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学不下去了,路昭华你是真的在难为我。虽然我还挺爱看那些展览,有时也会把心仪的作品拍回家,但终究我只能做门外汉,实在是没有这方面的天分。我咬着笔,盯着我画布上的笔触,觉得自己的艺术之路应该就断绝于此了。时间已经过了半个月,严子宁从没出现过,而路昭华也不怎么联系我,就留我毫无灵感地在这里写写画画。我的这出戏已经演不下去了,要不是图路昭华家客房的床软,我早就不干了。
盛家那边经过几次拆分,安国保住了公司的那栋主楼,安远则带着他的人马彻底自立门户,自此传说中的“盛世”彻底退出了舞台。
我觉得再过几天路昭华也就不想折腾了,等他彻底放弃,我就可以拿钱走人,彻底离开这个地方。
出乎意料的,今天我没有蹲到严子宁,竟看到了安远和宋骄。我藏在画板后面,看着他们两个一路向走廊尽头的摄影室走去。
我抄了近路,从侧面小窗先翻了进去,躲到了遮挡器材的黑布下面。
只听两人把门一锁,脚步声听起来确实也在观赏摄影作品,一边悉悉索索地说起话来。
宋骄先开口了:“你哥哥的尸体还没找到?”
安远则沉默半晌:“没有的,警方那边也没有头绪,杜氏那边一边在叫嚣造势,说我哥没死,死亡证明一时也难以办下来。”
嚯,现在安远的口才越来越好了。
宋骄轻轻一笑:“有没有可能,他确实是没死?”
“......按理说,这么大的火势,确实没有什么生还的可能了。”
空间里又安静了一会儿,安远又开了口:“......宋老师......”
“不是我。”
这俩人说的我云里雾里,只听宋骄抬脚走出几步:“但是,如果盛安黎真的没死,我不介意把他的死讯,变成事实。”
!!!我的心如同瞬间堕入冰窖,我死死地掐住我的大腿好让自己不要颤抖起来。我不知宋骄为何要置我于死地,也不知为何安远听见他对我的威胁后竟毫无反应。
“盛家倒了,下一个就是杜氏。”安远快步跟上宋骄,宋骄则轻轻拍手:“希望这件事早点水落石出,我们好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他们的脚步声就这么远了,我瘫软在地上无法动作,我不明白他们最后的胜利到底是什么,而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会让他们想要赶尽杀绝。
我估计着时间,想着他们应该已经彻底离开,软着腿连滚带爬地从器材下出来,大口喘着粗气。
我抖着手回到了座位上,肩膀突然被人搭上:“怎么脸色这么差?”“不要杀我!”
那人一惊,手连忙抬了起来。我这才反应过来我的失态,定睛一看,竟是我等了半个月的人,而我却没心情演出这场大戏了。我忙为我的刚刚的惊叫道歉,严子宁摆摆手,只看着我的邪恶丑画皱眉:“不是这块料的话就不要去做了。”
他夺过我的笔,帮我把线条改的流畅些:“说吧,有什么事求我?”
他见我不开口,又接着说下去:“我注意你很久了,看不出一点对绘画的热爱,一天到晚探头探脑的,不像学习,像是等人。”
我抬头看着他清澈的眼睛,说到底他也是和宋骄他们是一伙的,而路昭华希望我查出的事也有了着落:我不是严氏派人烧死的,但他们确实想要弄死我。
我笑了:“你能让我活下去吗?”
他的手抖了一下,有些吃惊地看向我。
我低下头,收拾我的背包,默默走出了画室。
14
隐去了安远,我向路昭华复述了我所听到的全部,顺带表明了自己的去意。
路昭华听罢沉默良久,我看不懂他这算什么反应,想来他也感到有些无力。我劝他:“要不就算了吧,事情查那么清楚干什么,盛安黎他也许在另外一个世界也挺快乐呢?”,他揉了揉眉心,微讽道:“你把他放到哪儿他都挺开心的。”,我老脸一红,话也不能这么说,我最大的优点就是想得开,被最近这些破事折腾的已经快要想不开了。
他没再对我探来的“情报”做多评论,反而是望着我有点欲言又止:“那就临走一起吃个便饭吧。”路昭华对我要求道。
没有拒绝的必要,我看着在厨房忙碌的路昭华,咂了咂嘴。在他家里住了半个月,也不是时时刻刻能见到他,但彼此都有点习惯对方的存在,本以为要一起出去吃,没想到他会提出自己做。
我又想起杜博衍。
想起我俩好的时候,他偶尔也会做上一桌子菜来投喂我,他以前在饭店做过一阵帮厨,所以手艺一直不错。我其实也是会做几道简单的,但他从不让我动手,说什么他家的少爷就是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然后我就钻到他怀里索吻......就算只是哄骗,但当时有没有过一点点喜欢我的感觉呢?而他现在一家独大如鱼得水,一定早把我这个垫脚石忘在脑后。听宋骄和安远的对话,想必是要与他对上,但现在的杜氏又岂是随便可以扳动的。
我又开始担心安远,虽然不知道他从何时起对我、对盛家有那么大的意见,但他永远是我的弟弟,我不想让他和杜博衍这个老流氓对上,更不想让他成为严家的棋子。他应该多为自己考虑一下的,不能对宋骄听之任之。宋骄是被上帝吻过的人,我的安远怎么玩的过他呢?
