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议读者先读一下本文的姐妹篇--折千纸鹤的男生。这有助于您了解本文的两个主角。
你与我,
正相反。
你的光明,
我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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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据说折一千只纸鹤,向它许愿,那愿望定能实现。这是一种从日本阴阳道流传出来的咒术。
其实有魔力的不是纸鹤,而是折纸鹤的人那强烈的执念。
一定要达到那个目的,一定要实现那个愿望--像这样的执念。
。。。 。。。
雪从天而降。
洋洋洒洒的大雪。
有人在雪中伫立。
没有打伞,也没有进教学楼,这人就在操场上伫立着。
远远看去,就像一根笔直的杆子。
不必去看脸,单凭这人瘦削高挑的身材人们就能判断出他的身份--建校以来唯一一位以一年级生的身份担任学生会主席的优等生--宫毅。
大雪肆意地堆在宫毅的肩头,似是要将他压死,活埋。
宫毅面无表情地站在雪中,整个人空洞得像深渊。他在等待,等待有人来填满自己的空洞。不然风一吹,穿过空洞的气流"哗啦啦"地响,太可怕也太悲凉了。
大雪中有人打着一把粉色的伞走来。伞是女式的,伞下的人却是一个高大的男生,很男人的男生。
他从校外回来,此时正是中午,他应该是刚从外面吃饭回来。
这人当然是何祈竞。身高178公分,体重67公斤,年部排名133名(年部总人数987人),公认的花心大少 ,优点是温柔,缺点是不守信用。
"你怎麽在外面等我?"何祈竞来到宫毅身边,"雪真够大的。"他拍拍宫毅单薄的肩,把积在上面的雪拍掉,同时又将手中的伞移到宫毅那边。
宫毅这才开口,语气冰冷胜雪:"我等了你半个小时。"
约好了中午到学校后面的山上去散步,何祈竞这家伙却迟到了!
"啊,今儿饭店做菜的速度太慢了。"何祈竞一面漫不经心地说话,一面把伞再往宫毅那边移一移。
"这是别的女生借你的,我不打。"宫毅闪开。何祈竞拉他,他挣开。
"OK,你不打我也不打。"何祈竞收了伞。
宫毅懒得和他多讲,抬脚就走。
别以为我会可怜你,我宁愿你被雪冻死,也不要你打别的女生的伞!
两人无言地在雪中散步。
就在几天前,宫毅像往常一样从山上散步回来,何祈竞突然对他说:"嘿,宫毅,赶明儿也带我去后山玩吧。"学校的后山,没有哪个学生知道通往那儿的道儿 ,因为学校与后山之间还隔了大片的农田与房舍。但宫毅知道,因为宫毅从小就在这一带的山上玩,对这儿的路熟得不能再熟。
大雪将赤裸的农田蒙蔽。地里的玉米茬只剩一小截还露在雪外,远远看去大地像是剃了板寸。
宫毅搓搓自己冻得通红的手,目光悠远宁静地飘向雪中的山尖。
山尖全是松树,墨绿的树冠上积了厚厚的雪。山腰是阔叶树,树下积雪白得耀眼。再往下就是灌木丛,早被雪给遮成一个个小包了。
何祈竞随宫毅一同走上山冈,顿时被清澈的风迎面抱住。风中没有硕大的雪片--雪刚刚停了。大风将宫毅的大衣下摆打得"啪啪"作响。
眼前是大片的,起伏和缓的山冈。山坳处呈条带状分布着许多房舍,附近平整的雪地大概是农田。放眼望去,这儿显得安逸,祥和,宁静。宫毅悠然地远眺,轻声说:"贫富差距很大,是不是?明明都是在市里,山上与山下。。。 。。。却仿佛相差了好几十年。岁月。。。于此处凝滞。"随着他的说话,何祈竞向远处的高楼大厦看去,那是属于山下市中心的繁华,与此处一比,显得突兀而陌生。
何祈竞把目光收回到正在享受风的洗礼的宫毅身上,"这儿。。。景儿不错。"
"恩。"
宫毅踩着厚实的雪走下山冈,何祈竞跟在后面。
宫毅听着风呼啸而过的声音,默默地想:他能欣赏这些自然景色,这就好。他毕竟不是一个只懂玩闹的人。
到了一块平地上,宫毅往雪上一躺,闭着眼微笑起来。何祈竞拉起他的手,"你不是体弱多病吗?别躺了,会感冒。"
"我从小就这麽躺。疯惯了。。。 。。。"话音刚落,他已被何祈竞硬拽起来,雪地上空留一个凹下去的人形。
何祈竞这人就爱多管闲事。
但这。。。 。。。大概也是他的温柔之处。
走着走着,何祈竞俯身在雪上写下一行字--"宫毅大白痴"明摆着是在撩嫌。宫毅照着他的后背就是几拳,没把他打死!
