片,举目四望,皆是夏朝大军乌黑的铁甲。
夏军以铁甲骑兵横扫大漠,称霸塞北,全力追击起来,气势如潮,铺天盖地,汹涌灭顶。
乾坤动,鬼神惊。
周军的粮草其实并没有烧完,只按缕衣事先吩咐的,烧了一大半,却仍有三千石之多,都是缕衣准备留给退守天狼峰大军的口粮。
缕衣和牟一苇会合后,手下大约有不到两千人,虽是轻装简骑,却总不若夏朝铁马风雷。何况身负粮草辎重,与逐渐逼近的夏军之间,距离也越拉越近。
不能再放弃粮草了,不然就算逃出夏军追击,两千军队也会活活饿死。
可是,夏军马上要追上来了,刻不容缓。
"一苇,率军先走,留三百人给我!我暂且拦一拦追兵。"
追逐中,缕衣奔至牟一苇马前请令。
"不行!"一苇想都不想,断然拒绝,这一阻必是有去无回,就算他死,也定要护缕衣周全,又怎能让缕衣冒这样的险?
"我来断后,你率军先走!"
牟一苇也知道事情紧急,必须有人去阻挡,放眼军中,除缕衣外,恐怕也只有他能阻得夏军一阻。
缕衣和牟一苇争执不下,眼看夏军越来越近,绣着宸字的战旗就在黄黑色天空下张牙舞爪,触目惊心。
黄云聚拢,朔风骤起。
"一苇,身为主将,焉能率性而为!"缕衣大急,怒吼了出来。"别争了,我自有主张!"
一苇见缕衣暴怒,怔了一怔,瞬间,缕衣一鞭抽在一苇马上,那马狂嘶一声,负痛飞奔。
缕衣转身下令,"左翼三百骑士,随我拦截敌军,其余人等,护送粮草跟牟将军撤退!"
"是!"两千将士声若雷鸣,迅速整队运转起来。
悲风乍起,雄壮而惨烈。
两军在开阔之地对峙。
雪骢兴奋的鬃毛飞扬,来回打着圈儿。
缕衣身后,三百铁骑甲胄鲜亮,队列齐整,在呼啸狂风中严阵以待。
空气中,土腥愈浓,杀气愈重。
夏军奔到距离周军数百仗开外就停下了,列队不前。轩辕宸打马上前,双目微眯,暗自思忖着缕衣的用意。
三百铁骑,对他大夏三千铁甲。
莫非诱敌?
可是,呼延脱勒偷袭朔州失败,夏钧雷应该没有远离,照理不会再有援军来支援牟一苇。
那么,就是虚张声势了?好拖住他们追击牟一苇。
可是,牟一苇行事谨慎,智计百出,刚才来的那人又狠绝果断,焉知不是他们设下层层埋伏?
掂量片刻,轩辕宸传令三军:
就地杀敌,敌退不追。
号角在漆黑的天空下奏响悲壮乐章,战鼓急擂,铁马金戈,气吞万里。
轩辕宸铁甲大军平推而至,缕衣毫不退缩,率众迎上......
双方军队如同射出的利箭,在战场中央相遇。
锋芒相触,厮杀很快展开,疯狂的屠戮只在一瞬间。
刹那,血洒遍地,有如彼岸花开。
缕衣的军队迅捷如风,来得快退的也快,眼见不敌,便迅速后撤。
夏军杀红了眼睛,待要再度追击,不意宸王忽然鸣金收兵。宸王军队一向军纪严明,士兵虽不情愿,仍然快速列队,停止追杀。
缕衣策马飞奔,心下暗道侥幸。
轩辕宸本是用兵奇诡,不拘一格之人,若不是刚才绕道烧他粮草震住了他,此刻他必定会下令屠尽阻拦之人,空城计也不会奏效。
真是上苍保佑!
轩辕宸咬牙看着金缕移率军逃远,脑中转来转去,手下缰绳握紧,半晌,突又下令:追上他们,一个不留!
撤军时队型虽不散乱,却脚步惶急,还有人时不时张望后面是否有追兵。
若是诱敌,当不会有此一举。
那就,赌一把!
听到后面喊杀声大起,蹄声迅若奔雷,缕衣不禁苦笑。
轩辕宸就是轩辕宸,到底瞒不过他。
只能,硬拼了!
掉转马头,缕衣冲手下将士一字一句的下达死令:
血战至死,决不退缩!违令者,斩!
狼烟在山头升起,矢刃在石间摧折,旌旗横倒,死尸相叠。
血战残酷,却无人退缩。
缕衣仗剑击敌,铁剑如镰刀割麦一般,所过之处,夏兵头颅纷纷掉落,血如涌泉。
斜刺里躲过突出的长枪,缕衣毫不犹豫的把长剑没入敌将心窝,低头一避,又闪过了另一支长矛的攻击。
突然手臂一麻,被一物击中,虎口尽裂,酸痛难当,手中长剑险些失手掉落。
缕衣咬牙握紧了手中剑,回首一看,竟是轩辕宸亲自上阵。
好大的臂力,缕衣暗惊,情知不是对手。
缕衣立即策马错开,不欲与之正面交锋。谁料轩辕宸好似认准了缕衣,紧追不放,缕衣筋疲力尽,不由暗暗叫苦。
枪剑交鸣,火花四溅,两人在乱军之中由自战的惊心动魄。
缕衣虎口受创,手臂酸痛,一不留神,竟被轩辕宸钻了空子,朝胸口要害刺来。
缕衣大惊,情急之下只能翻身落马,避过致命一击。
轩辕宸长枪连挑,逼的缕衣狼狈躲避,无法站起,眼见得缕衣危急,必死无疑之际,天色忽然骤变。
黑云滚滚,淹没了微薄的日光,怒风卷狂沙,铺天盖地的压下来,撼动着这些不拘生死的铁骑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