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起皇姐来呢?宋映辉觉得这也许就是注定好的因果吧,没想到自己如今在张福海还没开口之前就做下的决定,居然可以从那么远就追寻起。而且无论是心中的善良还是正义,都不能阻止宋映辉对于亲近的人的包庇之心。
张福海讲出的事情远比之前想象中的更让宋映辉震惊,听过之后别说是怨恨了,宋映辉心里反而觉得独自一个人背负了太多的小福子太让人心疼了,自己之前太过依赖小福子和桃雀为他打理一切,这两个人总是能包容他所有的要求。之后的事情,宋映辉暗暗在心里下定决心,如果不能让自己成为值得别人的忠心和牺牲的人,那么至少绝对不会拖累他们。
除了自己的秘密和太后的威胁,张福海还跟宋映辉说了张炉的举动。宋映辉之前从来没将张炉这个人太过放在心上,现在想来,这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只是他一直平平淡淡的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才总是不引人瞩目,这大概也是高明之处。
“小福子,倘若你不跟我说这些话,别人是不会告诉我的。”宋映辉心里早就理清了自己的想法,所以可以很平静地说出:“谢谢。”
“陛下……”
“小福子永远都是小福子,我也不想让你一个人背负这么多啊。”这是宋映辉的真心话。
“以后大概就不会了。”
宋映辉从来没有见过张福海的笑容,尽管他也不知道只是嘴角上扬的这样能不能算是笑容,但是……
“嗯,这样就好。”
每个人都得找到自己的方向,斗转星移也好,沧海桑田也好,然后带着一份能为之立心立命的坚定觉悟继续前行才可以。这样的信念是不能够被内在的情感和外在的现实所阻碍的,直到到达它的归宿为止。世间有许多人还未曾发觉到这样的事情,但宋映辉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信念。
国不可一日无君,太皇太后已经全然不理政事之时,宋映辉就一定得站出来支撑起局面。要想将江山坐稳,就不得不去除隐患,即使宋映辉很理解这样的做法,但当贺稳将伪造好的太后与郑群串通的证据摆到台面上来的时候,他还是慌张了一下,内心在抗拒做这种阴险又卑鄙的事情。然而他更明白如果不这样做,就不止他会遭殃那么简单了,所以哪怕是抗拒和刀割一般的难受,宋映辉也必须将这件事做得完美。
“假如人真的有好多不得不去的做的事,那么心一定活得很疲惫?2 伞!彼斡郴杂牒匚壬桃榈氖焙颍故遣挥傻酶刑玖艘痪洌骸胺蜃樱兰涫欠裼凶杂勺栽凇⑽蘧形奘牡胤酱嬖谀兀俊?br /> “怎么会有呢。”贺稳似乎被宋映辉已经隐藏起来的情绪的感染了,他无可奈何地笑笑:“只要是在这人世间,哪里都有身不由己。”
“那自由洒脱还真是令人羡慕。”
“是啊。”
“那就只有来生再说了。”
“陛下莫要忘了自己的初心才好,不要叫自己迷失在外物之中了。”
说完这句话贺稳和宋映辉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不约而同地绕回了他们的阴谋诡计上,明日的太阳一升起就要角逐最后的胜负了,他们还不想输。
宋映辉昔日里出现在朝堂之上,多半是为了向臣子们展示一下他还好好活着而已,十足就是一个傀儡。将沉重而繁琐的朝服穿戴在身,宋映辉心里的石头也悬着不敢落地,这是江南兵变之后第一个大朝之日,若想在朝堂之上占据一席之地,他是非去不可的。对于太后来说,当然也是如此,这是一场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交锋。
“陛下也已经是个大人了啊,已经开始对这些明争暗斗的事情感兴趣了。”太后拖着长长的裙摆走在宋映辉身边,她倒是没有摆出什么凌厉的杀气。
“太后不是也一直对这些没腻过吗?”
