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琴记完本[古耽]—— by:萧九凉

作者:萧九凉  录入:10-26


“这……”夏梦桥迟疑道,“怕是不合适吧?我等草民,哪有资格参见皇后娘娘?若是出了纰漏招来杀身之祸,得不偿失


霍龄笑眯眯道:“放心,皇后娘娘平易近人,更是对我青眼相待,我的婚事她本想做主,我道此事还得两厢情愿,她亦是赞许

这回就想亲眼见见我选的贤淑良妻咯


“哦?”夏梦桥对他的夸赞不为所动,“说来说去,还是你眼光好喽?”
“重点难道不是在良妻上?”霍龄故作惊讶


两人推杯换盏式的打太极,各怀心思,却也能表面和谐共处,实属诡异

在夏梦桥看来,两人虽有情意,但也未到生死相许的地步,不过是各取所需,冷暖互知罢了


“好了,我跟你去了,云惜怎办?”
“我表弟?大不了也跟着去

”霍龄无所谓道,“他无须面见皇后娘娘,随意逛逛便可

那公公让我携家带眷,指不定我有两个娘子呢啊哟疼——”
霍龄的耳朵就这般被夏梦桥揪得通红


裴云惜醒来已近午时,夏梦桥与他吃过饭后,便与他出门,去了浙商会馆

裴文惜在会馆里温习书卷,但裴明惜不在

裴云惜一问才知,裴家的茶叶销路不错,又因着戴洺洲的面子,买茶的客商络绎不绝

裴明惜这几日常常不在会馆,出门商谈生意


裴云惜遇不上他,只能叮嘱了一番裴文惜,与夏梦桥离去

路上,裴云惜踌躇半晌,才将大哥与戴洺洲的事说了出来


夏梦桥颇为惊讶:“原来我走后,竟还有这么一段逸事,妙哉妙哉


裴云惜却不甚乐观道:“若戴大人只是个寻常人,该多好,大哥也不必如此哀愁,求路无门了


“非也非也,云惜,古往今来,门不当户不对,被拆散的苦命鸳鸯不胜枚举,这才是常事

若你大哥真与戴大人成了,那才是要烧高香

”夏梦桥耸耸肩,安慰他,“看开点,努力争取过便是好事

至于成不成,看造化吧

你也不必太多挂心


裴云惜想到自己可能孤寡一生,便不免操心大哥的幸福

其实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自己确实挂心多度了


两人四处闲逛,冬日虽冷,但大街上依旧热闹繁华

小贩们抖着身子卖力吆喝,路旁卖艺者亦是亮出绝活

夏梦桥带着裴玉惜走走看看,两人冻得鼻子通红,却是快活之极


走着走着,便拐到了一处小街上,夏梦桥道此处有非常好吃的糕点铺,定要让裴云惜尝尝

两人进店买了一堆,嘴里塞着,手上提着,心满意足地出来


“唔?豪多伦(好多人)啊……”裴云惜嚼着软糯的甜糕,忽然看见前方有家店门口围了不少背着琴的年轻人,他们排成一行,神情严肃坚毅


夏梦桥拉过一个路人,问为何这般,那路人道:“那是黄大师的琴馆,这些人呐都是跑来拜师的,可人家哪看得上呢?别说站几宿,跪都没用!”
“黄大师是谁?”
“二位……是外地人吧?”路人打量了他们一眼,“黄大师都不知道?自然是琴艺天下第一的黄飞云黄大师啦,当今圣上的御用琴师!制琴奇才!”
“黄飞云……”裴云惜一下子愣住了,原来他极为敬仰的黄飞云住在这儿,“他,他在里面吗?”
“唉哟,人家大师行踪不定,谁知道呢!”
夏梦桥略有所思地嚼着米糕,对裴云惜道:“这厮号称天下第一,若他与你师父一比,如何?”
“没有比过,我怎会知晓?”裴云惜好笑道,“我倒也想拜见拜见,只不过人家是宫廷御用琴师,我等凡人,怕是无缘得见


说罢,他便抵着夏梦桥的背,拱他走

夏梦桥不满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谁道他的琴艺必是第一?回头你跟他切磋一番,指不定如何


