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像柄锋利笔直的剑。
实际剥开内里, 也不过是个少年郎。
燕京涵的脸不好掐,起码没有寇辛捏自己的软, 他又忍不住用指尖去碰了碰燕京涵的眉, 一横而过, 指腹微微下滑, 触了触燕京涵的眼睑。
寇辛的第一次主动, 就像个刚被主人带回家的小奶猫一般,藏不住的好奇,忍着羞赧去玩闹, 这碰碰那摸摸。
燕京涵被他弄得发痒, 低低笑了一声, 他擒住寇辛的手,从掌心的纹路一点点下滑到腕骨,用大了寇辛一倍的掌心牢牢握住。
燕京涵垂眼,低头吻了吻寇辛的指尖。
他笑:“我会尽快回来。”
寇辛怔了怔。
燕京涵抬眼的那一瞬,他们二人正巧对视上,寇辛眨了眨眼,无可遏制的心悸怦然响起。
燕京涵吻了指尖还不够,他又吻住寇辛烧红的眼尾,不同以往寇辛拒绝不了的强势,而是温柔的一路往下,吻到寇辛的唇尖。
他们挤在小小的马车内,外头寒风料峭,里边却温暖如春,炭盆烧火声吱呀作响。
马夫不停挥动马鞭,马车不稳晃动。
寇辛同燕京涵拥簇在一起。
目眩神晕。
这一吻很短。
一触即离,戛然而止。
马夫“吁”了一声,高声道,“主子,到城西了。”
马车紧跟着停下。
寇辛呼了一口热气,理智微微回归,燕京涵坐着他的马车回来,自然不能也跟着一同回到长公主府,叫人发现他私自去了汤泉行宫,只得到了城西后,先行下马车。
他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
但想到等一下回到府中能听着燕离归会被皇舅舅惩治的消息,又舒心起来。
燕京涵戴上半面具跟斗笠,刚起身走了没两步,又猝不及防地回头俯身吻了一下寇辛。
寇辛被面具冰了一下,听见燕京涵道,“我今夜来寻你。”
他还未反应来,燕京涵就已经跳下马车离去,寇辛的马车一路到了长公主府,他一跳下马车,就迫不及待地在实地上走了两下,转了两圈。
总算活过来了,
他是再也不想出远门了。
寇辛兴致冲冲地往家里跑,“娘!”
他每次出远门回府前,长公主定会在门前接他。
等寇小世子一路小跑进去,打眼一瞧,却只有一个长公主府的管家在,寇辛蹙眉问道,“我母亲呢?”
“恭迎世子回府!”管家躬身道,“宫里头似乎出了事,夫人心绪不宁,在房中歇着。”
寇辛一听,连自己也顾不上了,匆匆往府内走,“心绪不宁?怎么个不宁法?父亲怎么也不开解开解?”
管家跟在后头,“这……夫人不知为何,跟老爷分房睡了好些日子。”
寇辛脚步一顿,撇了两眼身后跟着的丫鬟奴仆们,下人们很有眼色,自动退离几步,远远跟着。
寇辛低声道,“父亲又怎么惹我娘生气了?”
管家讳莫如深。
寇辛好奇得心痒难耐。
管家缓缓摇首,诚实道:“老奴不知。”
寇辛挑眉。
管家是瞧着他长大的,跟长公主府感情深厚,每次他爹娘闹了什么矛盾,都会偷偷告诉寇辛,让年纪幼小的寇辛撒个娇,当这个和事佬。
这招通常很有用,寇辛每次撒完娇的晚上,他爹娘就同房了。
管家要是说不知道,那这一定是实话。
到了长公主的寝房,管家就拱手离去,“世子舟车劳顿辛苦了,路上定是饿坏了,老奴先去给世子备膳,世子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下来便是。”
寇辛确实饿了,他点了两下脑袋,“要吃烧鸡!”
管家笑呵呵应是,“这就去给世子做!”
他们在门处说了这么久,里头却还是毫无动静,寇辛不由纳闷,要是平常,他母亲听着了,早就出来迎他了。
寇辛探头进去,“娘?”
他绕过屏风,一掀帘就见他母亲倚在美人榻上,正闭目养神,听见声响也只是淡淡睁眼看了过来,眉眼平静。
平静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寇辛顿住脚步,往后退了退,保持安全距离,打着商量,委委屈屈道:“娘,你不能把对爹的气发到我身上。”
长公主静静看了寇辛一会儿,“躲什么躲,过来。”
寇辛小心翼翼走进,“难不成是辛儿做错了什么?”
