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听罢,霁颜不答,却缓步而至梦蝶身旁问道:“梦蝶姑娘,昨日花魁献艺之前,是否有人往沁芳阁送过一副匾额,其上镂着首《贺新郎》。”
:“是有这么回事,”梦蝶奇道:“可展大人您如何得知?”
展昭也不作答,却回首对雨晴道:“今日午间,展某自姑娘屋中小坐,时见一方明红桐木牌匾,周饰百蝶穿花图样,其中戗出首贺新郎词来,想来便是梦蝶姑娘所言之物。可那时,姑娘您是如何对展某说来:‘……所以这方匾早已是回忆中事了……’,不知姑娘你为何要撒这个谎?如是仅仅若此,倒也罢了,可在座诸位想来应该都知道一件事,……”温婉若黑曜石般的眸子,忽地精光四溢:“《贺新郎》词牌别名《金缕曲》!与‘翠缕曲’仅一字之差!!若说此事仅为巧合,雨晴姑娘你会相信吗?”(偶在一旁强调了那么久“宋词常识”,就是米人反映过来的说~~~)
:“展昭,此事你怎可能得知?”猛闻此言,雨晴面色巨变,直如六月天色一般——方还晴天丽日,突便乌云蜂拥,冷冷地道。
:“关于这个,便要问你身后之人了。”展昭却是眼望门外,悠悠道来。
雨晴虽心知不对,但身子还是不听使唤地向后转去。
一阵清越的玎玲之声,和着秋凉爽风送来。
一只纤纤素手,抚上软烟罗门户。雪样皓腕,玉色柔荑,映着银红的烟霞般纱罗,美得如梦似幻,使人觉着不若人间应有。腕上套着二只镯子,一只赤金为底,其上以翡翠嵌出只翔舞青鸾,羽翎缗毛,祥云流气,一丝一毫皆清晰分明,历历可观,精致非凡;另一只碧玉琢成,晶莹润泽,清澈净透,直如千峰翠色,黛湖晴晓,皆是价值千金之物。一金一玉两只镯子,相互轻触,声响玎玲,悦耳以极。
玉手主人,身着一袭素白绢衣,仅用一条淡青缎子,于腰间轻轻束着。在水色的清凉月华之下,袅袅娜娜,婷婷行来,竟是那已死之花魁——环翠。
:“你……你……”秦禄吓得浑身哆嗦:“你究竟……究竟是人是鬼?”
环翠微微浅笑,立定当场,右手缓缓划过脸庞,然后慢慢的抬起了头。那一瞬间,所有人都不自主地呼吸暂停了。若说环翠常给人以面貌配不上气质身影的遗憾,仿如桃花,灼灼其华,美则美矣,但也需是在春日明媚,莺黄柳绿的枝头;而那月华如水,疏枝横斜,冷香清浅的意境,却只有也只能是梅花方配得上。而此时的她,却只令人兴起一个念头:梅花开了。每至隆冬,苏州香蟠寺,无可计数的白梅放着,漫山遍野,雪低枝头,幽香沁脾。所以,人们唤这人间仙境为:“香雪海”。
:“婷姐姐!!!”杨文广喜得叫道。
:“你到底何人??!!!”雨晴战抖着提手指点,直如撞鬼一般。
:“小女子展婷这厢有礼了!”“环翠”嫣然莞尔:“雨晴姐姐……不,还是应该称您一声:‘赵蕖小姐’!彭门门主之妹——‘凤飞斧’彭若颖之女,襄阳王爷膝下庶女,我有说错吗?”
:“……”雨晴阴沉着脸,睨着这对兄妹,秋水之中竟透出血腥之气:“不愧‘万蝶七子’,这么短时间便给你们套出底细……难道我当真便不如你吗?只是不知我破绽露在何处?”