“腻了也不能放手。”太后瞥了宋映辉一眼,“不然怎么才能寻一条活路呢,毕竟陛下正直又善良,对哀家这种恶人肯定是不能姑息的。”
就算太后再有野心,她也不能坐在主位之上,宋映辉走到她身前之后微微转过头来对她说:“就算是太后,也不能妄自揣测圣意。”
太后像是没听见宋映辉的话一样,她反而对跟在宋映辉身边的张福海说:“陛下还留你在身边呢?”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宋映辉听见。
如果张福海前些日子没有跟宋映辉摊牌的话,他现在一定是乱成一团了,可他却是很镇静地想着太后原来想耍的是这样的花招,等着他自乱阵脚。但这次绝对不会让她如意了,宋映辉不着痕迹地往贺稳的位置看了一眼,他们也是准备万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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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这个文已经完全进入很后半段了
《五立》实话说是个很奇怪的名字吧
这次更新大概可以解释什么是意思,是哪五个人应该也很明了了虽然笔力有限,可能吸引不了大家深入地读一读但我应该还是在努力写了某些东西出来吧(笑)
宋映辉如今褪去了些稚气,年十七的少年人虽然还镇不住整个朝堂,但也不至于输了气势。果不其然,等汇报了江南前线的战况之后就有有人进言要太后垂帘协理朝政,宋映辉心里想那算什么协理朝政,根本就是要她一手掌握了整个朝堂才好。还不用等贺稳安排好的人出场,就已经有跟旧亲王走得近的一些官员驳斥太后是女流之辈,不得干扰政事,然后他们又被反问是不是对太皇太后不敬,还有人将怀山长公主独握一郡搬出来说事。
说起来也很好笑,明明是宋映辉和太后两个人之间的争斗,却是臣子们吵得不可开交。宋映辉不在意那些跳出来甘当棋子的人究竟在说些什么,这些人都是按照别人的指示来说话,其中自然是帮太后开口的人稍微多一些,主动站在宋映辉多半是心没向着皇室的亲王派,亲王本就只有几位,当然占不了什么利处。这场交锋之中,谁能拿下那些以前只忠心于太皇太后的要员才是胜负的关键,而这些人也不是轻易就能被那些小角色说服的。
真正能左右局势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之前莫名其妙帮宋映辉击退了郑群的陆不然,另一个就是尹沉婴了,尹沉婴的分量要比前者重一些。宋映辉虽然知道陆不然和贺稳交好,但他说不准陆不然这次是不是还会帮他说话,尹沉婴那个人更是捉摸不透了,按之前太皇太后所讲,他和太后之间该是有所矛盾的才是,但这些年两人又一直在后宫前朝互为照应。就算两人是面合心不合,尹沉婴估计也不会帮着宋映辉就是了。
“陛下若是要亲理朝政,还是需要多向太后请教一番才是。”
两人之中先开口的是尹沉婴,他这话说得微妙,不过还是更偏向太后一些。宋映辉有些紧张地往贺稳那边看了一眼,贺稳倒是老神在在的,他又往陆不然那边看去,而陆不然好像早就知道宋映辉会这么做一样,冲他笑了笑,但什么也没有说。
这时差不多就该是宋映辉和贺稳布下的局开始发挥作用的时候了,有一名品级不高不低的武将拿出一些太后和郑家父子往来的信件来,说是要向太后讨个说法。信件有很多封,除了呈给宋映辉一部分之外,剩下的便在几名要员之间传阅起来。宋映辉自然知道信件里面都写了些什么,他还是装作认真读过之后的样子。
“光凭几封信件就说太后和郑家勾结,未免也太过武断了。”
宋映辉当然不会帮着太后说话,他只是要牵引出下一件证据才行。那武将按照设想中的那样,说他还捉住了一名叫做秋笛的宫人可以为证,她正是之前被喻持婉责罚出宫的那个。
“回陛下,据这个秋笛说,太后指示她杀害了吴盛德。”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但宋映辉知道这些证据起不到什么作用,太后脸上的神色连变都没变,她傲慢地冲着那武将挑了挑眉:“且不说哀家宫中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哀家若是想杀了那个吴盛德还需借别人的手吗。”
然后立刻就有人应和着她,说那郑家父子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值得太后与他们联手,信件肯定是伪造的。
信件就是伪造的,宋映辉再清楚不过了,凭这种东西就想扳倒太后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所以他和贺稳从来也没这么打算过。他要做的是不能让风头向着太后那边一边倒去,然后适当有一点威逼利诱就足够了,现在朝堂之上都是在争执太后是否与郑家勾结的,宋映辉在等的机会到了。
“那宫人若真是为太后做事,岂能随随便便就将主子供出来,怕是有人存心要抹黑太后。”宋映辉板着脸盯着那名武将:“江南前线还风云未定,你却要众爱卿在此为了些无端的事情争执,如何对得起前线将士的浴血奋战!”
