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什麽?"
"只不过,他却好像不认识我一样,我说来带他走,他倒是将我当作疯子一般,冷冷说不认识我就自顾自走了。我当时虽觉奇怪,但一想我并未履行当初诺言,反而任他等了这麽久,他生气倒也是正常的。妒俏冶阋裁挥卸运们浚焕砦遥冶阒皇歉谒崦妫胂扰宄那榭觯驳人叵?BR>"然而我却没想到,那麽一个山中的精灵,竟然是东苍广陵王的爱子。一时之间,我倒是真有些踌躇了,毕竟,此时北朔与东苍正动干戈,且他的身份......"
齐槿轻声道:"所以你後来就点名要他和亲?"
燕沈昊道:"其实先前我并没有那样想的,我想无论如何,我既然履行诺言来了,他便是生气,等时间一长,便也会好的。但,我实在是没有想到,他竟然,爱上了别的人,而且,同样是个男人......"
"男人?"齐槿蓦地抬眼。
燕沈昊点点头:"那夜,我本想潜进广陵王府去找他,结果我还没进去,倒先见了他出来。我觉得奇怪,便跟在他後面,一直跟著他来到一座湖边,我远远地看见他走进那湖中的亭子,而那亭子里,却是早已等了一个人,看那身形,绝不会是女人,然後......"
见齐槿抬眼看向他,燕沈昊顿了顿道:"然後,我看见他......他和那个男人......而且还是他主动去......虽然只是吻,但我真的很生气,那一刻,突然就下定决心无论用什麽方法都要把他抢过来......本来我倒想直接从王府将他带走的,但这时偏接到手下暗报,於是只好先赶回战场......"
"後来你就知道了,北朔逼得东苍败退,正好这个时候齐晋又提出和亲,於是我便自作主张答应了,并且点名要他,一面向皇兄禀明。皇兄一向很疼我,倒并没有阻止......只是我倒没想到,他竟这样决绝,竟然找人来替他。而我後来赶去,他竟然不待我说一句便自我面前跳崖......"
齐槿怔怔道:"也许,他真的是很爱那个男人,宁愿死,也不愿被你抓回去......"
燕沈昊沈默,半晌,方微微苦笑道:"也许是罢。一想到他竟然爱上了别的男人,竟然宁愿找替身也不愿嫁我,我真的是很......所以那段日子那麽对你,其实不过是因为恨他逃了,无处可发火,所以只好对你......但其实,很多时候,我都有种错觉,错觉你就是他,因为你跟他真的很像,像得比後来的他还要像......我再去找他的时候,其实并没跟他说上几句话,但我直觉他是变了一些,毕竟,两年过去,我又曾那麽对他,有这些改变也并不奇怪......倒是他难得找到你,你跟他以前真的是很像,如果不是发觉你没有胎记,我都要忍不住相信其实你才是我当年遇见的那个人......所以新婚之夜发现你没有胎记,我虽然很惊讶,但我并没有马上肯定你是替身,直到我派出去查探的探子传信回来,说在东苍曾见过他,我才不得不相信,你不是他。也就是从那时,我开始控制不住,只好在你身上发泄怒气。因为你的脸长得跟他一样,所以便让我有种错觉我是在惩罚背叛的他,你越是屈辱委屈,我便越是觉得快意,心里想著,反正你也只是替身......不过说出来你也许不相信,其实每每待你走後,我便又觉得很烦躁,我想我是有点後悔,但我却不愿去想,其实如果我那时好好想一下的话,也许,你就不会受这麽多苦......"
"你......为什麽告诉我这些?"
燕沈昊低眸看著怀中的人:"我也不知道为什麽会在你面前说这麽多,都有点不像我自己了......也许我不过是想把一切都向你说明白,我说过,我不会再骗你......"
齐槿怔怔地望著眼前的男人,一时间竟然有些茫然。觉到他正轻轻将自己的衣襟拉拢,不由便想起嫁入北朔前父亲的话:"你跟小瑾惟一的不同便是这个胎记,小瑾这孩子时常流连秦楼楚馆,知道他胸口无胎记的人倒也不少,虽然燕沈昊并不清楚这个,但为了保险,你还是最好将这个胎记除掉......"
齐槿不禁微微苦笑。这人只道自己这张脸是高人整容而来,却不料,他身上真正经高人动手的,却只有心口那朵梅花,而更不料的是,偏偏他历剜心般剧痛换来的结果,竟是如此一场天大的误会,与,笑话......
