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睁一只眼,另一只眼已经泛了青。又抡了几下,他甚至哀嚎都不会了,只是身体本能的用胳膊护住头。
完全没有用。
时曜看到温沅的表情,他没有愤怒,眼皮下的瞳孔平静到接近冷漠。
像是一个被抽取灵魂的机械杀手。
躲在角落里的男生已经吓蒙了,拼命的蜷缩自己的身子降低存在感。
他看向温沅的目光像是一个怪物。
时曜回过神来,他看着喘着粗气的男生,舌尖抵了抵后槽牙。
这样下去不行。
会出人命。
“同桌。”时曜喊了一声,走过去想要拉温沅的身子,“别打了!够了!”
温沅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眼皮微敛着,手下的动作与冷静的表情天差之别。
时曜碰温沅的肩膀,被温沅一个巴掌甩开,并吼道:“滚开!”
“温沅!”时曜的手快速的起了一圈红,他没管自己手的伤,两只手抱住了温沅的肩膀。
他大声道:“温沅!再打人没命了!你要进局子吗!”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的喊温沅的名字。
之前总是带着吊儿郎当的语气喊着同桌,没想到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喊人是这种情况,
或许这声人名起了点作用,也可能是“局子”两个字让他回了神。
他这次没有再挣扎,松开了对王凯的钳制,借着时曜的力道站起身来。
四周平静下来,能清楚的听到王凯趴在地上捂着肚子□□的声音。
他一脸血迹,白色地板的映照下格外吓人。
半晌,他似乎缓过劲来,肿着一只眼看人,样子很滑稽:“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王八.操的玩意?你个贱.——”
贱字还没说完,闷吭一声,剩下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他肚子上重重的挨了一下,时曜收回脚居高临下的看着人,阴着脸警告:“我他妈管你是谁,不想再挨揍就把嘴给我闭上。”
他不信以温沅的性格,会无缘无故的揍人。
这个人看上去冷漠,其实心挺软。
温沅这会儿似乎平静下来了,眼皮耷拉着,让人看不清神色。
时曜看了他几眼,把目光转向角落的看上去很胆小那个男生。
男生被时曜的目光刺的一哆嗦,半晌,他连忙道:“没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他手指着王凯,“是他,是王凯要拍裸.照去换钱去借高利贷,还要强行标记他。”
时曜闻言,眸光沉了下去,心里莫名其妙的升起一股无名火。
你算个什么东西。
还想标记谁?
时曜那股火越烧越旺,他转头一步一步又走到王凯身边,看着他那副样,觉得温沅刚才打轻了。
这种人就该直接打死。
他抡拳朝着王凯的脑袋又抡了一下。直到对方口中吐出血,一直安静温沅突然出了声:“走吧。”
虽然很想揍死这人,但时曜还有点分寸,走之前又踢了一脚,平静下来之后,他刚才的反应太暴躁了。
不过,很快时曜就归功于自己正义细胞在作怪。
*
回了班级之后,两个人一直没有说话。
温沅埋头在胳膊里,似一只手搭在一侧桌子上。
时曜扭头看过去,那只手修长骨结清晰,十分好看。只是上面又一块挺严重的擦伤格外碍眼。
他一言不吭的出了教室,再回来时,手中拿了一个小型医疗箱。
*
温沅很是疲惫,不是身体,而是精神上的疲惫。
之前在洗手间,王凯的身上难闻的气体环过来,还带着恶心的笑意看自己时,他脑子重重的蒙了一下,体内暴戾的细胞一下活了过来,突然就失了控。
将人揍了,温沅并没有后悔,只是想到后来时曜见到他失控的样子。
他就格外烦躁。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他和时曜认识还不到一个月,顶多算个不太熟悉的朋友而已。
回到教室后他也并没有睡着,只是下意识的让自己封闭起来,不想被人看到。
他能清楚的听到时曜每一个动作,甚至衣服摩擦的声音。
出乎意料,这些都不厌烦。后来,他听到时曜离开座位,出了教室。
干什么去了?
是害怕我吗?
