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我,无论怎麽样,我和丁丁都会孝敬你们的,您放心!”韩枫鼓足勇气说。
白桂真不知自己该为有一个孝顺的儿子而感到高兴,还是该为没有把这个儿子教导成材而感到懊悔。总之听了这话一颗心在慢慢的下沈。
做了半辈子教师的她,对同性恋这个字眼并不算陌生,如果这事发生在其他人身上,她或许还会耐心的开导,但换了自己,却怎麽也不能接受儿子就是同性恋这个事实。
她尽量让自己振作,保持冷静,问:“你……你们,你们从什麽时候开始,开始发现自己对对方有好感的?”
“我……”韩枫沈吟片刻,说:“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对女孩没什麽兴趣。对丁丁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我,我……”韩枫不知该如何措辞。
白桂真关心的不是他和白丁爱的究竟有多深,她问:“那丁丁呢?他,他对你也有同样的感觉?”
韩枫点头默许了。
“那你们是谁先和谁提出来的呢?”她决心要弄个水落石出。
“是,是我。”韩枫咬牙说。
白桂真最後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但依旧打起精神说:“妈不要求你别的,妈只想让你堂堂正正的做个男人,做一个不给父母丢脸的儿子。”
“妈,我不会给你们丢人,您放心……”说到这,韩枫抑制不住心中高涨的情绪,他甚至可以想象到当自己功成名就的时候孝顺双亲的情景。
看来韩枫还是不能明白母亲的意思,白桂真说:“儿子,妈妈现在问你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能如实的回答我吗?”
韩枫点头。
“你能不能不再和丁丁保持,保持那种关系?”
韩枫沈默了,他不想欺骗母亲,他说:“我和丁丁的关系我自己会处理,妈您就放心吧。”
白桂真不打算追究白丁的问题,因为毕竟白丁已经不在这里,他相信只要不让他们见面,这种感情自然就会淡漠的。但还有一个问题是她更加担心的。
“丁丁在信中写你这些天都没有上班,你究竟去哪儿了?都和什麽人在一起啊?”白桂真问。
“我……”韩枫不由得想起了王子,他说:“妈,您就别问了,我虽然没上班但,但一定不是去做坏事,我和朋友在一起,不会有事的。”看样子他决定隐瞒到底了。
听了这话白桂真哪能不担心,眼泪也簌簌而下,她说:“妈是担心……担心你和那麽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这,这会毁了你的一生的呀!”
“妈你……你放心吧,我不会……”话还没等说完,就听“咚”的一声韩铁山踢开门闯了进来,他嘴里骂著说:“小王八羔子,还不承认,我和你妈的老脸都让你给丢尽了!我今天打折你的腿,看你还能不能到外面瞎混去!”说著就朝韩枫冲了过来。
白桂真闪身挡在他面前,说:“咱们说好的,这事由我来处理,你就别插手了!”
韩铁山说:“孩子都是被你惯坏了,再不打还了得了?”
“孩子都这麽大了,你怎麽还动不动就要打呀!儿子有今天你我都该负主要责任!万一你真的把他打坏了,你後悔都来不及啊!”
韩铁山瞪著眼睛说:“後悔?我後悔打的太晚,要是早打也不至於有今天!我打折他的腿,宁可养他一辈子,也不让他出去给我丢人!!”
韩枫从没见父亲发过这麽大的火,但事到如今还能怎麽办呢?只有让他骂两句,打两下出出气也就是了。所以他没有动,更没有还半句嘴,就只是低著头,听著,等著……
就听白桂真说:“铁山!你这老师到底是怎麽当的!孩子有错需要以教育为主,教育的方法可是巴掌!你以前不也常说体罚只能让孩子产生逆反心理的吗?怎麽……”
“逆反就逆反!以前没打他也反了!还不如打死,省得他以後再偷别人的东西!”
白桂真听他这麽一说,连忙使了个眼色,让他别说,但韩铁山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继续说:“你还护著他,怕伤了他的自尊,呸!他哪还有一点自尊自爱的心?你问问他,他把五千块钱都怎麽花了!”
韩枫听了不禁打了个寒战。原来,他拿了家里的一张五千元钱的存折给王子买了戒指,本想这存折还有三年到期,而韩氏夫妇也是很少查看,所以放心大胆的拿了出来,想以後有钱再存上,即便被发现也无关紧要。
但这事是断然不能与父母亲说的,未及多想,就听韩铁山继续说:“他拿著钱出去干些什麽勾当,钱都花在哪儿了!你说呀!”
“那个钱我会还给你们的!”韩枫扔下一句话後就跑出了家门。
白桂真在後面不住的呼喊,韩枫却连头也不回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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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枫出了门突然觉得茫然,冬日的阳光温柔的洒大地,到处都洋溢著节日的笑脸。他一个人走在繁华喧闹的街道上,却是无比的孤单。
口袋里放著白丁留给自己的钱,此时此刻该怎麽办?干脆打买一张车票去找白丁,但一想到王子还在等著自己,就又局促起来。
冷风拂面,犹如刀割一般。韩枫打了一个冷战,心想:不管怎麽样还是先找王子商量一下吧。
他现在实在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因为事到如今也不由得他不去解决了。
来到王子家的时候王子刚刚起床,一见韩枫去而复返,再看到他一脸凝重,便知道有事发生,他问:“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韩枫并不是不想说,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是坐在那呆呆的发愣。
“怎麽了,究竟发生什麽事了?”王子追问。
过了一阵,韩枫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也将拿存折的事说了出来。最後将白丁留下的钱放在床上,说:“这是丁丁留下的……你看该怎麽办?”
