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道:“这段时间她的任何需要,都答应下来,安排的人不要过紧地看住她,要尊重她,给她生活空间。”
范为邦道:“交代下去了,放心吧,绝不会让她感到像是坐牢一样。”
我耸起眉毛,他马上改口:“我们是因为善意给予王小姐帮助,但是不能过于热情,使她有压力。”
我才满意:“这才象话了。”想想又说:“我也并不打算一直照顾着她,我也答应她,要是她恢复起来,她打算到任何的地方去,全部可以,绝不会有我们的人跟着。”
范为邦道:“你就不怕她……”
我微笑起来:“我需要怕她什么?”
范为邦便说:“好好,谁都知道你叶子樵没有怕过任何人。”
我耸耸肩。就说到这里了,正好用饭的时间,范为邦拉我出去一块吃饭。一面吃,突然他讲起邵正。虽然邵正签下保密协议,不过送走王小姐后,我们这里完全不再使人到他那里走动,不管不问,很有点过河拆桥的意味。
本来那份保密协议于邵正来说,也没有半点好处,一方面他因为是檀谊沉的朋友,他又是因为檀谊沉,不然不会答应帮忙,要是给他钱,总好像看轻了两人。他在大学医院做事,有许多规矩,当天他也并不是值班,照理不该他出面收病人。当时听见说我们这里对王小姐的安排,邵正不算赞成,也还是妥协。
范为邦道:“我想,另外给那位邵医师送份礼物,给一点好处,总不会错。”
我听了点头。我这里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倒真要感谢邵正的。便道:“不要用公司名义,以我私人的名义,至少他不会反感。”
范为邦像是想了想:“好吧,我就派人去选个东西……”
我道:“不,我来选。”
我知道选什么东西,他一定不会拒绝。送礼要投其所好,邵正疼爱他的猫,关于猫的东西最合宜。届时正好也可以用这理由,请檀谊沉帮忙,毕竟他也算那只猫半个主人。
主意打定,我心里一振奋,吃完饭回公司,就马上办公起来。前阵子公司谈定投资的几部电影陆续公开,包括郎文编剧的一部电影,导演是陆利山工作室出来的人,擅长小品,去年一部作品得了最佳新电影奖,这是他第一次拍摄制作规模庞大的电影。他们送来一份企划书,预备下月开拍,并打算前往莫斯科拍摄。
演出的人选有好几个,他们想让我决定。我倒不想干涉,不过看见李钊的名字,不免有点考虑。上次见面,他说过,比起唱歌或其他演出,他最想做的还是当个演员。这次又是难得的机会,要是他参与,必定会使事业与人气再上一层。对他有帮助的话,就算最后剧组不用他,我也不介意插手,令郎文专为他写一个角色进去。
忙到了下午,我妈打来电话,提醒我晚上记得与她一齐赴宴。真是差点不记得,今晚这场酒会,是她的好友女明星高琳生与精品品牌合办的慈善晚宴,当初我妈一获邀,就指定我陪她去。这阵子我爸在国内,原以为他们夫妇必定会同去,她倒是把我爸捺到旁边。
到了时间,我便坐车去接我妈,她一袭黑丝绒套装,特地戴了一款香槟色泽的宝石项链,十分衬托肤色与气质。我夸赞了一番,她笑呵呵的,倒也把我看了看:“今天穿得不错。”
我笑道:“不然怎么敢站在你身边,你这么年轻漂亮。”
我妈道:“讲这种话也不脸红,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道:“我说实话呀,为什么要脸红?成叔你说是不是?”
在前头开车的成叔被我一问,忙附和着。惹得我妈来轻搥我的手臂:“不要干扰人家开车。”
今天两边圈子合办的盛会,广集各界名人与会,到达时,场内宾客云集,也有媒体拍摄,可以看见一些明星名人们正在拍照受访,十分热闹。我妈不受访,直接引我到高琳生面前。高琳生笑着与我致意,其实我们也算很熟悉了,她常常到我妈那边做客。这边寒暄了一会儿,品牌公关便领着一些人来介绍了。也是圈子里见得熟悉的面孔,几下子便谈开来。
倒是,我妈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非要我不能走开,她带着我,把我介绍给一堆朋友们,都是贵太太,她们也携着儿子女儿来,大家认识一通,几番下来,我也有点摸出头绪,简直哭笑不得。想不到我妈竟打算从中给我找人。她以前可不会做这种事。
隔着远远地看见罗妮,正好有个人特地来问候我妈,我立刻寻借口脱身,就去找罗妮。她笑意盈盈:“阿姨不给你找人算了,一找起来,哇,这大阵仗,我看你今天非找到对象对阿姨交代不可。”
我不理她的揶揄:“我妈是怎么了?”