"你当心我活埋了你!"
"啊啊,你舍得?"
"呸,你这种淫贼早死早好!"
说是这样说,宫毅会舍得何祈竞死才怪!
宫毅一脚把何祈竞撂倒,自己往回走。
何祈竞站起来,看到宫毅猫腰儿在雪里写着什麽。写完,宫毅飞快地跑了。
他写了什麽骂我的话?
何祈竞走过去。
愣了。
在雪地的反光下那些字泛着蓝,只是一句很简单的话,清清爽爽的主谓宾结构,却又暗藏无限玄机,复杂得能构建出另一个世界!
宫毅站在山冈上回望何祈竞。
僵化了对吧?觉得我恶心吗?没关系,是我自己受不了了,是我要动手毁了我们之间的友情。何祈竞你可以过来揍我。我就是要让你知道我的想法,让你明白我不值得你关心。。。 。。。
何祈竞终于动了,他大步流星地向宫毅走来。
耳边风声呼啸,宫毅却听得清何祈竞说的每一个字。
"午休时间快结束了,咱们回学校去吧。"
何祈竞平静得像没看过那行字一样!
你还想用表面的平静来维持我们之间的友情?没用的,何祈竞,我们之间的友情已经腐烂了!
宫毅看着晶莹冷白的雪地,笑一下,悲伤而凄清的笑。
"那就。。。 。。。走吧。。。 。。。"
灰蒙蒙的天空再次洒下纷纷扬扬的雪花。
不久以后,写在雪上的字就会被新的雪给覆盖了吧?
一朵朵雪花落在那些凹陷的横撇竖捺上,将一个少年给予雪地与自身的伤痕掩住。
"宫毅喜欢何祈竞。"
像这样直白露骨的话还是不为人见的好。
--序章完
宫毅是一个认死理儿的人。
一般倔的人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他却是"到了黄河心不死,宁可游过去。撞破了南墙也不回头"!
有一年冬天,他想吃柿子。当时天降暴雪,街上连个鬼影都没有。按理说他完全可以在家呆着,过几天再去买柿子。但是这家伙愣是不肯罢休,顶风冒雪在整个城里走了一圈,终于在市郊买到了--一个柿子!又有一次,他惯用的活页本填充页用完了,这个牌子的纸在市面上几乎没有。他愣是连找了四十多家店,直到在一家店的仓库中找到这种纸,他才算罢休。
固执到近乎偏执的宫毅,他喜欢上谁,对对方而言都是一个大麻烦。
然而宫毅喜欢的人是何祈竞--一个有"花花公子"的恶名的男生。
"我管不了。。。 。。。我的心要喜欢谁,我的大脑管不了!你们可以骂我变态,疯子,但这并不能改变我喜欢他的事实。"宫毅对他的哥们儿乔泽明说。
乔泽明无奈地说:"可你这样没用啊!他根本就。。。 。。。他不知道你喜欢他!你放弃吧,宫毅。"说这话时两个人正在小酒馆里灌酒,时间是。。。 。。。何祈竞和叶夏儿开始"处"的当天中午。
抓起酒瓶子,宫毅一面倒酒一面说:"我不是不想放弃,可我放不了。我放不了啊,乔!"他"咕咚咚"罐下一大杯啤酒,脸红得吓人,"乔你不明白,‘盒子'他。。。 。。。他早就知道我喜欢他!可是你看他。。。 。。。他愣是不动声色!我明白要让他接受一个男的太难,可我。。。 。。。"
我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我从来不懂什麽叫回头,你叫我放了他,谈何容易?