那武将直接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陛下恕罪!臣也是怕那郑家人迷惑了太后,要对我朝不利!”
“此事朕自然会查证,绝不会容许有人污了太后的英名。”宋映辉脸上一副动怒的样子,“但这信口开河的风气实在是不能存!今日敢说太后勾结外人,明日是不是也有人要说朕也串联贼人了!”
“臣不敢!”
“先罚你全部家产充做军用以慰众将士,若是让朕知道了你存了什么险恶之心,必然严惩不贷!”
宋映辉一席话下来自然是有些作用,至少他是占不到一点错处的,和预想中的一样。宋映辉抑制住了自己想往贺稳那边飘的眼睛,一本正经地对着文官武将们摆着一张冷脸。
“臣替诸将谢陛下隆恩。”刚才一直没有什么动作的陆不然突然对着宋映辉俯首,“陛下英明!”
陆不然是大将军,他这一跪自然不能没有武将应和,其他人瞧见这般就算心里不情不愿也只能一跪了。宋映辉偷偷往太后那边扫了一眼过去,太后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纱帘之外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样算是占了上风吧?宋映辉心里已经笑出了声,但他偷偷咬住牙齿维持住一张严肃的脸。
退朝之后宋映辉赶紧带着张福海回昱央宫中去,路上他还忍不住偷偷撩开步辇上的帘子来向张福海使眼色,张福海回给他一个要他安心的眼神。贺稳到昱央宫中的时候自然是比宋映辉晚上很多,他一踏进流渊阁宋映辉就按捺不住自己,很激动地扑上来一把抱住贺稳转了一个圈:“夫子!夫子!”
宋映辉的个子比两年之前长高了不少,贺稳被他这么一抱立刻阴下了脸,叫他别得意忘形了,这才只是第一次而已。嘴上说着知道错了,但宋映辉根本就没有放手,错过了这次的话再叫他去寻个什么借口来才能光明正大地抱一下贺稳呢,所以他宁愿被认为是得意忘形。贺稳忙着奋力从宋映辉的怀里挣脱出来,他看不见宋映辉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
太后这次吃了亏,她肯定是有后招的,所以贺稳和宋映辉也不敢轻举妄动,一直在等着对方露出破绽来。不过他们的防备却全落空了,尹沉婴竟然出人意料地揭发太后意图弑君谋反,而且所列的条条都是铁据,根本不容太后有半点辩解,心狠手辣的程度根本就不是什么针对宋映辉的圈套,他是真的要治太后于死地。虽然想不通尹沉婴是要做什么,但宋映辉还是顺势将太后下了牢狱,贺稳对于尹沉婴此举也是完全捉摸不透,因而他们两人现在都不晓得该如何对端坐在流渊阁中的尹沉婴开口。
“你们为什么都很紧张呢?”尹沉婴用一万年都不会变的笑脸问道,“我只是找自己的侄儿和学生喝喝茶罢了。”
尹沉婴确实什么都没有做,但宋映辉就是觉得他一定是在密谋什么,贺稳则是很直接地呛声说:“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的。”
“唉,你们总是不信我说的话,我倒是长了一副坏人脸了。其实你们想想我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吧。”尹沉婴无奈地说。
宋映辉仔细想了一下,发现还真的是这样,一时之间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贺稳,也是同样的感觉。
“呵呵,不过这自然不是因为我做不了。”
“因为四皇叔吗?”宋映辉不知道自己突然在说些什么,都问出口了才想起皇祖母说尹沉婴不许别人提这件事。
尹沉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这样反而让宋映辉觉得更紧张,“她连浩初的事情都讲给你了?”
