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看文献、论文啊,你不得自己写啊,到时候你专业水平再好,写不出来不也白搭吗?现在正是学这些的时候,咱有这个条件和智商,一次到位多好?”
关捷看着老张的眼睛,脑袋迟迟点下不去。
老张也是他很尊敬的一位师长,说这些话的初衷肯定是为他考虑,并且说的都对。
Z大培训的讲座上,有个教授已经讲过,要学好物化,高数不能差,要看无机图表,化工英语单词要背,想刷福山机理,还得学点日语,要学的东西一辈子都学不完,千万千万不要自满。
这些关捷都知道,只是他才刚刚下定决心,现阶段一心一意准备竞赛,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就被老张泼了盆冷水。
到底他是对的,还是老张说的才是正经道理,关捷又有点迷茫了。
于是他只能说:“老师,去不去1班和往后怎么学的问题,我回去想想再来找您吧,可以吗?”
“可以啊,”老张笑眯眯地点了头,反正这些事也不急。
关捷回到教室,第一节 就冤家路窄,是语文。
他瞪着黑板看了会儿板书,注意力横竖集中不起来,不一会儿就走神了,等反应过来才发现,切断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自己拖了出来。
城南喜欢将两节相同的话挨着排,关捷在语文课上的听讲失败了。
第二节 课后是个带操的大课间,高三的也得参加,关捷跟着人流溜进前广场,在胡新意后面插了个队,在广播响起来之前,跳起来张望路荣行,然而隔着8个班的队伍,他只看到了一片黑压压的头顶。
散操后他回到教室,看见不少人拿着笔和本子在往外走,登时就很纳闷,转头问胡新意:“下一节不是英语课吗?他们怎么都拿着书出来了?”
“去多功能教室上课啊,”胡新意说完看他挑了下眉毛,这才想起来,他不知道学校开了新课,连忙补充道,“上英语交流课,每个星期一节,讲课的是个英国老外。这老外是个话痨,你注意一点,不要看他,一看就要被点起来的。”
关捷被自己高中的时髦度惊呆了,好奇心旺盛地揣着书跟着胡新意跑了。
到了教室关捷才发现,这课不止他们班在上,教室里有200多个座位,这还没上课,已经被积极地覆盖了一半。
他进去找位子坐,走了两排突然看见了黄灿,登时眼睛一亮,一边往那边钻,一边找起了路荣行。
懒神还没来,不过黄灿已经给他和何维笑占了位子,那一排没有连着的两个座位了。
关捷将书往黄灿占着的两个空位后面一拍,碍于座位太深,实在不好进出,椅子焊死了也钻不过去,只好拿屁股为轴心,抬起腿从前排转到了后排。
教室里人多了,人声一直很嘈杂,路荣行快到上课了才从门口冒出来。
关捷一看见他,立刻把头埋在了桌上,准备待会儿来个喜相逢。
几分钟后,他听到前座的板凳翻下去的动静,做贼一样抬头看了看,发现是路荣行的后脑勺,立刻在上面敲了个脑瓜嘣,敲完立刻缩手装睡,等路荣行过来兴师问罪。
只是等了半分钟,什么动静都没有,关捷潜伏不住地想抬头,就是一抬就被按回去了。
然后他听到了路荣行带笑的声音:“接着睡啊,还没上课,起来干嘛?”
关捷听出他认出自己了,梗着脖子想抬头。
路荣行却不让他起来,整个扭过来,用双手像抱球一样压着他的头,似乎感觉这也还不够镇压他,把下巴也戳在了他头上。
关捷什么也看不见,伸手要去掀他的手,却不料顶上是他的脑袋,一摸过去指头碰到了路荣行的颌骨侧面。
他感觉这地儿摸着不像手,在骨头上按了两下,又将翻着的手腕贴皮转成顺手,这才终于摸明白,他摸的好像是路荣行的脸。
放在以前,一个脸而已,摸就摸了,但现今心境不同,关捷瞬间稀里糊涂地注意到了很多东西。
比如路荣行的脸摸起来还挺干净的,没什么油腻感。
然后自己的手好像蹭到了他的嘴,但是关捷不太确定。
最后就是他猛地往外翻了下手,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揩油,完了还……陶醉了几秒钟。
关捷的手“咚”一下砸在桌上,像是一个投降的信号,然后他也学路荣行,以不变应万变。
要撩不撩的时期没有互动是不行的,路荣行看他石化了,笑了一声用就近的指头拨了下他的耳朵,说:“还玩不玩?”
