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还活着——
“她会好好长大,谈恋爱,然后结婚……”
可是着,这一切却因为他父亲的一己私欲而葬送。
没有人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剥夺旁人的人生。
哪怕那人是他的父亲。
原启也有父亲,家人,朋友,却为了这份恨折磨了自己半辈子,陆正安毁了的是一家人的生活。
当他被所有人簇拥宠爱着的时候,有人却连亲人的一面都见不到……
他陆凌凭什么?!
“哥哥,哥哥……”女孩还在喊着陆凌,陆凌的眼眶却已湿润。
那一瞬间,破土而出的愧疚,难过,懊悔,失望全都涌进他的胸口,让他快要窒息而死。
他的心脏被扯的生疼,却因此而清醒了。
这世界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光明,总有太阳照不进的黑暗。
可正因为照不进,总得有一些人去努力,把遮到光的障碍物清除掉。
他很渺小,做不了太多,是非对错的认知全凭一颗心。包庇陆正安,是他情感的下意识选择,陆正安是他父亲,他割舍不掉这份骨肉亲情。
可理智慢慢没过神识,他又无法做到对这件事保持缄默。
他会一辈子记着原启去世的妹妹,此后人生里得到的任何东西都觉着不配,对陆正安心存芥蒂,带着他和陆正安的悔过完下辈子。
这是深渊。
他不该在这样的深渊里沉沦,他要做的是把光明带进来。不为别的,他们欠的,总要还回去。
只图一个让自己心里安宁。
赎罪吧,那一刻,陆凌想。
陆正安去赎罪,所有的愧疚,污浊,和痛苦留给他自己就好。
痛失了双腿的女孩都愿意赠他一枝玫瑰哄他开心,他们又有什么权利毁掉女孩的一辈子,让她黄土下还留着恨和憾。
断腿女孩一直盯着陆凌看,满脸疑惑,陆凌直起身子,站定。
乌云慢慢退出天空,街道上的阴霾也随之驱散,一缕微弱的天光从拨开的云雾里透出。
陆凌抬头看的时候,那光恰照在他脸颊上。让他被扯的纷乱的心在这一瞬间被妥善安置,放缓,紧绷的弦悄然修复裂痕。
他似是释然了,眼泪却滑出了眼角,他转过身子偷偷擦掉,继而对小女孩道谢。
女孩对他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指着已经晴朗的天空:“哥哥,你看,天晴了!”
陆凌点头,嗯,天晴了。
他知道,可他的世界要下雨了。
?【作者有话说:】
可以戳一下作者主页,新文《禁锢契合》欢迎收藏呐~老幕他弟弟小幕的故事,疯批攻vs长发上校受,木有他哥哥渣,就是比他哥哥疯!
第111章
季定哲回来的时候,陆凌端坐在副驾座上,怔怔的看着天角的夕阳,脸上一片恬静。
他低垂着眼睛,落日的余晖洒在他卷翘的睫毛上,他抬头看季定哲的时候,光影被切割的细碎。
季定哲觉得他哪里不一样了:“鹿鹿,你……怎么了?”
陆凌对他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回答:“季定哲,我不走了,你送我回家吧。”
季定哲一愣:“回家?”
“嗯,我有一些事还没做完,等做完了再走不迟。”
陆凌表现的太乖顺安静了,以至于季定哲根本没去怀疑他,只点了点头:“好,我送你回去。”
这是季定哲做过的最后悔的事。
事实上,陆凌回到家后,静静的陪着老太太,也并没有做过什么事。
季定哲看他这样,不禁怀疑他经历了这么多事后,不想出国了,只想好好陪在家人身边。
陆凌的确也是那么做的。
九月末的一天,陆凌陪老太太坐在沙发上聊天,祖孙俩一派温馨。
可陆凌知道,这温馨很快就要被自己打破了。
“小鹿鹿,你最近稳重了很多”,老太太眯着眼睛笑,“告诉奶奶,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陆凌摇头:“没有,奶奶,真要是交了,肯定会带给您看的。”转念想起自己被何静从沉郁川那里赶出时,老太太问他有没有女朋友时说过的话,突然问:“奶奶,您以前说过,就算全天下人都以为我做错了,您也——”
“没有错,我孙子怎么会做错事!”老太太打断他。
陆凌的鼻子一阵酸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觉得心被扯的生疼,许久后才说:“奶奶,谁都有做错事的时候,我也不例外。”
老太太慈祥一笑:“那我孙子也没错,错了奶奶也不认!”
