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芳指示我这样做,王元芳给我的玉牌。我所言句句属实。”贺小梅泄了气一般,准备破罐子破摔。
皇帝眉心一紧,大怒不已,“竟如此嘴硬!来人!将他押入天牢!”
立时便有侍卫进来,将贺小梅团团围住。贺小梅自是不敢在皇宫动手,安安分分地任侍卫押了去。临走前,贺小梅目光如炬地盯着皇帝的眼,道:“我若是皇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皇帝愣了愣,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声,拂袖喝道:“押下去!”
自七夕夜遇袭一事已过了两日,方兰生却还是对那夜之事耿耿于怀。
这两日里,晋磊还是如往常一般陷入忙碌。
方兰生自己也明里暗里地躲着晋磊,故意错开吃饭的时间,晚上也早早躺在榻上,完全不给晋磊跟他说话的机会。
方兰生记得,那晚他扶着流血不止的晋磊回来,才到山门便被人迎了上去。伍大夫来给晋磊治伤,告知他那鞭子上是有毒的,晋磊没什么反应,看样子是一早就知道。
也是。广阳鞭名震江湖,有毒无毒,晋磊这样的人必然一清二楚。
伍大夫给他脱了上衣,破碎的布料陷进烂掉的肉里,让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被血浸湿的衣裳褪下来。
伍大夫一见那血肉模糊的伤口还往外渗着黑血,骇得白胡子抖了三抖,气哼哼地让方兰生去外面换盆水来。待方兰生一走,他才皱着眉叹道:“教主啊……你这是何苦!要是少主伤了倒还好,总归对教里无甚影响,可你受这么重的伤,你——唉!”
晋磊忍痛忍得满头大汗,压抑着粗喘严厉道:“别在他面前说这些话。”
伍大夫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唯有摇头叹息,应了声是。
殊不知,两人这番对话被站在门外的方兰生听了个一清二楚。
方兰生心里清楚,王元芳、贺小梅、李马都不在教中,晋磊成了顶梁柱,又是一教之主,万不能有什么闪失的。反倒是自己,只要没死,对谁都没什么影响。
晋磊是个聪明人,利害关系自然分析得比他更清楚明白,可他还是替他挡了那一鞭子,而且划了那么远的船,背上的伤也越裂越开。
方兰生在想,先前答应试着接受晋磊,本是醉里糊涂,被晋磊三言两语撩拨得失了神,岂料后来又被告知失了身……
便是这失神又失身,让方兰生又忆起释安曾与他说过的,他这是既负了亡者期望,又误了生者情意。
龚罄冬如果在天上看着的话,会为他遇到这样一个人而高兴吗?还是会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居然没有为他守身如玉,没有为他拒绝旁的诱惑?
龚罄冬曾在遗书里说过,晋磊对他极好。想必,那时的龚罄冬就已经看出了晋磊对他心意,所以特意提点了他一句。
可惜那时他心太大,未曾细想过这些。
如今想来,龚罄冬其实是不希望他为他守什么,心也好,身也罢,只有他过得好,龚罄冬才会心安。
他却因为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始终也没能把日子过好。
他想不明白自己对晋磊究竟是什么感觉,现下却愈加清晰地看出晋磊对自己的感情。
这样一半模糊一半清明,让方兰生更加糊涂了。
他自认不是那般失了身就要如何如何的人,也绝不会像个小姑娘一样哭哭啼啼要死要活非一人不嫁。可得知自己与晋磊果真做过那事之后,除了一丝不知所措的茫然,他心里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就好像一直摇摆不定的指针终于因为一个契机得以安定,就好像……让老天爷帮他做出了选择。