罗妮口气轻飘飘:“哦,还不怪你,我几次说给你介绍人,你都不去,阿姨以为相亲不成功,苦恼得不行,只好自己来吧。”
我感到头疼:“我早说过我不用相亲!”
罗妮横来一眼:“跟我说没用,不然你快点找个对象出来呀,让阿姨看见安心。”
我脱口:“谁说我没有对象?”
罗妮马上一抬眉毛:“谁?”
我立刻感到说太快了。我和檀谊沉之间还不算确定下来。我咳了声,道:“我的意思是,总不会没有。”
罗妮呵了一声。我又道:“反正你让我妈不用这样做。”
她道:“你自己去说,我……”突然不知道看见什么,脸色一沉:“我到另一边和朋友说话了。”
我往另一头看去,倪宾端着酒杯正向着这边。我对他一笑,他牵起嘴皮,饮了酒后钻进人丛里。我并没有意思过去找他。有人过来攀谈,是圈内十分知名的制片人,姓庄,他与我非常熟悉,他对我谈起近期几桩明星轶闻。
聊了一会儿,一个盛装的女士靠近,脸上浮着笑。他介绍是他太太。我不是第一次看见他太太,有一次饭局,他喝得大醉,他太太来接他,当场打了照面,因仓促之间,就不算正式认识。这时他太太脸上浮着笑容,向我一点头。倒是她看来,仿佛有点僵住似的,虽没有掉开眼,可是神气一阵古怪似的。
我感到奇怪,因把她细看,这才记得,正是一次去找檀谊沉,预备要走了,来了一个女病人拦住,当时我瞥了一眼,就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原来是她。她十分不自在似的,大概不便走开,还是陪着她丈夫身边,不过一双眼睛时不时地往我看。我倒有点晓得为什么,说不定她正在心里猜疑我到精神科诊所去的原因。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一声,就趁机走开。我一看,是讯息,倒是檀谊沉诊所里做事的很熟悉了的女孩子,她谢谢我今天给大家送了点心盒。我怔了怔。为追求檀谊沉,有阵子我常常这样做,不过檀谊沉让我不要再送东西去,便不再做了。
还不及疑惑,我瞥见有人走近,是许觅。他也看见了我,却停下来,仿佛犹豫要不要过来。我想了想,就朝他过去,笑道:“我竟不知道你也会来,早上看见周汤尼,他倒不说。”
许觅淡淡地道:“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说也是正常的。”
我道:“我可觉得是重要的事,他要是提前说,我就可以问你作伴一块来。”
许觅神色顿了顿似的:“我和你一块出席,我看不太方便。”
我笑了笑:“怎么会?”便引他到旁边取酒水,岔开来:“对了,我听见说你到马来西亚和新加坡出外景,去了好几天,这次到那边的什么地方学做菜?”一面递了一杯鸡尾酒给他。
许觅看了看,接过去,才说起来,这次他跟着节目去了马来西亚的古晋,介绍当地老街的吃食。还去砂拉越,深入村子里,他告诉我关于那边村子的一个传说,那附近耸立着不少怪形的巨石,据说都是古早前犯了村子禁忌的村人所变。他微皱眉:“……有的石头看上去真是像人一样,当场看见,其实有点恐怖。”
我却觉得很有趣:“我倒没有看过像人的石头,有机会去看看。”
许觅似乎不以为然:“虽然当场感到可怕,不过现在想想,也就是石头罢了。所谓传说,也不一定是真的,都是现在的人说出来的。”
我笑了笑,饮了一口酒。许觅安静下来,他看看我,忽道:“我回来之后听见说一件事。”
我朝他看去:“嗯?”
许觅顿了顿,低声:“公司的事。”
我道:“哦。”一笑:“没什么要紧的,不用担心,对你们的工作不会有影响。”
许觅立刻道:“我并不担心这个。”
我笑道:“对我这么有信心?”
