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杨露来找我说大哥出事那晚,我听了第一反应是害怕,然后才是难受。然哥儿,我大哥没了,以后我就要照顾嫂子和乖乖,可是怎么才能撑起一个家?家里钱很多,但是我只会花钱不会赚钱,况且光有钱没有人脉,以后遇到了事怎么办?我才十九,我还觉得自己是个孩子呢,我除了玩——我什么都不会啊!让我扛起一个家,我扛不起来的呀!”
凌熙然转过身,双臂撑在浴缸边沿上,看着秦步川,他伸过去手摸摸他的脑袋:“你撑不下去,还有我呢。”
秦步川这次就笑,很惨淡的一笑:“我能总靠着你吗,你以后也是要结婚生孩子的,等你有了自己的小家庭,难道还能麻烦你再多帮衬我这里吗?”
凌熙然的手一顿,秦步川继续说:“奶奶对我好,奶奶走了,现在大哥对我好,大哥也走了,然哥儿,会不会有一天,你也要离开我?”
凌熙然一身衣服进了秦公馆只脱了外套大衣,他现在穿着长裤衬衫羊毛背心,听了秦步川这话人站了起来,长腿一抬一跨,浴缸中霎时水漫金山。
凌熙然湿着一身衣裤坐下去,他把秦步川抱?7 持校欢系拿谋趁哪源?br /> 然后脑袋凑了过去,两个人脸贴着脸,凌熙然冷静而坚定的贴在川哥儿耳边:“小川,我不结婚,我陪着你,我一辈子都陪着你。”
秦步川缓缓的耷拉下头,枕在凌熙然从来都不算宽阔的肩膀上,又是半晌无语,凌熙然才听到他咧开了嗓子“啊——”了一声,这声过去,秦步川像是个孩子一般扯着嘴“呜呜”的哭了起来。
骤雪初晴是一天后的事,这次的雪下得实在大,凌熙然是留在了秦家,秦家家中还多了个奶妈子,专门照顾乖乖。张秀芬反而不怎么照顾孩子,她常常悲伤着一张脸,穿着宽大的睡裙罩个毛线外衣在家中神出鬼没的飘来飘去。
张秀芬身体不错,产后恢复的很快,凌熙然瞅着,她也不是单纯的飘,她是在家中散步,步子走的不慢,快接近了小跑。
第三日,凌熙然早起,走到客厅吃了早点,奶妈抱着孩子下了楼,奶妈见了他,笑了笑,很拘谨的问了声好。
凌熙然头伸过去,看到襁褓中婴儿露出一张小白脸,脸颊已经不是他最开始去医院见到的干瘪黑红,白白胖胖的很是水润可爱。
凌熙然默默一看,正要收回目光,这个孩子突然睁开了眼,一双眼是在婴儿中也能称得上大的,两只眼珠子黑的发亮,看着他一咧嘴,“呀”了声,就咧着嘴角笑。
凌熙然看出来了,这个乖乖的一双眼和川哥儿很像。
他就也笑了,张开胳膊:“这孩子给我抱抱。”
奶妈看着凌熙然,惊叹少年公子哥儿的风采,但孩子身子软,身体也不好,头都自己支棱不起来,她就不太敢给凌熙然这一看就没养过孩子的男人抱。
正这样犹豫着,秦步川跑下了楼,他走过来直接把孩子抱进怀里,然后走到沙发那里坐了,凌熙然跟过去:“让我抱抱呗。”
秦步川抱孩子到是很熟练,他轻轻抱着孩子慢慢的晃:“乖乖,我们乖乖笑一个呀。”
乖乖咧着嘴“呀呀”的边叫边笑,秦步川看着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他这才小心的把这一团孩子递给凌熙然:“你抱稳了,手托着屁股,另一只手扶着背,嗨,你还抱得有模有样呀然哥儿。”
凌熙然抱着孩子,脸贴过去轻轻摩挲孩子的脸蛋,他回道秦步川:“我见你们抱,都是看在眼中的,看进眼里了我就会跟着学习的。”
秦步川眨眨眼:“你从小自学能力就很强,然哥儿,你是个聪明人。”
凌熙然想想,因是他自己写的,他曾在自己一本小说中写一个男人,男人是聪明人,因此喜欢男人的女人说,聪明人都是凉薄的人。因此秦步川这个夸奖,他听得只好无奈一笑,心想他可不是聪明人,他只是一个有着喜欢人的普通人。
