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深吸了口气,深深看过去,嘴角浮出一抹苦涩笑意:"其实我很後悔,当初我走的时候为什麽不直接将你也一起带走?只是那时我以为会很安全,从来也没想过你会有别人,毕竟,在那样的深山中,你不会有机会遇到别人,所以那时我从来没想过你会爱上别的女人,更没想过我的小槿有一天会爱上别的男人......那时你跟我说你要嫁到北朔,其实我就该将你强行带走的,不该因为怕你难过结果竟让你真的嫁了过去,也不该因为忙著自己的事一时就将你暂时留在了那个男人身边,那时我想,等我一旦解决自己的问题就马上来带你走......如果早知道你会爱上他,无论如何,我一定不会让你留在他身边,便是不顾我自己,我也会将你带走......"
齐槿怔怔地听著男子的话,其中的痛苦悔意他不是听不出来,但是他却不知该怎样安慰面前的人。眼前这个人,对他很重要,重要得如果没有再次遇见燕沈昊,他也许真会和他在一起,但是,偏偏这席话迟来了一步,毕竟,他几天前刚刚知晓了当年真相,如果在这之前,他的楚哥哥来到,也许他会有一点动摇,但如今,他真的已经走不掉......
男子看著他的表情,不由颓然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来时,眼中的痛楚已自掩下,又恢复了温柔笑意,柔声唤道:"小槿。"
齐槿怔怔地看向他,却见男子温柔地看著他,柔声道:"我是不是吓坏你了?"不待齐槿回答,已自低声道:"对不起。"
齐槿连忙摇头,却只是摇头,并不知道该说什麽。
男子无声一叹,微笑道:"你不是要把内力还给我吗?现下我就教你方法好不好?"
齐槿见他转换话题免去尴尬,不由松了一大口气,自是连忙点头。
男子当下便将方法口诀传予他,齐槿凝神记下,不多时已自领会,当下便按著男子所授将本不属於自己的内力一点一点渡回了它原来的主人。
这一来,便又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两人头上俱是冒出了丝丝白烟,齐槿固是细汗满额,而背向他而坐的男子更是脸色如纸,不断有鲜血自唇角无声滑下,待齐槿将最後一点内力渡过去收功完成之时,男子更猛然喷出一大口鲜血,昏死过去。
齐槿虽亦是疲累虚弱,但到底还清醒,见男子倒下,当下不由大惊,待见到他衣上鲜血,更是骇然,忙摇著他焦急唤道:"楚哥哥!楚哥哥!你怎麽样?你别吓我!"
他这样又摇又叫,片刻过後,男子倒是醒转过来,见他满面焦急恐惧之色,便似要哭出来一般,不由微微笑了一笑,虚弱道:"没关系......你不要担心......待我缓一缓便好......"话毕在齐槿相扶下靠著床栏坐起,静静闭目调息。
齐槿也知这时不能打扰他,当下便只在一旁屏息等待,虽仍是担心,却不敢再出声。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见男子脸色已慢慢有了些好转,齐槿这才微微放下心来。再过得不久,男子便已睁开眼来。
"楚哥哥!"齐槿脸上露出喜色,想要近去,却又怕伤到男子似的止住,只得略有些不安地问道:"你......你没事了吗?"
男子却是将他拉了过来,轻轻握著他的手,朝他摇了摇头,柔声道:"不用担心,我已经没事了。"目光不经意扫过齐槿背後的窗外,圆月却是已然渐渐西沈了,不由喃喃道:"这麽快吗?"
目光收回,静静落到眼前人的脸上,深深地凝视,眼中神色复杂之极,沈默了好一阵,方缓缓问道:"小槿,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愿意跟我走吗?"
齐槿一愣,沈默了一下,然後低下眼眸,轻轻摇了摇头。
男子眼神变得更为幽邃,便像夜色下的海,深不见底:"你真的要回到燕沈昊身边去?你真的......就那麽爱他?"
齐槿并没有回答,只是沈默著,半晌,方低不可闻地道出一句:"楚哥哥,对不起......"
男子似是早料到这样的回答,面上并无半点诧异,只有细看,才可见到那幽深眼底一闪而逝的痛楚和坚定。沈默了片刻,男子缓缓道:"那麽,如果我说燕沈昊已经活不了多久,你还要回去跟著他吗?"
齐槿一震,蓦地抬眼:"楚哥哥,你......你说什麽?"
