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恨----叶落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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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已回不到过去,朕又何必白费心机?"
"只要留着你,让朕能够回想起过去便好。"
"所以,虽然不欢喜现在的秦青,但也莫以为朕会就此放过你。"
"只要朕还没有腻味,你就不能离开。"
"就这般简单。"
承受着一次次贯穿,身体如撕裂一般,一片剧痛。
心中怨气腾腾升起,胸腹间的气血翻涌着冲上喉头,我被一阵剧咳震得偏过头去,呕出来两口黑血。
头脑似睡非睡,眼前似雾非雾,朦胧中听见弘远惊惶的吼叫,"太医,快传太医!"
然后一片嘈杂。


第 66 章
乍清醒时,我没有睁眼,聍听着弘远与太医的对话。
"皇上,从脉象上看,秦公子应是中了江湖中罕见的冰火毒。据传闻说,中毒初期,稍加调理辅以运气疗伤,便可治愈。拖过五六日,毒气渗入脏腑,就难治了。看秦公子情形,似乎拖得很久了。"
"朕一早便让你们诊治,为何拖到今日才查明病情?"
"是臣等无能,请皇上赎罪。不过这冰火毒只有发作时才会脉络紊乱,平常与一般人无异,若是秦公子有意隐瞒,外人也很难得知。"
一片沉寂,我微张了眼,觑将过去,太医伏跪在地,浑身颤抖得有如糠筛一般。弘远玉身长立,神情凝重,浓烈的萧杀之气逼人而来。
我轻咳了一声,挣扎着坐起。
弘远疾步上前,将我按住,"小青,快快躺下。"
我喘一口气,说道,"皇上,是臣担心太医院走漏风声,让娘与奶奶知道徒添烦恼,所以刻意隐瞒,实非太医之过。"
他轻声喟叹,"朕知道了。"又回头斥道,"朕不信什么危言耸听的江湖传闻。你们尽管全力救治,治好了重重有赏。"
他摆一摆手道,"下去吧,莫走漏了风声。"太医如释重负,磕头离去。
他于锦榻边坐下,眉宇间隐含忧色,一脸愧意,"朕见你面颊绯红,还当是你心怀不满所以怒形于色,却不知是急火攻心导致气血上涌。小青,是朕的疏忽。"
我觉得浑身无力,体内外隐隐作痛,下意识皱紧了眉头。
他握住我的手说,"小青,是不是很痛,痛就哭出来。象以前一样哭个痛快,将病痛的苦楚与对朕的不满全部宣泄出来。"
"皇上,"我轻唤一声,声音略有些发涩,"自爷爷辞世,臣就不会哭了。"
"朕不信。"他定定地瞧我,随后赌气般俯下身,在我肩颈处重重咬了一口。
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肩颈一片疼痛,我眨眨眼睛,眼眸依旧干涩,咧咧嘴角,倒是涩涩然笑了起来。
他抬头看我,眸光已然黯淡,"若是以前......"
他微微偏过脸,眼底隐有泪光。
或许弘远终于明白,过去那个爱哭闹的小青再也不会回来。如今的我,不会哭了,笑也难看,又兼带病之身,在他眼里,如同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我略感释然,充满期盼地看他,希冀他在意冷心灰之下可以就此放手。
他背过身去,用锦帕揩拭了脸,回转身来已是一脸肃穆,恢复了帝王的优雅与从容。
"朕明白,如今的你与过去判若两人,朕也不再强求你改变。"
"朕对你不住,朕会广求天下良医名药为你治病。朕可以许诺你一世荣华,甚至让秦府回复往日奢华。"
"但朕不会放手。"他的语气颇为坚决,令人绝望。
我的心猛然一沉,苦口婆心地劝他,"如今的秦青这般无趣,皇上何苦煞费苦心委屈自己?"
他起身直立,向这边深深凝眸,"两看相厌,总好过寂寥无趣。何况,还有回忆。"
他忽然笑了笑,"也许时光可以冲淡一切,朕常来陪你,假以时日,你不再怨朕,或许朕也会喜欢上这样的秦青。"
以后几日他夜夜都来,不再流连于床事,或拣些琐事闲谈,或督促我吃药,或为我运气疗伤。大部分时候,他的视线凝向远方,嘴角带着一丝微笑,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


