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还未动作,就听见突然冒出来的方霆喊了一声,“小余!”
声音不高不低,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局。
方霆一见他们纠缠在一起,就下意识冲过来拉开顾怀余,警惕道,“秦楷在找你。”
随即便不由分说地带人朝门口走,顾怀余没有反抗,回头看了傅立泽一眼,嘴角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傅立泽扑了空,脸色又难看起来,许久,眉头才慢慢舒展开,不喜不怒地对候在身旁的许特助道,“去查查沈平珊的生日派对是哪天。”
“我亲自去。”
一晃就到了下周,听说沈平珊的生日派对弄了些别出心裁的花样,定在基地附近新造的一个人工岛的酒店里。那天中午开始,陆续有人到场,傅立泽算是到得晚的一批,临近日落才驱车过来。
他一面和人客套,一面留意着顾怀余那边的动静。沈平川招待客人吃过下午茶,安排好晚餐,又说自己和几个朋友要陪妹妹去出趟海。
然而走到那艘准备好的游轮附近,傅立泽却并没有看到沈平珊。他还在猜沈平川打的什么主意,对方却过来阻拦他,“傅先生,这艘船你就不用一起上了。”
顾怀余早登了船,站在甲板上朝这边看。他的脸逆光,看不清表情。傅立泽刚想发作,顾怀余反而抢先他一步开了口,“这件事傅先生听听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岸上的人都怔了一下,沈平川脸色古怪,可似乎很不想拂逆顾怀余的意思,见他发话,便侧身让开了。
傅立泽登上游轮,朝船头望去,甲板上几乎全是玫瑰。那些玫瑰开得大而饱满,粉色的花瓣边缘泛着很漂亮的星点蓝光。有几捧是红黑交织的颜色,艳丽热烈。
不用说也知道是给沈平珊过生日的。
傅立泽往舱内走的脚步一停,看了看顾怀余,很快便抬腿上去了。
他们进了游轮最大的一间会客室,小半面墙都是斜着的玻璃窗,室内光照很好。日暮时分,阳光早没了多少热意,一群人三三两两地坐下,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傅立泽察觉到今天顾怀余和沈平川有种说不出的默契,这让他不太舒服,斜身靠着沙发,眼神来回打量这两个人。
顾怀余就坐在离他只有一张茶几的地方,捧着一杯咖啡慢慢喝。没多久,沈平川收到一条消息,站起来冲顾怀余点头示意了一下便离开了。
傅立泽还未来得及问他们在唱什么戏,楼下就传来一阵打斗声,紧接着,沈平川又进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
——是阿松。
他的嘴被胶带封住了,一看室内坐着的两个人眼睛都瞪红了,发出几声闷吼。
顾怀余静静地打量着他,笑了笑,对沈平川道,“这就是沈先生要送给我的大礼?”
沈平川说:“是,这小子刚偷渡回境就来找我了,想让我帮他找个机会来解决您。”
他话声一顿,笑道,“不过穷途末路的人的话谁能当真,况且要论起能开的条件和好处……顾上校说呢?”
“沈先生这么有诚意,以后可以慢慢谈。”顾怀余说,“这份礼物我就收下了。”
“那就好。”沈平川笑着说,又踢了跪在地上的人一脚,让他滚到茶桌前,“我就不打扰了,顾上校有话尽管……”
话音未落,游轮下方却传来几声突兀的枪响,室内所有人均是一惊。倒在地上的男人顺势猛然暴起,挣脱绑缚自己双手的绳索,仿佛早就看准了桌上冰桶里摆着的调酒冰锥,一把抽起就要往顾怀余胸口刺去。
“小余!”傅立泽离得近,反应更快,下意识地用左手推了他一把,右手格挡袭击。
顾怀余将将躲开,半摔了一下,同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刺破皮肉的声响。他回头看去,那支冰锥的前端都已经没进了傅立泽左肩,一股猩红的血浸进出来,迅速染红了大片衬衫。
他脑内一空,全凭本能地扑过去。阿松见他撞上来,狞笑一声,狠戾地拔出那把冰锥就要继续刺向他。
顾怀余闪身一避,从后面锁住他的喉咙,正要掰断他的右手,不防被他眼疾手快地换手猛刺了一下。
冰锥在上臂刺出一个血洞,顾怀余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势折断人左手的大拇指,飞起一脚踢开冰锥,重新把他的右手反剪到身后,手上略一用力,拧断了他的胳膊。
阿松仍然被蒙着嘴,惨叫的声音都低了不少。周遭的人这才纷纷反应过来,重新把人绑严实了。
沈平川到楼下去察看情况,没两分钟,秦楷带着几个持枪的下属冲进来,看见这个场面也是一愣,“阿松的两个兄弟混上了这艘船,已经抓到了。”
顾怀余的眼睛只盯着傅立泽的伤口,头也不回道,“叫医生过来。再把该处理的处理掉。”
“是。”秦楷偷瞄一眼靠在沙发一角的傅立泽,又看了看他老板左臂的伤口,立马去找随船的医生了。
会客室很快被打扫干净,医生也来了,替他们简单包扎。顾怀余的伤要轻得多,消毒止血就能解决。傅立泽肩上的那道伤看着都有些可怖,需要马上回岸上的医院处理。
室内沉默,只有医生清创的动静。顾怀余抿着唇,看傅立泽昏昏沉沉地靠在那儿任人摆布,表情难受得要命。
“顾先生,您的衣服。”负责给他包扎的医生叫他,“您不脱掉的话,没办法处理上臂的伤口。”
傅立泽闻言也转过脸看他了,顾怀余本来动作很利落地解开了一颗扣子,但好似想起什么,没有再往下解了。
“顾先生?”
