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把菜单收走了,周茗惠温和地问他:“小秋,你和季虞做室友,觉得他难相处吗?”“挺好的。”
秋词推了推眼镜。
他是真心这么觉得的。
季虞既安静又是个无味的Alpha,而且知错就改,秋词说他什么他也能听进去。
虽然偶尔有点不自觉的霸道,有时候不达目的不罢休,但是当代年轻人都有点自我,这也不算什么大毛病。
“真的?”周茗惠歪头看他,有点惊奇。
“嗯。”
秋词肯定道。
季虞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他似乎轻笑了一声,很短促。
秋词诧异地转脸,他已经放下了茶杯,嘴角还带着些没消失的弧度。
“这样啊。”
周茗惠柔柔地说:“这孩子从小就孤僻,我还担心他交不到朋友。
你们相处得好,那我就放心了。”
她又转脸看向季虞,有点严肃地嘱咐道:“小秋是Beta,你可不能欺负人家。
平常要多帮助关心同学,知不知道?“季虞没说话。
侍者把秋词点的咖啡端了上来,他把糖罐往秋词那里推推。
秋词忙圆场道:“互相帮助,互相帮助。”
接下来周茗惠又问了他们学习生活上的一些琐事,季虞一概不开口,秋词只能磕磕绊绊地回答了,应付得心力交瘁。
怪不得非要我进来,原来是叫我帮他应付他妈的。
秋词口干舌燥,一口把咖啡喝光了。
聊了一阵子,周茗惠起身说要走了,他们一起走出咖啡店。
炸鸡车不知道什么时候推到了咖啡店门口的阴凉处,路过的时候季虞突然停住了脚步:“我饿了。”
秋词说:“我也……”他俩调转脚步朝炸鸡车走过去,周茗惠脸色有点不好,小步追上去:“这路边……油炸食品不健康,对身体不好。
你们饿了,阿姨带你们去……“季虞径直打断了她的话:”两份炸鸡。”
“好嘞。”
摊主热情地问道:“要什么口味的?”周茗惠抓住了季虞的胳膊:“小虞!”“蜂蜜芥末。”
季虞不为所动,点完了自己的又看向秋词:“你呢?”“额……”秋词看了看周茗惠,又看了看季虞,想吃炸鸡的心压倒了一切,对不起了阿姨:“甜辣的。
再加……一根年糕。”
周茗惠冷着脸放开了手,现在她生气的样子倒是和季虞很像了。
摊主把两份炸鸡装在纸盒里包装好递了过来,季虞接过了,转头对着周茗惠说:“我们回宿舍吃,您还去吗?”周茗惠抱着手臂看着他,弯眉蹙着:“你太让妈妈失望了。”
啊?吃个炸鸡就失望了吗?秋词嘴里咬着年糕,默默咽了下去。
季虞大概是青春期还没过,对他妈非常冷淡:“随便您吧。
我们骑自行车回去,小词。”
“啊?”突然叫得这么亲密,秋词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词?谁啊?秋词腹诽着把年糕棍丢了,扫了路边一辆共享单车推过来。
季虞拎着两份炸鸡,长腿一跨坐在了后座上,单车晃了一下,秋词赶紧扶住车把稳了一下。
“走吧。”
季虞说。
秋词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将近一米九的个子,自己多重心里没有一点数吗?周茗惠站在一旁,手指气得发抖:“季虞,你一个Alpha,像什么样子?下来。”
“走啊。”
季虞看了秋词一眼,面无表情的。
叛逆期确实挺可怕的,秋词跨上自行车:“不好意思阿姨,我们……先走了。”
他攒了一把劲,踩动车子晃晃悠悠地走了,一开始还有点不稳当,后面骑起来就顺畅了很多。
车子转了个弯进入校门,季虞腿支着地,握住车座把车强行停了下来。
秋词无奈地被停了车,转头问他:“干嘛这么气你妈?”季虞坐在车上仰头看他,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眯着的,睫毛在阳光下近乎浅金色,漂亮又慵懒:“我高兴。”
第11章
秋词没有课的时候就去送外卖。
学校有五个校区,数不清的宿舍楼,他站在门口等客人下来拿外卖的时候,耳机里放着外语听力,或者一些舒缓的纯音乐。
有些人很墨迹,嚷嚷着大哥等我打完这一局。
有些人则下来的很快,嘴上说着“来了来了”穿着睡衣及拉着拖鞋就冲出来,还有更奔放的男生,裸着上半身大大咧咧地出门。
秋词不可避免地,被有些Alpha毫不收敛的信息素扑了一脸。
“谢谢惠顾。”
