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临风一听他这么说,心都冷了半截。他原以为他们既然都做到这一步,总算是心意相通了,却不想楚云七提了裤子便开始翻脸不认账,心里又恨又气,恨他轻薄,也气自己草率,回话不由得染上几分怒意:“我别多想?你做完这种事,还要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楚云七听他这么说,只当他真的恨上了自己的莽撞,心中更是歉疚万分,不由得吸了吸鼻子,轻声道:“对不起,是我太冲动……”
“木已成舟,多说无益。”段临风翻了个身扯过被子,决意不再听他多说一句推辞,“你自己懊悔,我睡了。”
闭上眼睛,段临风深深呼吸了好几口,好不容易才将没出息的眼泪压了回去。他早就该知道会这样!他早就该知道即便做到这一步,他们还是什么都不算。他真是傻子。他真是全天下最可笑的傻子。即便知道楚云七惯于胡闹,即便已经听他一遍一遍说他们只是兄弟,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纵容自己幻想。秋雁前辈说得一点错都没有,他就应该及时止损。他就应该去找一千一万个貌若潘安神赛龙阳的男人一天一个的轮着换,再也不要吊死在楚云七这棵气死人的烂木头上!
“你等等!”正愤愤恼着,楚云七忽然按住他的肩,“你和那姓沈的……你们……你们也这样过吗……”
那姓沈的?段临风皱了皱眉,这才想起他们这一出闹剧是缘何而起。等他找到机会回去,他第一个逮了段临霜问问她到底在外面给她亲哥胡编乱造些什么东西。沈望岳?真是亏她编的出来!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明明是一脸不情不愿的懊恼模样,转脸又来操心他床上睡过几个男人,究竟把他当什么!
他扭过头看着怅然若失的楚云七,胸中怒火愈甚,偏要激他一激:“你问这做什么?有又如何,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我什么人,我要连这种事都和你汇报?”
楚云七见他恼了,慌乱更甚,只怕从此连兄弟都做不了了,连忙道歉道:“不是!我就是随便一问,你别生气,我绝没有别的意思!”过了一会儿他又闷闷补了一句:“我就是……我就是想知道……他和你做这种事的时候,你也会说那些愿意为他死的话么?”
段临风简直被气得杀意暴起,好歹才压下照着楚云七的脸痛殴三拳的恶念,破口痛骂道:“你是不是吃多了盐闲的慌?有毛病吗?我和沈望岳没关系!”
楚云七被他骂得摸不着头脑,啊了一声,又道:“可是你明明说……”
话说到一半他自己就反应过来了,从头到尾段临风都没说过他移情别恋的对象是沈望岳,他只是起了个头,连话都没有说完整,就被自己不由分说地打断了。
“我一直想解释,你一点机会都没给我。”段临风猛地坐起身来,“我那样说就是为了气你,其实我没有移情别恋,我心里自始至终就你一个,满意了吗?以后飞龙少侠心血来潮要找人泻火,可要想清楚了,不是每个过命兄弟都像我这么下贱,连这种事都心甘情愿被你耍。”
说完,他愤恨地一拽被子,又自顾自背对着楚云七缩了回去。
楚云七愣愣看着段临风留给他的后背,这才全然明白他的心思。原来还是他自己莽撞了。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人家祸害了一番,回头还要怪人家始乱终弃、四处留情。
“小风……”暗喜过后,他赶紧回神去戳段临风的胳膊,“你误会我了,我不是一时兴起耍你玩,我是真的想和你好……”
段临风冷笑一声,还是不肯理他。
“我没骗你,我真没有。”楚云七低声下气地凑在他耳边道歉,“都是我的错,是我榆木脑子不开窍,你揍我也好,骂我也好,千万别和我再绝交一回了。我今后一定痛改前非,再也不会对你做这种混账事,你信我。”
段临风一把拽起被子遮过了头。
楚云七顿时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赶忙凑上去解释道:“小风,我方才说错了!不是混账事!是很好的事!很舒服的事!我一点都没有后悔!你要是想做,我们天天做。”
段临风终于听不下去他的虎狼之词,忍不住掀开被子咬牙切齿骂道:“你怎么这种话都能堂而皇之说出口!还有没有廉耻心了!”