等秦步川和凌熙然逗着孩子,逗到孩子哇哇大哭被奶妈抱着吃奶,两人才发现张秀芬不见了。
秦步川让佣人去叫嫂子吃饭,佣人去叫了,房间里却没有人。
秦步川和凌熙然跑进张秀芬卧室,人确实早已不在,书桌上一封信写的清清楚楚,张秀芬是在今天凌晨五点走的,六点的火车,人现在应该是已经在了去往东北的火车上。
秦步川看着信,信交代的很简单,不告诉他,是因为知道了告诉了肯定要被阻拦,但是又一定要去。
张秀芬在信中说:小川,我心里难受,太难受了,都说为母则强,可是子轩没了,我是真的不想活了。
自从回到家我每日每夜都睡不着,头发也开始成把的掉,我知道,这是因为我总过不了这个坎。我想,好在现在两条腿是能走得动的,身体也没有很差,那就去热河吧。这一趟,我知道大概是找不到子轩的,但还是要去,不去,在家中我也总感觉我不过是躺着走向死亡。
如果自此一去不回,也请你一定,一定不要找我,只请你照顾好乖乖。
凌晨五点十分,秀芬留
秦步川拿着信,看完手一抖,信轻飘飘的落到地上,像是一抹尘埃落了地。
凌熙然将他一抱,不知为什么笑了,他道:“还有我,川哥儿,我陪着你呢。”
第61章 长恨歌(4)
张秀芬这一走,她说得对,她若是提前告诉秦步川,秦步川断然是绑也要把她绑在家中,肯定不会让她独身跑到热河。
秦步川看完这封信,整个人全身发虚,凌熙然把他扶到沙发上,他坐在那,他是个天生的乐天主义,什么事只要不是生死的事他都看得很开,都不是大事。但张秀芬一个女人这么孤身去了东北,他不敢想,近来是没有好事的,他一想,就害怕张秀芬此去真是有去无回。
这件事第二日,杨司令一家也知道了。
杨司令自从秦步轩出事后就很无颜见秦步轩的遗孀和弟弟,万事都派小儿子杨露出面。
他在家中憋闷了几天,突然想出一个主意,便携着自己十六岁的小女儿和小儿子登门来了。
登门进了秦家,就见凌熙然和秦步川坐在沙发上,秦步川抱着孩子满面的说不上来什么表情,像是许多惶然与迷茫糅杂在了一起。
他近日又一直在瘦,如今一张脸愈发没了圆润,显示出一副凌厉的清秀,衣服套在身上也是宽宽大大的,他整个人都成了一个纤细弱质的青年。
杨露抢在爹发声前,问嫂子呢,秦步川看看杨露和杨司令,杨小姐是直接略过去了。
他眼珠子转的迟钝缓慢,慢慢地定格在杨司令脸上,杨司令心中一咯噔,乖乖个隆咚,这双大眼珠子看得他还挺瘆得慌。
秦步川这时眼睛一亮,抱着孩子着着急急的把张秀芬一人去热河的事说了一遍。杨司令一听,立即挥手,随身的副官向前,杨司令二话不说吩咐下去,让副官去给热河的士官下军令,全热河搜索二十到二十五岁间的天津过去的女人。
秦步川见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赶紧向杨司令道谢,杨司令摆摆手,他也不寒暄,他直接道:“子川,你大哥的事伯伯一直很内疚,内疚的都不敢来看你和秀芬还有……这孩子,我无颜啊!”
秦步川知道这事怪不到杨司令身上,杨司令对他大哥相当于半个父亲,对他大哥是真好,他只能很凄惨的一摇头:“不怪伯伯,也不干您的事。”
杨司令叹口气,然后大手一拍,坐在他身旁一直瞄凌熙然的小姑娘被拍的身子向前一倾,女孩立即一双眼看向秦步川。
她仔细的看秦步川,秦步川任她看,但是脸上有些迷惑:“这位是?”
“这是我小女儿,兰树,杨兰树,明年初就十七了,至今未曾婚配。”
杨司令露出一个慈爱的笑,他也看到了凌熙然,诚然凌熙然这个青年在一边坐着秦步川就被衬得失了很多风采,但凌家和他没什么交情,秦家秦步轩却是他的半子,半个儿子没了,杨司令想来想去,那就把儿子的家人照顾好才对。
杨司令想出来的办法便是:“子川,你也不曾定亲吧?”