他强忍着不适扯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自己坐在门口的小花坛上白着脸休息一会。
楚医生送他的维生素C对镇定情绪毫无作用,不过聊胜于无,酸酸甜甜的,秋词把它当糖豆嚼。
回宿舍的时候他写日记做总结。
Alpha们的信息素有各种各样的味道,秋词强迫自己遗忘躯体反应带来的呕吐感,而去专注分辨这些人不同的气味和体貌特征。
一开始很难,一旦接触到Alpha信息素,他好像自动开始分泌胃酸,喉咙发紧,嘴里也全是又苦又涩的味道。
“完全记不住他是什么味道。”
他写道:“他走过来的一瞬间我只想着快点从我身边走开,不然我要昏倒了。
这样是不对的,哪怕一样也可以,下次从鞋子开始,记住他穿什么样的鞋子也行。”
人生病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会更多关注自身,从而忽略掉周围的一切。
徐医生教他转移注意力,再难也要试着去做。
秋词从小就是好学生,写作文的时候老师说结尾要拔高,于是无论是什么题目,最后他总能找到机会提高立意。
从个人到家庭,从社会到国家,再到全人类。
每次他的高分作文在班里传阅时,总是被吐槽说“又酸又假”、“过于正能量引起不适”。
这个“毛病”从作文蔓延到了日记。
明明日记是没人会看到的私密记录,秋词写着写着就会走偏。
想要发泄情绪怨恨社会——“为什么不能有一天天降陨石,一夜之间所有Alpha都失去信息素,或者就像季虞那样淡到完全闻不到也行啊。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这么倒霉。”
结尾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拐回正能量——“抱怨有什么用呢,不如想办法行动起来,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总会好起来的,明天又是新的一天!”秋词觉得可能自己有种自恋倾向,他连日记里也不想做“坏人”,尽管这些内心的私语并不会有人看到,只有他自己无聊的时候一遍遍翻着看。
自从他开始关注Alpha们的鞋子后,打开了新的大门迅速坠入鞋圈。
男性也是爱美的,功能不同的运动鞋,眼花缭乱的品牌,跨度极广的价格,每一双都很帅。
秋词已经被种草了好几款,打算以后有机会攒钱买一双。
周五是校篮球队选拔的日子。
秋词本来不打算去的看,球场上挥洒着汗水的Alpha们在别人眼里可能是青春的画卷,在秋词这里无疑是生化实验室——还是实验材料泄露了的那种。
也是巧了,那天有个单的地址就在南区操场旁边,秋词送完外卖骑着车路过的时候,停下来顺便看了看。
铁丝网外聚着很多看热闹的人群,随着场上一个个球进,时不时爆发出欢呼声。
季虞平常总裹得严严实实,这次难得穿的短袖短裤,正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看别人投球。
已经结束了吗?没选上?秋词疑惑地点开校内论坛,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校篮球队选拔算得上一件很热闹的事,论坛首页果然飘着几个直播贴,秋词选了一个id叫“校报小记者”的点了进去。
不愧是小记者,楼主的直播贴没有废话,上来先介绍了一下鲸海大学篮球队的历史,成绩等等,然后说明了此次选拔的地点,人数,规则,欢迎大家去围观。
第一项是2000m体力测试。
楼主拍了好多照片,来参加选拔的新生分成几组计时比赛。
秋词在里面找到了季虞,他正弯下身在起跑线上等枪响,蓝色的发带下,一双格外认真的眼睛直视着前方。
平时穿着长袖看不出来,Alpha果然是Alpha,流畅的肌肉线条,充满了年轻的蓬勃的力量。
吃这么多还是有点好处的,秋词往下划拉了一下,他居然是小组第一出线,最终排名出来也在前三。
接下来的项目是运球和投球。
这两个项目季虞都已经做完了,全是满分,进篮球队应该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怪不得当时那么自信,秋词整了整帽子打算离开了。
他最后扫了一眼季虞,他还在球场旁边站着,估计在等其他人的比赛结果。
