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昕瑶耸肩:“你俩的事我只是单纯好奇,没有要插手的意思啊。”
“嗯嘛,姐只是第六感太发达了。”
“去去去。”
又聊一阵,不知怎么的说到陈沐新,周昕瑶挤眉弄眼:“我这个弟弟还蛮不错的,你也好转换一下心情,老男人固然体贴温柔,小狼狗也别有一番风味啊。”
江若被她这做媒的劲头弄得没招:“就不怕我把这话转述给刘导?”
“你哪有机会碰到他。”周昕瑶拈一张卸妆湿巾盖在眼皮上,“不过再有一阵子《悬崖》上映,你得跟路演。”
轮到江若佯作威胁:“那到时候,我可不一定管得住自己的嘴……”
“到时候见面的机会多了,我再给你介绍几个男模。”周昕瑶自顾自道,“姐以前走T台的,别的不敢说,肩宽腰窄八块腹肌的男人要多少有多少,你先别急着答应陈沐新,到时候慢慢挑,我也替你掌掌眼。”
江若:“……”
刘导真是好气量。
《悬崖》已经过审拿到发行证,将会在暑假期间上映。
之前会举办一场试映会,邀请剧组演职人员、影片的投资方和部分媒体参与。
江若算了下时间,说:“那会儿庄导的电影肯定杀青了,不过我接了档综艺,和试映会的时间可能有冲突。”
周昕瑶问是什么综艺,江若回说:“《演员的花路》,甜橙卫视的一档演技类竞技节目。“
“我知道这个,先前他们有邀请老刘去当评审,档期冲突就没考虑。”周昕瑶沉吟了会儿,“可是据我所知,参与的大多是接不到戏的演员,你现在发展势头正好,何苦上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综艺?”
江若说:“这种场合很锻炼人,我需要一个机会证明自己。“
“在片场不是一样锻炼?”周昕瑶还是疑惑,“难不成是因为席总那边断了你的资源……”
“不是。”江若立刻解释,“他把能给的都给我了,包括经纪约,还有跟了我很久的助理,现在都归我管理。”
周昕瑶卸完妆转过身,跷起长腿看着他:“圈里都在笑话你,说你被他玩腻抛弃了,你还惦记他的好,还替他说话?”
安静持续一阵,江若方才开口:“他有他的难处,能为我做到这个地步,我很感激,也很满足。”
刹那间被勾起的回忆那么多,桩桩深刻,件件汹涌。最鲜明的仍然是故事的最初,他从席与风的车上下来,站在巷口的暴雨中,极短的时间里想了很多事情。
后来支撑着他转身回去的原因,除了想拿下《莺飞》的角色,还有其他的不甘心——
不甘心和车上的人的止步于此,还想和他有更多的交集。
原来在很久以前,他就理智尽抛,任由潜意识指引。
难以描述此刻的心情,有种窥见动心的证据的无措,亦有一种时过境迁的释然。
江若笑了笑:“再说,我和他在一起,从来也不是为了图他什么。”
现在的他,终于可以光明磊落地这样说。
三月末的枫城,拂面的晚风仍有些微凉意。
席与风自酒店正门走出时,老刘正把车开到门口。他没有着急上车,而是让老刘把车开到边上不碍事的位置,自己则站在廊下,点一支烟,不紧不慢地吸了两口。
不多时,江若自深夜行人寥寥的门内出来,看见等在喷泉旁显眼处的年轻男人,快步走了过去。
隔着一段距离,听不清两人说了什么,只觉江若和在酒桌上一样,状态轻松,身体微微抖震,似乎在笑。
忽然一阵风吹过来,远远看见个子高一些的陈沐新抬手将一顶鸭舌帽扣在江若头上,席与风夹着烟的手指一紧,烟身猛然凹折一截。
直到看着江若坐上一辆前往机场的出租车,陈沐新也走向地下停车场,席与风才将手里的烟熄灭,走向等候多时的黑色商务车。
车内很暗,只有副驾开了盏阅读灯,微弱的光线自上方沉甸甸压下,空气仿佛都有了重量。
今晚原本安排的是和某司长的应酬,席与风已经忙到好几天没在公司出现。施明煦一直等在车上,此刻才找到机会汇报工作,他说着席与风听着,偶尔出声给出意见,施明煦便立刻敲键盘批注修改。
说完公事,施明煦开始按重要程度逐一请示其他事情。
“洛杉矶那边来电话了,和去年一样,还是惯例询问。”
坐在后座的席与风闻言,抬腕看表盘上的日期。
时间过得这样快,转眼又到一年中的这个时候。
视线放回窗外,席与风缓缓开口:“席望尘,出狱了?”
