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没有。”江若心想,两杯而已,哪能算喝酒。
可他解释不了当下的情况。席与风转过身,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抬头,他甚至没有闪躲。
这个对视太近了,近到江若又想起那天晚上,他们也这么近过。
不过那次神志不清的是席与风,这次换作他自己。
江若也笑了,嘴角上扬,很亮的眼睛也微微眯起。
“都知道了。”他说。
没等席与风发出疑问,江若接着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指的是两人的关系,原先只是捕风捉影的猜测,只存在于特定圈层内小范围的闲言碎语,如今叫那么多路人看了去,但凡他在娱乐圈稍微有点知名度,这会儿应该已经闹上热搜。
席与风听完却无甚反应,平淡地反问:“那又如何?”
借着仰头的姿势,江若顺势将胳膊挂在席与风肩上,再环住他的脖颈。
生怕他听不清,江若凑得更近:“既然都这样了,你真不打算把这关系坐实?”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后一秒,听见被他抱着的人呼吸错一拍的声音。
这晚,江若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清醒的梦。
起初还是冷,因为压在身上的人有些粗暴的动作,没有任何缓冲,毫无温情地进入正题。
后来才渐渐感觉到温暖,因为找到了一点熟悉的契合,包括心跳的频率和汗湿的皮肤贴在一起的黏腻。
其间他们无数次接吻,感受彼此的气息。与其说喜欢接吻这件事,不如说江若享受的是让对方的身体沾染自己的味道,有一种拽着他坠入污秽凡尘的成就感。
手指插入浓密黑发,忽而收紧,忽而松弛。江若目光涣散,神志也被撞散,浑浑噩噩地想,这哪是猫啊,分明是只天性里刻着凶残的老虎。
临近尾声,快到思绪都抓不住的时候,江若脑中飘过安何说的那句及时行乐。
可惜快乐没有极致。快乐总是和痛苦并行。
次日清晨,席与风洗完澡回到房里,看见江若坐在床上,捧着手机发呆。
听到开门的声音,江若慢吞吞偏过脸,然后视线从上打量到下,又游走回脸上,才露出一种欣赏够了的满足:“早啊席总。”
席与风没理会,走到床前,将玻璃水杯放在床头。
江若也不管这杯水是不是给他的,倾身过去拿起来就喝。
咕嘟咕嘟半杯下肚,他舔着嘴唇问:“你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席与风正站在衣柜前选今天要穿的衣服。东西都搬过来之后还没顾上整理,摆放得有些乱。
因而他一时没顾上作答,让江若抢了先。
江若语气含笑,自问自答:“上过两次床的关系。”
似是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席与风拎着衬衫转过来的时候,脸色一贯地寒气四溢。
明明昨晚还笑了。
江若撇嘴,低头继续摆弄手机。昨晚的交际花姐姐发来消息,大拇指点赞的表情包:若若,你可真是一点都不弱!
不知说的是把张绍元打得“五彩斑斓”这件事,还是爬上席与风的床这件事。
趁人就在眼前,江若顺嘴一问:“张绍元怎么样了?”