:“说起来,姐姐也真是倒霉。整件事情皆源自一名小厮脚下那一滑。”展婷眼睛凝在哥哥身上,注视着颈间那一丝红痕,温柔关切之色溢于颜表。展昭则微微摇头,示意:不妨事。展婷方道:“昨日,那方牌匾送来之时,本不抢眼。可偏偏秦禄老伯带来扛匾的小厮脚下一滑,将那块匾的内容——那首‘金缕曲’露了出来,你虽眼明手快立时又将其掩上,但已被我三人瞧见。其时你已知道‘翠缕曲’之事已然外泄,而我哥哥也已到这船上,如我们中任有一人将这‘金缕曲’说出去,那后果可想而知。所以当时你装羞埋头半日,实乃暗地盘算,如何处理,而当你再抬起头来之时,便已决定了,要将我三人封口。然后,先伪装秦福,留书将我引至船头杀害,再以吴大官人与燕婉姐的恩怨,怂恿并助其除去吴铭。如此一来封了燕婉之口,二来也留了活口。否则,事后四大花魁尽皆丧命,只剩你一人,岂不惹人怀疑?最后,梦蝶一死,便一切干净了。哥哥,我有说漏什么吗?”
:“倒是没有,”展昭接道:“就如方才鄙妹所言。不过展某开始怀疑姑娘却是由昨晚那一声惨叫开始。展某别的本事无有,却是过耳不忘,如没记错,昨夜献艺之时,姑娘唱了首《鹊桥仙》。所以,初闻惨呼,还以为被害之人乃是姑娘,不料到得船头,看见的却是舍妹,当下便已心知不对。后又乘验尸之际,与婷儿互换消息,虽坚定了此想法,但也确实还恐事出偶然,冤枉了姑娘。(还记得吗?当时验尸的是猫儿一人,所以一切都是他说了算了啦!至于环翠是赵沁那一段明说也是他胡诌的啦)”
:“哎,展大哥!你不是告诉白大哥,于席上一直没抬头吗?”杨文广插嘴道:“那你是怎么认出婷姐姐的?”
:“其实在席上,虽未抬头我已经认出婷儿来了。那场献艺,雨晴唱了首《鹊桥仙》,听那声音,我便知不是婷儿;梦蝶吹笛,婷儿却不通此道,也可排除;燕婉弹琴,婷儿琴技乃在下亲自教授,指法音韵皆不相似。那么,就定是剩下的那人了。”展昭满怀歉意道:“不过,因这舟上敌友未明,此局我连玉堂与你们也未敢明言。实在对不住!!!”
又道:“正因有此怀疑,今日在下才会看似不经意地到得姑娘房外,本是想寻机一探。谁知因撞上燕婉梦蝶二位姑娘,而进了姑娘你的房间,从而听了姑娘那个谎言,便更坚定了这一怀疑。现在想来,当时姑娘您应是故意的吧?案发之时,若与展某在一起,确是最好不过的不在场证明!”
“雨晴”脸色煞白,却乃是强道:“不错,本姑娘确是襄阳赵蕖,也是前来与严靖接头之人,可你们又何以确认我便是此命案元凶?又有何证据证明此系列命案与此次接头有关?”
:“……”杨文广与卫灵儿一时无语,直惊得面面相觑。哪有人认了叛国重罪,却偏在小小的杀人案上还纠缠不清的,简直就象与展家兄妹存心为难一般。
:“是吗?姑娘难道不知你忙中出错,于你房上施以机关之处留下了些微末证据。”展昭笑得略显狡黠,伸手于怀中掏出卷丝线来:“这条机关引线,想必能在姑娘房中找出类似之物来。”
:“怎么可能!事后我明明已将它们全部收去……”赵蕖大惊,一时漏嘴,待得发现之时已不及收口:“原来,你们……”
展婷笑盈盈地趴上哥哥肩头:“是啊,事后你明明已将它们全部收去。姐姐,这可你自己说的哦!!!”