正愁眉紧锁着,路昭华唤我过去吃饭。其实平时这里会有一些帮佣工作,但今天他却给那些人全都放了假。
他坐在了主位上,我拉开椅子坐在了他的身边。低头一看,没想到竟是一些我许久未见的菜色。小时候我们也会到对方家中蹭饭,这些都是我当时最喜欢的,但后来他爷爷去世他出了国,我的父亲与继母回家的飞机失事,菜还是那菜,却再也没有以前的味道,就再也没吃了。
他还记得啊......我微微侧头偷瞄他,想起他之前对我的表白,脸竟如同火烧一般。
他见我久久不动筷,试探地问了我一句是不是不合胃口。我摇摇头,却听到他笑着和我娓娓道来:“我,我发小最喜欢吃这些了,他霸道的很,每次我都抢不过他。他还特别讨厌,抢完我吃的还要说我胖,说要帮我减肥。”
我拿着筷子的手颤了颤,伸筷尝了一口,本以为会是感动的滋味,却意外的不好吃,我瞪向了他:“你盐太多了,这个应该甜一点才好吃。”,他呆呆地看着我发愣,半响才低头自言自语般嘀咕:“怎么口味也这么像......”
路昭华抬头看了看我:“我和他太早分开,又断了联系,我就天天想象他长大的样子,我本以为我们可以上一所大学的,可那个混蛋想来早就忘了......”
我听着他的种种回想,也勾起了我以前的记忆,想着想着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终于没忍住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我好久没有这样放肆的哭了,仿佛我这样大哭,就可以回到小时候,有再多的不开心,哭一场就好了。
他见我突然这样也吓了一跳,竟像以前一样熟练地伸手抱过我去安慰,我也像小时候那样把脸埋到他胸前,哭花了他的衬衫。
他轻拍我的后背,语调慢悠悠的:“我想象中长大的他和你一模一样,不是说脸,怎么说呢,是一种整体的感觉。而遇到你之后,我想象中记忆中的碎片仿佛就拼在了一起,我就想啊,你是不是他呢?如果你是他,为什么不想与我相认呢?”
我咬着他胸前的口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想告诉他我就是盛安黎,我很想他,想问他怎么一直不回来找我?我被锁在火中的时候真的很害怕,有人要杀我,能不能救救我?能不能带我走?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正要冲动开口,他却自顾自地又说了起来:“后来我打听到了他住的地方,给他写了那么多信,他从来都没有回过我,是不是很无情?”
信?什么信?我有些奇怪地看向他,一时忘了去哭,眼泪挂在下眼睑上,看起来一定特别滑稽。
他却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我们的鼻尖轻轻地挨在一起,他叹了口气:“孟梨。”
这声呼唤猛地使我的美梦中惊醒,只听他说的话如同惊雷一般砸在我的耳旁,明明每个字都是汉字,我为什么就听不懂呢?
他说:“孟梨,你是不是也舍不得我?你就跟了我好不好?”
15
我自省,我刚才确实一时情难自已,满心都是郎骑竹马来的心动,起了和路昭华搭伙过日子的邪念和冲动,冷静下来才发现也是犯傻。
而他话里话外想要我去做我自己的替身,光是想想都觉得有点尴尬。他自称喜欢我喜欢了那么多年,如今半个月就准备把自己的情感寄托到了他眼中的另一个人身上,那他对我的感情又有多深呢?无非仅仅是儿时的执念罢了。
我们分开太久,现在扮演孟梨的我和他想象中的我很像,但如果哪天我和他的想象不符了呢?我就是我,没法维持别人眼中的我,总会有不和他心意的时候。当他彻底把执念放下,又觉得我不再像他心中的盛安黎,那我的结局又会成为什么样呢?