乔泽明夺下宫毅的酒杯,"别喝了,你醉了。"
"我也希望我醉了,可我醉不了。乔,我。。。 。。。"宫毅朦胧的眼神脆弱得令人心疼,"乔,我给你说个事儿。"
"恩。"乔泽明叨了两口土豆丝。宫毅趴在桌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塑料桌布,断断续续地说:"你记不记得文如?她是‘盒子'的邻居,就是以前总和咱们一起下山的,‘盒子'挺疼的那个。"
"记得。"
"其实。。。 。。。我和她处过。就一天。就是。。。 。。。有一阵子我和‘盒子'闹得很僵,他都不理我,还当着我的面摸别的女生的下巴。每天咱们一大帮人下山时,我就看着他对别的女生笑,跟别的女生闹,我真的觉得我撑不住了,我没法再呼吸了!然后那天放学时,我看着走在前面的‘盒子',对文如说:‘真无聊啊。。。 。。。'她说:‘是啊。'我就说:‘咱们处吧。'她说:‘随便。'我说:‘那麽,请多关照了。'我们握握手,就算处了。"宫毅苦笑着扯碎手中的塑料,"我觉得看见文如对我笑,很舒服。我那种‘想得到别人的关心'的想法暂时获得满足。而且我以为这样我就能放弃‘盒子'了。。。 。。。但是第二天,文如开始到咱班来找我。。。 。。。‘盒子'问我她和我是怎麽一回事,我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中午文如来找我,‘盒子'说:‘你好好对文如。。。 。。。'我就觉得‘盒子'是在把我推给文如。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更严重了。于是下午文如来找我时,我不肯出去。‘盒子'出去和文如说了些话,回来以后问我:‘你和她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了他。你猜‘盒子'怎麽说?"宫毅闭上眼,抖着双肩大笑起来,像哭,"他问我:‘难道你不喜欢文如?'我说:‘是,我只拿她当救生圈。我这些天来实在撑不下去了,我就像掉进一个大旋涡里,在晕头转向濒死之际,我能做的就只有把别人也拖下水!我以为文如能成为救生圈,但她成了拴在我脚上的大石头!'"
乔泽明叹了一口气,觉得宫毅既可恨又可悲。
宫毅抓起一双筷子,撅断,"然后,‘盒子'问我:‘那你究竟喜欢谁?'我就不明白了,你说他怎麽能问出这麽傻呵呵的话?他怎麽可能不明白?我当时就说:‘你应该知道的,我喜欢的人由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他还装傻,‘是谁?'我盯着他说:‘是你,一直都是你!'他。。。 。。。他。。。 。。。"宫毅没办法形容当时的气氛与何祈竞的表情。好一会才又说,"‘盒子'后来说:‘今天放学你先走,我去和文如说。'我说帮我向文如说对不起。后来文如对我说:‘你就像白天鹅,我以为天鹅终于肯降临到我身边,但是天鹅只是飞累了。我就是那只妄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我们,做朋友吧。'乔,我觉得我对不起文如。我不知道她其实对我是认真的。我。。。 。。。我伤了她。我很差劲。。。 。。。乔,你明白吗?我就是那种会因为‘盒子'对我的疏远而。。。 。。。而伤害他身边的人的混蛋。所以这次,请你看着我,我不希望自己再像伤害文如那样去伤人。。。 。。。"
别让我因为见不得他和别人交往而做出什麽过火的事,我不敢再伤害别人了。。。 。。。
乔泽明看着宫毅露在校服外面的瘦削手腕,说:"你这样。。。 。。。好吧,我看着你。"
宫毅听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谢谢你。"他把瘦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的身子靠进乔泽明的怀里。
在宫毅的神经被酒精麻痹了的此刻,他没能注意到乔泽明落在他发梢的轻吻。
宫毅,如果你的性子不是那麽偏执,我早就会把你从何祈竞身边抢过来了!