第 67 章
四姐派人传话,她想见我。自见过姨奶奶,对她的愤懑减了几分,多了几分歉疚,于是我去了栖凤宫。
品尝着莲子羹,与她话着家常,我聊起了姨奶奶的近况,"皇上不同意姨奶奶迁出皇宫,但许诺会加派宫人好好照料。"
她轻"嗯"一声,神情有些怅然,"这也难怪。自古以来,连后宫宫女也多半是在深宫里终此一生,何况是曾经尊贵的太后。"
她唏嘘了片刻,又问我道,"你许诺的复仇,布置得如何?"
我点点头,"已是箭在弦上。"
她取了宫人递上的锦帕,欲为我揩拭嘴角的残炙。
"我自己来。"我淡淡笑了笑,从她手中接过锦帕。
"小青,"她蛾眉轻蹙, "你如今少年老成,虽令人欣慰,但未免过了。"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屏退四周的宫人,轻声道,"新入宫的童贵妃,率真活泼,很受皇上喜欢。你这般老气横秋,可怎么与她争......"
"够了!"深惧她再说出不堪的言语,我厉声喝断她的话头,伸手在宫桌上重重一拍,震倒了玉碗,残汁横流,"姐,我不是你的妹妹,是你的弟弟。曾经我也野心勃勃,梦想成为爷爷那样的铮铮男儿。落得如今境况,非我所愿!我敬你是我四姐,所以才再三忍让。若是换了别人,我会狠狠揍他!"
她略怔了怔,忽然放声恸哭起来,单薄的肩头剧烈地耸动,玉串翡坠凌乱地摇曳作一堆,愈显柔弱。
我顿时心软,走过去劝慰,"姐,是秦青莽撞了。但秦青使不来投其所好、曲意逢迎的那些手段。若是爷爷和爹爹九泉下有知,也会深以为耻、死不瞑目。我只能时时暗示,让他念及结发之情,让他时常来看你。"
"结发之情?"她的嘴角挂了丝苦笑,明媚的眉眼已有几分暗淡,颇有些神伤。
看她这样,再想起姨奶奶,不禁黯然。

几天之后的庙会,弘远忽然兴致勃勃,拉了我同去。
扫量着四周,弘远有些感慨,"这些女孩子真是明媚娇俏。还记得上次你来,寻了三两位美女搭讪调戏,结果唐突了佳人、引来了佳人的家人。一晃已是两年过去了。"
"其实仔细看看,这些女子,远不及四姐明媚端庄。"我审慎地笑。
他笑而不答,忽然指了一位女子,"那位黄衫女子如何,也不及你的四姐么?"
我顺着他的指引看去,那女子肌肤胜雪、明眸善睐,颇有一番卓绝的风姿。
"这位女子,我好象见过。"我喃喃地说。
还记得去年与思为共度花灯节,他曾经问过,"往年的花灯节,你怎么过的?"
还记得我回复时的洋洋得意,"抢好看的花灯,调戏漂亮的姑娘。"
如今才领略出他言语的愠怒,"那美女抢到了么?"
如今才恍然自己的无知幼稚,"美女哪能用抢的?得好言软语劝着,用翡翠美玉诸般首饰哄着。凭着这些手段,我十三岁就旗开得胜,与一位美若天仙的姐姐交换了定情信物。让那些王侯公子好生羡慕!"
"什么信物?"
"我送了她一对姨奶奶赏的水玉镯子,她回了我一根梅花簪子,还约了我次日傍晚庙会相聚。"
"然后呢?"那时的他这般问,我却忽略了他语气中压抑的愤怒。
"次日秦府里搭台唱戏,我自然就没去。那根梅花簪子好象也给罗小侯爷要去了。"
"竟然是这样。"那时他的回复令人好生不解。
我想起来了,这位黄衫女子就是当年的天仙姐姐。