长公主阖上眸,不说话了,只是抬手挥了挥指尖,身旁的侍女立即低头含胸,步履匆匆地退了下去。
他乖乖待在行宫这么多天,也没惹事啊,他还没怪怎么就单单将他一人抛下了呢,寇辛冥思苦想,也没想出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站在美人榻跟前,抠了抠手,见长公主不说话,索性绕到榻后坐了上去,想讨巧卖乖,给长公主捶捶肩。
长公主却冷声吐出二字,“站好。”
寇辛立即站了起来。
房内安静片刻,没过一会儿,方才退下的侍女领着好些个罗群小袄的妙龄少女上来。
姑娘们个个都花容月貌,呈一字行在美人榻前排开。
长公主睁开眼,微微起身,支着头道,“这是我给你寻的几个通房丫头,瞧瞧,可还满意?”
早在这两日,长公主就凭借雷霆手段将那日宴上之事查得一清二楚,也自然知晓,当日喻誉跟燕京涵打起来的真正原因。
喻誉的确是为了给寇辛出头,但这出的头却不是什么燕京涵致使寇辛摔了一跤,而是喻誉早就发觉,燕京涵跟她的儿子,早早就搅和在了一起。
长公主每每想至此,就血梗心头。
这么些年,为了寇辛不学其余世家的纨绔子弟般,去青楼寻欢作乐,长公主一直未给寇辛安排通房丫鬟,也没请宫里嬷嬷来给寇辛在男女之事上开蒙。
定是这燕京涵将他儿子拐骗了过去,断袖之癖,世间难容,她怎么忍心看她精心娇惯大的辛儿步入歧路?!更别说,他们二人只有寇辛这么一个儿子,谁来传宗接代!
长公主心中疼痛难忍,前些时日她告知驸马后,驸马自然也雷霆震怒,恨不得叫人将远在行宫的寇辛抓回府中,动用家法,在祠堂上好好跪个几日,改过自新。
长公主怎么舍得?别说几日,便是一个时辰,她体弱的辛儿也挨不过去。
当即便跟驸马大吵一架离去。
在房中郁郁几日,才决定要亲自将寇辛给纠回来,便是寻欢作乐,也比跟一个男子在一起搅和得要好。
长公主深吸一口气,“不若全挑走,都送进你院里?”
寇辛自是不肯,“娘,这是又作什么,先前您要给辛儿选世子妃,现下又塞这些丫头片子给我。”
长公主冷着眉眼,不语。
寇辛挥挥袖,侍女同姑娘们便自觉去外间候着。
寇辛走到榻前,看着他母亲道,“娘,你是不是还在担心皇祖母的病,才急着要我娶亲生子。”他蹲下身,仰首看着长公主,“娘,您别担心,皇祖母早早就将燕离归谋害她的证据,传给皇舅舅了,今日,燕离归必定会被皇舅舅惩治。”
长公主愠怒的神色一怔。
“皇祖母以后都会没事的。”寇辛语气骄傲,“而且,你猜猜这都是谁做的?”
长公主坐起身,“是谁?”
寇辛:“淮亲王!”
长公主柳眉一蹙,又忍下来,“他一直在京中,怎么顾得上行宫的事?”
寇辛道,“燕离归私自离京来了行宫,燕京涵得了消息就立即赶来行宫,告知我跟皇祖母。”
寇辛说的兴起,根本没注意到长公主愈发冷沉的面色,“娘,你都不知道,他让昨夜城门的宵禁提前,燕离归不得不在城门外苦等一夜,今早才入的京。”
“我跟燕京涵今早在马车上,都瞧见他骑马逃命似的进城入宫!”
寇辛正想再道,长公主却突然狠狠甩袖起身,“闭嘴!”她指着寇辛鼻尖的手都在抖,气道,“当真是反了天了!他竟敢私自离京,去行宫与你私会!”
寇辛半响都没反应过来,愣愣仰首看着长公主,喉中干涩,好一会儿才强行扯出一个笑,“娘,你在说什么?什么私会?”
长公主深吸一口气,怒道,“你们在府中便罢了,那日在行宫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此次若是叫人发现,寇辛!你是不是要将我跟你爹的脸面都当作地上踩!”
“简直不知廉耻!”
长公主气喘几声,厉声道完便再也忍不住扶胸巨咳。
寇辛急忙起身,扶住长公主,“娘!娘你没事吧?”
长公主狠狠撇开,“跪下!”
寇辛被大力撇到一旁,一不小心撞到了门帘处放着瓷器的案桌上,足有半人高的青花玉瓷轰然倒下,发出巨然“砰”地一响,碎裂在地。
眼见寇辛险些被碎瓷溅到,长公主连忙上前,想将人护在身后,没走两步,又阖了阖眸,故作冷漠地停了下来。
寇辛险险扶住案桌,抬袖挡住脸面,才没被飞溅的碎瓷割到。
外间候着的侍女们听见动静,赶忙小步进来,边喊道,“世子?!夫人!可有伤着?!快!去传府医!”