“没有……皇祖母她只是说你是因为四皇叔才不做坏事的……”
“是这样,不然陛下你哪能活到今天呢?当然,贺稳你也是。”尹沉婴大大方方就承认了,宋映辉却觉得自己被他看得毛骨悚然的。
贺稳之前有听宋映辉说过这件事情,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一直皱着眉,然后问了一句:“你还是那样吗?”
“那可不是作恶。”
“不择手段。”
尹沉婴摇了摇头:“你啊,总是不懂,那不叫不择手段,而是情不自禁。不过贺肃他确实过分了一些就是,但你也不要一直厌烦他。”
“你们俩是一种人。”贺稳的表情简直有些气呼呼的。
“世上总是不乏可怜人。”尹沉婴颇有深意地看了看宋映辉,然后他摆摆手:“罢了,这种话就不说了。我今日可是来乞骸骨的。”
宋映辉和贺稳异口同声地说:“什么!”
“告老还乡。”
“不是问你这个!”贺稳气急败坏地问道:“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老夫只是年纪大了,开始对这些尔虞我诈的事疲惫了,想过两天清净日子而已。”尹沉婴说,“你们难道能放心将丞相之位一直放在我手中吗?还是说,要我为了陛下效忠呢?”
宋映辉和贺稳两个人没由来就输了气势,尹沉婴笑眯眯地继续说:“我可对陛下讨厌得很。”
“那又为什么……”
“晋兰那些伎俩顶多是在宫中折腾一下后妃们罢了,在朝堂之中可上不了台面。偏偏这个人又心狠手辣的,若不是太皇太后一直护着她,我也不会在这个无趣的地方留到今日了。不过,陛下可千万别以为我也是伪造了些罪证,晋兰她可是真的想杀了你,另立新帝。”
“这也不奇怪。”宋映辉鼓起勇气来看着尹沉婴的脸:“毕竟是她杀了母后和四皇叔。”
尹沉婴的嘴角突然扯平,不再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他直勾勾地盯着宋映辉:“你还真是敢一而再地提起他来,你可别忘了你是谁的儿子。”
“这话是什么意思?”贺稳抢在宋映辉前面说。
好像刚才一瞬间的杀气是错觉一般,尹沉婴又换上了笑脸:“这可是秘密呢,不告诉你。接下来的就随陛下喜欢了,不过我劝你们还是多长进一些,现在那点三脚猫功夫未免也太天真无邪了。”
虽然才刚刚激怒了尹沉婴,宋映辉还是硬着头皮问道:“你要去哪里?带着他一起走吗?”
“陛下倒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居然还敢再而三。”尹沉婴眯了一下眼睛:“怀山郡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我便去给享原添点麻烦吧,借她些地来安个宅子。”
“皇姐她……”
“放心,我会离她远远的,也不会存心来害你们姐弟二人。再怎么说,釆兰还是我的蠢妹妹,这点骨肉亲情我还是能有的。”
贺稳缄默了许久,才对尹沉婴说:“你真是个怪人。”
“你得对此心存感激才是,你们赢不过我的,你很清楚不是吗?”
“怪人。”
尹沉婴走到宋映辉面前拍了拍他的脑袋,就像是一个很普通的慈爱长辈一样,宋映辉听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我这个固执任性的学生就麻烦你了。如今坐上了皇位,就不得不居安思危,不可妄自菲薄了。”
“哦……”宋映辉有点不知所措。
转身向外走出流渊阁,尹沉婴背对着宋映辉和贺稳说了一句“愿天佑大昭”,留下一个洒脱不羁的身影。
第三十五章
虽然尹沉婴已经请辞,但他也没有立刻丢下官位去什么也不做了,宋映辉在心里有些感激尹沉婴能给他一个喘息的机会。有一件事情他一直不敢跟贺稳提起来,他想要贺稳留在自己的身边这是毋庸置疑的,只是一旦真的掌权了,帝师这个身份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可他却不敢跟贺稳说想要他来做自己的臣子。贺稳原本就是云游四海之人,是因为太皇太后才迫不得已成为自己的帝师的,虽然宋映辉觉得自己和贺稳之间的关系已经不是原先那种针锋相对的模样,可他根本没有什么自信,贺稳会放弃悠闲自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