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杯酒 特其拉日出
将一大勺冰倒入平底高杯中,再倒入特其拉酒,兑入橙汁,用调酒棒调混,滴入红石榴糖浆,然后随手将1片橙片和1粒红樱桃嵌在杯口。插入1支吸管,我把它推到对面的那位大男孩面前。
温柔的红色,在杯中喷薄着。
"这个是什么?"
红发男孩盯着杯子,眼中是掩不住的兴奋与好奇。
"送你的。它叫特其拉日出。"
我笑着解释。
"很漂亮。"
男孩上下打量着,肯定的说。
是的,很漂亮的日出。可以配得上你的日出。
我微微一笑,温和地看着惊叹不已的男孩。
亮丽的如火焰一般的红发,俊朗的面容,却仍有孩子气的眼神。美丽的,如太阳神一样的男孩。
一个月前无意中走入这个酒吧,从此周周前来,唯一不变的位置,就是我的对面。
他从不说自己的事,只是兴奋地看着一杯又一杯五彩缤纷的鸡尾酒从我手上流出,再没入迷离灯光中。
而他要的,永远是一杯矿泉水。
酒吧里最便宜的饮料。
"来点别的?"我曾问过他。
他却只是张着嘴笑,没有回答,目光闪闪地盯着我的手。
那时候,我正在调一杯叫玛格丽特的鸡尾酒。柠檬汁,君度利口酒,特其拉酒,在摇酒器中,被我上下左右地摇动着。
男孩眼中露出惊奇与快乐的神色,在朦胧灯光中显得黑亮的双眸,灵动地随着我的手势转动。
很有趣的男孩。
我没有再问。
我只是一个调酒师,并没有陪客人聊天的义务。今天来明天走,每一个人都是勿勿过客。即使如那个男孩一样周周前来,我们,也只是酒吧中两个面对面的陌生人。在街头相遇,也只会擦肩而过。
柔和的女声在空气中轻轻荡漾,似乎可以看见钢琴在修长的手指下轻灵地跳动。
爵士乐是我最喜欢的一种音乐。我喜欢它活跃的音符,喜欢它轻快的弹奏方式,喜欢那带着微微讥讽与快活的歌曲。
我抬起头,给放音乐的将一个奖励的微笑。
"sendoh!"
极其柔媚的声音由远及近。
身着雪白紧身短裙的女子袅袅而来。
我望向声音的主人,淡然一笑。
对千般人,我已习惯有千般种笑法。
眼角微微一挑,眼珠儿轻轻一勾,笑而不应。
略带挑逗,略带暧昧,却欲迎还拒。
这个笑,越野也曾见过,当场退避三尺,惊出一地疙瘩。
但对于女人,这是百万伏高压。
我深信,因为屡试不爽。
女子笑得更为娇媚,轻轻一叩吧台,"我要一杯血玛丽。"
目光痴痴地流连在我脸上。
我瞄一眼那个男孩。
他低头,似乎啜着酒,却只张大嘴,眼光好奇地在我和那个女人脸上溜来溜去。
还是个孩子,真不能带坏了他。
从小就被男生女生羡慕倾心的目光包围,我已经习惯招蜂引蝶。
但只止于招蜂引蝶。
我从未想过要更进一步。
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我,远远看着的东西最美丽。
腥红如血的酒极快地从我手下现出。
我放在吧台上,身旁的音马上送至那个女人面前。
"sendoh!"
女人不依地跺跺脚,见我仍不说话,只好悻悻而去。
我不喜欢与客人说话。
我只喜欢静静地调着我的鸡尾酒。
"女朋友?"