“嘘,你别在人家琴馆门前嚷嚷……”裴云惜只当他玩笑


回到霍府,天色已昏,霍龄正命下人打包行李,即将驱车前往近郊的万梅园


夏梦桥已在路上与裴云惜说明,邀他前往,裴云惜本就出门悠游,怎有不应之理?三人同乘一辆马车,一路上霍龄碍着夏梦桥的眼刀,不敢随意调戏裴云惜,只能捡了自己在京城的辉煌事迹夸耀

一面说自家的水粉胭脂远销西域,一面又吹嘘皇后娘娘如何看得起他,夏梦桥不屑嗤笑道:“说来说去,你也不过是嘴皮子比别人多抹了蜜,有何稀奇?”
霍龄冲他眨眼,问道:“这蜜甜不甜,嗯?”
夏梦桥觑他一眼:“别在云惜面前恶心人


裴云惜抱着寄情,恍惚回神,“嗯……?”
“云惜,你在想什么呢,如此入神?”夏梦桥道,“琴重不重呀,我替你抱


“不……不必,我抱得动

”裴云惜道,“万梅园,我真的可以进?”
霍龄胸有成竹道:“自然,到时我们会住在偏院

不过晚上有一场夜宴,你去不得,我差人给你送饭


“我可在院中四处走动?”
“自然,不过别走到梅林中去,那里种着的梅花品种世间稀有,是皇后娘娘的心头宝,每年花期,皇后娘娘都会摆驾万梅园赏梅

”霍龄一谈到皇后娘娘,便滔滔不绝,“此番我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要研制一种带有梅香的熏香,承蒙娘娘恩泽,我终在前日制成,今夜便要献供,哈哈哈,必定使皇后娘娘笑逐颜开


夏梦桥道:“你不进宫当太监,伴在皇后身边,着实可惜了


裴云惜噗嗤笑了,心道,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天道轮回啊


万梅园建在半山腰,占地宽广,屋宇众多

山门前守卫们把进山的马车一一排查,搜查甚严

霍龄三人被安排在了一处离主屋不远的小院,院中亦是栽了不少腊梅,寒冬气候里竞相绽放,清香阵阵

霍龄和夏梦桥盛装打扮,带着熏香要去觐见


“不过一二时辰便回,云惜你多小心


裴云惜笑道:“我抚上一会儿琴,怕是你们便回了


二人走后,院中灯火逐一被下人点亮,裴云惜嗅着梅花的香气,坐在院中,忽然,夜色中传来铮铮的琴声,犹如一道银练霎间裹袭了他

这琴音古朴高洁,如群山之拔翠,似雪原之皑皑,空灵高远,曲调前所未闻,技法亦是高超非凡


琴艺达到如此境界,怕是连他的师父方摒都快及不上了

裴云惜深知皇家之地,高手如云,亦不为过

琴曲悠然婉转,时起时伏,扣人心弦,裴云惜阖眼冥听,将曲调暗暗刻在心间


约是一盏茶的时辰,琴声铮然而止,裴云惜静等片刻,不见琴起,便知已是结束

遂抚琴循音而弹,想描画出方才的琴曲

这曲罕见的技法复杂,裴云惜在心中暗叹弹琴之人琴艺超俗,自己难以望其项背

想要将此曲习得,怕是要亲眼见到那人弹奏才可

不过夏梦桥叮嘱过他不要随意走动,触了皇家禁忌得不偿失


一曲弹罢,余音嗡然,裴云惜心力交瘁,略感疲惫,此曲竟能耗费他如此多的心神精力


“你弹得不错


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个声音


裴云惜一吓,猛然起身,“谁?”
夜色掩盖的拱门外,徐徐地踱进一个人影,裴云惜紧张地盯着他,直至那人的面目被灯火照亮,是位中年男子,一身白袍锦袄,玉冠束发,气质清雅,犹如仙祇