关捷有点痒,立刻伸手捂住了那只颤得他心惊的耳朵:“不玩了。”
路荣行这才卸掉两重桎梏,将手指从他额头侧面轻轻地插进去,将他的头给挖了起来。
关捷抬头的时候,看他的脸离得很近,觉得有点太亲密了,忍不住想往后退。
路荣行的手还在他头上,察觉到这点躲闪,按了下没让他往后闪,笑了笑说:“我在门口就看见你了,你还躲什么躲?”
所以他才能准确地坐在他正前面。
关捷说实话:“我哪儿知道你眼睛这么尖?”
路荣行也不知道,他一直都能很快地在人群里找关捷的声音和人,也许就是因为那种引他跨越了性向的吸引力在作祟吧。
他其实有点想和关捷坐一排,但胡新意因此就是个光杆司令了,路荣行最后没动,只是靠在椅背上,听朝前趴在桌上的关捷碎叨老张对他的肺腑之言。
不过这烦恼有点长,没等讲完,老外和上课铃一起来了。
关捷坐回去,稀罕地打量台上那个大冬天还只穿衬衫和夹克的帅老外。
老师叫菲利普,话果然非常多,打招呼都需要互动的那种,这节课讲义里的标题是hiking,不过内容全是他自己的经历,他在教室里走来走去的分享,时不时还要叫人起来回答问题。
作为一个血统纯正的倒霉蛋,关捷没有逃过起立的命运。
老师笑容满面地问了他一个问题,因为紧张因为菜,关捷感觉每一个单词他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他就懵了。
他茫然又无助地看着老师,刚想说sorry,I don't konw,又瞥见路荣行往桌上递了张纸条。
关捷定睛一瞟,看见纸上写着[在野外该怎么生火],脑子里瞬间飘过了n句汉语。
钻木取火、击石取火、聚光生火……可用英语该怎么说呢?
关捷半句都不会,情急之下他灵机一动,用起了人类的第二类语言,肢体语言。
于是他对着头一次见面的、一直在鼓励他们勇敢表达自己的新老师,伸出右手握成一个点赞的大拇指,接着大拇指的在空中点了两下。
前面的路荣行还在奋笔疾书,就听见他在后面蹩脚地说:“we can,use this……”
第126章
教室里的笑声以胡新意为起点, 迅速连绵成了哄堂大笑。
大家都是九义里出来的人,英语课没少上,即使自己没回答过问题, 也看别人回答过。
流利的、中式的、听不懂的、安静如鸡的都见过, 可这种和老师玩你画我猜类型的真不多见,更可怕的是大家还都看懂了他在比啥。
这个反应真是快出了一种谐星的魔性, 胡新意的笑点被突然戳中,笑得忍不住趴在了桌上。
在他的斜前方,路荣行吃了背对关捷的亏,碍于后脑勺上没长眼睛, 只听了关捷开口的前半句,根本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
他满头雾水地转过身来,将左手搭在椅背顶上仰头看人。
关捷沐浴着他的目光, 正在群众的笑声里逐渐尴尬。
外教的热情和感染力真的有点可怕, 以前关捷是从来不回答英语问题的,当然老师也懒得点他,可菲利普一直在鼓励他come on,并且还笑得特别灿烂。
关捷觉得他不太像老师,心态没有平时上课那么拘束,死活没想起打火机要怎么说,然后就死于反应太快了。
他和大多数学生一样,被教室里的笑声刺得如芒在背, 可一边拘谨,一边又忍不住有点想笑。
除去英语太渣这点硬伤, 关捷自觉这个答案还是有点机智的。
路荣行一转过来,就看见他比着个大拇指在忍笑,不过指头没动了,手也刚开始往回收,路荣行错过了关键时刻,登时有点没太看懂,用大拇指要怎么生火。
好在这时,走道里的老师开口来替他答疑了。
菲利普平时抽烟,一看就意会到了关捷的手势,加上他自己的中文也学得颠三倒四,根本不介意什么语法和表达,在他看来,不管用什么方法,能交流才是王道。
于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关捷这种像是搞笑的答案,居然还能获得老师的好评。
菲利普当众热情地回了关捷一个相同的手势,像是特别满意地说:“yeah,very good,you just said 答货记,right?”