男孩犹豫着,还是将认定为不可能的问题问了出来。
我摇摇头。
这已经是极为私人的事了。再问下去,我更不会开口。
男孩"哦"了一声,继续品尝他的美酒。
杯已见底,他抓过玻璃杯,用矿泉水清了清口,笑着说,"谢谢你的酒。"
我知道他要走了。
一杯水饮尽,就是他离开之时。
这几周一向如此。
他的背影渐渐在门口消失。
我低头,专心地擦着杯子,调制手中的鸡尾酒。
他只是一位客人。
一位漂亮的,有趣的客人。
我是一个调酒师。
一个站在一旁,冷眼看他人悲欢离合痴怨爱憎的调酒师。
一个看过无数故事的人。
以前如此,以后也将如此。
2
第二杯酒 彩云飞
男孩来酒吧的时间并不固定。
有时是周末,有时不在周末,有时会好几天不见他。
但每次都是神采飞扬。
所以,今天的男孩非常奇怪。
几周来,从未看过这样的他。
进了酒吧,坐在固定的位置上,低着头,目光毫无焦距地散在吧台上。
我如常倒了一杯水推到他面前。
他没有动。
原本应该如火一般明亮燃烧跃动的人,如今却像包在黯雾中。
安静,安静得让人心疼。
音瞟了我一眼,轻轻叹一口气。
打个响指,将意会,换了张唱片。
清澈如水的钢琴声跳了出来。
摇曳着,轻叹着,带着无名的哀伤。
是Bob James的钢琴。
吧台里的人已经喜欢上这个红发男孩。
从不无理取闹,胡搅蛮缠,只是用快乐赞赏的目光注视着我们。
令人也不禁愉快起来。
十五分钟后,一个人毫不犹豫地向吧台走来。
扫一眼,我不动声色继续调我的特色果汁。
那是个很顺眼的男孩。清爽的长相,淡然的笑容,温和可亲。
不经意间,感受到他眸光掠过,凌厉而冷酷。
瞬间,目光又回到红发男孩身上,无奈,痛惜,怨恨,渴望,宠溺,已溢得满地,却极力拢回。
那是经历许多,了解许多的目光。
年轻的男孩,竟有超越年龄的成熟。
纵是已阅尽众生,仍是心下一惊。
男孩大力拍着红发人的肩,笑呼:"花道!"
红发男孩抬头,茫然地望望好友,眼中有怒也有委屈。
"洋平......"
洋平眼睛抽了一下,厉光一闪而过。
随即又拍拍花道,"什么事?天才难得会求我帮忙?"
花道闻言,狠狠瞪洋平一眼,才又低头,不再多言。
洋平眼中露出几许焦虑,无声一叹,又整颜笑说:"今天我请客,喝什么尽管说。"
花道仍是闷闷不乐。
洋平看一眼吧台上的矿泉水,招手:"来两杯啤酒。"
一声脆响,洋平轻碰杯,再柔声说:"今天我陪你,喝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花道没说话,只是举杯灌下。
洋平倚坐在花道一旁,漫漫开口:"好一阵子没见面了。上周去比赛了吧?"
"嗯。"
"输了?"
"才不是,赢了。本天才上场,怎么可能会输?再说与那只狐狸......配合多年不是白打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隐约有些急躁。
洋平手轻轻一抖。
"跟流川,吵架了?"
花道不语。
洋平手又是一抖。
不能说的吗?
"好了,不说这个,喝酒吧。"
头微仰,倒入,嘴中想必一阵苦涩。
花道闷头喝着,肩头已放松许多。
两人不再说话。
洋平只倚靠吧台,温柔望向花道。
依然静谧,却流动着一种默契,柔软的,和馨的默契。
他们两人,这样,已成定势了吧。
我冷眼看着,心里淡想。
或许是因为叫洋平的男孩请客,红发男孩不客气地叫了几杯啤酒。到后来,两颊微红,眼波已见朦胧。
酒量不深,正是容易被骗的那类人。
洋平任他喝着,间或讲几句笑话。即使花道笑得勉强,他也笑得勉强。
酒有一种魔力,喝了它,会忘记一切不愉快的事。
酒也有另一种作用,有些事,喝得越多,记得越清。
酒吧里喝酒的有几种人。
一种人,只为一尝酒的味道而喝酒。
一种人,酒只是饭后的茶点,谈话的小菜,更添兴致。
一种人,想用酒抹消一切自己不愿的事。
因此,人生百态,尽在眼前。
兴高采烈有,神色黯然有,怒发冲冠有。
眼前两人,也是掉入酒的陷阱之中。
一个越发沉闷,一个越发清醒。
不知何时,正在调酒的我微微觉得一阵寒意。
抬头望向出口,一股骚动,如风吹涟漪,传了过来。
有人正立在门前,四处张望着。猛然间攫到灯下这抹红色,立即笔直走来。
洋平敏感地瞟一眼,脸色微变。
来人立在花道身后,一言不发。
周围空气顿时低了几度。
原本就是俊美男孩,清冷气质更让他显得一尘不染。只是这眸中,情感之激烈之坚定,为他凭添几许霸气。
花道依然埋头一口一口啜着,浑然不觉自己已成飓风中心。
洋平略一扬眉,示威似地一笑。
男孩脸上各种神色交替,欲言又止,皱着眉盯着花道,像能盯得他回过头。
终究,还是他败了。
向花道再靠近一步,唤了一声:"樱木!"
