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缕衣似乎和他的身体一样坦诚,往日埋藏深深的那一点脆弱,都被周鼎华召唤了出来。
静静闭上眼睛,任周鼎华一遍又一遍的舔吻着他的手指,有泪,从如玉的面庞上渐渐滑下......
周鼎华忽然抱紧了他,要将自己融进他身体里似的,他只觉得骨头都被周鼎华勒得咯咯作响,仿佛随时要爆裂开来,要在他怀里碎成粉齑,烧成灰。
"缕儿,不要哭,不要哭......"
周鼎华轻轻呢喃着,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吻着缕衣,将所有的泪,卷进自己的舌尖。
苦涩的泪,透骨冰凉,流进心里,浸透了王者的爱怜。
缕儿,你的苦,我来担!全天下的风雨,我们携手面对!
......
被周鼎华拂过昏睡穴那一刹那,缕衣似乎听见周鼎华低沉的嗓音在耳际回荡"安心睡吧,我就在你身边。雪化了,花开了,就到明天了......"
"陛下。"
雪花幽幽落地的声音里,夹杂了干将沉稳的禀奏。
周鼎华打开门走了出去,示意干将噤声,直到走到离缕衣卧房稍远些的地方才沉下脸问"那人是谁?"
今日周鼎华在回宫路上时就眼皮直跳,心中总也放不下缕衣,索性又转了回来,本来只想看一眼就走,没想到一进金府就发觉不对,仆役侍卫不是被人点倒便是着了迷药,一看就是高手所为。
当时周鼎华心都快跳出来了,生怕缕衣遇到危险。故而遣干将暗地救援,自己则故意步步出声的走过来麻痹敌人。没料到那人如此警觉,竟然逃过干将全力一击。
闯进门看到缕衣赤身裸体的时候,周鼎华彻底被激怒了!
干将跪在雪地里,捧上了一方素帕,雪光反射下,里面有细小的银针闪着幽蓝色光芒。
周鼎华瞥了一眼,瞳孔遽缩,话语里有说不出的狠戾。
"飞羽令!"
第 16 章
一冬的雪在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一个年关后悄然化去,一川烟草,满城风絮,转眼已是飞花时节。
万物复苏,这个春天似乎异常的繁忙,世事千变,许多更迭都在暗中有序的进行着。
先是北夏王朝皇权易主。北夏武定皇帝于周垂拱十九年元月九日暴毙,长子,平章政事,宁王轩辕宁抢先进宫夺取皇位。皇次子轩辕宸接到讣告,立刻命令枢密院官以及辖下亲军三万人屯守在东华门大街,并派侍卫四人将轩辕宁及王妃监禁在近侍局内,然后在灵柩前即位。下诏改年号为"武烈",史称武烈皇帝。
轩辕宸即位后,杀宁王,囚王妃。整顿内政,平定叛乱,大兴军事,近来屡次对渤海用兵,隐隐有称雄天下之势,逐渐成为大周的强大隐患。两国虽未交恶,却都已在边境屯兵,情势紧张。
一向以大周属国自居的渤海也内乱频频,渤海王在发兵御夏之前遭飞羽令刺杀,横死军中。北夏强力进攻,危难之时渤海臣民公推大王子继承王位,率领全国军民与夏军奋战,目前两军胶着,战况颇是惨烈。
不过这些都没影响到大周臣民因为春天到来而愉悦的心情,真正烦恼的倒是他们的皇帝。
金缕衣身为天子近臣,他知道周鼎华已经有三天三夜没合眼了。渤海大王子的威信并不足以统领全国军民,何况他们真正的实力与北夏也相距太远,之所以能坚持这么久,完全是因为周鼎华在背后的支持。这几天战报不断,周鼎华忙于处理,向来神采熠熠的虎目下都挂了两个黑眼圈。
当然仅仅是渤海与北夏的战事还不足以让周鼎华操劳至此,周鼎华真正耗费心神的是立储的事情。
储君,是皇位的继承人,是国之根本。储位定,江山定。
随着开春杨靖和林意诚先后上书请求择立储君,朝中的党争又掀开了新的高潮,像这当春细雨一样,润物于无声之时,却不知不觉湿了一天一地。
小雨纤纤风细细,万家杨柳青烟里。
皇宫中的练武场里,缕衣正在履行他身为太傅的职责。
雨不急不徐的下着,练武场周围的柳树氤氲在雨雾里,多了几分醉人的蒙胧。风过时,重重翠影摇曳着,沙沙作响。
周旻手执长剑,正在场子中央演练,青色的紧身衣靠显得身形愈加利落,在蒙蒙细雨中迎风而立,身形清健,出剑迅若雷霆,矫似游龙。被风卷起的柳叶追逐着他的剑尖,在凌厉剑风里温柔地缠绵,如丝絮袅袅,道是多情,似是无情。
君不见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
良工锻炼凡几年,铸得宝剑名龙泉。