顾怀余握着衣领,注视身旁的男人片刻,缓缓把手松开了,又很快把衬衫脱了下来。
一松开手,傅立泽就明白他在遮掩什么了。他心绪复杂地看着那条项链,一句话也没说。
医生处理完毕就退出去了,偌大的会客室只留他们两个人。游轮正在向岸边驶去,晚霞将尽,人工岛的港口边已经亮起了一盏又一盏的灯火。
顾怀余不确定他的态度,小心翼翼地走过来,低下头,轻轻抚摸那条绷带,小声道,“疼不疼?”
傅立泽忽地睁开眼睛,攥住他的手腕,逼他俯身靠近自己。
他抬手勾着那条项链,没什么情绪地问,“不装了?”
顾怀余抿紧嘴唇,试图转移话题,“刚刚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下?”
傅立泽这次不被他牵着走了,继续自说自话,“什么时候想起来的?还是根本就没忘过?”
“一次两次的骗我,耍我很好玩是吗。”
顾怀余呼吸微窒,按在绷带上的手也僵住了。
他短短地和男人对视一秒,背绷得很直,低声下气道,“你不是不喜欢我吗?不是恨我恨得要和顾怀沛联手吗。”
他移开目光,“我把以前都忘了对你不是好事吗,我什么都还给你,也放过你。”
“少跟我来这一套。”傅立泽左手不能动弹,只能松开他的手腕,转而掐住那只精巧的下巴,硬生生让顾怀余和他对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医院的资料为什么那么轻松就能弄到手,那个Paul怎么会我随便逼问两下就什么都说了?嗯?”
他条理清晰地质问着,眼中称不上防备,但也很冷淡,一字一顿地说,“顾怀余,你这么费尽心机还说要放过我?”
“我看你根本没这个打算。”
港口嘈杂的汽笛声已经隐约可闻,游轮快要进港了。
夕阳即将全部沉入地平线以下,只剩一点微弱的余光照在两人身上。
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还是因为天色过暗,傅立泽看不太清身上的人的表情,依稀听见他不太平稳的呼吸。
等了很久,顾怀余终于出声了。
他轻松挣脱男人,拿起搭在扶手边的外套,从里侧摸出一把枪。嗓音也变得与方才截然不同,更冷静也更难堪。
“是,我不会放过你。”
虽然刚受过伤,但动作还是干净漂亮,全新的弹匣被顾怀余快速顶进枪里,金属质感的咔哒声听得傅立泽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
“你说得对,阿泽,我从来都不想放过你。”他把那支枪装好,握住枪管,坦然地朝傅立泽递过去,“你要是想走,枪在这里。”
他把话讲得平静,好像再也无所顾忌,既对着傅立泽缴械投降,又把自己交到他手上。
深褐色的眼睛在黑暗里看起来没有光,反而更清晰地倒映出一张脸。顾怀余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用一种笨拙、慢热而沉重的方式望着离他半米远的人,仿佛这就是他人生全部微弱光芒的来源。
游轮靠岸了,船身一震,顾怀余那只握着枪的手也晃了晃。傅立泽和他对望着,慢慢举起右手。
那支枪被傅立泽挥手打开了,顾怀余眼前一暗,男人凶猛地扣着他的后脑,咬噬他的唇舌,动作太过激烈,两人都尝到了血腥味儿,却又都没停下来。
门外有人叩门,两下之后就不再打扰了。
傅立泽压着他亲吻了很久,分开时,窗外的天空已经黑透了。
不太明亮的月色映出顾怀余眼睛里的一点水光,傅立泽注视他良久,覆上去吻了吻,舔掉那滴苦咸的液体,摸索着同他十指交缠,又爱又恨地低声道,“顾怀余。”
“你这个骗子。”
在港口岸上,秦楷准备好专车,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他老板扶着人出来。
他们上了车,朝医院疾驰而去。傅立泽跟顾怀余单独坐在后座,看着车窗外急速后退的游轮,不经意间又想起刚才那些放在甲板上的玫瑰。
于是他用了几分力气,捏了捏掌心包着的那只手,板着脸道,“以后不要随别给人送花。”
顾怀余很听话地转过头,露出一个温温柔柔的笑。他凑上去吻了一下他的唇角,说道,“谁说是送给别人的?”