“呃,这位前辈是?”裴云惜拱手作揖,不敢失了礼数


那人道:“鄙人在隔院抚琴,忽听这边亦有琴音,遂过来一探


“啊,原来是琴曲的主人,在下失礼

”裴云惜没料到自己拙劣的琴艺会引来本尊,“在下忽听得此曲高雅动人,班门弄斧,依样学样,实在是羞愧难当,请前辈莫要耻笑


那人闻言,不住低笑,慢慢走近,“这位公子口音软糯,怕是南方人?面相也生,因何来此?”
裴云惜恭敬道:“晚辈鄙姓裴,名云惜,表字惜琴,确是临安人士

此番是随水粉商人霍龄来此,算是闲游


“霍龄?那人竟也有你这般谦恭有礼的朋友?呵呵……”男人笑了,“你琴艺不错,方才那曲能只听一遍便完整弹出的年轻人,我只见过一个,那便是我的徒儿


对于这梅园奇遇,裴云惜甚感新奇,忍不住攀谈,“前辈,恕晚辈冒犯,若无急事,晚辈可否向您讨教一二?”
“哦?如何讨教?”
“此曲尚有技法未清,可否请前辈指点一番?”
“哈哈哈……那你再弹一遍给我听吧

”那人似乎许久没有遇见裴云惜这样执拗好学之人,欣然答应,“那边是你的琴?”
“正是


“弹吧,裴公子


于是裴云惜又弹了一遍,那人略一沉吟,细细指出了他的错误,更正了一些他的手法

裴云惜大为受用,很是感激


“前辈,不知如何称呼?”裴云惜起身,朝他一拜,“今日能得您指点,受益匪浅,三生有幸


“呵呵,现在像你这般谦虚好学的小辈真真难能可贵啊,若我那不成器的徒儿也能这般勤学,我倒是了无遗憾

可惜啊,他真是三巴掌拍不出一个响屁

”那人自顾自回想着,“改日他来,我定要请你与他切磋一番,挫挫他那股子傲气


“前辈?”裴云惜用眼神询问着


“哦,忘了说,鄙姓9 黄,名飞云,表字飞仙

”中年男人不禁笑起来了,“不知你听说过我吗?”
“……”裴云惜呆若木鸡,都不知该如何接话


“看来是没听说过了

”黄飞云淡然一笑,浑不在意


“不……不!”裴云惜一抖,连忙摇头,“前辈,黄前辈!您的大名如雷贯耳,晚辈怎会不知?”
没想到白日还在念想,晚上便见着了真人,果然人生处处有奇遇,杀得裴云惜措手不及!
“裴公子,既然你来自临安,不知是否听闻过琴仙散人方摒的名号?世间都道南方北黄,此生未与他见面切磋过,实属一大憾事呐

”黄飞云捋了捋小胡子,莫名哀愁起来


裴云惜踌躇了片刻,小声道:“方摒,便是家师,黄前辈



第十九章

“哦?”
黄飞云闻言,眼中霎间闪过一丝惊诧,“这真真……无巧不成书了


裴云惜亦是叹道:“前辈见怪了


黄飞云摆摆手:“我怎会见怪?正所谓见怪不怪,呵呵

难怪你的琴艺修为超于同辈,想来方摒确实有造才之能

如此这般,我愈发想找他切磋了


“黄前辈,若哪日您南下路过临安,晚辈定当恭候,为您引见家师

不过近日家师去了雁荡山,找老友陆九骊陆老先生叙旧,归期未定


黄飞云眼睛一亮:“陆九骊?琴痴陆九骊?”
“琴痴?”裴云惜怎从未听过陆九骊的这个外号


“哈哈哈,裴公子不曾听说也是常理,那是陆九骊年轻时方声名鹊起时的外号,不过他厌恶别人叫他‘痴’,觉得不雅,他与我师兄曾是好友,我年少时见过他一面

没想到他与方摒竟是至交好友


裴云惜不敢妄自多揣黄飞云的话,只道:“想来爱琴之人,总会相遇


“爱琴之人……?嗯,也是,若我徒儿来了,该当为你引见,他也担得起‘琴痴’一称

”黄飞云的目光悄然落在裴云惜放在石桌上的琴上,问道,“此琴雕工精美,琴弦暗带光泽,莫非出自方摒之手?”
“晚辈惶恐,这是晚辈的拙作,怎能配上家师之名?家师的制琴手艺巧夺天工,晚辈是万万比不上的