“季虞!”有人嬉笑着喊他的名字:“季虞!你需要男朋友吗?”季虞侧身看了一眼,突然推开门从球场里走了出来。
“哎!哥们,还没结束呢别走呀!”身后有人喊道。
“秋词!”他喊了一声。
秋词诧异地停了车,回头看着他穿过铁丝网和人群走上了小道。
在距离秋词大约五六米的地方,他停住了脚,不再过来了。
“你怎么在这?”季虞盯着他的脸,似乎有些新奇。
秋词把头发扎在脑后,戴着顶红色的帽子,配上圆圆的眼镜,看起来像个小邮递员。
“送外卖。”
秋词的脸红扑扑的,也许是太阳晒得。
他整了整帽子,这顶帽子是老板送他的,上面还绣着奶茶店的名字。
“我通过了。”
季虞说,离得有点远,他不得不放大了点声音。
明明还没宣布结果呢,秋词笑了:“我看到了。
恭喜你。”
季虞也笑了,朝他挥了挥手,蓝色的发带系在手腕上,很明亮的样子:“回去的时候给我带碗馄饨。”
秋词比了个ok的手势,踩着单车走了。
有个Alpha走过来和季虞搭话,是刚才提醒他别急着走的那个人,开学的时候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哥们,要宣布结果了。”
季虞跟着他一起往回走。
“刚才那个人是谁?”他问:“秋词?秋天的秋,诗词的词?”季虞看着他。
“这个姓很少见啊,跟我认识的一个人重名。”
程耀说:“他老家是不是珠贝的?”季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他们在宿舍从不讨论这种问题,关于家乡或者过去。
他借篮球队的更衣室洗了个澡才回去。
秋词已经回宿舍了,给他带了一碗馄饨和一笼蒸饺。
他们在宿舍吃晚饭,门被敲响了。
季虞去开门,是隔壁的程耀,以后和他一起在篮球队训练的队友。
“哥们,我们寝室热水壶坏了,能不能借一下你们的?就烧壶热水。”
“等一下。”
季虞回头看了一眼秋词。
“在……在冰箱上面。”
秋词指了指。
季虞把热水壶递给了程耀。
“谢啦!”程耀露出个感激的笑。
他们并没有把这个小小的插曲放在心上,吃完饭季虞收拾卫生,秋词去洗澡。
临睡前的时候,季虞却收到了几条来自程耀的信息。
“哥们,原本这话我不该说的,但是想想还是得提醒你一下。
小心你室友。”
季虞回了个问号。
“我确定他和我是一个高中的,所有人都知道他那点烂事。”
“他喜欢Alpha,破坏别人感情,被人家男朋友找上门收拾了一顿。
真的,他自己亲口承认的,当着全校师生的面。”
“而且他还脚踏N条船,玩的特别开。”
一连发了好几条,季虞都没回,程耀试探性地发了一句:“哥们,你真得小心一点。”
消息发出去,旁边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系统提示“消息发送失败,您已经被对方移出好友列表。”
第12章
季虞经常收到此类信息,从小到大,没断过。
他年纪还小的时候,有些亲戚告诉他,他母亲家里的人都是吸血鬼,对他好的舅舅在外面吃喝嫖赌什么都干。
而周茗惠则说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只会嚼舌根,叫季虞少跟他们来往。
在学校里,也经常有人告诉他某某本性如何如何,应该远离不要和他做朋友。
或者谁谁谁不是真心喜欢你,和别人有暧昧关系之类的。
季虞小时候也曾经被这些复杂又矛盾的信息误导过,长大了点,就只觉得厌烦。
他既不是上帝,也不是法官。
根本无意评判一个根本不熟悉的人,只会觉得“告状”的人管得太宽让人不适。
从早晨五点到深夜十点,每个时间段都被密密麻麻的课程填满。
那些主动和他做朋友的人,主动告白说喜欢他的人,包括逢年过节才见上几面的亲戚,他们在季虞眼里都是面目模糊的,他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花费在分辨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上。
生活不是二极管,好与坏的界限没有那么明显。
即便是道德意义上的坏人又如何?只要背景合适,周茗惠就会要求他去结交。
从脱离周茗惠的掌控开始,季虞才真正睁开眼睛看待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