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仍然是樱木的兄弟,可见水平比流川高出太多。
"我拚着必死的觉悟告诉他,喜欢一个人是很正常的。"
"因为喜欢了,才会成为朋友,成为兄弟。"
"因为喜欢,才会一直在一起。"
"现在,我只不过将平常以亲昵动作表现的喜欢,以语言表示出来而已。"
"花道是个很单纯的人。"
"他以为这样就是这样。他相信了。"
"以后我不断地对他说喜欢。"
"以后他听到的喜欢也以为就是这种喜欢。"
"他接受了这种喜欢。"
"他也喜欢每一个对他好的人。"
"但这种喜欢,并不是我的喜欢。"
水户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模糊,如许久不用的弦,艰涩,暗哑。
想是从没说出口,今日有一个机会,禁不住全倒出来,不在意听到的是谁。
也或是,只是想要我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
我清洗着收进来的杯子,默然不语。
不想说,也是无话。
这种心情我明白。
每天清寂时分,那种想拥他入怀的强烈感情突然袭来,却只能碾转着,疼痛着。
为的,是不知他到底是何种喜欢。
是的,我确信,他也喜欢我。
水户支着颐冥想,神色恻然,愣了一阵,突然抬头:"帮我调杯酒吧。"
黑色眸子朦胧一挑,竟有几分挑逗之意。
我摇头笑笑。
这个水户,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这一周,樱木随俱乐部队参赛,他就来这里撒疯。
白兰地酒,白柑橘香甜酒,柠檬汁,陆续倒入摇酒器。
盖上盖子,右手食指按住壶盖,拇指、中指、无名指夹住壶体,如舞蹈一般,极快地有节奏地上下摆动。
一阵之后,将酒滤入鸡尾酒杯。
鲜亮柔和的金黄色出现在面前。
酒与士兵总有斩不断的关系。
战前壮行酒,胜后庆功酒。
苦闷时,酒更是最好的兄弟。
据说,这种叫"边车"的鸡尾酒,最早就是一个开着侧边车的士兵所调出。
"给你。"
"什么酒?"
"边车。"
"你赋予它什么意义?"
水户盯着我,轻笑着问。
"温柔的卫兵。"
"哈!"一声狂笑,水户几乎又伏在吧台上。
我没有忽略,那一闪而过的厉光。
"温柔吗?"
"还能这样多久呢?"
有什么疑问?是永远。
正因为如此,才会痛苦。
不论今后是否会娶妻生子,不论樱木最后和谁在一起,心底的这份情感不会湮灭。
也许会随着时间而淡开,但总会记得,自己曾经这么地爱过一个人。
一个得不到的人。
我的脸色微微黯了下来。
樱木是自由的,无论谁都无法拘住这份自由。
不自由的樱木,也不再是樱木。
水户趴在吧台上,目光扫了过来。
眯起眼,掩住眸中清明。
我正心思纷乱,一时竟没注意到。
"花道是个大大咧咧的家伙,却因为这样,莫名其妙地,他会交上各种各样的朋友。"
"其实花道很温柔。"
水户呷了一口酒,慢慢说起。
"花道幸运的。他从不会为以前的事而烦恼,一直是高兴地过着现在的生活。"
"唯一的遗憾,是初中开始,连续遭到五十多个女孩的拒绝。"
"为什么,他只在意他说喜欢的人,而不在意对他说喜欢的人?"
水户苦笑着,喃喃自语。
"开始打篮球后,花道越来越起劲。每天看他兴奋的样子,也算满足了。"
"真不知道,花道怎么会碰上你?"
"我和花道,是从小就玩在一起的朋友,兄弟。"
"流川,是花道高中以来最好的对手,队友。"
"牧,是花道的资助人,监护人。"
"我们都是对花道影响巨大的人。"
"而你,只是会调酒。"
"却也在花道心中占了一席之地。"
"经常听到花道提起你,提起你的鸡尾酒。"
"我不甘心。"
"我才是认识花道最久的人。"
水户一句接着一句,越来越快,随着最后一句,那杯世界著名的鸡尾酒,也被一气倒入喉中。
抬头望着我,水户目光闪烁。
"你可知道花道最近很快乐?因为他喜欢上一个人。"
"但他自己并没发觉。"
"我们,也永远不会告诉他。"
邪笑声中,水户摇摇摆摆地出门。
只留下我呆呆站在吧台里。
花道,他喜欢上一个人?
9
最后一杯酒 一千零一夜
花总是要开的。
花开了总是要落的。
花开花落,这就是结局。
在酒吧门外那棵樱树的清香由淡转浓再转淡时,又到了初夏。
今天心里有些烦燥,我提早来到酒吧。
酒吧是晚上营业的。傍晚时分,除了正在收拾东西的音和将,空荡荡静悄悄。
蒙蒙青光从门口散入,与屋里的阴暗混成朦胧的灰色,越发寂静。
走进吧台,往酒杯里倒入四分之三的深色可可香甜酒,剩下的四分之一注入鲜奶。
踱到CD前,挑着放入前几个月刚买的CD。
一阵悠扬的弦乐声,慢慢在空气中浮动。
握着酒杯,倚坐在酒吧一角,脑中一片空白。
手中的这杯酒,叫"天使之吻"。
而,我的天使,现在又在何处?
轻缓而又忧伤的乐声淌入耳中,揪起一种无可奈何的悲伤。
很想,很想呀......
柴可夫斯基,《如歌的行板》。
曾经有个夜里,突然感到刻骨的寂寞,打开收音机,听到的却是这支曲子,爱着,却悲伤着。
或许是无能为力吧,只能任一切清晰地,坚定地,在面前发生。
为着这一刻的心动,后来在某个唱片店发现它,毫不犹豫地买下。
感伤的时候,只能听感伤的曲子。
蓦地,眼前一道光打破这片迷蒙。
"阿彰!"
