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瞪大了眼睛,又露出那种龇牙咧嘴般的笑:“林睐小姐,怎么不敢说出我和你说过的话。”
林睐明显被吓了一跳,眼睛到处瞟,也是一副迷茫的样子,边应漓又想到,上次在帕先生家里,自己是不是也突然像这样,于是拉着林睐硬把她拽了出去,把院子里的小姑娘叫进来:“妹妹,你陪姐姐聊会儿天好吗?姐姐低血糖犯了,可能会晕倒。”
小姑娘半懂不懂,只知道自己要坐在这儿陪着姐姐,便点点头:“我和米酒一起陪姐姐。”
边应漓一个人回地窖去了,路易斯正用一种诡异的姿势端坐着等他,地窖口漏进来的光照在路易斯的腿上。
“江越的什么事呢?”边应漓站着问,“也和我讲讲——最好是我不知道的。”
地窖内外都非常安静,像个沉寂多年的无波古井,由于洞口构造,地窖里的声音音量好像也会被无限放大。
路易斯是真的不太明白,这人怎么能一夜之间就变了这么多,还是说,他其实本来就是这样的,只是昨天确实情绪不太稳定,所以被自己勾出那些冲动来。
“知道,知道。我中文不太好,你能给我解释一下这个词语有几个意思吗?”他依然像在调戏这个年轻人。
边应漓还是挺直脊背站在那儿,很傲,好像专门摆架子给人看,他说:“你想说什么?”
路易斯摇了摇头,外面的光不知什么时候也照到了他的脸上:“我和林睐,说的是 Z 的事。”
边应漓一愣,也有点意外,但并没有像林睐那样就此呆住,还很冷静地问:“什么事。”
路易斯挺直了腰,手铐和身上的骨头同时发出声响:“你觉得 Z 是个什么样的人?”
边应漓好笑道:“我都不知道 Z 是谁。”
路易斯却没有解释,只是坚持问道:“你觉得他是个好人吗?”
“你......”边应漓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弯下腰来看着路易斯,“你的中文水平有什么问题?”
“我说的话很难理解吗?”路易斯抬起眼睛看他。
“怎么会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呢。”边应漓以一种怜悯的神情看着路易斯,又站了回去,“人被定义,你不觉得这种事情根本就没有被讨论的价值吗?”
路易斯发现这小东西应该是和在伦敦那会儿比起来,区别太大了——这种亦正亦邪的气质奇妙地融合在他身上,和那会儿只是年轻人的机灵比起来,复杂了太多,也成熟了太多,更符合他作为“那个神秘人”该给他人的印象。
“如果我曾经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好事,成了每个人口中的‘好人’,我这辈子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都必须以他人口中对‘好人’的标准定义而活着吗?”边应漓看着他,“你这个问题,真的没什么意义。”
路易斯可能是没听懂的,但是却又被边应漓现在这种气场深深吸引,他露出一种病态的、充满兴趣的目光:“这是姜先生教会你的?”
边应漓没能反应过来,想到“姜先生教的”,又突然想到昨晚姜自盼“教的”那些,脸上有点烫,暗骂自己不争气:“关他什么事。”
对边应漓的反应不感到奇怪,路易斯也不坐得那么端正了,往后靠在那根柱子上:“你说他是 Z 吗?”
“不是,”想也没想,边应漓就答了。因为他曾经问过,“不可能是。”
“其实我也问了林睐,”路易斯伸直了自己的两条腿,舒展了一下筋骨,“我问的是,‘ Z 知不知道自己是 Z 呢?’”
边应漓攥紧了拳头:“你也不知道吗?”
路易斯垂着头,右腿蜷起一半,像是聊兴已无:“我只知道, Z 不知道自己就是 Z 。”
“谁告诉你的?”边应漓耐下性子问。
路易斯终于抬头看他一眼,脖子往后仰:“江越亲口说的。在你从没出席过的宴会上。”
边应漓脸色一暗:“什么时候?”
“你不会真的觉得,江越心里有你吧?”
边应漓沉默了片刻:“也就只有你们会这么想。”
路易斯“哈”了一声,头往上仰着,吼了出来:“去死吧!都去死吧!就和那个肮脏的家族一样!全都被至亲杀死吧!”
“什么意思?”边应漓瞬间蹲下来,凶狠地逼近,拎起他的衣领,“全都?还有谁?江越的父亲还活着吗?和多加又有什么关系?”