王子一看到这钱气就不打一处来,问:“我看怎麽办?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你想怎麽半就怎麽办!问我做什麽!”
韩枫懊恼不已,说:“我现在够烦的了,你就不要再和我发脾气了好不好!”
王子瞪著眼睛说:“我和你发脾气?你怎麽不想想你自己呢?这件事你究竟想怎麽解决?白丁对你一网情深,还留下这笔钱给你,我什麽都没有,况且这件事是因为他的信引起来的,你该去找他商量!”
韩枫不知道王子说的是气话还是真话,总之他现在连半个字也听不进去,他说:“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个问题!你去买点东西回来,我们今天好好吃点,算是替你过年了!”
王子“哼”了一声,说:“到现在你还有心情吃?亏你还吃得下去!你现在马上给我回家,和你父母保证,说你从今以後不再和我来往,也不再和白丁有那种关系,让他们放心!”
一向对家庭及父母都很仇视的王子,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著实令韩枫吃惊,他说:“我不是不想,但……但我不想骗他们,更不想……”
“更不想什麽?更不想背弃白丁?但你已经背弃了他,如果你现在不这麽做,他们说不定会找白丁,那时候白丁会怎麽样?他会不顾念多年的养育之恩而和你在一起吗?”
王子的分析头头是道,不得不让韩枫点头佩服,他说:“没错,我确实不想背弃他,因为我爱他。但我同样也不想背弃你,因为我也爱你!我不想看著你们受苦,你明白吗?”
王子冷笑,说:“你不要说什麽你爱我,我爱你的这些鬼话!你这种脚踩两支船的人有什麽资格说爱!这是你自作自受,觉悟吧你!”
韩枫无言以对,王子不再说话。
窗外不时传来鞭炮的轰鸣,韩枫心乱如麻,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一觉醒来一切都恢复正常。但这偏偏不是梦,沈默了许久,韩枫轻声问:“你爱我吗?”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王子冷冷的说。
这回答似乎是在韩枫意料之中的,他说:“其实我,我只是想再听你说一声‘我爱你’,这样……这样我才能放心的离开……虽然,虽然我不想这麽做……但……”说到此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王子咬著牙,硬生生将眼泪阻在眼眶之内,他说:“事到如今爱不爱又能怎样?已经决定了的事就不要拖拖拉拉。”
韩枫淡淡的问:“难道就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或者……”
王子冷笑,说:“或者你还可以像以前那样,藕断丝连的过下去,是不是?你别做梦了!这样的生活我受够了,我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我!我们还是趁早散夥的好!”
“那……那我们还能见面吗?”这是算是韩枫最後向王子提的一个要求。
“见面?见面做什麽?我想你以後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呆著好,我还有我的事,从今以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说著站起身,说:“我现在要出去办事,你走的时候把你的东西带走,把门锁好钥匙放在桌子上面就行了!”
说完这番话他起身出门,没再多说一个字,那样坚强,那样洒脱,但当门死死的关紧,他却再也支持不住,眼泪簌簌的滚落下来。眼中流著泪,脚步却不能的奔跑,因他真的怕自己会後悔今天的这个决定。
王子走後,韩枫没有去追,因为他没有勇气去面对,只是呆呆的坐著,或许他是在等,等待王子回心转意。
时间一分一秒的从韩枫身边挤了过去,王子却始终都没有回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夜幕已经悄悄地降临,韩枫又累又饿,终於他心灰意冷,决定不再留恋这段快乐的时光。慢慢的掏出钥匙,放在桌子上,没有拿属於自己的东西,他只在白丁留给他的钱里取出了两百,余下的同钥匙放在一起,然後仔仔细细的看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在这里没一寸土地,每一丝空气都似乎留有快乐的痕迹,而现在就要和它说再见,叫人如何不心痛呢?