声音坚定,却有丝不易察觉的怯弱。
樱木花道"蓬"地跳了起来,往旁退了几步,"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曾经约过到这里喝酒。"
男孩又逼近一步,说:"今天下午的事,我道歉。但我绝不后悔。"
樱木花道摇了一下,脸色立时烧红。
洋平脸一沉,手中酒杯握得更紧。
男孩接着说:"虽然是我的错,但练习你不应该逃。"
猛地一把拉住樱木,就往外走,"这么晚,该回去了,明天早上还要晨练。"
樱木花道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拖着走了几步。
"请等一下!"
樱木挣扎着停住,睁大眼睛望着我。
我想我笑得十分恶劣。因为黑发男孩怒瞪,几乎要将我卸成八块。
而洋平,只是静默旁观。
取一个厚底玻璃杯,先左手倒入橙汁,再右手顺杯沿倒入一层石榴糖浆,最后轻轻倒入半杯冰镇啤酒。
赤金,醇红,橙黄,慢慢渗透掺和,成为一种说不出的柔润颜色。
"这是今天送你的鸡尾酒,叫彩云飞。"
"哧!"洋平忽然笑出,深深地看我一眼。
樱木想回来,被黑发男孩用力拉了出去。
不甘心地拉扯间,樱木终于笑对我:"记住了,本天才叫樱木花道!"
樱木花道,从他口中说出,更充满阳光。
"流川枫......哼!"
纹丝不动的洋平低哼一声,转头盯住那杯被丢弃的"彩云飞"。
信手举起饮了一口。
抬头对上我低垂的眼睛,轻声说:"听说,在中国有一个词,叫彩云追月。"
是这个意思吗?
我不语。
只是,让别人忙上加乱,是我的生活向往之一。
3
第三杯酒 青鸟
夜正浓的时候,洋平来到酒吧。
就坐在樱木一向坐着的位置,招呼音过来:"我要一杯鸡尾酒。"
音递过酒单,洋平只盯着我:"麻烦你帮我挑一种吧。"
我眯眼,轻轻一笑。
优雅从容,似乎尊敬却似漠然。
他是客人。
只是,他这点心思,还瞒得过我?
仅管他很老练,但我看过的人比他多,见过的事也比他多。
想试探我吗?
那么,待会儿将会是什么表情?
放上调酒杯,倒入金酒,白柑橘香甜酒,蓝柑橘糖浆,苦精,用酒吧匙轻轻搅动,蓝色渐渐变淡,如青天一般澄亮。
小心将酒滤入鸡尾酒杯,在杯口嵌上一片柠檬。
酒推到洋平面前,我笑望着他。
"这杯酒叫青鸟。"
"有什么典故?"
"在传说中,青鸟是仙人身边为爱人送信的鸟。"
洋平神色立即变得清冷,盯着我,一双利目漆黑不见底。
对视几秒,低声说:"你果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在酒吧里做事的人,怎么可能简单?
我点头,算谢过他的称赞,收回目光。
就听见他喃喃自语:"花道还真是厉害。与他沾上点关系的人,都不好对付。"
包括他自己吧。
瞅一眼有点自傲有点自怜的男孩,淡淡地想。
九点,前几天见过的俊美男孩穿过人群走来。
没看径自喝酒的人,坐在一旁的位子上。
点了一瓶可口后,是沉默。
吉他声淙淙如山泉,哗哗流泄。架子鼓或轻或重的点着,如突然溅起的水花。
舒缓,轻柔,是将一向喜欢用的音乐。
"流川......"半晌,先开口的是洋平。
转过头,眼睛闪亮,似笑非笑,脸上温和已被轻狂和邪肆所代替。
"那天,你对花道做了什么?"
"......你知道的。"
流川略挑眉,冷冷回答。
"哦......我只是验证一下准确度。"
洋平眼角眉梢皆是笑,语音温柔如和风,仿佛在与情人呢喃。
而我,只见他眸中不逊于流川冷漠肃杀。
"我有的是办法问出来。"
"......"
"流川,你破坏了游戏规则。"
"......"
那又怎么样?
流川抬头,直视洋平,毫不退避。
"当然不怎么样。"
"当初,我以为我们达成默契,不逼花道,由他来选。"
"你最先打破这种平衡。[自由自在]"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我的那些兄弟也不会对你怎么样。不管怎么说,花道喜欢打篮球,你就必不可少。"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流川依然面不改色。
"你以为你抢了先就能得到花道?你只是一个,他的队友。"
"他是我的。"
口气中,是坚定。
"不,我们胜负未分。"
"那件事是花道亲口告诉我的。这样的事他也会对我说,你太低估我在他心目中的份量。从小到大,我们一直在一起。他为我打过架,我也为他受过伤。我们关系密不可分。以花道那种个性,这样的关系永远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