路易斯听见后面两个问题的时候,猛地低下头和边应漓对视,旋即咧开嘴笑道:“看来你是挺聪明的。给你个忠告吧——姜自盼,比江越可怕千倍万倍。”
边应漓手上抓得更紧,衣领从侧面勒住路易斯,路易斯的脸也充血涨红。就这么瞪着路易斯看了好一会儿,边应漓清晰且肯定地答道:“我一直都知道。不然我也不会用他弟弟的手段上他的床。”
路易斯伸长了脖子往外看,然后笑了,还因为窒息微微翻白眼,可是神情像沐浴着圣光的教徒,与此同时,上面也传来林睐的声音——大得有点刻意,像是提醒,也像是遮掩:“姜先生,您回来了。”
路易斯脸上的光被遮挡住了,姜自盼的声音传来,听不出什么情绪:“好了,松开他吧。”
老板答应着小跑下来,同时小心地给边应漓使眼色,示意他快上去。边应漓没动,也没回头看,把老板手里的钥匙一把扯走,亲自给路易斯解开了。
路易斯深呼吸了几下,想伸手拉边应漓一把,但是姜自盼比他快,而且专门挡在他们之间。他弯腰把边应漓拉起来。
看清地窖口不止林睐一人,还有一个似乎坐在轮椅上的人,看身形还是挺拔年轻,而林睐站在他面前,抬起一只手,微微颤抖着,像是想碰一碰那个人。
边应漓的手还在姜自盼手里,忘了收,他盯着那个坐着轮椅的人,看见他逆光下勾勒出来的俊美侧脸轮廓,呆滞地张嘴:“明涣......你......真的是你。”
轮椅上那人没理他,低了点头,对林睐说:“麻烦你,把我推开。挡路了。”
林睐眨着眼睛,半天才动作起来,地窖里的人也没急,真的就等林睐挪开那人才往上走。
姜自盼把边应漓的手拉得很紧,像搀扶行动不便的人。而老板和路易斯说:“不好意思啊,让你呆这么久。快回房间洗个澡吧,今天天气好,有热水的。”
姜自盼和杜瑶一起出去的,回来的却是明涣。
坐在旅店的大厅里,明涣一个人坐在轮椅上,林睐坐一边,姜自盼还拉着边应漓的手让他和自己坐在同一侧。但路易斯没有参与。
明涣的眼睛大胆地在姜自盼和边应漓之间逡巡,虽然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情感色彩,但是他的眼神太冷漠,太犀利,姜自盼也没阻止。过了很久,姜自盼终于松开边应漓的手,明涣也看向他们的正脸,一双颜色独特的利目直直地看着他们,像是宣誓一般:“好久不见, Z 。”
整理.2021-07-23 02:00:38
第40章
姜自盼看了边应漓一眼,又看向明涣,林睐的目光也在他俩身上来回打探。而边应漓只是怔怔地看着明涣。
“Z 不知道自己是 Z ?”姜自盼问。
明涣面无表情地看着姜自盼:“是。”
边应漓僵硬地开口:“所以......谁是 Z ?”
明涣还是盯着姜自盼,目不转睛。像是得到了默许,他叫出那个名字:“边应漓。”
林睐一下子站了起来:“江越一直保密,可是这件事无意间被你知道了,所以他要你死?”
边应漓脸转向姜自盼的方向,眼神却不聚焦:“那次摔下悬崖,你的外援,是他吗?”
明涣没答,姜自盼也没说话。林睐双手撑在座位上,依然难以相信般看着明涣:“可是......边应漓不知道自己是 Z ,那些命令又是谁下的?让别攀惹来杀身之祸,把约翰逊逼得在家里自杀......他们......他们都是?”
“江越那些从未公开过的亲信?”边应漓也站了起来,动作还很稳定,只是手臂手背的的肌肉紧绷,像是极度紧张,“ Z 是我?还是,我是 Z 的其中一员?”
明涣抬起头看着边应漓,张了张嘴,低回头看向姜自盼,姜自盼没有任何反应。
于是明涣看着边应漓:“ Z 是你一个人。按照江越的意思,他如遇不测,约翰逊那群人都得听令于 Z 。”
“那其实,之前那些‘ Z 的命令’,是有人冒名做的。”边应漓不知不觉全身处于一种极度戒备的状态,“姜老师,我是 Z ,但是用 Z 下命令的人,是你,对不对?”
姜自盼没有回答。
鸦雀无声地过了足有两分钟,明涣请求林睐:“还是得麻烦你——推我去房间。”
林睐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去推明涣,大厅里只剩这对关系复杂的人。
“你知道我是 Z 吗?”边应漓小声问。
姜自盼没看他:“才确定。”
边应漓笑了笑,全身一放松,又往外退了两步,离得远了些,戒备之意更加分明,显然也不信:“怎么会?”