男子道:"我说燕沈昊已经活不了多久。当初因为你的坚持我让你嫁给了他,我没能阻止你,但是,我不可能让你留在另一个男人身边......"
齐槿已然惊得呆住,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对他做了什麽?"
见他如此表情,男子心头不由怒意妒意齐涌,却是努力压下了,只淡淡道:"我没对他做什麽,真正对他做了什麽的,是你自己。"
"我自己?"这一下齐槿更是呆住。
男子定定看著他的眼睛道:"在你坚持要嫁过来之前,我便暗中让你服下了一种毒,这种毒无色无味,短时间内并不会发作,而发作之前也无任何痕迹,便是连武功高强之人,甚至郎中也察觉诊断不出来,毕竟,发作之前它对身体并无害处。然而,这种药却有一个特点──"男子顿了顿,缓缓道:"它会传染,而它传染的惟一方式,便是交合......"
望著眼前已然毫无血色的脸,男子微微笑了一笑,却是有些不稳:"当然,如果你跟他没有......那他自然不会中毒......"
齐槿呆愣地望著眼前的人,明明是无比熟悉的,那一时,竟然觉得有些陌生,而他的那些话......脑中似是轰然又似空白,最後却是怔怔问道:"楚哥哥,你有解药的,对不对?"
男子深深地看著他:"我自然有解药,你也不用担心,因为现在还未到发作时间,所以只要服下解药,你便不会有事......"
"那......他呢?"
男子沈默了片刻,深邃目光望过去,静静道:"小槿,如果我说,我可以为他解毒,但你必须跟我走,你,会不会恨我?"
齐槿轻轻摇摇头,低声道:"我不会恨任何人......"
男子闻言一怔,继而却是微微苦笑:"那......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齐槿静静地望著眼前的人,没有回答。
见他不语,男子微微笑了笑,下一刻,却是蓦地吐出一口鲜血来,将胸前衣衫染得鲜红一片。男子却并未抬手去擦拭唇边血迹,仍自在齐槿微微痛楚的目光中定定直视过去,声音夹著压不住的痛苦:"小槿,他喜欢你未必有我深,你肯为他,为何便不肯要我?"
齐槿轻轻垂下眼帘,什麽都没说,默然一阵後,忽然双膝一屈,缓缓跪了下去。
在男子错愕震惊的目光中,齐槿静静道:"也许他喜欢我未必有你深,但我喜欢他,却绝对比任何人都深。"
男子眼中悲愤、伤痛、嫉妒,怒火一一闪过,眼神复杂之极,到最後却是仰天一笑,悲声道:"小槿,我一向以为你是最温和的,没想到你竟可以为了一个燕沈昊决绝至此!你喜欢他,你就可以如此逼我?!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麽?"话音甫落,唇角鲜血又已淌出。
齐槿静静垂眸,将所有伤痛都掩在长睫之下,却是笔直跪在男子面前,安静不语。
男子颓然闭眼,良久後,再睁眼时已只剩一脸惨淡,长叹一声道:"罢!没想到我竟真会输给一个燕沈昊!"目色复杂地望向地上的人,深吸一口气道:"小槿,你起来,我答应给你们解药便是。你既是如此逼我,我又怎能再狠得下去?你赢了。"
自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将地上的人扶起,然後将药丸递到他嘴边,男子道:"我要亲眼看著你把解药服下。"
齐槿缓缓伸出手去,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抬眼看向眼前人,只接过药丸,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男子拉过他的手,将瓷瓶放到他手中,道:"这里边还有另一粒解药,你带回去给他罢。"顿一顿,看著眼前低垂眼帘的人,苦笑道:"你现在竟连看我一眼也不愿意了麽?"
齐槿咬了咬唇,抬起眼来,那一时,眼中的痛楚便再也掩饰不住:"楚哥哥,我......"