许觅冷淡道:“要是你没本事,就算我看走眼,这也不怎样,不过又换一家公司而已。”
我笑道:“那你可以放心的,你绝不需要换公司。”
许觅默然一下,忽道:“你知道那家报社背后的人……”停了一停,仿佛又犹豫说不说。
我并不催促,就等着他。不过要是他不愿意说出来,他的事,也已经算是我的事。当然他肯说的话,是最好没有了。然而,他经过犹豫,就不说下去了。我想了想,开口:“其实我都知道……”
许觅听了,霎时脸色僵住。他有些狠狠地看了我一眼,把酒杯一放,竟走开了。我想不到惹他不快,倒又不便抓住他,周围太多人了。我眼睁睁看着他走远,突然听见旁边一个声音,带着调侃:“想不到叶总也有被人甩的时候。”
我掉头,一看是倪宾,他旁边带着一个年轻的女人,露出大片胸`脯,牢牢贴着他的手臂。他似乎有点醉了,大半的身体也倚在她身上。他笑嘻嘻的:“来来,我给你介绍,这位呢,是千堂娱乐的叶总,你要想做明星,记得找他。”
年轻女人朝我看,只吃吃地笑。倪宾又说:“不过找男朋友的话,他不太合适,可能很快会甩掉你。啊,我倒忘记了,他刚才被人甩了。”
我听了笑笑,道:“那你是太不清楚了,我被很多人甩过的,倒不像你,总是被同个人甩。”
倪宾脸色仿佛一僵,虽还是笑着,看上去倒有点咬牙切齿。他推开身边的年轻女人,沉声道:“到别的地方去!”
那女人噘起嘴巴,不过走开了。倪宾往我看来,倒又镇静下来,笑道:“我真是听不懂你的话。”
我道:“哦,那我也不太懂我刚才说什么。”
倪宾瞇缝起眼睛,掉头去取了杯酒。他猛地喝一口,才与我碰杯,一面道:“你不要太得意。”
我喝了口酒,道:“我可没有。”
倪宾哼了声,笑着横来一眼:“我告诉你好了,我表哥他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以他的条件,哪个人追不到,他又认真起来的话。”瞥了我一眼,衔着笑:“据我所知,他已经有了他的电话号码,两个人也吃过饭。我看你最好不要掉以轻心。”
这席话听进耳朵简直反感,但是我也不是十七八岁容易毛躁起来的年轻人,就看着倪宾失态,十分不以为然。大概他看我不太受刺激,一副悻悻然似的样子。后面我与他真正无话可说,不欢而散。
待到晚宴结束,我送我妈回去。她应酬一晚上累极了,还要问我两句:“今天这些人里面,你看上谁了没有?”
我一听,就又想起她背着我安排的等于相亲的事:“一个都没有。”看她不信,无奈地道:“妈,我身边不缺人。”
我妈道:“但是没有合适的人,不然你一直不定下来。不是我着急,是你爸爸着急,你看你大哥,女儿已经这么大,到现在也还不结婚,连个固定的人也没有,你也是,三十岁了,对象换来换去,两个儿子都这样,他再不管你们这些事,久了也要为你们烦恼。”
她把手伸过来按了按我放在腿上的左手背:“对于你,我和你爸爸也不求什么,男的女的都好,至少稳定,不要一天到晚换人。”
我默默了一会儿,道:“我也不是不打算定下来……”犹豫几下,说出口:“反正我不是没有考虑过的,但是,现在太早了,不确定。”
这说了也等于没说,然而我妈那样心思敏锐的人,听了一笑。她道:“好好,我不问了,反正我等着你的消息。”
我才松口气。等到回了住处,进到屋子里,回想车上的一番交谈,不免有点感触。要是可以的话,当场马上想跟我妈承认正在追求一个人,那人又是谁,但是我不能不顾虑檀谊沉的想法。就算以后我们真的在一块,对家人公开的事,也不可以我单方面决定。
倒又想着,这整晚没有檀谊沉的消息。这是通常的情形,可是倪宾的话始终在头脑里盘旋。还有那则讯息。现在也想到了可能会是谁送了点心盒过去的。当然我不见得因为这样便按捺不住。只在睡前又给檀谊沉传讯息,告诉他晚安,以及我喜欢他。
在床上躺着半天,等到了檀谊沉回复,就写了晚安两字。
我看了好一会儿,十分满足地睡了。
这样好的心情,维持到了隔天下午,当时刚刚开完一个会出去,我听着旁边的人说话,一面走路,一面心里打算把下个会议提前结束,就要回去,不然来不及。正想到要吩咐谢安蕾再次确认西餐馆预定的位子,突然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我拿出来,一看,霎时怔了怔。
大概我的脸上有点迟疑,旁边的人立刻停下说话:“怎么了?”
我忙回过神:“没事。”收起手机,便道:“你刚才考虑的那些,我觉得很好,你整理一下,请他们电影公司的人再来开会。”
对方道:“好的。”就走开了。
我走进办公室,在沙发上一坐,再把手机拿出来。刚刚是诊所里跟我熟悉的汤小姐传来的讯息,昨晚她放假,今天听见说我昨天又送了点心盒过去。也不只这个,近日以来,诊所常常收到几样礼物,名义上是送给蔡至谖,不过也会另有一份给檀谊沉。本来汤小姐以为我送的,见怪不怪。昨天传讯息来的女孩子比较年轻,大概非常不好意思,因才特地传讯息道谢。汤小姐想想不对,才去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