黄前辈抬爱了

”说罢,裴云惜双手一合,弯腰作了揖


“……”黄飞云被他说得一愣,半晌才回神,“哈哈哈哈……裴公子果真是方摒调教的高徒,深藏不露!弹琴制琴,皆在拿捏之间,竟令我起了妒忌之心,羡慕起方摒有你这般聪慧懂事的好徒弟!”
裴云惜忙道:“黄前辈谬赞了,想来前辈的徒儿亦是技艺不凡,琴艺超群,前辈无须艳羡他人才是


“裴公子能言善道,令我难得的欢欣,你这个小友,我算是交定了

”黄飞云站起身来,抖了抖宽大的月白色袍袖,仰面望月道,“今夜夜已深,上了岁数,熬不得夜,就此告辞了

明日若我无事,定当再来寻你


“黄前辈慢走


见那白袍身影慢悠悠地隐去,夜色浓墨,梅香暗浮,裴云惜松懈了肩头,暗叹一声,他原本是怕黄飞云轻看他,想他一介庶民,身份低微,没想到出人意料,黄飞云算是对他有几分赏识

若方摒知晓,也算是不丢他的脸面


古往今来,琴师向来分为两极,宫廷御用与江湖草野,两方互相看不起,都颇为自视甚高的意味

方摒是典型的隐于世外,黄飞云却是明显的居于庙堂

而后者心中却不曾贬低前者,还想与之切磋,这令裴云惜诧异万分

在他认知中,有官阶的琴师向来瞧不起游历江湖的琴者,认为他们不成气候,不够高雅

然方摒曾教导裴云惜,告诉他琴无两极,皆是万物之音,无论阳春白雪靡靡之音,或是高山流水心扉之曲,皆在人为,人琴合一,乃是最高境界


夜里,霍龄与夏梦桥回来,前者酩酊大醉,颠来倒去,后者将他扔于竹榻之上,帮他洗了个面就随他去了

裴云惜睡不着,想了很多,夏梦桥和衣上床,与他共枕,问他可有心事

裴云惜将方才的遭遇说与他听,夏梦桥道:“云惜,你这狗屎运也太好了

据闻黄飞云只为皇上和皇后奏曲,其余人想听,得看他心情,可谓千金难买


“看来我今夜白赚了一千金

”裴云惜无奈地笑了笑


夏梦桥抿嘴闷笑,忽而想到了什么,道:“对了云惜,今日见到皇后娘娘的尊容,我大为吃惊


“嗯?”
“她与薄肃薄公子眉眼可谓极其相似,果真是一奶同胞,啧啧


来不及收起的笑意登时凝在了嘴边,裴云惜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好似被噎住般,“是吗……”
“你这是什么反应?”
“我……没什么

”像是瞒得极深的一个秘密被人无意间掘开,那人还无知地踢了两脚,力道不轻


夏梦桥盯着他道:“你对薄公子有何想法没?”
“啊?”裴云惜吓了一下


“你作甚瞎喊?唉哟吓到我了……”夏梦桥佯装恼怒拿脚踹了他,“不过是随口问问,你怕何?”
“我……我没怕,是你无缘无故扯到不相干的人,岂不是吓我一跳?”裴云惜眼神若无其事地移开,“本就没有干系的人,提他作甚?”
“没有干系,不能随便提提?何况他曾帮——呃,曾如此赏识你

”夏梦桥咳嗽一声,道,“戴大人不是曾说,你与薄公子志趣相投,定能成为挚交好友?何况薄公子仪表不凡,为人稳重,我看配你正合适不过


“梦桥你!你如何乱开玩笑呢!”裴云惜猛地坐起身来,惊得六神无主,“他为人傲慢清高,寡情薄意,我怎会……”
“傲慢清高?寡情薄意?我的天,咱俩说的是同一个人?”夏梦桥也是一屁股坐起,满脑疑惑,瞪着裴云惜,“云惜,我道你识人向来不错,这回怎如此糊涂?薄公子确是寡言少语了些,但也不是你所说的那类人物吧,至少他,他还帮……哎呀,有些事我不能说清,但我信你素来心清眼明,莫要被一时的偏见所束缚

人都是会变的,没有人一成不变,更何况圣人有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薄公子若真有得罪你的地方,你也该得饶人处且饶人,斤斤计较,怎是君子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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