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祈竞亲口说的。"宫毅把目光放到何祈竞身上。
"我开玩笑的你也信?"
开玩笑?
这种事也能拿来开玩笑?
那我的伤心算什么?
"你也太较真儿了吧?"
听到何祈竞的这句话,宫毅本已泛凉的心又有一点儿回温。
于是何祈竞究竟喜欢谁在那天之后又成了一个谜。于是宫毅对于何祈竞又抱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就此万劫不复!
......
宫毅舔一下微微发干的嘴唇,对何祈竞说:"我并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去喜欢谁的人。如果你没说那句‘我爱你',我决不会喜欢你。可是......一切都只是你的一个玩笑。你居然都不记得了!"
"我真的说过?"何祈竞很艰难地挤出一句,"我真的......"
他那种茫然而略带慌乱的语气像一颗催泪弹,让宫毅的喉咙一下子哽住了,眼睛里开始涨潮。
"你以为我会骗你吗?你也瞧不起我了吧!"
昨天,昨天还紧紧握在手中的幸福,怎么这么快就凉透了?怎么就这么随风消散了呢......
一切都是假的,都只是不值钱的幻梦。你对我的好,原来只是因为你是好人。
原来兜了一大圈,我还是只得一个人......
"我日日夜夜铭记在心的,原来只是你一个开过就忘的玩笑。为什么你要开那个玩笑呢,你为什么要来惹我?"宫毅笑着抬头看黑板,笑得那样脆弱。他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黑板上写的是什么,可是眼睛睁得越大,视线却越模糊,眼中的画面颤着,碎裂。
眼里朦胧而沉重的,是什么液体?
他低下头,以摞在桌子上的书挡住自己的脸。
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掉了下来。
这泪水流得突兀,仿若突突涌出的泉水。顷刻之间宫毅的裤子就湿了一块。
宫毅没想到自己会哭,还哭得这么自然!
他长这么大,几乎不知道泪水是什么样子。也最恨那些当众落泪的人,嫌他们要大家花心思去安慰。如今自己却......
怎么就......哭了呢?
何祈竞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把宫毅弄哭了。宫毅啊,自尊心强得扎人的宫毅,他怎么会哭呢?连一声哽咽都没有,就只是静静地流下泪来。这么委屈的哭法,和他那狂傲的个性一点也不配啊!
你为什么要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悲?
我......我......
喉咙里哽着的那口气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宫毅无法自持地颤抖着,宛如被人生生扯碎了翅膀的鸟儿。
"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要说我爱你,还有......你那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究竟有没有可能是在说我。我明知希望是那样的渺茫,就如同风中的烛火,可是我一次次地掐灭那个念头,却又忍不住重新点亮那一点希望,让那微茫的希冀在风中明明灭灭,整个人都快折腾疯了!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放下自己的颜面,为你对我的每一分好而欣喜......结果却是我什么也没得到,一切都只是你忘了的一个玩笑!原来我对你而言,真的什么也不是......"
自作多情,总被无情伤。
那一千种一万种的好,原来不过是无心的施舍。
是啊,你为什么不可以忘?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我凭什么不许你忘?
我是你的什么人?
什么也不是。
何祈竞笨拙地用面巾纸擦拭宫毅的泪水,,一只手轻抚宫毅单薄的脊背。
烫人的温度,几乎要把宫毅整个人熔化,但是对于宫毅而言,这手心里的烫心温度只是短暂的,无用的......
"我现在真的没有任何期待了。你为我做的那些事都不算什么了。全都......没有意义了。"
人世间最可怕的拒绝,不是"对不起",不是"我不爱你",而是"我忘了"。那才是真的没有把你放在心上!
我从来不曾被任何人遗忘过!所有人都把我当神来看,唯有你......
我还有什么尊严可言,我的骄傲全都裂开了......
自尊与爱情同时被撕裂,宫毅只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笑话!
收了泪水,宫毅无声地笑起来,像是一尊瓷器,没有人味儿。
"何祈竞,你到底喜欢谁?"
被泪水洗过的声音分外冷清,如同破碎的水中月影。
该说是心灰意冷了吧,却又有一些不甘心......
何祈竞摇摇头,"现在说这个太早,我现在只想和所有人做朋友。"
说这样的话就能安抚人心吗?
不,这只会更伤人心!
"何祈竞你怕什么?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输了也会安心。"
你就那么袒护那个女生,生怕我会去伤害她?
不是,何祈竞,别小瞧我,我可以忍受自己输给一个女生,那只能说明不是我不好,而是我的性别不对。那样我起码有个输得甘心的理由。
何祈竞迟疑了一下,这才说--"一定要说有的话,是贺雪。"
贺雪......
兜了一大圈,原来你的答案始终没变过。
是她,仍是她......
宫毅笑出声来了。
"啊,果然是她吗......的确,她......是个好人呢。"
好了好了,宫毅,该潇洒地退场了。你上错了舞台了,该下去了。
要走的扬眉吐气,别让人瞧扁了!
