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这样不行。如果他只是色弱,那就只是和我一样,他没办法切身体会我的痛。”
“你懂吗?”闻人玉说,“你懂吗钟警官,我小时候色弱,我眼里的颜色特别灰,颜色如果饱和度不高我根本看不出来它是什么。但即使这样我也在画画,毕竟我不是色盲,我能用对颜色,我还有希望——我一直是这么想的,所以一直画一直画,学了大半辈子的美术,结果你猜怎么样?”
“——结果高中的时候老师说艺术院校不收重度色弱,我他妈考学的资格都没有。”
闻人玉笑了起来:“我班主任说我不行,让我放弃,他说我跟别人不一样,说我不行——”
“……哪儿那么多不行。”
闻人玉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成了一片恐怖的麻木。
他往前倾了倾身,压低了声音,如同恶魔低语般十分可怖:“我今天就要自己画画。”
“我不但要自己画画,我还要让吴夏树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既然我们不一样,那我就让我们一样。”
闻人玉说:“——我来给他治癌症,我来让他变成色盲,我拔了他的牙我让他先死,然后我再让他慢慢死在这世上。”
“读研的时候我给他看画,现在,该他给我看画了。”
闻人玉说这些话时,声音低得发麻。
说完,他便又笑了起来。
钟糖坐在对面,目光冰山似的岿然不动。
“你疯了。”钟糖说。
“艺术家就是疯的。”闻人玉说,“我在为艺术献身。”
钟糖没吭声,盯着他看了片刻。
片刻后,他说:“不对,你只是为了你自己而已。”
闻人玉一怔。
“如果真的是为了艺术献身,你根本没必要要借吴夏树的名头。如果真的是想画画,你就该以自己的名义,更没有让吴夏树假死的道理。”
“你如果真的那么高尚,余信恒的死又是为的什么?你炸了吴夏树的家,楼上72岁高龄的老太太被卷进来死了,对门整整一家也因为你葬身火海,甚至整整一栋楼的人都被卷了进来。死了那么多人,重伤的也不在少数——这就是你要的艺术?”
“艺术从来不是这种东西。”
“你只是个想杀人又不想背罪名的疯子,你是个在给艺术抹黑自己又不想承认的杀人鬼。你哪里爱艺术,你分明是恨它。”
“你和别人没有区别,和所有杀人犯都没区别,你们都是没有是非伦理道德观的人渣——你甚至比他们更恶劣。”
“醒醒吧,闻人玉。”钟糖说,“你杀了人,你是杀人犯。”
“你不配谈艺术。”
第四十三章 四十二话徐凉云却愣了一下:“什么牛……
“那天晚上,闻人玉把吴夏树的牙拔光,让他假死以后,就把他关在了地下室里,用网上查来的方法买药,对他进行治疗。而且他的治疗是有目的性的,那个让吴夏树色弱的药他用的很多,而且他从来没学过医学,所以治得乱七八糟,现在吴夏树的病恶化了,原本良性的肿瘤成了恶性,昨晚送去了医院,现在在ICU里接受治疗。”
陈述厌听得遍体生寒,嘴角一阵阵的抽,被端上来的麻辣香锅看起来都不是很香了。
陈述厌问:“他……还好吗?有没有生命危险?”