赵蕖恨极,还欲还口,却听得一阵大笑自空中传来:“哈哈哈哈哈……好个引蛇出洞!妙哉!!妙哉!!!”一条黑影随着笑语落下,滚将进来,如卷铺盖叠被子般的捆起来,竟是“雨晴”的丫鬟——鸾舞。一位青年大笑着,随之踏入房中:“‘雨晴’姑娘,您好大的本事啊!连‘砍仙斧’彭妤也在你麾下,任你使唤!!哦,不,还是应呼您赵蕖姑娘。不过,您的下属,方才于此飞斧伤我二师兄,此事怕是没这么易了!!!”正是那号称“千面公子”的“关锷”。
展昭苦笑:“阿锷……”话音却被妹妹的欢呼打断:“锷表哥!!!!!”展婷窜将过去,一把搂着脖子叫道,并将那把双蝶包银折剑,递还于他。
见得众人皆是一头雾水状,乃拱手“好意”解释道:“在下郑锷,家严郑观,家慈程蝶裳,之前在江湖上伪称姓‘关’,并非有意欺瞒,而是,”说着从身后扯出根幞耳(古时男子冠帽上的一种饰物),别于帽上,一本正经道:“少一耳尔,故而如此称也!”
船上一干人等,大多江湖出身,且多是有些年纪的积古之人,听到此处疑惑方解。却有一人,心中暗道:“如此说来,他们果然是她的儿女。”
:“有此强援,难怪展大人您有恃无恐!”赵蕖冷笑:“不过,就算如此,你们也无法得知此中秘密与严靖隐身。以目前战力,恐怕大人您还擒我不下!!!”此话一出,有如号令,花冲三人暗把兵器,另一个名叫凤吟的丫头,更已不知去向,室内气氛一时剧变。
展昭却全若不察般轻描淡写道:“不劳姑娘费心。谁是严老前辈,展昭已心中有数。首先,这个人必须能于‘玉人箫’上递送物品,否则,姑娘你怎不担心那牌匾送来之时会有差池?又怎不担心其会在礼品薄上留下纪录?其次,他必须有一个机会可与你正大光明的碰面,而且不能只有两人,而是有其他多人在场的情况下。否则,岂不引人怀疑?再者,前来卧底的婷儿可以是‘玉人箫’上之人,接头的赵蕖姑娘也可以是‘玉人箫’上之人,那严靖为何非得以客人身份出现,而不能是‘玉人箫’上的人呢?”
:“所以,综上而言,我们认为你便是严靖,”展婷接过话头,直指一人道:“秦禄!”
:“你主管‘玉人箫’往来接待之务,礼品帐册自然任你撰写;当时带着两个小厮,亲自将‘金缕曲’匾额送来的也是你。昨晚,客人分拨而聚时,赵蕖他们这拨有哪些人呢?刁灼慎,白振,赵潆,赵蕖和她的两个丫鬟:鸾舞、凤吟,再来便是你,秦禄 了!若是我们想得不错,赵潆三人上‘玉人箫’的目的,除了障眼法外,便是为你们的会面做掩护了!”
一时,诸人俱望向秦禄,老者倒也干脆,利落地认了:“果然犀利聪慧,不愧是郑观的弟子!不过,老夫却有一事不明,还望详解。你们好像从未怀疑过黄真一拨,这又是为何?”
:“因为,”展昭三人相视而笑,随即不约而同地转身长躬:“大师兄!”
展婷更是跃至琉璃姬身边,挽着臂嚷道:“二师姐!恭贺你们喜结连理,妹子我的那份礼还欠着呢!!!”
:“……”杨文广和卫灵儿都有些应接不暇了,两人私下嘀咕:“难怪展大哥如此有把握,原来有这么多帮手在旁!”
远目……人家本来说了这章完的,但是由于某些原因给耽搁了~~~~~~(什么原因?偶定的《七侠五义》到了,偶看去了……看过之后,怎么说好了?可能是由于年纪的问题,那时候的焦还嫌偏嫩,不如何版给偶的感觉好啊~~~)
8过,在这一章案子已经基本上交代清楚了,就等下一回结尾了~~~~~,所以表急啊~~~
因“加班”而提前发的一部分 水色江南之翠缕曲(八)
黄真也不多让,却冲着严靖呵呵一笑:“严老前辈,您老人家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三十年前,‘天剑’郑公子身旁那个小书童,您想必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吧!!!”