贺雪嘛,青梅竹马,我输给她是理所当然。
"何祈竞,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实话。好了,我没事了,你走吧。"
好了,你已经把什么都说透了。
宫毅抬头开始听课。
耳畔传来何祈竞的声音--"你做我的弟弟吧。"
怎么每个人都爱把友情亲情当作是爱情的补偿呢?
"算了吧,你有太多的弟弟妹妹了。"宫毅冷得像个死人。
不必再给我那些似是而非的温柔了。
"不,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弟'。"何祈竞端起宫毅的脸,"试着做我的弟弟吧,我会好好对待你。"
不要用这样疼惜的语气说那样绝情的话吧,那只会是一种杀人不见血的残忍。
"何祈竞!"宫毅抓住何祈竞的手,目光灼灼,宛如冰蓝色的火焰,"没有任何一个弟弟会爱自己的哥哥!"
弟弟是不可以爱哥哥的。你不要这样打发我!
你给不了我想要的,就干脆,什么也别给。
中午流的泪已经蒸发掉了,也许那咸涩的气体正给谁呼吸着,也许有谁也被那气体熏得想起一段陈年旧事吧?
宫毅背着手在教室里来来回回地踱步,手腕满是伤痕,当然,都是不会出血或落疤的那种肿痕勒痕或针孔。
这节是体活课,再过几分钟就要下课了。
"哐!"三名学生踹门而入,吸引了教室中所有人的注意力。
"靠!死老太太训了我们一节课,居然还要我们写检讨!"
这三人是陈浩,李云隆,刘晓越。他们因为顶撞老师而被请去办公室"喝茶"。
真是无聊,顶撞老师对自己能有什么好处?以为这样很酷很有个性?老师就是老师,顶撞他们是毫无意义的。
看着这些学生,宫毅想笑。
"毅哥,检讨该怎么写呀?"陈浩苦着脸向宫毅求助。
有本事闯祸没本事善后。
宫毅把手插进裤兜里,优哉游哉地晃到陈浩身边,"车轱辘话还不会说吗?"
他还真当这世上所有人都如他一般善于玩弄文字了?
"毅哥,算我求你,帮我写好不好?"
"毅哥,我的那份也拜托你......"
"毅哥......"
三只鸭子围着宫毅聒噪起来。
"你们不是不会写,是懒得去写!"宫毅横了他们一眼,把头一歪,"拿笔拿纸,我说,你们写。"
只要宫毅愿意,他可以就同一件事连写十份不同的检讨。
左右也不过是,文字游戏而已。何不用来做人情?
多年以后宫毅回忆这段岁月,发现了一件事。
我当年,居然只替别人写过检讨作文赞稿情诗,却连一份情书也不曾给你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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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毅写给自己看的一些文字
从右向左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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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何祈竞没有去练武术。
在家埋头做了半天的题,心里烦,跑出去散心。
滨江广场上一群老人在跳集体舞。
何祈竞远远地看着热闹的人群,看到一个枯瘦的人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心无端地有些紧。
近了,就发现这人并不是自己害怕遇见的那个人。心又无端端地有些空洞洞的。
"我很喜欢看那些老人跳舞,那才叫生活!平和而幸福,将来我父母老了,我就让他们早上打太极拳,晚上跳集体舞。"
宫毅,你羡慕这样的生活?
乐声中人们摇摇手转个圈,鼓几下巴掌,散了。
何祈竞买了一杯炒冰,沿着江堤边走边吃。身后,新的乐声飘动。
身后,宫毅向往着的老年生活。
何祈竞在夜风中远眺江对面黑黢黢的小山,觉得脸上有一些凉。
并不是泪水,只是单纯的......被风吹得脸上发凉。
回到家,已是九点多了。
刚走进房间,还没来得及开灯,手机响了起来。
何祈竞看一眼号码,是宫毅家的。
这个时间宫毅应该不会打来电话啊,他不是......
何祈竞靠着墙壁坐下来,按下通话键。
"喂?"
"赞美我崇拜我敬仰我吧!"
热切的,狂喜的,完全不像宫毅风格的声音。
宫毅,从来不在早七点之前晚八点之后打电话给别人的宫毅,从来都是说"打扰了,我是宫毅"的那个礼貌到生分的宫毅,这一次,是怎么了?
不管是怎么了,听到他活泼的声音,何祈竞真的感到很放心。
已经没事了吗?
宫毅显然体会不到何祈竞那复杂的心情,只是自己在电话的那边兴奋地嚷嚷:"我从四点开始折,折到刚才,一共折了207只!!207只呀!!!我厉害吧?"
在黑黑的房间里听着宫毅的疯言疯语,何祈竞真的没办法把这个宫毅和白天那个泪落如雨的男孩子联系在一起。
宫毅就是这样,想发怒时就发怒,想撒娇时就撒娇,他不管别人怎么看,也不管自己的性别年龄是否适合做那样的举动。
跟这样的人认真,是会累得短命的。所以何祈竞只是静静地听他说话。
"喂,你上次说你那个妹妹一天折了一百多只纸鹤吧?我赢了!"