那时开始,他就真的在用尽全力尝试着喜欢晋磊了。
可现在,方兰生很有些犹豫——晋磊对他这样好,他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沦陷。
如果有一天他忘了龚罄冬怎么办……
方兰生害怕自己成为那样的人。
所以哪怕有再多的感动,再多的心动,方兰生都只能硬生生地将它们压回去,只余五分表露在外。
太阳落山,黄昏的霞光最是醉人。
方兰生回了山上就觉得无聊得紧,奈何七夕出去一趟也没来得及带回什么好玩的玩意儿。
买巧果得来的两个人偶,面容明亮的将军在晋磊手里,神色冰冷的门神在方兰生这儿。那个将军人偶怎么样了方兰生不知道,可自己手里这个门神人偶早就在江上那一片混乱中被折断了手臂。
方兰生看它都成了“残障人士”,不忍再将那人偶拿来玩,况且一见着它就会想到晋磊,心里更是烦躁,索性将它和它的“残肢”随手丢在桌上。
没了东西玩,白豆又不肯跟他下棋,方兰生憋得难受,一边隐隐有些期待晋磊再许他下山一回,一边又纠结着要躲晋磊。
方兰生心情越发复杂,也不敢去小木屋面对龚罄冬,便拉着白豆回岸芷汀兰的小桃林转转。
可如今正是盛夏,桃花早没了影子,只剩一堆树叶在霞光中摇曳。
方兰生突然觉得无趣极了,闷闷地打道回府,自个儿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到了青竹斋,他先让白豆去探了探晋磊在没在里面,一听白豆说不在,这才大胆地进了去。
而这时的晋磊正一个人躲在议事厅的偏厅喝酒,却见司马渊连□□都没换上,面色苍白地立在他面前。
晋磊被扰了喝酒的兴致,有些不满,蹙眉看着司马渊,“你不是去了石牛镇?”
司马渊怨毒地抬眸瞥了他一眼,刚一张口便喷出一口血来。
晋磊看他虚弱至极的模样,手里又斟了一杯酒推到他身前,笑了笑,“失败了?”
司马渊没力气说话,盘坐在椅上运功调息。
晋磊也不再说话,垂眼喝着自己的酒。
过了半晌,司马渊才缓缓道:“给我开圣潭,我要疗伤。”
晋磊凉凉地睨着他,“圣潭的机关必得青玉令才开得了,青玉令在慕容白身上。”
司马渊目中如有岩浆迸发,恨声道:“慕容白……又是慕容白!”
“谁能将你伤成这副模样?你怎不回屠龙堂?”晋磊又饮下一杯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司马渊别开脸,“老头子不让我现在去搞黑炎魔气,他不会允许我在这个节骨眼受伤。”
晋磊心不在焉地“哦”了声,径直下了逐客令,让司马渊先回厢房静养。
而另一头,无聊到发呆的方兰生终于想起被冷落了两天的门神人偶,在房里翻来覆去地找。白豆见了,问他找什么。
方兰生答了一声,白豆奇道:“我记得你放桌上了吧?”
方兰生急得跺脚,“这不废话吗!我也记得我放桌上了!要是桌上有,我还用得着找吗?!”
白豆尴尬地笑了两声,在方兰生的催促声中加入了一起寻找人偶的队伍。
书案、书柜、衣橱、浴桶、床底……方兰生几乎要将整个房间翻个底朝天了,却还是没能找到。
白豆忽然一拍脑袋,惊呼道:“你放在饭桌上的,该不是什么时候教主来吃饭,把它当成垃圾扔了吧?”
方兰生默了默,正在翻衣橱的手也停了,不自然地哼道:“晋磊才不会把它当垃圾……”
白豆撇撇嘴:“那可不一定。那个人偶都断手了,坏了。”
方兰生死瞪着他,咬着牙道:“你才坏了!你全家都坏了!那个人偶就是为晋磊量身打造的,他才舍不得扔了。”
白豆不以为意地砸吧砸吧嘴,刚准备说方兰生幼稚,被方兰生拿眼睛狠狠一剜,听得他恶狠狠道:“你再胡说八道,我让他把你剁了!”