姜自盼终于肯看着边应漓,却没有任何多的情绪,他只是看着:“猜测过,但我选择相信你。直到刚才明涣说, Z 自己也不知情,我才确定是你。”
那你救出明涣,都没问过他为什么会被江越逼到那一步吗?那你刚才去把这人接到这儿来,也没和他聊过你们的曾经,和你身边有个我的现在?还是专门为了揭露我最不堪、最恶心的身份?
边应漓没说话。
姜自盼在组织里的爪牙可能有比明涣扎根更深的,不然姜自盼怎么会知道有个大棋子 Z 呢?他甚至还知道 Z 会怎样和其余人联系,连 Z 自己都不知道。
又或者说,江越也知道自己的哥哥无法接受自己,所以亲自调教了一个完美的替代品,送给姜自盼。
让边应漓变得像他江越那样一身媚骨,委身在姜自盼之下;又让 DUSK 的最高权利落在边应漓身上,让虚名能被姜自盼所用,让 DUSK 的每一份子被姜自盼这个“叛出家门”的人利用;同时,还让边应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不过是个随时可用随时可毁的“工具”。
姜自盼没等来意料中的炸毛,也没等来边应漓的其它问题。边应漓安静地看着姜自盼,看了很久,姜自盼这才站起身:“你有什么想说的?”
边应漓摇着头笑道:“谢谢你没杀我。”
姜自盼皱了皱眉。
边应漓偏过头,气若游丝:“姜先生,我有点晕。我想回去睡一觉。”不等姜自盼首肯,边应漓快步走向楼上。姜自盼没叫他停下,也没追上来。边应漓知道那双盯着自己后背的眼睛此刻一定很烫,很深,很沉。
......
姜自盼去了明涣的房间,明涣刚挂了一通电话来给他开门,仰起头来看他:“他人呢?”
姜自盼把他推进去:“回房间了。”
“没说什么?”明涣示意姜自盼在床边停下,“谢谢。”
姜自盼坐在明涣面前:“你让杜瑶回去,亲自来找边应漓,我就猜到了。”
“我可不是专程来找他的。”明涣说,“我只是想来找到姜先逸。”
饶是姜自盼也被明涣开口就说出了那个名字给弄得一怔,明涣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避讳的:“姜先逸应该还活着。”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明涣很轻地叹了口气:“这些事情江越从没和边应漓隐瞒过。”
姜自盼的眼里满是不信任,但却沉默得耐人寻味。明涣解释道:“江越一直把那小朋友当成他自己在养,你没看出来吗?”
......
边应漓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有个艳得太过妩媚的人正坐在床上漫不经心地举着自己的右手,看那食指上面的红宝石戒指。
“宝宝,你怎么才回来?是不是下了课又贪玩去了?”江越听见开门声,转过头来,眼神、语气、表情,无一不娇嗔。
边应漓站在门口没敢动。
江越穿着松松垮垮的浅灰色真丝睡衣,面料光滑而微透。他一直很喜欢这套,不过这也是他唯一一套正式的睡衣,他也只在边应漓面前穿过。
其他“不正经”的睡衣可能是女士内衣,可能是情趣服饰,可能是清晨百合,但都在那具白皙漂亮的肉体上相得益彰。夜灯的黄光融化在他身上,像是让食物更加色彩诱人。
“怎么不进来?快来,你看别人送我的生日礼物,好不好看?”江越用那只戴着戒指的手冲他招了两下。
边应漓走近了两步,问他:“为什么是红宝石?很贵重吗?”
江越要什么没有?偏偏要这么一颗不太出彩的红宝石。
“怎么不贵重?”江越很珍惜地把手递给他,像是赋予他一项神圣的权利来触摸他手上的那个戒指,“本来他说有一颗橄榄石要给我的,可是他又说,橄榄石是平和的象征。平和?他叫我平和什么啊?我很暴躁吗?”
“那为什么是红宝石?”边应漓问。
江越见对方并不捧着自己的手看,也把手一收,但是更温柔地对对方说:“红宝石象征着权力,离八月也不远——而且,宝宝你的生辰石是石榴石,你知道吗?”
边应漓没说话。
江越就起身拉他坐下。他的手心并不怎么细腻光滑,但是他的动作非常柔软:“很多人,买不起红宝石,就用石榴石代替。石榴石也很漂亮,品相好的甚至可以以假乱真,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