手指痉挛般地抓紧与他十指相扣的手指,齐槿轻轻将脸埋入燕沈昊的怀中。其实,新婚那夜,那人将盖头掀起的那一刻,他便已认出了他。那时,他真的是十分震惊,不想两人竟会在那种场合之下重逢,然而待那人唤他"瑾"的时候,他却忽然清醒过来,尽管那个名字听起来那麽像他的名字,但他知道,他叫的不是自己......
其实最初的最初,也曾激动著想把真相告诉他,告诉他自己便是当年那个救他的人,但随即而来的理智却断然阻止了自己。毕竟,这一出口,父亲的平静,小瑾的幸福,还有整个东苍好不容易换来的安宁都将随之毁灭,他不能那麽自私......
然而,虽然不想去想,但他却骗不了自己,更重要的原因,却是那个原本承诺会踏雪来迎他的人,最终迎的,却是他的弟弟,而并不是他。他并不清楚这两年多到底发生了什麽,但他知道,那个说要要他的人,要的已经不再是他......
而谁却料到,一切的背後,竟是如此一场啼笑皆非?
而现在,一切真相大白,而自己却又再无几日生命,从前是他不要自己,这一回,却是自己注定要抛弃他......
目光落到那伤痕累累的手腕上,齐槿不由便想起了那个注定在自己身上的诅咒。如若真是找不到别的解毒之法,那麽,这人一定会继续将血拿来喂他,直到最後......
只是最後,哪怕他流尽自己的血,自己仍是要死的,那到时候,他又该怎麽办呢?先前弟弟已经死在他面前,那麽如果自己再死在他面前的话,他又会怎麽样?
不由自主地轻抚上那伤口怵目的手腕,唇角不由浮上一丝苦笑。难道,自己的生命真的是受了诅咒,只要跟自己有关的人,到最後,都注定没有什麽好结局,遇见自己,不过是他们的一场劫难......
抬起眼,深深看著面前的男人,那样刻骨铭心的眉目,曾是自己最深的惦念,也是自己最深的痛楚,而今,却清晰真实地在自己面前,只是,也许明天,也许下一刻,一切便会破碎......
一丝钻心般的痛楚蓦地袭上心来,齐槿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却是缓缓抬起手去,想要抚上那定定看著自己的幽深眼眸......
就在指尖快要触上眼前人肌肤的那一刻,素白的手忽然重重一抖,然後却是痉挛般地颤抖起来。紧紧咬著唇,克制著那蓦地袭上来的剧痛,努力想将手抬高一点点,只要一点点......
可惜,最终还是没能成功。
那突然狂卷而来的痛楚洪潮随即便将所有的心愿尽皆打碎,痛楚中,他甚至感觉不到燕沈昊早已是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而後毫不犹豫地咬开了自己的手腕......
只是那麽偶尔清醒的间隙中,他似乎听到屋外不知何时竟是响起了滴滴答答的雨声,恍惚中,却是想起那年的雪,那年的梅花香气中,那雪落的声音......
看著床前形容憔悴的男子,萧烈和萧遥不禁对视一眼,眼里都是浓浓的担心。
萧烈走过去,手搭上男子的肩,低声道:"昊,你别太担心,王妃他......"接下来却实在有点说不下去,毕竟,如果一个人连续昏迷两日尚未醒来,还要让爱他的人不担心,这也实在太过残忍。
萧遥难过地道:"对不起,燕大哥,都是我们不好,没能找到医治王妃的方法......"
燕沈昊转过头来,看著两位好友,竟然微微笑了一笑:"恭喜你们,明天就是大婚之期了罢?"
两人见他竟然还笑得出来,惊诧之余也颇觉有点寒意。萧烈点头道:"是、是啊!"
燕沈昊道:"明日就要大婚了,皇上和皇後还跑到这里来?"
这边两人再次愣住,对视一眼,萧烈道:"我们听说王妃他......所以过来看看......"
燕沈昊平静道:"他不会有事的。"
见他那般平静的表情,二人只觉寒意更浓了,萧烈忙点头道:"是,王妃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昊你不要太担心,我已经派了下面加紧寻找名医和解毒至宝,应该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了......"
燕沈昊点点头道:"我在这里先恭喜你们了。"向萧烈看了一眼,"烈,小遥明天可就是你的皇後了,你可要好好照顾他,不要欺负他。"
萧遥朝皇帝陛下扬了扬眉。皇帝陛下却是苦笑,低声道:"他不要欺负我已经很不错了......"见对面的未来皇後一记眼刀射来,当即转换话题:"昊,你......明日会来观礼罢?"
