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原祭----fat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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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将军请进。"城守双手恭敬的将令牌交回,命人开了偏门。
"多谢。"慕席左翻身上马,准备进城。

"将军,前几日令尊也入了城,如今安居将军府。"城守忽的说道,慕席左皱了眉,心里一跳。
"我爹?"隐约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慕席左点头谢过城守,催马入城。

持着令牌,慕席左进了宫里,一路畅行无阻。紫流寝宫内烛火摇映,似有人在其中。慕席左放缓声息,慢慢走过去,在廊下止了步。

"她对皇上成见太深,只怕很难面对面说清楚......"声音虽然低沉,但很容易就分辨出是明襄的声音。
"不得已时可以除了她,皇上心里仁慈,只是这件事不能再拖。"
"我知道怎么办......"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慕席左身子僵住,瞪视着面前的一层窗纸,心下发寒。

除了谁?紫流这话,八成是动了杀念。

"谁在外面?"一声低吼,房门随即被打开。青牙看见是慕席左,愣了愣没有说话,闪开身子。
慕席左迅速换了表情,踏入房门。屋内温暖,头上的雪很快化成冰水,顺着发丝滚落而下。

"慕......"紫流拥被而卧,看见慕席左,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明襄果然在,看看二人,向慕席左行了礼,拉着青牙离开,顺手关了房门。
一月不见,紫流明显消瘦了许多,脸上少有血色。慕席左走过去,紫流呆呆的没有动作,只是看着不断走来的人,紫色的眸子闪烁不定。

"太想我人都变傻了?"慕席左轻笑一声,走到床边,捏了捏紫流的脸。"怎么又瘦了?就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紫流望着慕席左,似乎并没有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慕席左的手停留在脸颊上,冰凉的触感。

"你怎么......回来了?"有些吃力的说着,紫流能感到慕席左的手僵了一下。
"你以为我不会回来?"慕席左心里又冷了几分,看着紫流的反应,心里突然清楚了些。

"紫流,我爹来了。"

"......你爹?"紫流看着慕席左的脸色,墨色眸子里渐渐冷下去,望过来的目光里夹杂了刀剑一般凌厉,让人无从招架。
"不是的,慕席左,我没有!"紫流突然攥紧了慕席左的袖子,身子倾得几乎要掉下床去。慕席左微微退了一步,还是拥住了紫流,扶他在床上坐好。
"我没有,我没有......"紫流只是紧紧盯着慕席左,矢口否认。慕席左静静看过来,眸子扫过的地方,寒澈入骨。

我没有,没有胁持你父亲来要挟你。就算你没有回来,我也不会拿他怎样。
慕席左,我没有。

"急什么,我只是和你说一声。"慕席左拍了拍紫流,神色平静得看不出异常。紫流心里颤了下,揪着慕席左衣衫的手不肯缩回,眼圈渐渐红了。
慕席左看着紫流垂了头,心里只是一阵阵的发寒,并没有顾及紫流的表情。

什么都不用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太过于知根知底,猜测无忌。

"慕席左,你不是明日才能回么?"紫流声音低了许多,慢慢收回撑着身体的手,倒向慕席左一边。
"不放心,所以我一个人先进来看看。"慕席左皱了下眉,掸掉臂上的雪花,揽住紫流。怀中人身上香暖的诱人,只是中间莫名的掺杂了草药的味道,让人挂心。
"......回来就好。"紫流闭了眼,眼下是灰黑色的阴影,额际的发在雪白的脖颈上缠了圈,更衬得下巴尖瘦。慕席左俯身在紫流额上印下一吻,没有多说。

一夜过去,早间慕席左醒来,一翻身旁边竟是空的,心里跳了一下。
摸了那上面还是温热,知道人刚起没多久。慕席左起身随意披了件衣服出去,刚一开门,紫流正好扭转了头来看他。