陆凌眼眶湿润,心里各种滋味轮番涌出,他承认他是想退缩了。
可理智再次战胜感情,让他被迫强行,仿佛完成某种赎罪的仪式。
他最终也只是走到老人家跟前,伸出手拥抱住她,声音有些哽:“奶奶,谢谢你。”
老太太被他这个拥抱弄的一头雾水,疑惑道:“小鹿,怎么了?遇到烦心事了吗?”
陆凌摇了摇头,不算烦心事,倒是有一个他承受不来却必须做出的抉择。
他方才发现,这世界上的是非对错,原来根本就不存在界限的。陆正安是他父亲,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可于他人而言呢,却又大错特错。
既然错了,就改拨正回来,即使付出的代价太沉重。
第二天,他早早的就起了床,对着洗手间的镜子照了很久,试图从自己脸上找出几丝血色来,徒劳无功。
他颤抖着双手,从家里的保险柜里取出从沉郁川那里拿出的录音和视频SD卡,短暂的顿了一会,怕多待一刻,就会后悔。
这样的勇气和决心,他只能做这么一回了。
他像丢了三魂七魄的空壳,做事全凭强撑的意志。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来到警局。
穿着制服的警察在审讯室里来回走动,说话和接打电话的噪杂声剐着陆凌的耳膜,那一瞬间,他生出了转头就走的冲动。
这时,大厅里正抱着一堆资料,嘴里咬着煎饼果子的年轻警察突然喊住了他:“喂,小朋友,你是走错门了吗?”
陆凌站定,缓缓的抬起头看他。
“怎么了,大马路被人抢劫了还是迷路了?”年轻的警察有意逗弄他。
陆凌摇了摇头:“都不是。”
“我是来报案的。”
——
陆凌回去的时候头脑一阵晕沉,心里的弦紧崩。他全身的力气从警局里走出的那一刻起就被完全抽空。
铺天盖地的疲惫和各种情绪都堵在了他胸口,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手心起了一层又一层冷汗,掌心被指甲掐出了血。
他不敢回家,也不知道接下来要面临的是什么。
又或者,当他做出这话个决定时,早把最差的后果在脑海里轮过了好几番。
可事情真正发生时,他仍是没做好万全的准备。
陆凌漫无目的的走着,突然希望这条路永远也没有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他接到了季定哲的电话,心里狠狠一沉,呆滞了一会,还是接通。
“陆凌,你在哪?”季定哲明显的着急,“快回家!”
陆嗓子干哑,还没来得及说话,季定哲怕他再做傻事,打断道:“奶奶现在在医院,你他妈给我回来!”
“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
陆凌握着电话的手陡然落下,颓唐的垂在了空气里。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他根本逃避不了。
季定哲并没有浪费太长时间就找到了陆凌,他彼时正抱着膝盖坐在公交站台,整张脸深深的埋进了手掌。
季定哲把他拉起时,陆凌眼眶猩红,眼神滞顿,他心里一刺,直接把人推上了车。
许久后,陆凌终于回过神来,抓着季定哲的胳膊问:“奶奶她怎么样了?”
季定哲回头看他,回答:“她……急火攻心,突发性心脏病,当时就送进了ICU……”
陆凌脸色一变,手脚生寒,嘴唇哆嗦着,不敢再多问一句话。
季定哲目光错落,继续道:“你放心,发现的早,治疗又及时,现在已经转进正常病房了。但她情绪很不稳定……陆凌,不是我说你,整个季氏和陆氏都在为陆伯父做公关,他都要出来了,你怎么就……就那么没轻没重。”
“你究竟在想什么,鹿鹿,我开始猜不透你了。”
陆凌疲惫的掀起眼皮,无力的靠在椅背上,声音哑的厉害:“我在还债。”
可又欠了更大的债。
季定哲看着他苍白到吓人的脸色,不再多问,叹了一口气:“好了,我先带你去看奶奶,她——”
“总之,她很生气,你做好心理准备。”
陆凌沉默的点了点头,表情僵硬。
事实上,无论他做多好的心理准备都没有用,老太太心疾成伤,对他绝望到了极致。
陆凌来到病房后,老太太正在输液,她抬头看见陆凌,嘴唇都在哆嗦,反应了半天,方才回过神,一把扯掉了手上的针管。
暗红的血液从她已经爆出的静脉里流出,一会功夫就染到了雪白到病号服袖口。
陆凌心里狠狠一刺,赶忙冲到她身边,涩着嗓子喊了句:“奶奶,我——”
“啪”的一声,老人家狠狠甩了他一巴掌,陆凌愣了下,打了个趔趄。
老太太的这一巴掌用足了全身的力气,自己打过后,身子都往后倾斜了回去。
陆凌的脸上登时出现一大片红肿,嘴里淬了一口咸血的味道,耳朵轰鸣了半天。
“奶奶……”他终于忍不住哽咽出了声。
老太太似乎不想多看他一眼,多和他说一句话,大声怒吼:“滚出去!”