龙泉颜色如霜雪, 良工咨嗟叹奇绝。
琉璃玉匣吐莲花,错镂金环映明月。
正逢天下无风尘,幸得周防君子身。
精光黯黯青蛇色,文章片片绿龟鳞。
非直结交游侠子,亦曾亲近英雄人。
何言中路遭弃捐,零落漂沦古狱边。
虽复尘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
清朗的吟声在雨空里绵延未绝,剑势却已干净漂亮的收尾,收剑,转身,站定,周旻傲然一笑。
绕着他旋舞的叶片徐徐落下,在他周围围出一个圈来。雨丝作弦,风过,细雨微声,绕指柔,入骨绵。
"太傅,周旻练的可还好?"
缕衣站在一旁,只是微微摇头。
今日是他给皇长子授业的第一天,周旻以前的底子就不错,宫内高手如云,周旻显然是经过了大家指点。不过毕竟少年人心性,骄狂浮躁。
"怎么?"周旻一愕,脸上有点挂不住,"那,请太傅指教。"
缕衣笑了笑,小小的孩子,也想给他下马威么。周旻这点把戏,还震不住他。
接过周旻递来的剑,缕衣却没急着出手,只是望定了剑尖,若有所思。良久才问周旻:"你信任我么?"
周旻莫名其妙,躬身回答:"太傅是周旻的师傅,理当敬重,焉有不信任之理?"
"那好。"缕衣转身面向周旻,柔和的目光里仿佛融进了春天的温暖,手中的剑却突然划破了周旻的左臂,鲜血飞溅出来,染红了周旻瞪的大大的、充满不可置信的眼。
"我教你的第一堂课就是,在这宫里,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最亲近、最尊重的人,例如我,你的太傅。"
周旻用手捂着深深的伤口,紧盯着金缕衣,脸色惨白。
那日初见太傅后,不知怎么就起了争胜的念头。今天他拿出了最得意的剑法企图震慑住他这个太傅,树立他作为尊贵皇子的威信,孰料却反而弄巧成拙。
他第一次发现,金缕衣这个人,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也是如此的......吸引人的目光追随。
雨稍大了些,落在柳叶上,细细地摩挲着,声声切切。
下午依然淫雨霏霏,雨细如酥,未肯收尽馀寒。上书房殿上的青瓦已湿了大半,从滴水檐边上淌下一长串水珠子,落得弱柳声声、碎花点点。
雨意淋漓,滴在空阶上隐约和出宫商之调,水音泠泠,七转流声。 竹帘半搭,斜风细雨飘在周鼎华的案头,班驳了那片朱漆。
天是灰蓝色的,蒙蒙地笼着烟纱,仿佛只用水墨勾了半笔,便懒懒地渲了开去。
庭院深深不知几许,今年宫内的梨花开得早,如云如霞,满庭飘香。花白的和骄阳一般耀眼,繁盛得近乎疯狂,仿佛是对这个春寒料峭的时节的一种挑衅。
缕衣过来的时候,正看见周鼎华以手支颐斜靠在窗边,案前还摊着一摞未看完的奏章,神色有一点点倦怠,似乎睡着了。他睡着的时候那双深藏不露的眸子被遮在浓密的睫毛下,面容平静安详,往日帝王种种不怒自威的凌厉气势也显得淡了一些。
听说周鼎华因为立储和渤海的战事召集重臣在此商议,足足折腾了三天,想来也疲惫不堪。这会儿就倚着御案睡下了,雨丝斜斜飘进来,将他的半幅襟袖都打湿了。
缕衣不禁摇头,悄悄步出殿外,叫董笠去拿了件披风来,轻轻盖在周鼎华身上。
周鼎华身躯微微一震,蓦然睁开了眼睛,点漆一样的眸子里有细细的血丝,却依旧神光湛湛,望着缕衣,铺开一抹柔和的笑。
"现在天气乍暖还寒,你就这么睡着,也不怕着凉。看你,袖子都湿了,也不知道保重龙体。"缕衣状似不经意的责备了一句,却说的周鼎华心花怒放。
"我可以以为你这是在关心我吗?"周鼎华笑,一把捉住缕衣来不及缩回的手,放在嘴边轻吻了一下。
"皇上!"缕衣的脸沉了下来,周鼎华只好讪讪的松了手。
缕衣直呼皇上的时候,表示他生气了。这块坚冰啊,不管他用多少柔情去温暖,始终都顽固不化,总是和他保持着距离,忽远忽近,若即若离,有时连周鼎华也摸不透他的心思。
周鼎华不断试探着他的底线,可惜,这一个冬天过后万事都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惟独缕儿,他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每每忍不住想要逼他的时候,总是会想起那个静静飘雪的冬夜,缕儿落在他心里的,那颗泪......