眼看他又要缩回去,楚云七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信誓旦旦道:“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我是真心的,比天地星辰和我师父的花雕酒加在一起都要真。你跳下镇渊台之后,我每一日都过得浑浑噩噩生不如死,若不是要为你报仇,我早已追着你一同去了。幸好我没有,幸好老天还肯给我这个机会对你当面说这些话。小风,从前的事是我不对,是我明白的太迟。我欠你一条袖子,从今往后我每一件衣服每一条衣袖都断下还你,你能不能再考虑考虑吊回我这棵树上。”
段临风没有说话,楚云七却感到按在指尖下的脉搏一点一点加速跳动起来。
“谁要你那么多袖子,傻子。”段临风抽回手腕,声音也不自觉地轻了下去,“快点进来睡,不要着凉了。”
楚云七抿唇一笑,欢喜地钻进了被窝,踏踏实实地挨到段临风身边蹭了蹭:“这样就冻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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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楚云七是被九行仙的一个肉包子给砸醒的。
他睁开眼时,段临风已经在桌边正襟危坐地细抿豆浆,九行仙晃荡着二郎腿在一旁剔牙,只有他还躺在床上——衣冠不整,四仰八叉。
“师父起得早啊。昨夜睡得可好?”楚云七匆忙将里衣一系,一骨碌从床上跳了起来,心虚地掩盖掉身上显眼的痕迹。
“好个屁。”九行仙把剔牙棒一吐,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转了一圈,“也不知哪来的两只耗子,吱呀吱呀闹了一晚上,吵得为师头疼。”
段临风一口豆浆差点没呛出来。楚云七看了他一眼,倒也不害臊,捡起包子大大方方啃了一口,笑道:“两只小耗子能闹出多大动静。再说不是有帘子挡着么,又咬不着你老人家。”
“我老人家只是睡着了,不是睡死了!一个破帘子能挡住什么?”九行仙嘴上骂骂咧咧,还是抬手替他拉开凳子,“坐下,吃完上路。”
“去哪里?”段临风终于找到了机会开口。
“离开扬州。”九行仙瞥了楚云七一眼,“去十二庄。离这里不远,一直往北走三天就到。”
楚云七正准备坐下,听了这话脸色顿变:“去那里做什么?我不想去。”
段临风不明就里:“那是什么地方?有什么去不得的吗?”
九行仙指了指楚云七:“那是我十几年前捡到他的地方。”
段临风愣了愣,立刻明白了为何楚云七会露出这般脸色。九行仙捡到他的地方,那就是楚云七的母亲死去的地方。
“你既然想要查,那就要追查到底。”九行仙把碗筷往他眼前一推,“你觉得你阿娘死得蹊跷,那你就要回到她死的地方,去查清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如何没查过。可是所有人都说她是自己跌进那河里淹死的。”楚云七道,“我阿娘既是在鱼铺长大的,怎么会好端端地淹死。那里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九行仙道:“你当年不过是八岁小儿,他们即使真知道什么,也不会如实告知于你。”
楚云七沉了张脸不再说话。段临风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插嘴问道:“十二庄,是否离一个叫平乐邑的地方很近。”
九行仙点了点头,道:“似乎是有这么个地方,差了一个山头吧。怎么?有熟人?”
“清泉山庄在那里有一个小盘口。”段临风顿了一顿,“十几年前开的,专门用作周转玉石生意。”
九行仙的脸色微变,他转头看向楚云七,说道:“你阿娘去世好像也是十三年前,你觉得……”
楚云七咬了咬牙:“不想去也得去一趟了。”
——
天方破晓,屋檐上挂着的露珠尚未坠地,清泉山庄议事厅却传来一声重重的砸桌声,打破了清晨难得的宁静。
“什么叫做 ’目无王法,犯上乱纲‘?什么叫做 ’私藏赃禁,意图不轨‘?”段临霜气得直把手中的信往桌上拍,“我放他爷爷的狗屁!他们以为自己是谁?我清泉山庄立庄之际他皇帝老儿的爹都没生出来呢!天生地养的石头,谁管他是前朝的玉还是本朝的玉,荒唐!”
韩山道前脚刚迈入门槛,被她这一连串的粗口吓了一跳,看见张子慎正耷拉着眼坐在一边,连忙凑过去问道:“师兄,怎么了?”
张子慎压低声音解释道:“是平乐盘口来的信,说是官府接人线报,非说盘口走私什么前朝旧玉,恐有不臣之心,抓了十几个弟兄关在牢里要砍头,二小姐正怄火呢。”
韩山道啊了一声:“又不是走私龙袍,一块玉都能招到他们?”