这老外的汉语外国腔很浓,但咬字还算清晰,关捷听出他说的是打火机,立刻得救地点头说yes,然后屁股做好了随时着陆的准备。
可惜他低估了老外鼓励他们多说的决心。
菲利普根本没打算放过他,笑着问他还没有其他的方法。
关捷以为自己已经解放了,根本没注意听题,一心只在等坐下的指令。
这导致教室安静下来的时候,他除了回应以一阵突然安静的沉默,就只能偷偷地瞟路荣行,看这个给他递过一次纸条的好人,愿不愿意将善行坚持到底。
善行善行,善良的路荣行,关捷希望他愿意。
可下一秒他将目光往前面飘去,却见路荣行正笑得和何维笑、黄灿等人如出一……好吧,稍微还是有点区别,他长得最帅,也笑得最含蓄。
关捷的指望瞬间就凉了,连路荣行都在看笑话,他恨英格立洗果然不是没道理。
路荣行虽然没看见关捷的表演,但连听带看,托老师复制一遍的福,基本知道他背着自己干过什么。
关捷出去了半年,路荣行就整整有这么久,没有看见他出糗了,以至于脑子里差点都忘了,关捷即使武装到竞赛,骨子还是个状况不断的小傻缺。
居然用手比了个打火机……
路荣行真是不知道他的脑筋是怎么长的,简直服得不行,愉快让路荣行忘了带他躺赢的事,俨然成了一个坐等好戏的围观群众。
很快他看见关捷突然看过来,盯了自己一瞬,接着意义不明地撇了下右边的嘴角。
这么快而细微的脸色变化,路荣行不可能辨别得出来,他跟关捷对望了一眼,在稍纵即逝的片刻里意识到,该回答问题的时候他在到处乱瞟,很可能就是没辙了。
关捷确实是这个状况,不过答不上也没什么,反正不会比打火机更可笑。
他的视线已经在准备折返,去跟老师说不知道了。
可就在这时,还在他眼里的路荣行有了动静。
关捷看见他动了一下,焦距瞬间拉回到他身上,然后他就看见路荣行侧着坐在前座上,嫁鸡随鸡似的,放着正宗的英语不炫,居然也成了动手党。
要论生火哪家强,打火机有了,火柴也不能缺席。
路荣行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不知道是笑话还是笑话,有样学样地比了个……擦火柴的动作。
关捷和他大眼瞪小眼,心里很想冲他翻个白眼。
这算哪门子强有力的支援?他比不出来火柴吗?那是不可能的。
他在Z大做实验培训的时候,有机实验的战术手语都学了十几个,比如手掌竖起来左右摇摆,就是这个东西加不得,右手横着抱一下左臂,就是你的容器快爆炸了等等。
关捷的手势打得不知道多像,可这是口语课,他就是个笨蛋,也不会立刻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所以他固然是自己看上的人,但关捷还是决定实事求是,他无语地横了路荣行一眼,同时也无视了胡新意在旁边捅他的腰的动静,行动如风地用一句不知道获得了坐下的权利。
路荣行一声match还没来得及说,就已经没了用武之地,只好看关捷一边坐下来,一边掀动嘴皮子,不满地“吡”了自己一声。
这态度应该算是不识好人心,不过好人路荣行从他身上收获的快乐还是大于不快,忍不住笑得露了牙。
他从小就爱逗关炸毛,这次也不例外,公然又冲关捷擦了下虚空里的火柴,“吡”地配了下音效,学着关捷中式英语低声说:“鸥呜阔死,安得Z死。”
老师都走了,他还在没完没了,关捷抬腿就在他板凳上蹬了一脚,脸上有点嫌弃:“笑死你。”
这也就是他脾气好,换个人早抽他了,不过关捷转念一想,觉得要是不是自己,路荣行应该也不会跟别人开这种玩笑,于是他的嫌弃瞬间不见了。
路荣行感觉到了椅面上传来了一点震颤,强度很弱,说明下脚的人没用什么力气。
老师已经走到前面几排的位置上去了,路荣行一直往后看说不过去,他不得不笑着留下一句,转身坐正了:“我不能死,我还要看你在下次课上的优秀表现。”
优秀个鸡毛!
关捷上课之前还在跟他纠结,要不要听讲,这会儿立刻说话像放屁了,头往前探,方便讲小话:“再见吧朋友,下节课我不来了。”
路荣行贴在椅背上,侧过头来露侧脸给他看,笑声和话音都压得很低,里面有股劝和哄的意味:“来,下次我坐你旁边,包管你什么问题都能答上。”
关捷并不稀罕优秀的表现,但他有点想坐在他身边,歪着头撑住脸,心里答应了10遍,嘴上还在装矜持:“真的?”
答上没问题,对不对就另说了,路荣行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真的。”
关捷的心意不允许自己不答应,这种增加接触的大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