“被关在里面折磨半年,当然不怎么好。”徐凉云回答,“有很大的生命危险。医生说如果再晚一个星期,估计肿瘤就直接炸在脑袋里面了,现在情况比较危急,在急救中。”
“炸”这个动词听起来太惊悚,陈述厌浑身哆嗦了一下。
“等他好点,能开口说话了,我们再去问话。闻人玉筹备这些筹备了整整半年,这半年一直在画你们。他先把命案现场画出来,再进一步筹划。”徐凉云说,“真是有够变态。”
陈述厌撇了撇嘴。
徐凉云看他表情不适,立刻很适时地适可而止,把闻人玉犯案的手法咽了回去,说行了别说了,然后掰开了筷子,说:“吃饭吧。”
陈述厌点了点头。
他吃得有点食之无味,徐凉云看在眼里,便又开口跟他聊起了琐事,帮他转移了一下注意力。
“你有多少东西要搬?”徐凉云问,“我看看周末能不能腾出时间去帮你倒腾倒腾。”
“东西还挺多的,得慢慢来。”陈述厌说。
“我家没有养狗的东西啊,狗窝狗粮狗碗全都没有。后天如果要去接的话,明天去看医生之后咱得回趟你家,还得拿点东西。”
“……是哦,我今天都没想起来。”
徐凉云朝他轻轻笑了一下。
陈述厌说完低头扒了两口饭,没看到徐凉云脸上的笑在几秒里就慢慢消散,也没看到他低了低头,筷子在饭碗里索然无味地扒拉了两下。
徐凉云愣了愣神。
吃完饭以后,徐凉云就开车带陈述厌回了家。他说下午一点半就得回局子里,不过现在时间还早,可以回家躺半个小时。
陈述厌就陪他在床上躺了会儿。陈述厌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就躺在床上玩手机,徐凉云从背后抱着他睡觉。
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手机闹铃一响,徐凉云就坐了起来,满脸不情愿地起了床,脑瓜顶有根毛很傲气地翘了起来,简直金鸡独立。
陈述厌噗嗤一下笑了起来。
“?笑什么。”
“你头发。”陈述厌给他比划了一下,“它想独立。”
徐凉云顺着他比划的位置摸了一下,果然揪到了一缕到了青春期跟家里闹叛逆似的头发。
徐凉云抽了抽嘴角,大叹一声,起来去卫生间拿了条毛巾,沾了热水,站在镜子前摁了它好一会儿。
他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又想出了神去,就那么和自己面对面的互相愣神,像傻了似的。
徐凉云呆呆站在原地,好久都没动静。空气太过于安静,陈述厌觉得有点不对,便在卧室里遥遥叫了他一声:“凉云?”
徐凉云浑身一抖,立刻回神,忙应了一声:“怎么了?”
“你怎么都不出声音的。”陈述厌说,“你没事吧?”
“……没有。”徐凉云干笑了两声,“我能有什么事。”
说完这些,徐凉云讪讪松开了手。
那根金鸡独立的头发已经被摁了下去。徐凉云见此,就放下了毛巾,对着镜子捯饬了一下自己,回床上抱了会儿陈述厌,跟他叨咕了好几句我爱你。
“好好好,”陈述厌抱着他应声,“我也爱你。”
徐凉云再一次依依不舍地走了。
他走后,陈述厌就收拾了一下自己从家里带回来的东西。他把充电器放到床头柜上,又把衣服一件件拿了出来。
之前他在轮椅上动不了的时候,也拜托警察帮他拿回来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他不知道该放哪,就摆在了床上。徐凉云回来以后看见了,就和他说不介意的话,可以放进自己的衣柜里。
徐凉云那时候说话比现在还小心翼翼,打开衣柜帮陈述厌放好衣服之后,他又问陈述厌这样可以吗,他是真的不介意他把衣服跟自己放一起,但是陈述厌要是介意,他帮他另找地方。
陈述厌说你都不介意我介意什么,我跟你有什么可介意的。
徐凉云就朝他很局促地笑。
陈述厌看着他笑,心里难受,便过去抱他,一下一下拍他的后背。
现在徐凉云比那时候好多了,但他还是很小心。
……希望明天看过心理医生之后会好一点。
陈述厌一边想着一边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几件衣服从包里拿了出来,放进了衣柜里。
下午,陈述厌待在家里刷手机。
周灯舟给他发了消息,说握草厌厌老师闻人玉出事了,你看见新闻了没,挖草他居然是个变态啊他。
周灯舟感叹三连:“哇我真的没想到。”
“哇他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居然这么变态啊。”
“哇真的人不可貌相啊握草我以前还找他办过展子啊妈妈诶。”
周灯舟感叹不停,陈述厌都没来得及点开对话框回他,他就又接着说:“好恐怖啊他,你说他那六幅画里会不会还有你跟我啊厌厌老师?”
陈述厌:“……”
回答正确,恭喜你。
“……不知道,但是闻人玉确实挺吓人的。”陈述厌道,“听说他肯定会被判死刑。”
“那肯定啊,法治社会不能让恶魔活在这世上,他要是活着我就不一定能不能活了。”周灯舟感叹,“真没想到啊,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吴夏树也挺惨的,新闻里说他现在在ICU呢,好像情况不太好,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
“希望能撑过去吧。”陈述厌说,“他也不容易。”
“是吼。”周灯舟说,“哎,他那个教授也进医院了,好像精神都出问题了,现在才缓过来点,真恐怖。”
“嗯,不好过。”陈述厌说,“希望能撑过去,估计得有几年心理阴影了。”
“不是说心理阴影是一辈子的吗?”