他知道刚才自己肯定很吓人,看那个男生的表情就知道了。
他还在想着,手倏然被人碰了一下,接着一股凉意沁进皮肉里。
他抬起头来,时曜正对着窗户,侧脸浸在阳光里。他手中拿着棉签,桌子上摆着一瓶碘伏。
时曜手上动作没停,看着人道:“醒了同桌?”
温沅看着他的动作,问他:“你在干什么?”
“你手破了,你没察觉到疼吗?”时曜露出个笑,“我给你擦点碘伏消消毒。”
温沅刚想说:“没这么矫情,不用擦。”只是看到是曜认真的表情的时候,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擦完药,温沅动了动手指,刚想收回去,却听时曜一边翻着药箱,一边道:“别慌啊。”
温沅问他:“干什么?”
“撤手撤的倒是挺快,”时曜从里面翻出一张创可贴,说:“贴上,防水的。”
温沅有些无语的看了眼带着小熊图案的创可贴,不太想贴。
时曜看着这个呆萌的图也有些尴尬:“医务室里只剩下这个了,要不凑合着用吧。现在天热,万一感染了就麻烦了。”
温沅做了一会儿心里斗争,最后妥协道:“我自己贴。”
时曜本来都撕开包装纸了,听到话,递给温沅。
温沅没什么将就,对着伤口就糊了上去。
这小熊贴和温沅的气质一点不搭,看着温沅嫌弃的表情。
时曜有点想笑,不过忍住了。
虽然这东西贴手上显得有点娘,但小熊贴的事让温沅莫名的放松下来,戾气收敛了一点,不再这么刺人。
他掏出手机,刚划了几下,就看到赵听严发来的q.q消息。
赵听严:[哥们,你去哪了?]
赵听严:[教官找你呢,说再找不到就给班主任打电话。]
赵听严:[班长和学委都要去找你了。]
前面还算正经,后面发的让温沅想锤赵听严一顿。
赵听严:[你快回来。]
赵听严:[我一个人承受不来。]
赵听严:[你快回来。]
赵听严:[不要让我一个人等待。]
温沅皱眉,冰冷发过去消息:[拉黑。]
发完这个,又打开赵听严的信息界面,改了备注。
赵大炮:[啊,终于回我了,沅哥你在哪儿呢?]
温沅:[在教室,不舒服,帮我请假吧。]
赵大炮:[操,沅哥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小弟去看看你。]
温沅:[手痒,想揍人,算么?]
赵大炮:[……告辞。]
*
历经十天的军训终于结束了,赵听严整个人黑了一圈。
他看着温沅冷白的肤色,哀嚎道:“不公平,为什么同样在太阳下晒,你一点儿没黑?”
刘晶晶也回过头来,她本来就自来熟,见温沅还挺好说话,也加入话题。
她觉得直接喊名太生疏,于是跟着赵听严喊沅哥:“沅哥,你这是用什么牌子防晒,效果也太好了。”
温沅不知道怎么回答,一旁时曜插话,很骄傲的说:“我同桌天生丽质!”
天生丽质个屁。
温沅眯了他一眼,这个家伙自从被老驴盯上以后,白天已经很少出去了,基本上都在教室。
那天的事,两个人谁也没再提。
“扎心了,”赵大炮说,“以后吃饭,我得少和你家一起。不然显得我和你们不是一个品种。”
刘晶晶在前面哈哈大笑起来。
数学老师吴黔东夹着课本,拿着三角尺走进门。
他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带着副黑框眼镜,衣服也穿的十分板正。因为性格幽默,学生都很喜欢。
“这么开心?”吴黔东看着后面笑的花枝招展的刘晶晶,笑着说,“给老师也说说,让我高兴高兴。”
刘晶晶看到数学老师,坐正了身子。
吴黔东也没继续问,只是透过眼睛眸光在这些学生身上扫了一眼,开始讲课。
“老师。”
课上到三分之一,一个其他班的学生站在门口,“打扰一下。”
吴黔东停下来看着他:“怎么了?”
