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词是什么样的人,他有他自己的判断,无须旁人指手画脚。
“你在看什么?”季虞问。
他们正走在去上课的路上,一大早,路上到处都是学生。
秋词照旧低着头走路,季虞却注意到他好像一直盯着路过的Alpha们看。
不是他的错觉,每当身边有Alpha信息素飘过来,秋词的小脑袋就像雷达,先抖一下,然后小幅度地转个弯去搜索目标,虽然不敢直视别人,但会一直盯着别人的腿看。
季虞观察他盯着的对象,高矮胖瘦不一,只要是个Alpha他好像都要盯着看一阵。
“啊?”秋词慌慌张张欲盖弥彰地说:“没什么啊。”
季虞无法理解,明明秋词有Alpha信息素过敏症,为什么还对Alpha这么感兴趣。
季虞问了他一句,他收敛了五分钟,没一会儿又在盯着别人看了。
那个Alpha不到一米八的个子,足足有三百斤的体重,大腿粗得像水桶,秋词倒是看得全神贯注。
难道他的审美和大众不太一样吗?季虞若有所思地看着秋词乱糟糟披在肩膀上的长发,松松垮垮的格子衬衫和陈旧的洗到发白的胖裤管。
午间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秋词摸了摸头发,又摸了摸脸上、嘴边,看看手心,并没有发现饭粒。
“你看什么?”他奇怪地问。
季虞的视线落在他的头发上:“我该去理发了。”
在暗示什么?秋词可不想剪头发,他说:“你去啊。
北门口……就有一家。”
“一起吗?”季虞单刀直入。
“不。”
秋词忙说:“我要工作。”
“那明天?”季虞不肯放弃。
又来了,不达目的不罢休是吗?秋词说:“我有剪刀……恐惧症,害怕理发。”
有这种病吗?秋词不知道,反正先应付过去再说。
季虞果然皱着眉头不说话了。
下午没有课,季虞去理发,秋词去送外卖,晚上他们在小巷子里的烧烤摊见面。
秋词发现他也没剪短多少头发,不过看起来清爽了不少,侧脸的线条更明显,显得英气勃勃。
老板把烤茄子端了上来,秋词把表面的蒜蓉扒拉到一边,季虞才下筷子挑起一缕茄肉。
他吃蒜也不太行,但是又想吃一点蒜味,一边吃一边灌可乐。
电话响了,季虞擦擦手接了:“好的,麻烦您放北门收发室就行。”
“快递?”秋词问。
季虞点头,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路过收发室的时候季虞去取件,一个挺大的箱子,秋词借着路灯粗略看了一眼,好像是个电器牌子,不知道他又乱花钱买什么东西。
到了寝室开箱的时候才发现,季虞买了一整套理发装备。
有围布、电推剪、梳子、小夹子、刀头等一系列的配件。
秋词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问:“你以后要……自己理发吗?”季虞盘腿坐在地板上拆快递,仰头看着他说:“不,送你的。”
“我……”秋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随口撒谎,明明知道季虞有点固执,很容易把别人说的话当真。
“理发店的人推荐的。”
季虞说:“可以对着镜子操作,很简单。”
不是简单不简单的事,秋词涨红了脸:“我……我骗你的,根本没有剪刀恐惧……症。”
他窘迫得快哭了,蹲下身把东西收拾起来往箱子里放:“把这个……退了吧。”
季虞抓住了箱子拖到自己身后:“不退。”
秋词拿他没办法,急道:“我又!又不需要。”
“不用和别人接触的,自己也能操作。”
季虞认真地看着他,秋词觉得要被他看穿了,焦躁地抓住了裤边。
“天气很热,”季虞劝道:“试试吧。”
秋词不说话了,季虞起身把凳子搬到浴室里去,放在镜子前面。
“秋词。”
他叫道:“过来。”
秋词不情不愿地,慢吞吞地走过去坐下了。
接过他递过来的围布围在脖子上,用小夹子夹好。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圆锥形的黑色围布上,一颗乱糟糟的头,看起来像个黑色的羽毛球。