我推了推他,想让路昭华冷静一点。但他不撒手,反而低头去吻我的嘴唇,含糊地叫道:“小黎......”
起码他现在叫的应该是我本人,但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狠了狠心,猛地跺脚去踩路昭华的脚趾,满意地听到了他的惨叫声。
我咧嘴一笑,发出了恶魔般的低语:“你屁股侧面有三颗痣排成一排。”
他看向我的眼神从愤恨转成了惊恐,也是,我现在在他眼里可能变成了夜晚偷看主人屁股的猥琐住客。
讲真,我确实也是不想瞒他了,再瞒下去可能要拿奇奇怪怪的剧本。与他这么多天的相处,也能看出他对我虽是有莫名其妙执着的喜欢,但终究对我没有恶意。我向他坦白,他就会发现我还是小时候那个讨厌鬼,根本没必要又去查真相又去找替身。等执念散了,我们就还是曾经的两个二百五。
“你小时候为了存钱给自己买天文望远镜,偷偷把自己的课本都卖了,被你爷爷提着拐杖打得跑出了好几百米,我把你藏到了我家仓库里,后来因为饿了喊我去给你送吃的,就又被你爷爷发现了;还有一次你在我家和我熬夜看鬼片,你吓得不敢上厕所,逼着我去给你开路,咱俩一起蒙着被子,从楼梯上踏空一起滚了下去,结果你尿了裤子.......”正津津有味地说着,嘴却猛地被捂住了。
“别说了!”他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看我就像当时看恐怖片里的变态杀人狂。我们又互瞪了一会儿,他颤抖着开口了:“......你......什么时候整的容?”
我一拳怼到他胸口,虽然现在杀伤力比以前小了,但也能让他疼上一疼:“你他妈不是调查过孟梨吗?还有脸问我?”,他抖着手去捏我的脸:“那,那是闹鬼了?”
我思考了一下,确实可以从闹鬼这个角度解释,于是就特别深沉地点了点头。他面色一白,不一会却扭扭捏捏的问:“那今天晚上可以一起睡吗?”
???他在说什么胡话?怎么这么跳脱?
“不行。”我果断拒绝了他。但他也没勉强,就又端详我一会儿,一把将我拉回到他怀里,把脸埋进我的颈窝。我侧过脸去看他,却发现他整个脸颊连带着耳朵都微微发红,想必是想起对我的深情告白和替身宣言,现在尴尬的不得了。
他用鼻子亲昵示好地蹭了蹭我的脖子,嘟囔道:“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哥俩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都跟你说了让你不要后悔,是你自己非要编排一段大戏。”我把我醒来发现自己重生在孟梨身体里的事,和之后我去葬礼的事和他一五一十的说道起来。
说罢我心里咯噔一下,又想起他对孟梨的骚扰,导致他的离世。于是又向路昭华质问,他听后一愣,难以置信的开口:“就刘俊去过一次,既没动手动脚也没人身威胁,就口头调戏了一下,还被泼了一脸水,后来孟梨就不上班了,我也就让刘俊向那里的老板提过两嘴,并没强求什么,后来听说他,不是,你去了你的葬礼,也刚发现严家的嫌疑,才起了心思想到了孟梨的存在,向那边开始真正施压,把你弄了回来......他在夜总会工作那么久,这种程度......应该还不至于自杀吧......?”
从他的脸色看他也很慌,生怕自己一个错误把一个人推向绝路。我听罢他的解释仔细想来也不太至于,但我确实也得弄清楚这件事,不然我内心难安。
我看他满脸苍白,只能又去哄他,终于让他面色好看一些。
他突然又有些蛮横地揽过我的腰:“那你还离开吗?”他问。其实吧,就冲你家床的舒适程度,我确实不太想走。
但还是和他坦诚道:“我不想留在这个地方了。”
没等我深入向他解释我现在的危险程度,门铃却响了,按理会有门卫的传达,却是陌生的声音直接开了口:“您好,警察。我们这里接到严子宁先生的实名举报,说您涉嫌绑架以及非法拘禁,希望您能开门配合调查。”
我的手机也响了一声,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了信息:我去查了你的事,但那个人并不是很好对付,我报了警,你先离开,我们明天上午10点画室见。严子宁。”
我把屏幕放在路昭华的眼前晃了晃:“看你惹出的好事!”,路昭华也苦着一张脸活像吃了苍蝇,只能先打开门,和民警同志好好解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