秦步川这就明白了,他看着杨兰树,杨兰树长得特别显小,而且他看着也很眼熟,这小姑娘嘴一抿:“我们见过面还跳过舞呢,在马氏俱乐部,我穿着一身绿色的洋装,你为了躲他——”
杨兰树指了指凌熙然:“拽着我跑过了半个舞池呢。”
秦步川有了点印象,但不是因为这女孩说的话对她有了印象,是因为她提了凌熙然,所以他便想起来了。
秦步川一点头:“是你啊。”
杨司令一听,哈哈笑起来:“看来我家兰树很喜欢你,子川,伯伯也许这样问有些唐突了,伯伯想把兰树许配给你——你愿不愿意?”
秦步川身子一抖,抱着乖乖差点把乖乖抖下去,他眼睛瞪大,看着杨兰树,杨兰树对他一笑,笑的单单纯纯,秦步川道:“这……这个,现在比较流行自由恋爱,不兴父母之命了……”
杨兰树抿着嘴笑:“我愿意的。”
她看秦步川,虽然风采不及凌熙然,但是她觉得这是个很可爱的小哥哥,天然的让她感觉很亲切,想想和他在一起就好像有了个玩伴一样,她便想这样的丈夫也很不错,看着就很让她喜欢。
秦步川一摇头:“我,我不愿意呀!”
杨司令眉头一皱,复又松开,他耐着性子甚至是慈祥的说道:“子川,你大哥走了,伯伯想照顾你和子轩的孩子,可是大家不住在一起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但你娶了兰树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到时候可以搬到我家来住,我再给你在政府里找个职位,以后你和伯伯和杨露就是一家人了,我在这里给你说——你是我杨文辅的女婿,就没人敢动你。”
秦步川动了动唇,在想怎么拒绝,杨司令突然指着乖乖道:“还有这孩子,兰树也会当做亲儿子来疼,他以后就是我的亲外孙!”
秦步川脑子壳都发疼了,他摇头,嘴中连声道:“不,这不行啊!”
杨司令拍拍自己小女儿肩:“你瞧不上兰树吗?”
秦步川又去看杨兰树,杨兰树眨巴着眼睛扮可怜:“你是瞧不上我吗?”
秦步川赶紧摇头:“杨小姐貌美脾气也好,怎么会让人瞧不上。”
杨兰树和他爹相视一笑,杨司令直接一拍腿:“那你还犹豫什么,我这个女儿就许给你了!”
杨司令这嫁女儿像是强买强卖,秦步川也一直说不出狠话,既是忌惮也是杨兰树这女孩面嫩的像个小孩儿。他看着,和自己那个极品妈不一样,这是另一类的女性,温柔单纯孩子一般柔软的女孩。
最后晕乎乎的送走杨司令一家人,秦步川回到客厅,凌熙然仰着头看他,看着冷冷一笑:“拒绝也拒绝的那么那么半推半就,不知道的只以为你这是在玩欲擒故纵呢。”
秦步川坐到凌熙然对面,孩子让奶妈抱走了,他看着凌熙然:“然哥儿,你别这时候添乱了,我头都大了。”
凌熙然垂下眼皮:“你直接了断的说,你这辈子都不打算娶妻生子不就行了。”
秦步川揉着脑壳:“我为什么要说这种话,跟个神经病一样。”
凌熙然抬起脑袋,他的眉头死死皱了起来,整张脸都绷住,像是不可置信:“难道你不是这样打算的?”
秦步川一听这话,很可笑的看着凌熙然:“我没这样想过,人这一生,总之顺其自然的过下去不就行了吗,你干嘛要有这么极端的想法——难道你以后不娶妻生子吗?你到了年龄就算不愿意,你爸妈也会催你的。”
凌熙然的一颗心,他的一颗心从来都是飘着的,因为他爱的人是一股风,他的心随这缕风一起飘荡无处着落,他知道他抓不住这缕风,但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秦步川不稀罕他。
他连他以后娶老婆生儿子的事都想好了,但他却只想着和面前这个人一辈子,两个人长长久久的呆在一起,永远不需要有第三个人插足。
凌熙然站起身,从上朝下的看秦步川,很平静的说:“你替我想的到是很远。”
秦步川很疲惫的回他:“毕竟我们两个关系好,你这个人,其实也特别让人操心的。”
凌熙然抬脚要走,走前他轻轻的问:“小川,你爱我吗?”