季虞把剪刀递了过来,秋词比划着把额前过长的头发剪了两刀。
“等等。”
季虞连忙说:“不要乱剪。”
秋词暴躁地说:“随便剪剪!就行!”季虞摊开手。
“干嘛?”“先把剪刀给我,我帮你把长的部分剪掉。”
秋词犹豫着:“我自己来。”
“碰不到你。”
季虞说着,捏住剪刀的前端,从秋词手中抽了出来。
秋词坐立不安。
季虞围着他转了一圈,先从后面剪起,剪刀接触道脖子后面的肌肤,秋词打了个颤。
“弯头。”
季虞果真没有碰到他,咔擦咔擦地,只是把过长的头发剪落了。
剪完之后他又用电动推刀把脑后的碎发也修了修,力道很轻,推刀发出嗡嗡的响声,微凉的金属触感与肌肤相触,秋词并没有觉得哪里难受,只是有点不太适应季虞这种轻手轻脚的温柔。
剪到前面的头发,秋词不可避免地紧张起来。
季虞揪着他的一缕头发,微微抿着嘴,好像在认真做什么物理实验。
“不要往上看,”他说:“小心睫毛。”
秋词眨了眨眼睛。
“紧张就闭上眼。”
季虞干脆说。
管他呢,秋词把眼睛闭上了,在心里数绵羊,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数到第四百不知道多少只,他都快睡着了,终于听到季虞说:“好了。”
镜子里是个清清爽爽的少年,干干净净的眉眼,短短的细碎的额发,鬓角过长的头发也剪掉了,露出圆圆的雪白的耳朵。
秋词抬头看着季虞,猫似的眼睛下一颗黑色的泪痣,像落在白纸上的墨点,让人很难转开注意力。
“技术不错。”
他夸道,不太习惯地摸了摸自己的头,摸到一手碎发。
季虞把吹风机递了过去,靠在洗脸台上看他吹头发。
吹风机嗡嗡嗡地响,季虞满意地眯起眼睛,摸到手机拍了张照片。
第13章
秋词剪了个头发,第二天去上课的时候就有很多同学好奇地盯着他看。
陈晨打趣他说:“宅男都是潜力股啊。
早就叫你收拾一下自己了,看,清清爽爽多好。”
秋词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周末去看医生的时候,楚医生也夸了他,说能够迈出改变的一步,非常有意义。
秋词告诉他是室友帮助鼓励了自己:“我一直犹豫,害怕……有以前认识的人认出我。
剪头发的时候想,管他呢,我不可能……总活在过去……过去的恐惧里。”
楚医生竖了个大拇指:“这样的态度是对的。
最近对肢体接触还恐惧不适吗?“秋词摇了摇头:”好像……适应了一点。
我室友很注意这个,他……尽量避免和我接触。
但有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我的反应也没有以前那么……剧烈。”
“具体一点呢?”“就是……以前觉得胃里不舒服,现在不会了。”
秋词说:“偶尔碰到了,吓一跳,然后……有点紧张,心跳加快。”
“过一会儿就好了。”
他补充说。
“他给你剪头发的时候有接触吗?”秋词摇头。
“那你紧张吗?”“嗯。”
秋词不自在地说:“他靠得太近……的时候,坐不住,心里发慌。
但是当时我……控制住了。”
“其他人呢,其他人靠近你是什么感觉?”秋词有些沮丧地咬了咬唇:“我……我还不敢和别人直接接触,下意识就……会避开。
像……坐在一起这个距离,不是Alpha的话,我可以适应。”
“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室友是Alpha。”
秋词点点头:“但是他没有……信息素。”
“所以你觉得他相对安全是吗?”“嗯。
我们上课、吃饭坐一起,感觉他像……Beta。”
秋词说。
楚医生笑了:“我记得你最开始来这里咨询的时候,还因为室友对你友好感到焦虑。”
秋词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现在不会了。
可能,习惯了。”
“所以你看,你比你想象中的更强大。
人类的自我恢复能力是很强的。”
楚医生指了指他的心脏:“敞开你的心胸,接触更多的人,面对而不是逃避困难,你才能更快地走出来。”