陆凌惊住,他从来没见过老太太生那么大的气。她曾经对自己说话只要有一丁点严肃,都会心疼愧疚好一阵子。
“奶奶,对不——”
“我让你滚!”
“让你滚!!”
“我们陆家没有你这样的孙子!吃里扒外,冷血无情!连自己父亲都下的去手!”
陆凌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似乎都没有用了。
语言在这一刻变得苍白无力,血缘亲情也被扯的纷乱破裂。
说什么解释什么已经变得不重要了。没什么能为他的行为开脱的,无论他出于怎样的原因,把自己的父亲亲手送进监狱,这本身就是错的。
不会有人愿意听理由,也没有任何理由能磨灭他对自己父亲所犯的罪恶。老太太不需要听他的解释,他需要的是陆正安好好的,需要的是自己曾经那个乖巧懂事的孙子。
而不是眼前冷血残酷的陆凌。
她狠狠瞪着陆凌,恨和痛苦把她的心生生剐出一层血肉,她慢慢扭过身子,阖上眼皮,恢复了一点理智:“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了。”
“陆凌,我不管你有什么必须这样大逆不道的原因,老婆子今天话就撂到这了,你爸他不出来,我也不会再认你这个孙子!”
“我陆家没有你这种冷骨头的不肖子。”
陆凌错愕的抬头,老人家已经躺回病床,全身都气的发抖。
他往前走的脚步最终滞在原地,颓败的对着床上的老太太弯了弯身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催催的打赏,爱你们啦~
第112章
陆凌在医院待了差不多一个星期,老太太执拗着不肯见他,陆凌怕别又把人气病,只有老人家睡下时才敢偷偷的进病房看她两眼。他心里很痛苦,却觉得自己不配。
那短短的几天时间里,陆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陆凌递交给警方的那些陆氏洗黑走私,甚至勾结巴西/佬贩毒的证据,最终敲实。
几轮公审下来后,陆正安最终被判十二年有期徒刑,并缴纳罚金500万。这也是陆季两家最后能争取的最大宽限度。
随着陆正安锒铛入狱,陆氏的股票开始急剧下滑,各个产业的效益明显缩水,那些常年被陆氏打压的大企业纷纷拉踩一脚,直接导致陆氏的根基开始剧烈动摇。
再接着,陆凌大义灭亲的举动开始被各家媒体记者争先报道,搬到各个电视台,杂志社,以一种看似褒义实则贬义的形式呈现在公众面前,一时间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那段时间,陆凌不敢打开手机,所谓大义灭亲,公正举动的溢美之词,都是狠狠插进他心口的刀,让他疼的无法呼吸,快要窒息死。
老太太看到这些新闻报道后,几度被气的心脏病复发。
最近一次被送往急诊室时,陆凌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抱着双膝,把自己缩成一小团,浑身发着抖。
那一刻,无边无际的恐惧和茫然使他生出了悔意。
可若一切重来,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后悔和抉择本身并没有太重要的关联。
季定哲听到消息后,急忙赶到了医院。当他看到陆凌无助的颤抖着身子时,眼眶突然酸涩了,心也跟着刺疼了起来。
他很想狠狠的扇自己几巴掌,当时就不该听陆凌的把他送回来,再远一点,他甚至想,如果,他不把陆凌从沉郁川身边拉回来,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
沉郁川再怎么发疯,也不会真伤害陆凌,而现在的陆凌才是遍体鳞伤。
“我他妈的做了什么!”季定哲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慢慢的走近陆凌,蹲下了身子。
陆凌抬起眼睫,眸子里黯淡无光,季定哲这才发现,短短的一个星期时间里,陆凌瘦了很多,两颊本来圆润的苹果肌凹陷了下去,整个人竟显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