席与风正在扣衬衫纽扣,只回两个字:“没死。”
莫名被戳了笑点,江若闷笑几声,从被子里钻出来,再从床头爬到床尾,赤足下地。
绕到席与风身前的时候,很自然地拨开他的手,帮他系纽扣。
“上回就想帮你了。”江若说,“当时太困,没能爬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这个,只是觉得气氛刚好,不说点什么又要冷下去。
席与风竟也没拒绝,双臂垂在身侧,任由他一颗一颗往上扣。
到最上面,抵住喉结的位置,江若犹豫着要不要系这颗,抬眼正欲询问,撞上席与风看着他的双眸。
琥珀色的瞳孔,应该属于温柔的人,却还是很深,很难懂。
江若愣神片刻,继而扬唇:“再这么看下去,我会以为席总真的想包我,让我天天给你系纽扣。”
玩笑的语气,目的却在于划清界限。
他擅自叫停,源于一种再发展下去可能会不受控制的恐惧。
人究其一生都在追求某种安全感,一旦察觉前方有危险,便会下意识退缩。宁愿停在只有一两次露水姻缘的关系,风险系数几乎为零,抽身也容易。
然而江若忘了,退缩是弱者的表现,这种恐惧席与风根本不会有,连想都没想过。
所以席与风不打算停,他看着江若,说:“如果你愿意的话。”
第十四章 “席与风。”
笑容凝滞片刻,江若松开手,放弃了最后一颗纽扣,转头看向外面:“这是你家?昨天都没仔细看,让我参观一下,长长见识。”
说着他随手捡了席与风丢在床沿的浴袍,披上往外走。
这是一套顶楼大平层,目测两三百平,每个卧室都配有独立卫浴,主卧三面都是落地窗,除了大衣柜还配备了宽敞的衣帽间。
阳台四面环绕,江若沿着绕了一圈走回原地,恍然道:“这是一层一户啊。”
其中一面通往露天泳池,江若走到跟前,蹲下撩了捧水,清澈的水还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显然是刚换不久。
江若拍戏的时候见过差不多的房子,剧组租的,据说一天的租金就高达五位数。
那还是位于郊区的楼盘,眼下江若待的这处位于枫城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界。记得刚来这儿念大学的时候,有回坐出租车被红灯堵在这附近,司机见他是外地人,热心介绍道:“这是我们枫城单价最高的楼盘,十年前就是,现在还是。当年就冲这地理位置这豪横气派,捧着钱都不见得能买到一套。”
当时他没往心里去,想着反正这辈子也没可能在这种地方安家。如今住了一晚,很难不有一种浑身镀了层金的感觉。
可惜没到夏天,清早天气还有点凉,不然他一定下去游两圈。
又玩了会儿水,江若恋恋不舍地站起来,回到屋内。
抬头就看见席与风站在他出去的那扇推拉门附近,背靠吧台边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仿佛在问——看够了?
“看够了。”江若干脆地说,然后信步走到吧台前,扫视墙柜里整齐摆放的红酒,“没有吃的吗?我好饿。”
他伸手去够桌上咖啡机模样的机器,却被一只撑向桌沿的手挡住。
席与风换了个方向站,身体微微前倾,偏脸看向江若。
“是不是忘了什么。”他问。
又是那种将问句化为陈述句的下沉语气,听得江若心头一突。
本就生硬的转移话题技巧在这直截了当的追问下,显得无比拙劣。
还有更拙劣的。
江若眨眨眼睛:“什么?忘了问你昨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
接着是他擅长的自问自答:“这有什么稀奇的,你们公子哥不是总往那儿跑吗,喝酒,打牌,泡小明星……只是刚好昨天我也在那儿,还是公共宴会厅,就被席总瞧见了。”
席与风耐心听完,倒也没反驳,只是眼神冷了几分。
像是看懂了江若的态度,一种“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的疏离。缔结关系是他邀请,率先放弃追问的也是他,主动权永远在他手上。
反而让江若有种被碾压的憋屈感。
于是在席与风背过身,不知要走去哪里的时候,江若在他身后开口:“让我考虑一下,行不行?”
脚步定住,席与风稍稍侧过头。
江若深吸一口气,不再回避地露了个笑:“毕竟跟着席总得有一颗不畏流言的钢铁心,我这人挺脆弱的,小时候被同学嘲笑个子矮都会哭,这么大个事,给点时间考虑,不过分吧?”
许是“脆弱”两个字让人联想到昨天在锦苑见到的场面,反差过于强烈,江若看见席与风勾了下唇角。
“嗯,不过分。”
早九点,席与风把车停在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乘电梯上楼,孟潮已经等在十五楼的会议室。
看见他手上拿着车钥匙,孟潮有些诧异:“今天怎么自己开车?”
席与风说:“老刘帮我送人去了。”
“那个姓江的小明星?”
“嗯。”
孟潮“啧”了声:“你可得好好感谢我,要不是我昨晚通风报信……”
“是谎报军情。”席与风说,“根本没人灌他酒。”
“适度夸张嘛,反正他人在那儿总没错吧。”
席与风不欲再就此讨论,接过施明煦递来的文件往桌上一丢:“说正经事。”
再闲下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孟潮对席与风谈起工作就忘了时间这一点屡次表示不满,这会儿饿得顾不上,助理端上来什么他看也不看就往嘴里塞。
边吃边吐槽:“照你这么个拼法,哪还需要跟我们家联姻,你一个人就能撑起一个商业帝国。”
席与风却没什么胃口,筷子没怎么动就放下了:“本来也没想把你们家拉下水。”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当着孟潮的面表达对联姻的态度——他并不想和孟岚结婚,至少现在不想。
孟潮听了直摇头:“难怪昨天孟岚闹脾气,大晚上给我打电话问你去哪儿了。”
“你说了?”