“是的。”施明煦回答,“上回老爷做东请几位领导吃了顿饭,应是打点过了。”
所以才能这么快放出来。
席与风对此不置一词,转而问起了别的:“那股东大会呢?”
“按照目前的状况,势在必行。”顿了顿,施明煦接着说,“不过形势仍对我们有利,毕竟有孟家的支持……”
“如果没有呢?”席与风说,“如果因为某些原因,孟家不再支持我,能有几成胜算?”
施明煦一霎愣住,像是听懂了话里的意思。
某些原因,还能是什么原因?
如此一来,便没人敢轻易判断形势。
毕竟席成礼虽器重席与风,但也因为他死去的母亲心存忌惮,嘴上说着放权,明里暗里却一直在行约束之实。包括让他与孟家联姻,看似为他铺路,其实是在无形中削弱他个人的实力,让他受多方制约,只能甘为席家所用。
施明煦不敢妄下论断,试探着问:“您的意思是……”
所幸席与风并没有打算听谁的意见,放下刚才的问题,说:“洛杉矶那边,代我说一声,祝他老人家身体健康,外孙择日登门拜访。另外——”
施明煦的手悬在键盘上,等了许久不见下文,扭身看向后座。
席与风靠在椅背上,稍稍侧头,似乎在看窗外的风景。
可眼神没有焦点,深暗,恍惚,带着类似颓然的冷寂。
好像放弃前的最后一刻挣扎,或是要抓住什么之前最后的一点犹豫。
在无人得见的地方,席与风满脑子只有一个声音——
我和他在一起,从来也不是为了图他什么。
几乎能想到江若说这话时的表情。
席与风自认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的字典里有审慎,有徐徐图之,有洞若观火,唯独没有兵行险招这个词。
可是他等不及。
光凭这句话,就值得他冒险。
论分量,这些东西看似珍贵,却抵不上这句话的万分之一。
再者,就算是一场豪赌,他也未必会输。
于是下一秒,席与风目光聚拢,施明煦从中感受到了更森寒的冷意,一种冰刃出鞘般的锐利决心。
“告诉那边,他们之间的恩怨,本也轮不到我插手。”席与风用沉冷的嗓音接着说,“所以外公想怎么做便怎么做,不必再顾及我。”
一个半月后,江若从《皮囊》剧组杀青,刚回到枫城,就听闻两件大事。
第一件与他切身相关,安何在出租屋的桌上留了张纸条,说要离开一段时间,让他不要担心。
第二件事与他没什么关系,奈何圈里到处都在讨论,江若屏蔽了部分友人的朋友圈动态,还是被林晓甩过来的一条微信消息杀个措手不及。
——听说了吗?席家大公子的爹车祸住院了,据说到现在都还没脱离危险。
江若盯着这条消息看了会儿,实在不知该怎么回,随手点了个假笑男孩的表情包。
林晓:啊……你应该不想听到关于他的消息吧?
江若不想让人觉得他“旧情难忘”,毕竟外界只知道他跟过席与风,两人曾是朴实无华的包养关系。
于是故作淡然地回复:没有啊。
林晓会错意,以为江若也想吃前金主的瓜,又接连发来两条。
——我还听说,因为这事,他和那个睡遍小鲜肉的孟小姐的婚事推迟了。
——但是他们做生意的不都相信冲喜这些迷信的吗?所以懂自懂,推迟什么的是幌子,这婚怕是结不成咯。
第四十七章 只想要
这事江若听过就算,没往心里去。
只是回忆了下,印象中席与风从来没有提过他的父亲,倒是方姨提过两嘴,说这位老爷明知席望尘不堪用,还不遗余力要把他往“正路”上领。
可见这老爷是个偏心的,席与风那么优秀他不重视,席望尘那么废物他却捧在手心,无非看席与风没有母亲护着好欺负。
江若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开始愤愤不平,给安何打视频电话的时候还拉着张脸,接通后把对面的安何吓得不敢吱声。
两人通过屏幕对视半晌,到底是安何憋不住:“哥你……生气啦?”