第三十二章
傅立泽被刺伤的地方是左臂肩窝,有些深,必须好好休养不能轻易动弹。他这副狼狈样子也实在不太方便见人,便索性深居简出,安安稳稳地静养了一阵。
只是静养的地方不是他自己的别墅,转到了顾怀余的房间。
“你上午出门了?”顾怀余坐在他对面的办公桌后签文件,下笔如飞,签完半沓,抬头问他。
“去公司交代了点事情。”傅立泽道,眼神还在投屏上打转,不知在看什么。
大半个月都没怎么走动,今天伤口拆完线,勉强方便一些。他关了投屏,走到办公桌边和顾怀余简单接了一个吻,道,“跟我出去几天?”
顾怀余有一瞬间的意外,但大概也觉得人在家里闷得太久,便顺从地点点头,“嗯。”
“不问问去哪儿?”傅立泽帮他把文件合上,随口道。
这些小事顾怀余一贯没有任何意见,“你想去哪儿?”
傅立泽低下头看了他几秒,拉他站起来,“走吧。”
于是顾怀余就这么不明就里地被带上飞机,又回到了那个南部岛屿。
这里仍然是夏天,走出机舱,扑面而来的燥热和湿润都让人瞬间穿回了盛夏时节。
酒店停机坪和私人码头的距离不远,车程很短。开到码头附近,能看见有艘准备好的游艇泊在岸边。顾怀余微挑了一下眉,跟着傅立泽登船,好像猜到了他准备做什么。
游艇很快发动,朝着内海同侧的另一个港口缓慢驶去。舱内的圆桌上早摆好了两人份的晚餐,是酒店日落巡航的标准配置。
顾怀余扫了一眼,和上次自己订的那份一模一样。
他别过头看着身后的人,“你订的?”
“听说很多情侣都会订。”傅立泽说,伸手轻轻带了他一把,顺顺当当抱了个满怀。
怀中人的眼尾情不自禁地上翘,半张脸蒙在落日余晖的淡金色光芒里,显得笑容温和柔软。
傅立泽单手揽着他的腰,在他嘴唇上蜻蜓点水地略加啄吻。他的手顺着顾怀余的腰线往下,碰到那把藏在后腰的枪,暧昧一抚,像是嫌它碍事,道,“还带着?”
顾怀余从善如流地反手卸下枪,放到一边的桌上,“习惯了。”
他说这话的时侯垂着眼,有点像上一次他们在这片海域上见面的样子。傅立泽搭在人腰间的手又紧了一些,“就带了枪?没带点炸弹什么的?”
顾怀余闻言,仰起脸,眼睛眨得有几分调情意味,按着他的手,不客气道,“今天又没有人打算跟别人一起杀了我。”
“别乱给我扣帽子。”提起那天的事,傅立泽自知理亏,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他的唇。
顾怀余的舌尖舔了一下唇角,很乖顺地不说了,侧身端起桌上的一杯马天尼喝了两口。但傅立泽又莫名生出一点好奇心,没跳过这个话题,随口问,“如果没意外,上次我们一直谈不拢你打算怎么办?”
顾怀余回过头,下巴微收,眼睛转了转,似乎认为这个问题有什么陷阱。
可能是舍得用心的缘故,傅立泽现在轻松便能捕捉到他要藏起某些坏心思的微表情,将他捞回来,“嗯?”
顾怀余笑了笑,左手顺着他的手背摸上去,挑开了衬衫袖口的扣子。表情很像在和他认真商量,只是语调发软,“至少也得把傅先生绑回去——聊到满意为止吧。”
他的手心很热,比平常温度稍高,令抚摸过的皮肤也跟着发烫。
虽然这大半个月又住到了一起,但彼此身上新伤旧伤的,不适合做什么。不过,越是这样,人就越是禁不起撩拨。傅立泽反握住他的手腕,含吮着那片沾着金酒味道的唇,声音变了调,“是要我满意还是要你自己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