季虞打电话过来的时候,秋词正在做正念训练。
他不好意思地跟楚医生打了个招呼,跑到走廊窗边去接电话。
“喂?”“你在哪?声音这么小。”
“额……”秋词四周看了看,楼下有个大型的书店,他轻声说:“我在书店。”
“哦。”
季虞说:“班长统计下周假期不回家的人,计划去附近青鹿山玩,要报名吗?”“我……”秋词思考了一分钟,季虞也沉默着没有催他。
“你去吗?”他问。
“我不回家,”季虞无所谓道:“你去我就去。”
“那好啊。”
秋词握着手机笑了。
他挂了电话,转身的时候发现楚医生站在门口笑着看他。
“谈恋爱了?”医生打趣道。
“没,没!”秋词摆着手,涨红了脸:“是,是我室友。
他……他是Alpha。”
“哦。”
楚医生点点头:“那个像Beta的Alpha。”
那个像Beta的Alpha一上车,就自觉坐到了靠窗的位置。
秋词站在他旁边迟迟没有落座。
季虞看着他。
“我晕车。”
秋词也看着他。
“秋词你晕车坐这边来。”
陈晨招呼说:“这边位置挺多的。”
季虞站起身把位置让了出来,秋词坐好了,扒着椅背回头说:“谢谢,不用了。”
在他脑后,季虞歪着身子,手臂越过秋词的座位,稍用巧劲把车窗拧开。
他们一行大约二十多个人,包了一辆大巴车去附近的青鹿山。
山上有一所五百多年历史的古寺庙,香火鼎盛,平日里游客也多,因此要提前报名好订购旅馆的房间。
从学校到青鹿山,大约要两个小时的路程。
陈晨是班长,拿着两大袋零食从车头走到车尾分发。
季虞挑了一袋苏打饼干,秋词拿了一包辣条。
季虞拆开饼干,眼睛却盯着秋词的辣条。
“你又不能吃。”
秋词视若不见,垂着眼睛不看他,看起来不太高兴。
早上他们俩闹了点不愉快。
秋词穿好衣服从卫生间走出来,季虞突然把他叫住了,教他把过长的衬衫塞进裤子里。
“干嘛?”秋词不明所以,他是比较喜欢穿宽松的衣服的,觉得凉快又舒服。
“嗯……”季虞说:“显得个高。”
他还若有似无地,扫了一眼秋词的腿。
自以为隐蔽,其实被秋词逮了个正着。
他在暗示我人矮腿又短吗?秋词气炸了,以前也没见他对我的穿衣风格指指点点,加入篮球队以后就开始看不起矮个子了吗?其实秋词也不算矮,一米七六的个子,在男性Beta里很普遍。
但是跟Alpha们比就稍逊一筹了。
“不要。”
他说。
大约是感觉到了他的低气压,季虞眨了一下眼,恍然道:“抱歉,不是说你矮。”
秋词不理他,自己收拾衣服和生活用品。
季虞坐在自己的床边,沉默地看着他。
秋词收拾好了,转身问他:“盯着我,你的东西……收拾好了吗?”“没有。”
季虞说。
“马上,要出发了。”
秋词催他。
季虞还是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在清晨的光线下漂亮得像蜜糖。
“别生气了,秋词。”
他说。
“没生气。”
秋词嘟囔着,把背包的拉链拉开又拉上:“快收拾……东西。”
季虞这才起身进了浴室。
过了一会儿,他在里面喊:“秋词,要拿什么?”“毛巾,拖鞋,”秋词回道:“不想用旅馆的就……把牙刷也带上。”
“哐当。”
一声,秋词的脑袋撞在了车窗上。
司机停了车,中午了,他们要在山下吃顿饭再继续向上。
旅游区总有很多大大小小的餐馆,陈晨事先联系好了一家,一干人分成两桌坐,店家早就留好了位置,等他们来就可以上菜。
“这里的鱼出名的鲜。”
陈晨介绍说:“好多人跑山上来,不拜寺庙专门买鱼的。”
一条鱼分两半,一锅酸菜鱼,一锅水煮鱼。
老板还赠送了几条小鲫鱼,煮了一盆豆腐鲫鱼汤,汤熬的发白,喷香扑鼻。
季虞吃不了辣,盛了一碗鲫鱼汤喝。
这几条鲫鱼还小,肉虽然鲜嫩,但刺却很多。
他慢条斯理地拿着筷子拆解鱼肉,把一个个小刺都挑出来,半天了还没吃上一口。
秋词在旁边憋笑,季虞转头看他。
“季虞吃鲫鱼,半年……不下口,打一俗语。”
季虞也不生气,还认真思考了几秒:“物伤其类?”“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