他的心,总是不由自主的柔软。
缕儿啊......
所以人前,他们还是守着君臣的本分,小心翼翼,收藏心情。
缕衣看着周鼎华无奈的表情,暗笑。其实所谓的关心,完全可以伪装,只要得当,足以乱真。
"缕儿"周鼎华招手把缕衣叫到跟前,"看看这些折子。"
缕衣捡起几本扫了一眼,主要就是两件事,一是讨论是否出兵渤海,再就是关于立谁为储的争议了。
"你怎么看?"周鼎华似笑非笑,饶有兴致的问缕衣。
"恕微臣直言,渤海既为我大周属国,从我大周得益良多。天灾求粟,人祸求兵,屡屡索要,用需无度,近年来得周钱帛秫米不下百万余,所贡却远远不及此数。此等属国,累我国库,养之无益。"
"这么说,缕儿是觉得不该用兵帮他们了?"周鼎华依然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不像是在讨论军国大事,倒有几分调情的感觉。
缕衣眉头皱了皱,斩钉截铁的回奏:"不,出兵渤海势在必行!"
"这又为何?"周鼎华剑眉一挑。
缕衣笑了。"皇上都有主意了,还问。"
周鼎华也笑了起来,拉过缕衣的手轻轻摇晃(吃豆腐~还撒娇~恶寒ING~)"我要听缕儿的意见。"
缕衣的眉皱的更紧,使劲拽开周鼎华得寸进尺的手,退开两步才道:"渤海内乱,轩辕宸趁火打劫,大王子姬灏根基不稳,急需外援。皇上可以先与姬灏签定协议,出兵助其打退北夏后,要渤海完全内属,纳贡称臣。渤海地理优越,是通商集散的周转之所,我们可以要求渤海开放口岸,将诸港口无偿交与大周商人使用,于我国实大利也,不知皇上可是此意?"
"还是缕儿了解我。"周鼎华笑的狡黠,却没再凑上来,拢了袖子站起来,走到窗边眺望雨中零落的梨花,神情渐渐悠远起来。
"听说你早上划伤了周旻,中午贤妃找你了?"
"是。"
这是周鼎华第一次在缕衣面前提起他的妃子和儿子,他似乎在刻意回避这些话题,免得引起缕衣反感。
其实有什么好反感的呢,皇帝没有妃子才叫奇怪,难不成还怕他吃醋?金缕衣一想起来就觉得周鼎华这举动幼稚的可笑,他对周鼎华的一切都是伪装,还会在乎周鼎华是不是有妃子是不是真的爱他?
那个流泪的冬夜,只是他脆弱时的一枕黄粱,温情不过奢望罢了,梦醒时,万事皆空。
他还是金缕衣,什么都没有改变。不会爱,也不会在乎伤。
"贤妃是个识大体的女子,没有难为你吧?"
周鼎华对于林意诚这个女儿是十分敬重的,林瑜是聪明的女人,知道进退,不该过问的事情从不插手,于周鼎华来说,她是红颜知己,虽然不曾爱过,却可以相守相敬。
人人都知道,性情淡泊的林妃是宫里最得宠的女人,也是皇长子的生母。缕衣伤了周旻,林妃不可能不管不问。
"娘娘心如明镜,知道微臣是为皇子着想,非但未罚,反而赏了微臣。殿下胸怀宽广,也未曾记恨微臣,敬臣如故。有如此后宫如此皇子,实为皇上之福,大周之福......"