秦步川摊在沙发上:“爱啊,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呀。”
凌熙然心中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爱,这个爱看来从来不是他要的爱,既然不是他要的爱,那他就不要了!
凌熙然出了秦家门,迎面撞上了下车的阮晋江,阮晋江手中抱着一束白花,见了凌熙然一脸明显的冷然很惊奇,惊奇到秦家的门也没进,拐个弯进隔壁凌公馆了。
他和凌熙然面对面的坐,桌上两杯茶,谁也不动,阮晋江那束白花放在了桌上,他看着凌熙然,斟酌着温和一笑:“凌兄,这是和小秦先生闹别扭了?”
凌熙然并不想多说什么,但时常和阮晋江讨论小说,又大多是爱情小说,他便别有所指的一开口:“小说中常写些男女对喜欢之人求而不得的事,在我看,求而不得不算什么伤心事,真正让人伤心的是你以为你得到了这个人,其实他的一颗心从来没有你。”
阮晋江想想,他收起笑,看着凌熙然:“凌兄,你是真的很喜欢小秦先生罢?”
凌熙然这才正眼看了阮晋江,打量一番见阮晋江表情正直庄重,没有任何讥讽轻蔑的神色,他惨然一笑:“我爱他。”
阮晋江脸上,嘴角很古怪的抽动起来,似乎在琢磨应该回应个什么表情,然后他起了身,他笑了起来,很愉悦的笑:“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在一起,在一起才会开心,才会感到满足对不对?”
凌熙然看着阮晋江,发现了这个人的古怪,这股古怪让他感到了不适,阮晋江拄着拐杖花也不拿,他一弯身:“您这样的人,喜欢谁,谁都应该感恩戴德才对,小秦先生伤了您的心,这做法太不对了,应该教训一下才是!”
凌熙然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阮晋江突然俏皮一笑:“玩笑话而已,我还要去拜访小秦先生,这就告辞了。”
凌熙然坐回椅子上,等阮晋江已经走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束白花他没有拿走。
第62章 长恨歌(5)
阮晋江离开凌公馆,确实去了秦家,秦家的几个佣人不用看在眼中,那秦家就只剩了秦步川与一个小娃娃。
阮晋江坐在秦家的客厅中,奶妈抱着孩子去婴儿房喂奶了。
他与秦步川话也不多,统共不过这么几句话。
阮晋江对秦步川道:“小秦先生,你和熙然兄吵架了?”
秦步川莫名其妙的看着阮晋江:“吵什么架?”
想了想他一翻白眼:“然哥儿又发脾气了?他这个人,总是这样,我说他怎么突然就走了。”
阮晋江又道:“那你应该去哄哄熙然兄才是呀。”
秦步川看着阮晋江,发现他这番话说的格外真诚,竟然是很真心实意的建议他去哄凌熙然。平日里,不用旁人说,秦步川也总是让着凌熙然,有事他先服软,他向来不和然哥儿发那无谓的脾气。
但现在,他还不够惨吗,家中出了如此的变故,他不求凌熙然体贴,只求然哥儿不帮倒忙——不要轻易的小心眼儿就好,没想到他还是想的太好,凌熙然这又发上脾气了。
偏偏他还不知道凌熙然为什么发脾气。
“为什么要我去哄?”秦步川面上似笑非笑,他看着阮晋江,是真不理解的语气,“你不问问缘由,二话不说就让我去道歉服软,阮先生,做人不要这么偏心啊。”
阮晋江看着秦步川,脸上依旧老样子的带笑,秦步川瞅着,发现他这次笑的不同以往,眼神十分的认真。
阮晋江对他很认真的说:“小秦先生,熙然兄这般的人物,就该是哄着宠着的,他若是爱上了谁,那人便是天大的幸运,你既得了这份幸运,为何不珍惜?”
秦步川嗓子一卡,他直直的看着阮晋江,半晌过去,他往沙发上一倒,这次是冷笑出了声:“我虽书读的不多,人情世故也不算老练,但对感情的事也有自己的一点见解,两个人的感情——总要平等才能长久,何来一人更加高贵,一人必须诚惶诚恐的跪着接受供奉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