"大早上在这里吹风?"慕席左脸色阴沉,把紫流两手揣进怀里捂着。紫流垂了头低笑,靠在他身上,望着庭中鹅毛大雪出神。
"想什么呢?"慕席左见他心情好,不忍打断,见外面雪势颇大,被风吹得狂乱,一时心下也有些恍惚。
紫流摇摇头,极轻的叹了口气,悠长,连绵,直叹到了人心里,掉落下去,却没有落地。

"你回去再睡会,不用管我。"紫流站了一会觉得冷了,扯着慕席左进屋。"一会时辰到了我还要去迎接大军回京,你一路辛苦,今日无事,多歇歇吧。"
"你这种身体就免了吧,让明襄代你。"慕席左倒了杯热茶给紫流,扫了眼他的脸色,有些犹疑。"有心事?"
紫流手抖了下,很快端稳杯子,小口啜饮着,没有说话。

"今日若是无事,我想回府看望我爹。"慕席左故意忽略了紫流的紧张,转过身子穿上外袍。身后安静没有答话,慕席左也不言语,低头仔细束好衣带。
"早去早回......"紫流欲言又止,放下杯子凑近慕席左,把脸埋在背上,反而瞧不清他的表情。
"有事?"慕席左将紫流推开一定距离,望着他的紫眸。闪烁的,暗淡的,一切的一切,再明显不过。
"......不要催我,慕席左,三日之后,我把一切都告诉你。"紫流垂了头,挣开慕席左的手臂,微微的笑着,只是唇色有些惨白。
慕席左楞了一下,看出事情的不寻常,品了品紫流的话,知道继续追问下去也没有用,收回了目光,点点头:"好吧,到时再说也无妨。"
说罢转身离了屋子,开门带入一室风雪。

靖远王府,很久没有回去了。
慕席左一路疾驰,一面散心,一面也是思念老父。
常年征战在外,又因为紫流的事,算算日子,已有三四年没有见过面了。幸亏老王爷身子硬朗,没有后顾之忧,只是突然来此,让慕席左不能不觉得奇怪。

到了府外,仆人过来牵马。慕席左寻了人问过,知道父亲在书房,也没来得及换衣衫,就径直奔了那里。
老王爷静立在书柜前,慕席左进了屋子,他才转了身来看。

"爹,怎么来了?"许久不见,慕席左只觉得父亲苍老许多。
老王爷板着脸,打量了半晌,重重一哼。
"来看看你这个不孝子成天如何打发日子的!"
"爹?"慕席左愣住,不知道自己父亲发的哪门子火。

"那个小贱人我第一眼看见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居然还一直留在身边,现在好了吧,到手的鸭子都飞了,你还乖乖留在他身边听使唤,我慕家怎么会有你这么不成器的东西啊!"老王爷愈说愈气,随手拿了本书就扔过去。慕席左不敢闪躲,任书砸在肩上,一阵闷疼。
"爹,这件事您就不要管了。"慕席左也不反驳,只是淡淡捡起地上的书,放回桌案。老王爷听罢脸上青白交加,胡须乱颤。
"要我不管,除非我死了!"
"您舍得留下儿子一个么?"慕席左不以为意,习惯了父亲如此口吻说话。老王爷见威胁不到,叹了口气,放软了话。
"要不是你娘亲死的早,剩下你孤零零一个,唉,我早就随她去了。"说罢,瞪了眼慕席左毫无愧意的脸,心下暗恨。

"爹在这里住多久?"慕席左根本没听进去那些陈词滥调,简单翻了翻书柜上的书。
老王爷对着慕席左发不了脾气,也学着他的样子翻了翻书道:"住不了几天,来看看你就安心了。"
"今晚一起吃饭吧!"慕席左顺口说道,忽的记起晚上还有庆功宴,不由得心里懊恼。
"不了,我晚上有客人,你忙你自己的。"老王爷说完也不多呆,转身出了书房。慕席左虽然有些疑惑,却也庆幸。