我当然会看着你,因为我不要其他人看到。。。 。。。你脆弱的醉容。
当宫毅和乔泽明带着一身酒气进入教室时,何祈竞正和他的青梅竹马贺雪闲谈.
"
毅哥,你喝酒去啦?脸好红!""毅哥你没事吧?"同学们对宫毅问长道短,宫毅微笑着,"没事儿,我喝酒不醉,就是脸红。"
何祈竞叹了一口气--宫毅没有酗酒的习惯,他会喝酒的原因。。。 。。。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他和叶夏儿交往的事。
我也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思,只是。。。 。。。
感情这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勉强不来的啊!
何祈竞又叹了一口气,把注意力又放回贺雪身上。
"宫毅,你身上的酒味好重啊!"宫毅的同桌齐晓云刻意捏鼻皱眉。宫毅趴在桌子上,满心厌恶地听她罗嗦。
"你为什麽喝酒啊,有什麽事想不开吗?"齐晓云不识趣地在宫毅耳边喋喋不休。
别说了,你很烦!住口,别再装作关心我了,装什麽好人啊?
好吵!
宫毅一次又一次把到了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随着齐晓云"关切"的问候,他越来越无法控制住自己骂人的冲动!
别说了,让我心烦.自哀自怜的人,你也是其中之一啊!不就是你每天和他嬉笑打闹吗?不就是你每天夹在我们中间说说笑笑吗?不就是你每天在下山时让他对你动手动脚的吗?你凭什麽还在我面前装好人?
宫毅骨干纤细的手指抠着漆了朱漆的桌面,越抠越用力,最后手指握成了拳。。。 。。。
"哐!"
狠狠地将拳头砸到齐晓云的桌面上,宫毅抬起头--"齐晓云,你他妈少装好人!"
整个教室的人都闭了嘴。他们从来没听过宫毅这样的吼声。不是说宫毅没吼过。宫毅的脾气乖戾多变,吼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但是。。。 。。。但是他的吼声从来没像现在这样。。。 。。。
这样的。。。 。。。脆弱无力.走投无路.忍无可忍。
仿佛是已经退无可退了似的,让人不由自主的有一种同情他的心情。宫毅大口地喘息着,在朦胧中看到何祈竞投来的目光--沉静如斯。。。 。。。
宫毅一下子就冷静下来了。
我这是怎麽了?把心里话讲出来可不行!
"对不起,我喝多了。"宫毅给了齐晓云一个饱含歉意的微笑。
何祈竞悄悄地离开了教室。
像今天这样的事,其实早在接受叶夏儿的纸鹤时何祈竞就预料到了。在他接过叶夏儿递过来的纸鹤时,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宫毅。宫毅的脸色会变得多麽苍白,宫毅的眼神会变得多麽哀痛,他都想过。可他不能拒绝叶夏儿,因为他是男生--男生,是不可以让女生哭的。而且。。。 。。。何祈竞觉得自己实在是需要做些什麽来证明自己不能接受宫毅。
不能选择宫毅,那麽就选择叶夏儿吧,那麽。。。 。。。
可是宫毅的模样还是让他心疼了。自己并不是一个没有心的人,宫毅那近乎毁灭性的强烈情感他怎麽可能感觉不出来?他怎麽可能无动于衷?但是。。。 。。。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不,其实该怎麽做他早就清楚了。
只是他做不到。
去爱宫毅,他做不到。
只能疏远宫毅,期盼这样能让他渐渐忘了自己。
怕只怕自己的疏远对他而言更是一种伤害。
宫毅睡了一节课,醒了。乔泽明凑过来,拍拍他的脸,"没事吧?"
"我很好。""表演"出一个笑来,宫毅近乎本能地用目光搜寻何祈竞的存在,"这是第几节课下课了?"
"第六节课下课。"乔泽明看着宫毅飘忽不定的目光,忍不住对他说:"别找啦,何祈竞正在走廊里和叶夏儿聊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