“当然没有,我自己也在锦苑呢。”
经他提醒,席与风想起来:“你在锦苑,我怎么没看到你?”
“在楼上客房。”孟潮说,“刚认识个男孩,乖巧软萌那挂的,根本把持不住。”
席与风对好友的私生活并不感兴趣,这个话题点到即止。
又说起两家合作的项目,席与风自知这场合作是孟家吃亏,付出多,担的风险却和席家均等。
再联系孟岚的态度,席与风说:“与其走联姻这条路,你们家不如内部消化,更利于今后的长线发展。”
说的是孟潮和孟岚,两人实际上并没有血缘关系。孟潮是孟家收养的孩子。
这话其实早有人同孟潮说过,横竖图个名分,他又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只是——
“内部消化?你以为孟家真把我当自己人?”孟潮一贯的嬉皮笑脸,说这话时语气却有几分冷意,“先前我还说你们家那对母子鸠占鹊巢,回头想想,我不也是?”
十七年前,孟家四岁的小儿子失踪,多方寻找未果,自此孟家后代只余领养的长子孟潮和亲生女儿孟岚。
对此席与风无法发表意见。那时候他十一岁,许多事情还不能完全参透。
只依稀记得那阵子孟家闹得很凶,孟伯母全然失了往日的温柔。有一回席与风去孟家,进门就听见孟伯母在喊:“是你,一定是你故意把我儿子弄丢的,就是你对不对!”
彼时不过十岁的孟潮站在堂屋正中,面对母亲的歇斯底里,只说三个字:“我没有。”
时过境迁,孟潮竟是心态最好的那个,一副早将过往忘干净的态度,甚至还有闲心调侃席与风:“话又说回来,你这一通乱拉郎,也不怕孟岚伤心?”
席与风也从回忆中抽离:“伤什么心?”
孟潮又“啧”一声:“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装傻?她在外头玩了好几年,交往过的每个男的都有几分像你。”
席与风蹙眉:“你弄错了,她只是爱玩。”
孟潮哈哈笑起来:“你这人啊,明明这么聪明,面对感情却总是少根筋。”
又说:“我敢打赌,只要对方不说出口,你就永远不知道有人在喜欢你。”
几十公里外的影视基地,江若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
小沈赶忙上前:“江老师感冒了吗?我给您泡杯冲剂。”
江若摆摆手:“不用,就突然鼻子痒。”
B组中场休息时间,小沈抱着小本本向江若汇报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下个月《莺飞》拍摄结束,他收到两家时尚杂志的拍摄邀请,小沈分析利弊后认为可以二者择一,时尚资源这种东西宁缺毋滥。
江若听完首先考虑的却不是选哪家,而是:“我这种咖位,他们确定没请错人?”
“怎么会。”小沈说,“《莺飞》的演员名单已经透露出去,男女一番之后的工作早就排满,这些媒体的嗅觉最灵敏,提前邀约也是怕剧播出之后竞争更激烈。”
江若还是疑惑:“不会是席总那边……”
未尽的话语小沈自然听得懂,她说:“不是。我是江老师的助理,所有工作都围绕您展开,如果真是这样,也没有瞒着您的必要。”
挺有道理,江若点点头,没再追问。
过两天,江若收到林晓发来的消息,说昨天他问的那个男孩最近也在影视城拍戏。
先前是有传言说他背后有金主撑腰,不过昨天和他同剧组的演员刚确认过,他说自己是单身,这部戏也是靠自己的实力争取到的,没人在背后帮忙。
按照圈里对关系户讳莫如深的态度,敢这样大方说出来,那必然已经和张绍元没有关系了。
江若松了口气。
林晓还打听到了别的,说张绍元这人是惯犯,专挑没什么名气的演员下手,仗着他们人微言轻,就算将他的所作所为说出去也没人听。又说不过他遭报应了,这两天都没出现在圈子里,据说是被他老婆知道,公司又出了问题,回家收拾烂摊子去了。
虽然那天在锦苑事情闹得很大,但还是不排除某种可能。江若问小沈:“张绍元的事,席总不会也插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