难得回来一趟,慕席左在府中多呆了一阵,直到天色暗下来才起身离开。外面风雪依旧,路上行人稀少的紧,只有几乘软轿摇摇摆摆在风雪中艰难前行,灯烛昏暗欲灭。
算准了时辰,慕席左一路飞驰赶回宫中,庆功宴席已是摆好,慕席左简单换了身衣衫,坐入席中。

时辰到了,出来的却不是紫流,慕席左望了眼明襄心里有些奇怪,中途托词离开,去了紫流的寝宫,依然扑了个空,不仅紫流不在,连青牙也没了影子。
等了一刻,慕席左失了耐性,出去随意截了个太监问道,只说皇上出去,却不知去哪里。眼看天色愈晚,慕席左瞥了眼空荡荡的屋子,慢慢离开。

 


二十九
夜色苍茫,偌大的宫殿里安静的少有声息,反而静的让人觉得有些不安。慕席左穿过曲折的回廊,踏入喧闹的启极殿。
明襄已经不在了。
宴会还在继续,慕席左压下心头的骚动,坐回自己的位置,不一会,就有人前来敬酒。

"将军。"慕席左不动声色端了杯子,站起身来,却看见自己的副官神情古怪。
"怎么?这时候还有什么军务不成?"看见有人看过来,慕席左笑笑,压低了声音说道。
"将军......"副官也压低声音,与慕席左酒杯相碰,"刚才府中人来报,被人拦在了宫外,我来时正巧碰上,让我给将军带句话。"
"是什么"慕席左脸上笑容不减,仰头饮下那杯酒。
"府中有变,将军速回。"

慕席左静了片刻,突然摇晃一下,险些摔倒。副官惊了一跳想要去拉,手却被人紧紧握了一下。
"才几杯酒而已,今日高兴,不醉不归!"慕席左大笑开口,声音颇高,引得殿中人纷纷看来,自己浑不在意。副官扶着慕席左,心里苦笑,脸上却不得不配合着。
"将军身体要紧,还是早些回府吧!"说罢,冲众人告罪一番,扶着慕席左踉跄离席。

出了宫门,慕席左接过副官手中的大麾,翻身跃上早已准备好了的马。副官把缰绳递给慕席左,面有难色。
"将军早回,若是皇上回来不见将军,恐生事端。"
"知道了。"慕席左低声应了,趁着夜色疾驰离开。

到了王府外,隐约可见里面灯烛火光交映,慕席左心头一沉,跳下马去。
"王爷!"门口的仆僮见是慕席左,赶紧开了条门缝让他进去,随后又紧紧关实。
"管家呢?"慕席左压下心头怪异,只是有些不踏实,像是明知有事发生,却不知该如何应对一般,仓皇的紧。
"管家在主屋里,老王爷他......"话没说完,人已是不见了。慕席左听了后面几个字心惊的厉害,大步走向主屋。

"怎么回事?"慕席左一开门看见管家和一些主事都在,知道是出了大事。管家看见慕席左松了口气,其他人不知如何开口,仍是眼巴巴望了房里,似是等待着什么。
"王爷......"管家刚要开口,卧房里钻出一中年男子,手里提了药箱,额上满是虚汗。
"王爷,这位是城中碧春堂的大夫,事发突然,我们只能先请大夫再向您禀报。"管家迎了大夫向慕席左介绍,后者则是躬了身惶恐不已。

大夫?慕席左目光一跳,看了眼房里。
"王爷恕罪,这实在是毒性太烈,若是成年人尚可一治,老王爷年事已高,有些药又永不得,所以......还是请王爷节哀顺变。"话到后面,意思已是明了。所在众人皆是面色大变,慕席左踉跄了一下,被管家扶住。

"家父已经......"
"王爷恕罪。"那大夫见慕席左面色不善,生怕被连累了去,连连行礼。
慕席左僵了一刻长出口气,挥了挥手,让人送了出去,其他的人不好留下,最后只剩管家一人。