“!”的一声,门锁死了。他知道,这或许是自己最後一次来到这里了。一步一步的走下楼梯,仿佛每向前一步,就远离了王子,远离了属於自己的爱。他突然想喝酒,这次他真的想喝醉,因为喝醉了之後就可以什麽都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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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他真的喝醉了。
他喝了多少酒连他自己也记不起来了,他眼前漆黑一片,整个世界都在摇晃,究竟该往哪里走,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的腿在不停的运动著。
突然,一束强烈的灯光在眼前闪过,然後自己犹如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再後来的事他便记不清了……
十八:生死不离两相随
爱你已经成为一种自然习惯。
有你目光的注视便是我生存下来的最大动力。
无论时间如何变迁,无论生活怎样改变,一句话沈淀在心中:
今生与你生死不离两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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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民医院的抢救室外,韩铁山和妻子白桂真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自从他们接到公安局的通知赶到医院,已经24个小时了。
在这24个小时里,他们没吃过一粒米,没喝过一滴水,甚至从没有迈出医院大门一步。短短的24个小时,却好象挨过了整整24个世纪一样。
等待使他们筋疲力尽,世界上没有什麽比儿子的生命更加重要了。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倾尽了平生积蓄,为的就是要把儿子从死神手中夺回来,除此之外,就只能默默的为他祈祷了。
寂静的夜,急救室上的灯依旧明亮,鲜红如血的灯光叫人看了毛骨悚然。白桂真看了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丁丁该下火车了。”
“什麽?你叫丁丁回来了?”韩铁山似乎有些不悦。
白桂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是啊,不管怎麽说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然他和小枫……但……但小枫现在……现在……”一想到亲生儿子命悬一线,这位坚强的母亲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她哽咽著说:“现在小枫生死难测,要是,要是……不管怎麽说他们兄弟一场,还是该让他见一见,我想……我想小枫也……也希望这样……”
韩铁山看到已经泣不成声的妻子也是老泪纵横。就在这时,走廊的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脚步由慢到快,最後已是狂奔。
看到白丁白桂真哭的更家厉害了,仿佛抓到了生命的稻草一般,白丁被她紧紧的抱著,突然觉得恐慌,连忙问:“哥,哥哥他,他怎麽样了?”
“他,他已经是第三次抢救了……”白桂真心碎了,眼泪好象已经流干。
“那医生怎麽说?”
“医生……医生说……”
“医生说要是能挺到明天天亮,可能还有转机,要是不能……那……”连韩铁山也说不下去了。
这是一个难熬的夜,每一秒都牵动著三个人的心。但,黎明这个判断生死的时刻还是来临了。伴著微弱的晨曦,抢救室的门慢慢打开了。那一刻白丁不敢去看,但又控制不住,瞪大了眼睛眨也不眨的望著……
在医生和护士簇拥下,韩枫被推了出来。他的身上连接了无数根输液管,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再也找不到曾经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痛楚与憔悴。
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他战胜了死神,他的战利品就是他获得了一次新的生命,但他付出的代价却是难以估计的。
医生的诊断是这样的:
左肋骨及左臂骨骨折,颅骨出现裂痕,头部发现淤血,胸部严重创伤伤及肺脏及肝脏,造成呼吸困难,胸腔内部大面积出血。
又是一个昼夜的忍耐,韩枫在一阵剧烈的疼痛中醒来,忍不住发出“啊”的一声。
虽然是无力的,干涩的,但这一声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震惊。白丁也第一次热泪盈框,韩铁山更是兴奋的去喊医生。
韩枫却没有再发出一声。医生的解释是,韩枫由於脑部淤血,处於昏迷状态是正常的。
就这样昏昏沈沈的,韩枫又过了一天。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寂静的夜里。睁开眼,全世界都是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光亮可以寻找,从全身每一个骨节传递来的剧痛,让他几乎想立刻死去。
“啊……”韩枫竭尽全力,也只发出了轻微的一声呻吟。
“你醒了?你觉得怎麽样?”白丁立刻问。
“丁……丁丁,是你吗?我……我,我这是怎麽了?”
白丁忍著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说:“你被车撞了一下,现在在医院。”
“哦……”韩枫不似没有力气再说,又昏沈沈的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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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丁就这麽守侯在他的身旁,无数童年的记忆,在黑夜里沈淀的越发清晰,那个叫他魂牵梦绕的哥哥,此时此刻就躺在自己身旁,迷朦之间他的嘴里囫囵的呼唤著一个人的名字,白丁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仿佛心都要碎了。唯有黑暗和眼泪与他为伴。用一颗挚诚的心,守侯著黎明的来临。
当白桂真和韩铁山来到医院的时候,发现白丁一夜之间人已经瘦了一圈,一刹那,白桂真眼睛又湿润了,白丁毕竟是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与亲生儿子一般,现在这样叫她如何不伤心呢?
她忘记了白丁与韩枫等等琐碎复杂,叫人无法理解的关系,在她眼中两个都是自己的孩子,只要他们过的好,比什麽都强。
“丁丁,你也累了,先回去睡一会吧。”韩铁山说。
“我没事,不累,我想多陪哥哥一会。”遭逢大难之後,白丁突然变的坦白起来,他不再隐藏自己,而是大胆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韩氏夫妇了解他们的感情,所以也不勉强,於是白桂真详细询问了韩枫的身体状况,又请医生来做了详细的检查。
好在韩枫身强力壮,又正当好年纪,所以外伤并不算是问题,只是头部的淤血还要进一步观察。这个消息足以让全家人都为之兴奋。
正在此时,韩枫在呻吟中醒来,睁开双眼,眼前依旧漆黑一片,没有丁点光亮了寻。
“啊……我,我睡了多久?天……天还没有亮吗?”
“天……”白桂真刚想说“天亮了”,但却被旁边的医生拦住,接口说:“天还没亮,你还需要好好休息。”然後做手势请白桂真与韩铁山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