严靖倒是不慌也不忙:“原来是故人,老夫倒是眼拙了。不过,今日你们是否认出我来,也无甚区别。眼下,你们师兄妹五人于此,其中展昭身无战力。余下四人,老夫若要收拾,想来不难。而其余人等赵蕖赵潆想必也能解决。死人当是最能保守秘密的。”
话音方落,却有人接道:“我看未必!”言谈之间,杀气立现!
严靖何等人物,立时心生警觉,拔身飞起,一个鹞子翻身,落出丈余开外,指间已多了枚短针,黑漆漆的短针,甚不起眼的短针。但它却是穿地而来,这世间只有一件兵器可做到——“地心夺命针”,昔日“山海神叟”顾一心的“地心夺命针”!
严靖的瞳眸急剧收缩着,它盯在一个人身上。那人捋须而笑:“严老兄,不认得老伙计啦?”
他的名字叫吴鑫。
严靖嘴角微微抽搐:“你是顾一心!!!”(他是谁?翻《碧萝春》去!……表打!!偶说说而已,现节录于下::“说到超一流的使毒高手,在中原地境有三个人不得不提:‘毒手鬼王’严靖,‘山海神叟’顾一心和‘千毒观音’程蝶裳。……
:“顾一心来自东海山海岛,故称‘山海神叟’。此人暗器、偷盗、掌法俱有盛名,尤其擅施‘地心夺命针’,能以地底穿针,杀人于百步之外!但他人品低劣兼好色成性,向为正道人士所不齿。更有相当江湖中人被他辱及妻女,欲除之而后快!但却因其生性狡诈,用毒狠辣,一直未能成功。直到后来,他看上‘散花天女’程蝶珊,竟欲强娶为妾,激怒了程蝶珊的姐姐--‘千毒观音’程蝶裳。姐妹两人联手,于君山一役大胜!顾一心战败后元气大伤,更怕被仇家乘机寻上门来,于是潜回海山岛,再没踏足中原。算起来,那也是将近三十年前的事了。”)
此时却闻黄真笑道:“前辈的算盘未免打得太响了!所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前辈当真以为杀了我们几个便能一了百了?昨夜,白玉堂为您所伤之时,已见到您之真面目。而他为韩师妹所救,现已脱离险境。既使我等今日命丧于此,他也能将真相公布于世。且这东海为我韩师妹的地头,您要在此动手,焉能安然脱身?”
:“……”只见严靖面上一阵青一阵白,一时又泛红,变幻不定,直如开了染料铺子一般。忽一顿足,道:“好!老夫今日便当卖顾老弟与你家师傅一个面子,放你们一马!!日后自然后会有期!!!”
“期”字尚未出口,人已在屋外。自空中不停地翻着跟头,跳蚤也似地越翻越远,转眼便只剩个黑点。
:“嘿嘿!严老前辈,恕不远送!!咱买卖不成仁义在,高山流水总一家啊!!!”黄真口上虽谈笑自若,心中却已暗自松了口气。且不谈顾一心这老儿,敌友未明。对付严靖非得七师兄妹一道出手不可!此时只六人在场,二师弟又无法动手。五人联手,虽勉强能敌下他来,但杀敌一千自伤八百,若勉强为之恐有弟妹得血溅当场!所幸,严靖不识水性,方算定其不敢在“屠龙娘子”的码头动手!否则,今日之事难善了啊!!!
严靖一走,赵潆一伙立时如被抽了主心骨一般,顿作鸟兽散,各寻逃路去也,更有情急一辈将秦嬷嬷推落海中。黄真等人皆紧随追去,梦蝶房内,只留下五人:燕婉,赵蕖,顾一心与展家兄妹。赵蕖焉不想逃,但见展婷冷冷地盯着她,便如被蛇盯上的青蛙一般,只觉寒气凝于头顶,便是想走也移不得半步!
顾一心目光炯炯,停于展家兄妹身上:“你们便是蝶衫的儿女?”
展婷挺身于哥哥身前:“不假,前辈大名我兄妹二人闻之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