第 68 章
那黄衫女子忽然驻足,向人流中惊喜地唤了一声,"小红!"
穿流如梭的人群中,一个三四岁的胖丫头被一个俊朗的青年扛在肩上,她喜气洋洋地朝着黄衫女子连连招手,"娘!"
我瞧着那个青年,有一些愣神。
弘远顿足停看,"原来这就是张公子心仪的姑娘,果然名不虚传。传闻说,张公子爱屋及乌,领养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还有人说,养女是假,私生女是真。"
我淡淡地笑了笑,"他的事,与我何干?"
我并不太相信弘远的话,不过瞧那边三人其乐融融,止不住心里头一阵酸涩。
弘远也就笑笑,拍拍我的肩,"小青,你总是太过简单,容易被人欺瞒。"
我笑眯了眼,"我的确太过简单,所以才会弄丢了虎符。"
弘远偏头看我,恬和的笑容里带一点温柔的歉意"小青,你心中有怨?"
我垂手侍立,必恭必敬地回道,"是秦青头脑简单,不敢怨天尤人。"
他深望我一眼,回身继续前行,随后的游逛一路无语,索然无趣。
回了青筑,弘远狼兴勃发,将我按倒在床,重挑糜战。
云雨毕,弘远已是神色清爽,眼底的阴鹜之色也减了几分,"小青,你如今的性情言谈,与朝中老臣一般无二,令人生厌。惟独这副身体,倒还美味。"
我瞪着他,狠狠捏紧了拳头。
他贴上来,握住我的双拳,在我耳边低语道,"还是有怨的不是?朕就看你能忍耐到何时!"
我低眉顺眼,慢慢摊平了手掌,兢惕地回复,"过去的秦青,虽然张狂无忌,却只迷恋他的夫子。如今的秦青,心如死灰,只愿以带罪之身,恪守为臣的本分,惟皇命是从。皇上,您想让臣做哪一个?"
他默然片刻,忽然甩我一记耳光,愤然离去。
我的话似乎惹恼了弘远,他连了几日没有过来。我得了闲暇,加紧了复仇计划。
其实,对于秦府的获罪被抄,秦府人并无太多的怨言。秦府谋逆、贪污,于理于法,都是罪有应得。信仰因果报应的娘和奶奶甚至觉得这是上天的惩罚。
即便是大贪的爹爹,在世时也曾告诫我,要做个清官好官,为民造福。
他懂得"为官清廉明镜高悬"的道理,只是在宦海中几经沉浮之后,已变得身不由己,深陷泥泞而不自知。
我明白秦府的罪无可恕,只是我不甘心,也有那么点不服气。在如今督查不力、执政不明、物欲横流的朝堂之上,洁身自好者又有几人?
我询问过罗管家,秦府败落前,有十来家店铺,虽然门庭冷落,却是日进斗金,实际只为秦府银两流转走帐之用,抄家之后,这些店铺或关或转。我派人暗中观察,发现京城里类似店铺不在少数。仔细探询之后,也有不少收获。
所以我承诺四姐,我会光明正大地报复。秦府的仇家,若确是正义之师,我自当心悦诚服偃旗息鼓,若只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会毫不留情狠狠回击。
在弘远有意无意的袒护下,我头一次越俎代庖,呈上了一份弹劾朝廷几位王侯重臣贪污谋私、私吞良田、中饱私囊等等罪行的奏章。