江若冷哼一声:“你为个男的玩离家出走,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安何挠头:“也不算离家出走吧,不是给你留了字条吗?而且你随时都能联系到我……”
江若翻白眼:“那我还得谢谢你和我保持联系。”
“其实我本来打算直接关机,”安何瞧着江若不善的脸色,小声道,“就怕你去报警……”
“我确实会报警,如果这电话没打通的话。”江若刚回到枫城就接受消息轰炸,这会儿才松口气,在沙发上坐下,“说说吧,怎么回事,那个姓孟的也要结婚了?”
安何垂低眼帘:“之前好像……但后来没成。”
“那你跑什么,提前做准备?”
“就、就是在大城市待够了,想呼吸一下农村的新鲜空气。”
“你在老家?”
“嗯啊。”安何举起手中的一捧种子,“春耕呢,等到夏天,请你吃又大又甜的西瓜。”
“别转移话题。”江若喝道,“到底怎么了?春节那会儿你就不对劲。”
抬手压了压草帽的帽檐,安何咕哝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与其干耗着,等一个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还不如成全他。”
江若叹气:“可不可以讲点我能听懂的话?”
某种程度上说,安何和江若的性格有相似之处,都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因而江若越是追问,安何越是倔着不肯明说,捂着镜头说乡下信号不好,又说该去忙农活儿了,末了不忘提醒江若不要把他的行踪告诉别人,就把视频挂断。
再打过去,干脆不接了。
把江若气的,差点买张车票奔安何老家,把人逮住了问清楚。
这边气还没顺,那边门被敲响。
问了两声是谁都没人答,自上回被绑架后就很注意人身安全的江若,蹑手蹑脚走到门边,从猫眼里往外看。
然后怀着疑惑把门打开一条缝,问外面站着的人:“你来干吗?”
孟潮没回答,抬手将门一推,侧身挤进去,客厅厨房逛了一圈,便大步往房间去。
“喂,谁让你进来的?”江若忙跟上,“你站住!再往里走我报警了啊!”
房子不大,很快就搜完一遍。孟潮不死心地又回到安何住过的那间房,打开衣柜,弯腰看床底,连桌子下面都翻了,站直的时候脸色比进门时更阴沉。
“他人呢?”
“谁?”
“安何。”
江若哼道:“我还想问你呢,把他藏哪儿去了?”
孟潮看着江若,似乎想从表情判断他是否说谎。江若也回瞪他,一副理直气壮毫不心虚的模样。
两人互瞪了半天,孟潮先败下阵来,沉一口气,问:“安何他,没有回来吗?”
“没有。”江若说,“他把东西都搬你那儿去了,还回这儿干吗?”
“那他有没有和你联系?”
想到安何的叮嘱,江若说:“这话该我问你。”
孟潮抿唇,不说话了。
江若追问:“你俩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像是没听进去,孟潮看向安何房间墙上的年历,表情里多了一种无可奈何的颓丧。
他无视了江若的问题,默默转身,朝外面走去。
又在快到门口时停下脚步,扭头对江若说:“把你的卡号发给我。”
江若什么都没问出来,已经很烦躁:“要卡号干吗,给我打钱?”
孟潮“嗯”了声:“三十万,安何的心脏手术费用。”
江若有种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的不爽,语气就不怎么客气:“不是说了吗,这是我和安何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
“跟我没关系?”孟潮忽然笑了,“他可是我弟弟啊。”
江若嘴角一抽:“我知道你俩私下有称兄道弟的情趣,倒也不必——”
“难道他没跟你说吗?”孟潮打断他的话,“你们关系那么好,他当真什么都没告诉你?”
江若心头无由地一突:“告诉我什么?”
孟潮转过身,目光深沉,平日里的玩世不恭收敛得一干二净。
声音也透着沉重:“告诉你,他原名叫孟泽。”
“他是孟家流落在外的真少爷,也是我……法律层面上的弟弟。”
五月的枫城已有入夏之势,正午烈日当空,不少路人已经打起了遮阳伞。
与之相比,医院的走廊里则冷清得过分,偶有探病者往来,脚步很轻,说话声都刻意压低,唯恐惊扰了在此休息的病人。
顶层单人病房,席与风坐在外间的沙发上,腿上放一台笔电,右手肘撑着扶手,左手在触控板上滑动,似在处理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