"行了"周鼎华不悦的打断缕衣"你这是生我的气呢。"
缕衣不禁好笑"臣不会生气的,臣是真心恭喜皇上。"
周鼎华抿着唇,不再说话,忽然大步走到缕衣跟前,一把搂住他的缕儿,捧起细瓷一样精致的脸,认真的看着:"缕儿,娶妃子是形势所逼,我也身不由己。但是请你相信,我对你的心,十年来从未变过,以前没变,以后也不会改变。"
周鼎华拿着缕衣的手捂在自己心口"这里,永远只留的下你一个!"
说罢,攫住缕衣的红唇,深深吻了下去......
那一番攻城略地,周鼎华直将火热的心都化了进去,唇舌间入骨的缠绵是他忠贞的誓言,纠葛一世,至死方休。
雨若霖铃,滴答滴答,从青檐碧瓦上垂下,婉转如歌。溅在阶上,攒起朵朵雨花。
殿里那缠绵的一对也正吻在高潮(我果然已经不CJ了~),彼此在唇舌间痴缠、嬉戏、追逐,周鼎华贪恋着缕衣的甘甜,忍不住一再吮吸,缕衣的面孔烧的红透,那层薄薄的人皮面具再也遮掩不住,一抹绯红飞上美人脸颊,活色生香。
周鼎华难以抑制,不断加深着这个吻,难得的是,缕衣竟没有推拒,只是乖乖的站着,任周鼎华为所欲为。
一殿春光。
春雨似乎也很知趣,悄然为这对璧人奏着轻快的乐章。
良久......
当周鼎华意犹未尽的放开缕衣时,两人都已经气喘吁吁。
周鼎华把缕衣抱在怀里,死死的搂着。他的身躯非常高大,恰好把缕衣包在里面。拿下颚轻轻蹭着缕衣的额,感到缕衣的挣扎,周鼎华抱的更紧,低声呢喃:"别动,缕儿,让我抱会儿,就一会儿,好么?我很累......"
缕衣果然没有动,只是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周鼎华的拥抱。
周鼎华满足的抱着缕衣,使劲嗅着缕衣身上属于男子的清新体香,表情里尽是放松与......沉迷。
两人紧紧依偎着,默默无语,只有刻漏的声响在幽幽宫殿里清晰无比。
"缕儿"又过了很久,周鼎华突然开口,"你对你的父亲还有印象么?"
缕衣摇摇头"我两岁的时候父亲染病去世了。"
周鼎华心一缩,又收了收手,把缕衣拥的更紧:"缕儿,对不起。"
缕衣微微一笑"没什么。"
"我小的时候啊"周鼎华眼光越过了悠悠岁月,追忆起自己的少年时光,"出生的时候母后就过世了,父皇很是疼惜我,甚至没有把我交给其他的妃子抚养,而是亲自教导我。"
周鼎华说的时候,脸上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那是用幸福织成的回忆,看的缕衣都不禁羡慕。
"那时侯我还小,父皇就把我抱在膝上,拿着我的手一点一点教我习字。他要求的很严格,每天我都要被父皇逼着写三个多时辰。父皇说,写字能让人心静,屏除那些浮躁的心思。对一个皇子来说,冷静是非常重要的品质,现在看来,父皇说的果然没错呢......"
"皇上的字雄浑大气,暗藏机锋,原来是自幼练就。"缕衣胡乱恭维着。明知他言不由衷,周鼎华也不介意,继续笑着追忆往事。
"稍长一些,父皇就叫我练习武艺,我于此道也算有些天分,学的极快。等我弓马都练的差不多了,父皇就带我去霄山的猎场狩猎。父皇是狩猎高手,带得我从小也喜欢。记得六岁那年,我和父皇合力擒下一头黑熊。七岁的时候,我还独自打死了一只老虎......那时侯多好啊,无忧无虑,有父皇的保护,也不用小心翼翼隐瞒实力。可惜,不久之后父皇就龙驭归天了......"
说到这里,周鼎华突然使劲在缕衣小巧的耳垂上咬了一口,缕衣细嫩的皮肉立即见了血,缕衣眉头一皱,却也没吭声,只是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