“前几年会很大,时不时就会想起来。过几年慢慢忘掉就好了,不会那么经常想起来,能好过不少。”
周灯舟给他发过来一串省略号。
片刻后,他试探着问:“厌厌老师……你现在还是会想起来吗?”
陈述厌沉默。
那一幕幕鲜血淋漓的从他眼前闪过。
他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手有点抖。
“……还好。”陈述厌说,“忘是忘不掉的,但是不刻意记着就行了。”
周灯舟哦哦了两声,赶紧转移了话题——他没有刨别人伤口的兴趣。
周灯舟问他展子的事什么时候再商量商量,陈述厌说最近要搬家,过两个礼拜再说吧。
“你要搬家啊,”周灯舟说,“搬去哪儿?”
“搬徐凉云家里。”陈述厌说。
“……我靠,你俩也太快了,这复合才一个多星期吧。”
陈述厌说:“本来跟他时间就长,没那么多要矜持的。”
“也是哦,那你什么时候搬?我去帮帮你?”
陈述厌想了想,寻思也行,说:“我看看吧,我准备这周六去收拾一下,到时候给你发消息。”
“行。”
陈述厌躺在沙发上和周灯舟闲扯了会儿。后来徐凉云给他发消息,说他在搞手续,头好痛。
就是一些没什么营养的抱怨和撒娇。
陈述厌笑了起来,给他发了句多喝热水,晚上回来给你揉揉,又问他晚上吃什么。
徐凉云说你说吧。
陈述厌说那晚上吃点清淡的吧,我想喝粥。
徐凉云说好,我晚上买粥回家。
陈述厌说行。
下午闲着没事,陈述厌出门去逛了一圈。徐凉云家里冰箱没多少食材,全是用来填肚子用的压缩饼干和牛奶一类,也就还有两罐水果罐头看起来有点味儿。
倒也正常。徐凉云这人吃饭的事儿上很不会照顾自己,他不太会做饭,一进厨房就端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只会煮点方便面,从以前开始他家就一直是陈述厌做饭。
陈述厌去附近超市买了一堆食材和水果,拎回家把他家冰箱填了个三分之二满。
他又给徐凉云之前买给他的鸢尾花浇了点水。
徐凉云回来时天色早都黑了,他买回来了点粥和包子。陈述厌说下午他去了超市买了水果,让徐凉云去挑点洗出来。
徐凉云去了。他洗了两个苹果回来,表情很无奈地说他家冰箱真是一夜之间就变得很有生活气息。
陈述厌笑了起来,说:“一个人过和两个人过不一样的。”
两个人坐在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又一起窝在沙发上看了电视。外头北风呼啸,陈述厌靠在徐凉云身上,不经意抬头看了他一眼,就看到他在看着自己的手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述厌见他如此,便问他:“你在想什么?”
徐凉云怔了怔,然后收回目光,轻轻道:“没什么。”
徐凉云不说,陈述厌也没有刨根问底。
“别瞎想就好。”陈述厌只说,“你得开心一点。”
徐凉云没吭声。
陈述厌又补充:“我想让你开心一点。”
徐凉云垂了垂眸,轻轻嗯了一声。
兴许是明天就要去看心理医生,也兴许是复合之后心理疾病的事让徐凉云不太轻松,他这一晚都有些心事重重。
后来夜色渐深,两个人洗完漱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临睡前,陈述厌问他:“明天约的哪里的心理医生?”
“市中心那家医院。”徐凉云说,“以前就是她负责看我的,后来我开始吃药,稳定下来以后也不怎么联系了。我昨天跟她说明天去一趟的时候她还挺意外,问我怎么了,我说我复合了,你让我过去看看,她说那是得一起来一趟。”
“这样。”陈述厌点点头,又说,“那明天见吧。”
徐凉云笑了起来:“明天什么时候见?”
“睁眼见。”陈述厌说,“要不一会儿梦里见也行。”
“好啊。”
“做个什么梦呢?”
徐凉云无奈:“你连这个都要安排吗?”
“当然了,我得让你做个好梦,万一我说几句就有心理暗示,你就真的能梦到呢。”
陈述厌一边说着,一边沉吟了片刻,最后道:“那你就做一个我们去游乐园的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