第 69 章
一纸奏折,言之凿凿,查有实据,掀起了千层浪。
朝堂之上,转眼间腥风血雨,众多权臣名将纷纷落马:贪婪无度的罗小候爷之流、标榜"清廉爱民"的张丞相之流、秦府事变前临阵倒戈的部分将领大臣......
漏网之鱼或许已在抚额庆幸,我只是有的放矢,而非刻意地铲奸锄恶。
但张思为竟然也会被牵扯其中,却是我始料未及。我曾经处心积虑地搜刮他的劣迹,却未捞到半点罪状,在秦府的诸多仇家之中,慎独淡泊者为数不多,他是其中一个。
昨夜一场瑞雪,催绽了腊梅。待日头出来,已是满园飘香。
弘远与我对弈于一株老梅之下。老梅开得正火,虬劲的枝干傲雪延展,枝上腊梅绽蕊吐芬,香气沁人心脾。
弘远伸手折下一根梅枝,轻轻嗅了嗅,无限感慨,"一场瑞雪,换得梅香满青筑。朝堂也是如此,不经历一番风雪,哪里来得干净?"
我举棋不定,谨言道,"皇上圣心如月,臣等叹服。只是,此番清洗牵扯过大,臣以为应当尽量避免株连,一来以免伤及无辜,二来也彰显圣上仁德宽厚之心。"
他瞧定了我,眸中蕴有深意,而后悠悠然笑道,"朕已免了诸位罪臣的株连之罪。"
我略怔了怔,经不住他探询的视线,垂下头看棋,踌躇了半响,方说道,"那张思为,臣已仔细察过,与张丞相纳贿一事,并无瓜葛。"
"张思为入狱,与张丞相纳贿无关,是有人检举他谋逆叛上。"他的语气骤然变得冰冷。
我闻言一震,偷偷拿眼觑他,他的脸色越发阴沉冷淡,把弄梅枝的姿态优雅却残酷,梅瓣揉碎了一手,纷纷飞落。
心头泛起一阵寒意,我隐约地意识到,如果他只是要借刀杀人,那么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
气氛如同此时的天气,表面上风和日丽,其实已是寒风暗袭,冷得透人心骨。正僵持着,眼角瞥到严太医候在一角,嚅嗫着欲言又止。
"什么事?"弘远招手示意他过来。
严太医上前行过大礼,方才禀道,"为给秦公子治病,老臣私用了民间野方,请皇上恕罪。"
我止不住插话,"太医,你的药很不错,我正想谢你。那什么‘九火还阳汤',喝了之后,精神气足了不少。"
弘远面色平和许多,笑道,"既是如此,何罪之用?朕要重重赏你。"
严太医嚅嗫道,"老臣非为讨赏而来。"
弘远的语气严厉起来,"那又是为何?莫非这方子有问题?"
严太医扑通跪下,"这方子来得蹊跷。是老臣深夜做梦,梦见高人指点,醒来时,几上已有纸方。"
瞧弘远一脸肃然,未等他回复,我已击掌笑道,"真这般古怪?那倒是有趣。我这病本就难治,不过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你的药好,自当谢你,是不是野方又有何妨?太医你倒说说,那夜具体是如何情形?"
弘远的脸上忽然萌现出欣喜之色,如同什么珍物失而复得一般,他的嘴角勾起了笑意,也不看太医,只怔怔然盯着我瞧,说道,"太医医术果然高明!朕要好好赏你。"


第 70 章

可无论是赏赐还是升官,似乎都不能让这位战战兢兢的太医一展愁容。他只是一味地磕头,连连说道,"臣不敢讨赏!"
"究竟什么事?" 弘远看出了端倪。
严太医这才道出原委,"这‘九火还阳汤',需要新鲜的红稞草黄勺花做为药引,老臣孤陋寡闻,去了京城普济药房打听,才知道这奇花异草果然是有的。只是长于深山老林悬崖峭壁之中,极其难寻,而且此花此草十分娇弱,一经摘下,十二个时辰过后便会枯萎。说来也巧,那段时日普济药房正好有卖,所以炼成了这‘九火还阳汤'。可这两日却断了货。老臣仔细询问,方知道这奇花异草是前些时日才有人送到药房,这两日不知为何,送药人不来了。此事过于蹊跷,再联想到此药方来得诡异,老臣不胜惶恐,深怕有个什么闪失......"他的额角已有汗珠,声音开始发颤,说话间偶尔抬眼偷觑弘远。
听他一席话,我心下纳罕,但仍嗫嗫地说道,"药该是好药。服药之后,感觉舒适许多。"
弘远脸上阴晴不定,良久才淡淡然对他说道,"你且回去,朕会派人好好查明此事。"
太医惊疑不定,叩首告退,弘远凝望其背影,若有所思。他偏过头来看我,语气颇为温和,"朕还记得,从前小青偏爱奇闻逸事,闻之眉飞色舞。"
我灿灿地笑道,"方才太医所述遭遇过于古怪,臣好奇之下喜形于色,未免失态,让皇上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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