燕沈昊回头看了床上的人一眼,眼含歉意道:"对不起,烈,小遥,我可能不能参加你们的大婚之礼了。"
萧烈和萧遥倒也并不惊讶,只是想到本是专程邀他来此参加二人大婚之礼的,如今却是这样结果,不免也有几分遗憾,但一想到明日自己喜庆大婚,而他所爱的人却是生死未卜,心里便更不是滋味。
眼见燕沈昊形容憔悴,虽然面色平静,但也知他心情必是低沈,二人虽是担心,却也无奈,因而二人安慰了几句便即忧心地离去了。一时间,屋中又如这几日大多数时间一样只剩躺在床上昏迷不知人事的齐槿和守在床边的燕沈昊。
自两日前余毒发作,饶是被燕沈昊灌了大量鲜血入腹,齐槿仍是痛苦得昏了过去,而这一昏迷便是两日,两日中,一直不曾醒来。
两日中,萧晏亦曾前来探望过几次,但皆只在门口,远远看著床上的人和守在床边的人,静静站立一会儿,便即无声离去。
而小若兮虽是闹著要去看爹爹,但因为被萧晏告诉爹爹生病了,不能被打扰,倒也乖乖地没有跑过去幽竹居,只不断地祈求,希望爹爹早点好,然後和他一起玩。
只燕沈昊一直守在床边,不曾或离,始终握著齐槿的一只手。只可惜,无论他怎样握紧,那只手一直都是冰凉,始终不曾温暖。
虽然面上尚且平静,但燕沈昊的心却是跟著慢慢地弥漫起凉意。
难道,便是注定,他喜欢的人,都要在他面前消失麽?
虽然一向不相信命运,但此时此地,此情此状,竟令他也不由有些无力了。
如果是他,他尚可向命运反抗,但为什麽,冷酷的命运对准的偏偏都是他爱上的人?
莫非是他战场之上双手染血过多,因而老天以此方法来惩罚他?
心思一时纷乱,一向冷静的人也不禁迷茫起来,一些平日从来不屑的想法在这时候竟然全都窜出来,让人更是无力,甚至渐渐有些绝望起来。
但,便是无力,便是绝望,却不会放弃。
燕沈昊缓缓低下头去,在闭目若寐的人唇上轻轻一吻,低声道:"槿,不要担心,你会好的。"
次日黄昏时分,萧晏匆匆自宫中赶回。本来今日皇上大婚,众多事务之下他一时之间并脱不开身的,但得到属下带来一个消息,他却是毫不犹豫地赶了回来。
匆匆来到幽竹居,甫至门口,他却停了脚步。
屋内仍如昨日,一人在床沈睡,一日在侧守护,一点晕黄灯光,两个默然之人。
屋外有明月如镜,月轮圆满,只不知月光可否照见世间寂寞?
屋外有竹声细细,温柔如喃,却不知低语可否抚慰绝望之心?
萧晏突然便想起了隔此处不远的另一个地方。那里,金碧辉煌,明若白昼,四处大红,喜庆圆满,而那里的人,笑靥相映,幸福成双。
而同一时刻,同一轮月下,却是孤灯幽竹,一片凄清,而这里的人,偏是相守相望,却终究只能相离相伤。
那一刻,一向笑意温柔的宁王殿下脸上没有笑容。
却不知是怜惜别人,还是感伤自己。
默然片刻,萧晏走进屋去。
目光自床上安静若睡的苍白容颜上转自床边形容憔悴之人,萧晏淡淡道:"晋王殿下,如果你不想让他死,那麽,便让我带他走。"
月光下,一片广阔的水面幽静地延展开去,月色坠在水中,便如在水面洒下点点碎银,又似诱起了点点涟漪,月如水,水如天,当真是好一幅如梦似幻之景。
而水之中央,却神奇地矗立著一座楼阁,飞檐画栋,精巧雅致,映著周围水气嫋嫋,波光粼粼,飘渺空灵,竟如仙境琼楼一般。
燕沈昊皱眉道:"为何一定要选在这里?"
一旁的萧晏道:"这是那位高人的意思,他言道必要一个极其清幽之地方能诊断解毒,因而便到了这里。"
燕沈昊道:"他真能解槿身上的毒?"
萧晏道:"他以性命作保,王爷也是亲耳听见的,若此时尚有怀疑,适才又为何会将王妃交到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