你居然一直记得我说的那句话?
何祈竞闭上眼睛,听见自己说:"四点多到六点多,207只......的确是你赢了。"
"哈哈,我是伟人我是牛人!你怎么不夸我?"
我的话,对你很重要?那么我想说--停下来吧,你不要再作践自己了。我看了心里不好过......
"你干得很好。"
混蛋,真是混蛋!这样说只会令宫毅更加放不开他啊!既然已经觉得继续下去是对宫毅的一种伤害,既然给不了宫毅爱情,又为什么说这些鼓励他的话?为什么不肯放过宫毅?真是对宫毅没感情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拒绝他?告诉他自己不能要他的纸鹤啊,这样算是怎么回事?
放开他,放过他啊!
天上的星星都瞎了,一颗流星也没有,上天剥夺了人们许愿的权利。
没有开灯的屋子里,何祈竞的心暗潮汹涌。
然后他还是忍不住,温柔地问:"手指没事儿吧?"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磨得皮儿薄了。啊,打扰你休息了,我没事儿了。再见。"
"再见。"
听见宫毅那边挂断电话的声音,何祈竞看看通话时间,不到三分钟。
每次都是这样,说完事情就挂断,就没想过再多聊一些。
其实你可以多和我聊一聊的,是你的话,聊整夜也没什么关系啊,只要这样能令你开心。
说什么喜欢我,却......
我不能回应你的感情,所以,我无法在你看着我的背影时,给你一个回眸。
我已经很认真很认真地去想,我究竟能给你什么,但是我发现,就算我给了你一切,你却仍然认为你一无所有。
那么,不如放手。
大中午的,教室里热闹非凡。同学们东一堆西一堆地围圈儿聊天儿。何祈竞勾着乔泽明的肩,跟几个漫迷站在一起侃《火影忍者》。
侃得最过瘾的时候,门开了。
宫毅捧着一个大袋子走进教室,秦远流跟在他后面。
"毅哥,什么东西啊?"萧清竹凑过来。
"花瓶。"宫毅看着何祈竞的背影,把袋子放到桌上。
乔泽明回头,看到装满纸鹤的蓝玻璃花瓶被宫毅从袋子里捧出。
那种小心翼翼的捧法让乔泽明很不爽。
这个花瓶吸引了女孩子们的注意力。
"哇,太漂亮了!"
"毅哥你暴帅啊!"
"太感人了!"
"啊,要是有人送我这个,我就嫁给他!"
看着这些挤在自己身边大发花痴的女孩子,宫毅把头微微一偏,露出一个典型的宫式浅笑。
所谓的宫式浅笑就是一分轻蔑,二分满不在乎,三分无可奈何,四分诱惑。
"感动吗?"他用那种薰衣草一般的语气问。
"感动啊!""感动死了!"
女孩子们兴奋得像一窝家雀儿,叽喳个没完。
这么大的声音,何祈竞却愣像是没听见一样,就是拿自己的背部对着宫毅。
宫毅盯着何祈竞绝情的背影,把自己的笑染上一层寒霜,"可是收礼的那个人,永生永世也不会被我感动。"
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无聊。
你这是干什么?自己在自己的心上动刀子,戳的一地血腥,给谁看啊?
自嘲地笑出声来,那声音象是从沼泽深处挤上来的一样。宫毅用手拉拉眼前的头发,抬眼看看何祈竞的后脑勺。
疯疯癫癫的,给谁看啊?
犯贱,真他妈犯贱!
"宫毅,陪我去小卖店。"
"哦。"
算了,我这又是何必......
当宫毅的声音消失在门外,何祈竞慢慢地转过身。
何祈竞眼中那无法言说的情绪,宫毅没有看到。
又或许,看不到,更好。
这天晚上,何祈竞带着宫毅送给自己的一千只纸鹤回家,父母看见了,大笑不止。
"好小子,比你老爸强啊,居然有人送你这个。"
"儿子,上次那个女生送你的纸鹤呢?"
"你是说叶夏儿?"何祈竞很冷静地说,"我和她分手了,她把纸鹤要了回去。"
"哇,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们都不知道呢!"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处理就好吧?"
回到自己的房间,何祈竞抱着花瓶坐在床边。
放学的时候,宫毅抱着这个花瓶,说的那些话,真是伤人。
什么以后不再喜欢我,什么再也不想见面,他是怎么想的啊......
好累......
我真的不明白他想要什么......
口袋里有什么东西顶着腹部,他掏出来,是宫毅临别时给他的信。
"这个,是我为了我们之间的事而写的日记,闲极无聊的时候,就看看吧,看完了别忘了还我,然后,我们之间的事情,也许就没关系了......"
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看,何祈竞把信封拆开,又合上,想了又想,抽出折得很板正的信纸。
准确地说,那并不是信纸,而是三大张活页纸。上面的字挤在一起,密密麻麻,约摸有好几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