她们嗡嗡吵作一团。
长公主狠狠蹙眉,怒喝道,“都给本宫滚下去!”
侍女们霎时噤若寒蝉,扶着寇辛的手也瑟缩收回,匆匆行了礼后,便躬身退了出去。
寇辛维持着扶着案桌的姿势,半响不动,好一会儿,才直起身转过来,直视着长公主,他袖下的手背隐隐作痛,往后藏了藏,却止不住血滴从指尖流下。
有些疼。
寇辛一向忍不了疼,长公主也最舍不得他疼。
可现下他母亲不在意。
寇辛也不在意。
他不知晓长公主是如何发现的,他前一步刚答应了燕京涵,后一步却被人狠狠揭开这层面罩。
太突然了。
太剧烈了。
寇辛却并不害怕。
跟燕京涵欢愉的时刻,他便无时无刻不在纠结,若是当真应了他,日后他们二人被发现了又当如何?
燕京涵应了自己,他是最后一任淮亲王,不会再有下一代人袭爵。
寇辛想,他爹娘膝下确实只有他一个儿子不错,可他们家又没有皇位要继承,也不缺钱财,要靠晚一辈颐养天年,死后也多的是宫人将他们葬入早就选好的皇陵。
只是不被世人所容,会遭人非议罢了。
可他生来天之骄子,被金枝玉叶地宠着长大,除去亲人的死亡,寇辛就没怕过什么,他本就离经叛道,区区几句非议罢了,寇辛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他想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呢?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第76章 想吃吗
十王宫。
此乃皇子们在宫内的居所。
燕离归从城门一路赶马进京, 伪装成出宫采买的太监,拿着他生母文贵妃的令牌进了宫,回到十王宫自己的寝殿。
他将太监戴的巧士冠摘了下来, 随手仍在地上, 太监服一褪,从屏风上拿下一袭外袍披上,正系着系带, 却觉有些不对。
寝殿太过安静。
他回来这么久,却没有一个宫人前来伺候。
燕离归冷声道:“来人。”
一片死静。
有古怪。
燕离归系着外袍的手一顿, 屏风后却突然传来动静,“什么人?!”
皇帝徐徐从屏风后走出。
燕离归心中嗡鸣一声,头脑一片空白,心脏剧烈跳动, 他霎时跪倒在地, “儿臣见过父皇!”
皇帝沉声道, “你好大的胆子。”
燕离归额上滴落冷汗, “儿臣不知父皇在说什么。”
皇帝眉眼阴沉,“朕在此地坐了一夜。”
燕离归猛然抬首, 不敢置信。
皇帝厉喝道:“私自离宫出京, 你可知该当何罪?!”
燕离归狠狠叩首, “儿臣冤枉!父皇, 儿臣只是——”
皇帝狠狠甩袖, 将一副卷宗甩在燕离归身上,“竖子闭嘴!”
木质的卷宗轴将燕离归的额角砸出鲜血。
腥红的血液滴落在敞开的卷宗上,正巧落在一个“梁”字上, 燕离归只不过几眼扫去, 就脊背发凉, 这是梁院判入宫以来所经的大大小小事迹,全都记录在册。
而夹在最里边的,盖住卷宗上方的,则是一张薄薄的药方子,它压在燕离归的肩骨上,却重若千斤。
皇帝痛声道,“太后与朕一脉所出,他可是你的亲皇祖母!逆子!逆子!!!”
话音刚落,寝殿外却突然传来女子的尖利哭叫声,“放本宫进去!都给本宫让开!”
皇帝微微抬眸。
寝殿大门却被猛然推开,一宫妆丽人满面泪痕,楚楚可怜地扑倒进来。
紧跟而来的便是几名禁卫,想将那名女子重新拖出去。
那女子对皇帝哀叫道:“陛下!”
皇帝终是忍不住,挥了挥手。
禁卫们立即抱拳退去。
燕离归踏进殿门后,十王宫就被重重禁卫封锁了起来,消息一瞬传来,各宫听到消息后也纷纷讳莫如深。
除了文贵妃。
文贵妃知晓燕离归离宫一事,生怕她儿子暴露,赶忙扑了过来,她小跑着奔到燕离归身旁,被燕离归额上的鲜血刺痛,痛哭出声,“离归!太医!太医呢!”
皇帝眉间紧紧皱起,“够了!”
文贵妃扑倒在皇帝脚边,泪眼朦胧,“陛下!您不疼离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