樱木穿着休闲装,神采奕奕踏入店门。
"我回来了。"
我不适地眯起眼,带着微微笑意。
好久了。
习惯在黑暗中坚守这一份感伤,嘲笑自己才发现的多情。
从他去比赛后,我都不知道已经过了几天。
直到今天,球队放假的日子。再见到他,我才有时间流逝的感觉。
樱木心情愉快地笑着,坐到他的固定位置上。
看起来,这段时间,他与新队友们相处还不错。
他的性格,爽直,简单,总让人不由想逗他怜他。
酒吧里的客人不多。音在吧台里静静整理着。
我不来的日子,音是酒吧的调酒师。
走入吧台,我随手倒了杯水给樱木。
这个动作,已成习惯。
我也从不假手于人。
"球赛怎么样?"
"打平。不过,下次我们一定会赢!"
樱木沮丧了一下,又高声宣告。
"......"
我笑笑,没接口。
"嗯?你不相信?"
樱木站起来,逼近我。
充满阳刚之气的脸庞一下子无限放大,我的心跳停了一拍。
只一拍,毕竟,这样的场面我也没少见过。
从几乎停止呼吸到只停一拍,我发觉自己已经强壮许多。
有一种冲动,想拍拍他的肩,揉揉他的头发,碰碰他的脸颊。
我忍住了。
只是深深凝视他:"我相信。"
樱木的脸微红了红。
我知道。
对他的一切,我都很敏感。
坐下来,他眼巴巴地盯着我的手。
心里一暖,只觉自己变成神勇超人。
禁不住地笑,那是只会对樱木一个人的,真心的想要宠爱他的笑容。
"你等会儿。"
取出一个鸡尾酒杯,倒入三分之一的淡色兰姆酒,三分之一的鲜奶油,三分之一的可可酒。
将豆蔻粉洒入酒杯,轻轻摇荡。
朦朦胧胧的奶油色,和被冲成淡黄褐的可可色,欲说还休的颜色;清爽的口感,却又带点甜,还点苦。
"这杯酒,叫一千零一夜。"
"......"
樱木抬头,疑惑地望着我。
微微一笑,我没有解释。
只是自己的心思罢了。
如在那绮丽天方,聪明的王后夜夜以半个动听故事,诱惑着君主,最后终于成就一段佳缘。
相识,相知,相守。
日日延绵,永无终时。
这就是我的愿望。
"流川,有跟你联系吗?"
我试探着问。
"嗯,有打过电话。"樱木啜了一口,朗笑着说,"下个月就会到他们训练地比赛。他说他一定会去看我出丑。"
我略停了一下,瞟他一眼。
眼里眉梢皆是笑。隐隐地,有一丝兴奋。
我低叹一口气。
这个距离,是幸或不幸?
"你的那支新广告有时间做?"
"洋平会搞定的。我的日程安排,他比我还清楚。"
我也比你清楚吧。
无奈地笑笑。
有了洋平那个细心的管家婆,樱木更是无所顾忌。
这两个人的兄弟情深,深得让我每次都会不由自主的带点酸味。
"下一场比赛,什么时候?"
"三天后。"
我又静了下来。
这样子,明天他就要归队了。
每一次,他好像都是来去勿勿。
十点,樱木离开。
对一个运动员来说,秩序生活十分重要。
篮球是樱木生活的中心,所以他乖乖地遵守牧给他订的作息时间。
此后,将放的是什么音乐,我已经没有印象。
脑子中,只有樱木充满生气的笑语。
这才发现,时间,不见得会冲淡一切,反而会将感情沉淀得更为浓郁。
午夜时分,我悄悄离开酒吧。
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
微带清冷的空气,慢慢平缓我的心跳。
嘴角的笑容再没停过,我只想把它扯更开些,笑更明显些。
我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回来了。
甩甩头,大步走向蓝色跑车。
身后,是酒吧清冷的招牌。
蓝色的字,在夜色中分外明亮,如脱缰而出的野马。
大学毕业,我就和越野一起,用在学校读书时卖小游戏的钱开了一家游戏公司。
第一个正式开发的游戏被买走,我拿分到的钱实现自己一直以来很想做的事。
有一家自己的酒吧。
那时候,夜里在高速公路上风驰电掣是我最爱的消遣。
我迷上那种肆无忌惮的任性。
所以,酒吧名为,"狂飙"。
车子滑入停车场,熄火。
进入电梯,上升,出来,轻轻开门。
客厅里留着一盏小台灯。
沙发边,是一个旅行包。
我轻轻叹气,却又立即止住。
悄声推开客房的房门,那个人,侧着,蜷卧。
窗口飘飞的帘子间,不时泄入霓虹的彩光。
暗红色的发丝,依然醒目。
他不喜欢关着窗子。
他不喜欢太厚的被子。
他不喜欢太艳的床单。
他不喜欢太杂的房间。
这间房,在他来后,完成变成他想要的模样。
以致于,每次在这个房间,我都能嗅到他的味道。
他喜欢的漫画。
他喜欢的碟片。
他喜欢的托我照管的花。
倚在门边,留恋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
你好,我的午夜爱人!
我不知道毕业典礼那天,樱木为什么会同意我住到一起的邀请。
我只记得,他微微胀红的脸,和欢喜的表情。
我不相信奇迹。
但我相信幸福。
现在的我很幸福。
无论他到哪里比赛,无论他面对的是哪些人,他归来休憩的地方,永远,是我的身边。
有一句话,我一定会告诉你。
在你能理解的时候。
我爱你,樱木花道。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