那个学生有点拘谨:“老师,主任让我喊你们班两个同学。”
吴黔东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学生将头探进教室,“温沅同学和时曜同学,主任找。”
两个人被喊的时候其实就猜到是什么事情了。
只是没想到会需要这么几天。
温沅并没有太大的感觉,想着一会儿把责任都拦到自己身上。
这件事本身和时曜就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也没打算提前跟时曜说。
再回神,就到了主任办公室门口。
时曜看起来也没多大的感觉,还十分礼貌的敲了敲门。
温沅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移到办公室里。
主任办公室和老驴这个人不太一样,显得冷冰冰的。
一男一女站在中央,应该是家长,老驴说在旁边正和他们说着什么。
时曜小声的对温沅说:“这人他丫的行不行,怎么还叫家长了。”
温沅不置一词,眼睛紧紧的盯着那两人的背影。
看上去很熟悉。
那两人听到动静,回过头来,面色十分难看。
老驴在一旁说:“知道找你俩来什么事吗?”又指了指两人说:“这是王凯的父母。”
温沅在看到两个人面目的时候已经懵了,耳朵里轰鸣起来,他目光盯着两人,像是要把人看清。
怎么会。
怎么可能。
这两个人长了一副和他父母一样的脸。
可他的父母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第十二章
都是假的。
他劝诫自己。
他的父母不可能在这里,不可能。
只是,他看着男人熟悉的拿烟的动作,和女人眉梢下的痣,眼尾低垂下去。
模样他还可以骗自己是凑巧,可这些小习惯为什么也一样。
时曜觉查到温沅的不对劲,手轻碰了他一下。
“怎么了?”
温沅轻轻摇了摇头,嘴唇却白了几个度。
那对父母自从温沅进来,不像其他家长那般,既不吵闹,也不疯狂,只是很平静的说:“我们只要解释和结果,学校里会给我们吧。”
老驴觉得这事学校里有些理亏,有些低声下气的说:“那当然,当然,学校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他给两个人倒了茶,将人请到沙发上,“还有一个在现场的同学,已经派人去喊了,很快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接着,他变脸一般转头呵斥温沅和时曜:“小兔崽子,还不过来给叔叔阿姨道歉。”
温沅站在一旁,手脚发冷,他低垂着眉眼,整个人像是笼罩在一层绝望里。
半晌,他动了动唇说:“人是我打的,和时曜没有关系。”
时曜原本对这事儿没有多大的感觉,看到家长坐在那里也就那么回事,但听了温沅的话,他生了一股难言的怒气:“温沅,你说什么胡话?”他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男女,戾声道:“你来之前,为什么不问问你儿子干了什么事,是不是他先动的手?”
面对质疑,那女人不慌不忙,目光先是在时曜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在温沅身上,她道:“我儿子一个十六七岁孩子,在校园里能办什么天理难容的事?”
她上下看了两人一眼,嗤笑一声:“倒是你俩身上一点伤没有,我儿子在医院躺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谁搞校园霸凌。”
“校园……霸凌吗?”温沅听了这句话,突然抬起头,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女人,漆黑的眸子像极了无月的夜空,他又问了一遍:“所以,我一直在搞校园霸凌对吗?”
从前如此。
现在如此。
女人倏然被这目光刺了一下,莫名的有点心虚,手上的茶杯放下,“你——这话你问谁?”
这时,门口有学生喊了一声报告,拉着一个弱小的男生站在门口说:“主任,朱晓文来了。”
朱晓文是另一个当事人。
老驴将人一把抓过来,看着人说:“来,将那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这两位家长。”
朱晓文一见这么多人就紧张,他断断续续道:“叔--叔阿姨,我我——”
“是我儿子先动的手吗?”女人有点看不惯他墨迹胆小的样子,直接打断他。
男人手指点着桌子,“可得说实话。”
朱晓文看了一眼时曜,又看向老驴,慌忙的低下头去,似乎这个问题对他很是困难。半晌,他突然开口说:“不是,是温沅先动的手。”
时曜猛然抬头,“你他妈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温沅一直低着头。
女人对于时曜的打断很不爽,他看向老驴说:“这就是你们学校教育出来的学生?”
老驴手制止住时曜的动作,有些昏黄的瞳孔透过褶皱而下敛的眼皮,看了朱晓文一眼,目光复杂道:“你都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朱晓文没敢抬头,“去的时候,温沅正要揍王凯。”
时曜刚平静下来,又要炸了,“你他妈的能不能要点脸,温沅到底是为了哪个狗.操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