刘宣摇了摇头,加入了对话:“他们扣下盘口来往的玉石,挑了一块刻了前朝年号的,一口咬定那是前朝皇室遗物,又扒了清泉先祖的谱,查到与前朝皇室旁支有些关系,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一下就成了谋反证据了。”
“这不是废话么?人人都知道清泉先祖是将领之后,否则清泉剑法从何而来?”韩山道感到不可思议,“那刻了前朝年号的古物遍地都是,难道一个一个都要查了不成。”
刘宣幽幽道:“查处私盐一事叫金陵那狗官连升两级,如今大小官员都盯上我们这块肥肉。平乐盘口的根系尚浅,又位置偏远,柿子自然是挑软的捏。”
“怕只怕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张子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再说话了。
那一边段临霜已经连灌了三大口凉茶平息了怒火。戴良借机劝道:“二小姐,平乐盘口向来是二十八个盘口之中最不起眼的,年年查账年年亏,本也就没有多少流水,倒不如干脆关停,送他们一个人情,看看事态能否有缓和的余地。”
段临霜嗤笑一声:“送他们人情?文师熟读经典,难道品不出兔死狗烹、唇亡齿寒之意么。”
杜思飞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清泉先祖立庄之始就定下清正德义四字庄规,发誓要做这天下第一侠庄,不争权,不入仕,以一方宝剑护四方安宁。我们如此审慎,却突遭此横祸,想必其中定有奸人挑唆。”
段临霜道:“有或没有,我们都已骑虎难下。现如今还是想办法如何解决此事最为要紧。”
韩山道立刻说道:“此时忍气吞声,只会叫人当我们好欺负。不如集结附近盘口的弟兄,直接带一队人将弟兄们劫出来,区区杂毛小兵而已,还怕了他们不成。”
张子慎摆手道:“不可不可。再小的衙门都是天字号的地方,我们若是带了人把弟兄劫出来,岂不是坐实了造反罪名?”
“他们当我不敢么?”段临霜听得又是一阵火起,“我们原本就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他们步步紧逼,我们凭什么一退再退。”
“二小姐,这话可不能胡说!”戴良大惊失色,“让人听见还了得!”
段临霜张嘴还要再骂,这时门忽然开了。
“我看服软是要服的,规矩也不能不做。”段临雨推开门缓步走了进来,“叫附近盘口的人带了银两将人赎出来,再找个夜深无人的时候将那衙门连带找到的东西一起放火烧了,别叫人抓住把柄就是了。”
段临雨在众人眼中向来都是温婉可亲不问世事的模样,这话一从她嘴里说出,连段临霜都有些不太习惯。
“怎么了?”见屋中一下子安静下来,段临雨笑道,“我虽然不会武,听惯了家中谈事,总也能学上几句。”
“姐姐怎么突然来了。”段临霜回过神来,忙要给她让座。
“不坐了,我就是来看看。”段临雨摆了摆手,对众人说道,“一时半会也吵不出什么结果,还是歇一歇,去膳堂食些早点吧。”
“临雨妹子说的极是。”刘宣拍了拍肚子,“等会我与师弟尚有课业要盯,是得吃点东西。”
等到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段临雨才拉了妹妹的袖子,道:“去你房中吃吧。”
段临霜知道这是有话要说的意思,于是默然应下。两人一路回到摧山庭段临霜的居所之中,才刚关了门,段临霜就迫不及待开口问道:“有消息了么?”
段临雨摇了摇头,道:“我从段福那里回来,他说没有归虹谷的信。”说着,她顿了一顿,又小心问道:“小妹,你确定颜姑娘还会回来么?已经一月有余了,楚云七也音信全无,会不会有什么差错。”
段临霜想都不想便一口否决道:“不会。我信他们。再等等。”
段临雨咽下到嘴边的话,又像回想起什么似的,起身从桌上捉来纸笔匆匆写下几个名字,道:“不说这些了。我写的这些名字,不知你可曾眼熟?”
说着,她将手中的宣纸推了过去,段临霜凑过去一看,都是一些陌生的名字。
“他们是谁?”段临霜问道,“这是哪来的名字?”
“也是,那时你还小,大概已经不记得了。”段临雨叹了口气,“他们是你的旁系师兄,和你小师叔一个年纪,大约十三年前下山办事时撞了邪,回庄后就因为意外身故了。”
十三年前……段临霜陷入了沉思。不正是楚云七的母亲离世那一年么?撞了邪又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