男子伸手过去,轻柔地抚著他的脸,柔声道:"小槿,你要记住,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楚哥哥不会怪你,只是希望,你永不会後悔。"随後握住齐槿的手,牵著他走到窗边,往外一指,微笑道:"他在那里等你呢。现下你的毒也已经解了,你这便回去罢。他不是我待见之人,我也不希望他知道我,所以你莫要对他言起我,便只让他以为你是一位高人所救便是。"然後缓缓放开齐槿的手,"你既不愿跟我走,我也就不送你了,楼梯在那边,你自己下去罢。"
齐槿看著眼前之人,只觉心里异样难受,但却不知该说什麽,只用力地将手中小瓶捏紧,轻轻道:"楚哥哥,我......我走了。"便自转身,却是不知该再如何面对背後之人。
只是走得几步,身後的人忽地轻轻唤道:"小槿。"当即脚步一顿,身子却似微微一颤。却听那人轻声道:"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一股刺痛蓦地蔓延开来,一直蔓延到眼角,齐槿深吸一口气,低低"嗯"了一声,便即向前走去,并未回头,只怕这一回转,眼中的热流便再也关不住。
男子静静地站在窗边,看著那道白色的纤细人影走出楼阁,踏上浮桥;看著那个本自守在湖边的锦衣男子突然亦快步踏上浮桥,走到白衣人身前的时候却是蓦地一顿,然後一把将他拥在怀中;看著二人紧紧拥抱在月下,月色如水,水光如银,那样的场景,真是无比动人。
眼中蓦地闪过一丝黯然,唇角却缓缓浮起一丝冷笑。
"怎麽?还是舍不得麽?既是舍不得,为何却又要放回去?"一个含笑的声音忽然自男子身後响起,然後便见一名青衣男子缓缓来到男子身旁,亦探头向窗外望去,看见桥上一幕,却是笑道:"真是好动人的一幕!只是有人欢喜,却也有人神伤啊!"
男子淡淡道:"谢昭言,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叫谢昭言的男子不满道:"龙吟,你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罢!你适才对那个小美人儿那般温柔体贴,怎麽对我就变得这麽冷淡了?好歹我也是你的师兄啊!"
楚龙吟道:"你也知道你是我师兄吗?"
谢昭言道:"若我不是你师兄,我会跟你这麽万里迢迢日夜兼程从东苍赶到南桓,再从南桓赶到这里来救你的小美人儿,还把我珍藏多年的宝贝送给你的小美人儿解毒?"顿一顿,却是啧啧叹道:"不过,我倒是真没想到啊,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南桓天子,倒是一个情痴哩,只为了救心爱之人,竟是不惜让自己身受重伤,活活吐血......"
"谢师兄,你不觉得你很聒噪吗?"楚龙吟无奈。
"能听你唤我一声‘师兄',我真是感动无比啊!"谢昭言夸张地做感动状,只是手却一把搭上楚龙吟的手腕。
楚龙吟一愣,欲将手抽回,不料男子捏握之下,竟是抽不动,正皱眉时,男子却是忽然将他放开,然後不知从什麽地方拿出一粒黑色丹药,飞快地塞入他口中,楚龙吟不防,已自给他巧劲一催,迫著将那丹药吞了下去。
楚龙吟皱眉道:"你给我吃了什麽东西?"
谢昭言白了他一眼:"救你的东西。"然後却是低叹一声:"你明知道逆运
‘昊天神功'是极其危险的,虽然对方无碍,但你却会严重内伤,你竟然还敢逆运神功把内力传给他,你当真是不要命了吗?"
楚龙吟微微苦笑道:"这些我自是知道,但若不这样,又哪有别的法子能救他?连你这个天下第一的神医也说只有这个办法能救他,除了逆行运功,我又能怎麽办?"
谢昭言摇头道:"‘情'之一字,当真是害人不浅哪!他只道他将内力传送过来丝毫无事,又哪知你教他的口诀根本就是把所有的伤害往你自己身上揽,根本舍不得伤害他半点!结果到头来,饶是见你吐血,他仍是弃你而去,龙吟,你这麽做值得吗?"
"有什麽不值得?"楚龙吟淡淡撇过眼,望向窗外,而窗外的桥上湖边却已无人影,"至少,他还活著。"
谢昭言微微一笑:"那倒也是,而且,他终究还是会回到你的身边。"
见楚龙吟蓦地抬眼,目光炯炯地看过来,谢昭言笑道:"你别这样看我,你自己也承认了,你师兄我是天下第一的神医,既是如此,难道我还辩不出来他身上有几种毒?再说,如果真有你说的那种通过交合传染的异毒,我也不会不知道。所以,如果我猜得没错,其实,你根本就是骗他的,他和他的那位夫君根本就没有中你说的那什麽神奇的毒,是罢?"
见楚龙吟眼光蓦地变得锐利,谢昭言却面色不改,仍自笑道:"不过那位小美人儿虽然不愿跟你走,但却确实很相信你,你一说,他便信了,又哪会想到他的楚哥哥会骗他,会将一粒毒药当成所谓的解药给他,让他回去亲手毒死他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