"说吧,怎么回事。"慕席左努力平静了呼吸,胸口隐忍的生疼一片。
"今日王爷走了不久,老王爷便也出去了,带的是身边的人,老奴不好细问,只知道是去见一个重要的客人。后来没多久王爷就回来了,身体已是不好,还吐了几次血......我差了人去请大夫,只说是中了毒,情形大大不好,我等害怕又没了主意,只能去请王爷。"
"可知那客人是谁?"
"回来的人说是没让进去,不过出来的时候是那客人先走的,隐约瞧见身边跟的是个紫眸的年轻人......"管家瞥了眼慕席左的脸色,后面的话没敢再说。

"行了,下去吧......"慕席左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发冷,抬手想去推面前的房门,才发现拳头握得太紧,手指已是失了知觉。
"此事不准外传,府内一切如常,暂缓......发丧。"
"是。"管家低低应了一声,小心下去了。慕席左站在屋子里没有动,半晌又抬了手,轻轻推开面前的房门。

卧房里有些凌乱,昏暗的烛火跳跃着,更显得屋内一片死寂。
慕席左缓步走近了些,扯了扯衣襟。胸口那个地方不知是被什么压着,呼吸不过来。

床上的人安静的躺着,身上脸上明显是被清理过了,大约是因为仓促的缘故,灰败的唇上残留了些许黑红色的血迹,触目惊心。
慕席左在床边坐下,慢慢地,握住床边那只枯瘦的手,还残有余温。

娘亲去的很早,已是忘了那时的感觉。慕席左还能记起来自己哭着被父亲抱在怀中安慰的景象,至于心情,则很难回想起来。
小孩子的悲痛,比起现在,不值一提。

慕席左忍不住扭了头去看床上人的表情,安静的,甚至已是失去了表情,却一遍遍忍不住看,生怕万一睁了眼或是像往日那样皱了眉,自己偏偏又错过了。
今后的每一日每一年,所能回忆起的也只到今日为止,会少不会多,到了最后剩下模糊的一团残像,这个时候的悲痛,那时又能记起多少?

人世无常,躺着的人早间还生过气,无可奈何的看着自己,现在却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不过一日而已。之前长年的征战不能归家,所许诺的老来相报,突然就成了空,无法践诺。
若是没有来过,若是。

心跳的越来越快,喉头哽咽。慕席左垂了头把脸埋在腿上,发不出声音。
惶恐,是惶恐没错。虽然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类似的感觉,但是不会弄错,不是悲痛,是害怕。
最后一个亲人,一个与自己流着相同血的人从此消失,这世上就剩了自己一个,与谁都不相干。本来在生命里很重要,占着很大分量的一块被硬生生挖走,悄无声息的空了,这样的感觉,让人惶恐到不知如何去面对。
所以只是觉得冷,心跳的很快,眼泪却,流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的灯烛燃尽,发出极轻微的"噗"的一声,收尽了屋内光明。昏暗下来后,反而更加安静,看不清眼前的一切,让人觉得莫名的安定。
脑子里混乱的一团,渐渐也有了眉目,抽丝剥茧一般,愿意想起的或是不愿想起的,都明晰了许多。

紫眸的人。

慕席左在黑暗中看了看自己的手,微微颤抖着。

能在天子脚下明目张胆杀人的人,能若无其事杀了当朝大将父亲的人,会是谁。
本该由那个人主持的宴会,到了最后却仍是不见人影的人,是谁。
还有,那些早先听见的意义不明自己却没放在心上的话。

不得已时可以除了他。
我知道怎么办。

那个他,现在看来,不言自明。再不愿意承认,答案摆在了面前,也只能接受。
想要去相信的,一次一次,却总是出现这样的事,天意弄人。

再次站在紫流寝宫之外的时候,天色将明。一夜就这样悄然而过,只是心境,已大不一样。
推了房门进去,屋内热气扑面,身上的雪花化成冰水,顺着脸颊滴落在脚下厚厚的毡毯上,留下一道水痕。

"紫流?"喉间干涩,慕席左在白色纱帐前站定,望了帐中朦胧的人影,心里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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