白豆识趣地闭了嘴,忽然又反应过来——少主这“我让他”的措辞有点微妙啊……
方兰生继续埋头在衣橱里翻找,最后实在没找着,泄了气一般倒退到床边,没精打采地坐下,两手往两旁一放,左手忽然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方兰生一呆,立即转头看向左手下的枕头,屏住呼吸掀开枕头,果然见下面压着他的门神人偶。
而且,是完整的门神人偶。
方兰生将它拿起来看了看,手指抚上断臂上的粘痕。
白豆见方兰生眸中泛起水光,一副要哭的样子,吓得魂不附体,忙连声问他怎么了。
方兰生乍然抬头,红着一双眼盯着白豆,道:“晋磊太烦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白豆一脸大写的懵,摸着头道:“哦,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啊……”
方兰生不理他,垂着头,兀自喃喃道:“我才不会喜欢他呢……上次的酒后乱性,一定也是被他骗上床的……”
白豆支起耳朵听他讲话,忽然眼睛一亮,叫道:“教主把你骗上床了?”
方兰生抬头瞪他,“都怪你!你不是服侍我的吗?!怎么我喝醉了你也不好好看着我!”
白豆愣了愣,苦兮兮道:“我服侍你可一点都没敢松懈……你哪次喝酒我没帮你兜着?”
方兰生哼道:“上次,从小木屋回来,那个下午!我想起来了——好像还是你把晋磊招到小木屋来抓我回去的吧?”
白豆仔细想了想,脸上疑惑更甚,“那个下午?教主把你骗上床了?不会吧……教主看着身体挺好的啊,怎么这么快?”
方兰生反应了好久才意识到白豆说的“快”是指什么,立即反驳道:“你才快!你全家都快!”话一出口,方兰生又有些羞赧,但一想到当时自己身上什么感觉都没有……莫非晋磊果真是个不行的?
白豆被方兰生骂了也不生气,只低低道:“可不就是快么……教主给你换了衣裳之后没多久,我就被他唤进来了。他吩咐我熬醒酒汤,说完就走了。”
“走了?!”方兰生“噌”地站起来,“可他跟我说……”话音一顿,方兰生咬牙切齿,手里几乎要把人偶捏碎,“好啊……他居然骗我!耍我好玩是吧!”
白豆看方兰生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又立马改口道:“哦不不不,也可能我记错了……他没走,没走,晚上才出来的!”
方兰生冷笑一声,“我没你那么蠢。他就是看不起我,觉得诓我好玩!”
方兰生再不多言,拔腿就走,吓得白豆哭哭啼啼地追着他把他往回拉。方兰生皱着眉推开白豆,哼了一声,气势汹汹地离开了青竹斋。
彼时,冷酒一杯一杯下肚,晋磊微微有些醉了,眼前晃了两三晃。他却也不停,只张口唤外面的教徒给他熬醒酒汤备着。
没等来醒酒汤,倒是等来了飞鹰。
飞鹰抱拳颔首道:“禀教主,李姑娘已被带回!”
晋磊面色一肃,推远了桌上的杯盏,道:“带进来吧。”
“是!”
不多时,飞鹰走后,李芙妆进来,半跪着对晋磊行礼。
晋磊问她:“事情可还顺利?”
李芙妆点点头,“不敢不顺利。”
晋磊不确定地看着她,“你对自己有几分把握?”
李芙妆自然看出他眼里的犹疑,立即调整了脸上的表情,勾出一抹媚笑,纤纤玉指划过晋磊的衣襟,撑在他胸膛上,然后倾身靠在他颈侧,红唇微起,呵气如兰,“教主觉得,我有几分把握?”
晋磊闻到她身上的淡淡的香气,微有些厌恶地拧眉,还未说话,忽听窗外一个刺耳的声音传来:“晋磊你能要点脸吗?!”
晋磊眉心蹙起,转头看向敞开的窗户,方兰生赤红着一双眼立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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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描述
七月十一,皇帝吕承志设宴于凌霄殿,国丈王佑仁一大清早便入了宫。
巳时一刻,凌霄殿一派歌舞升平,穿着绫罗纱缎的舞姬自殿门两侧鱼贯而入,屏风旁的乐者演奏出一曲绵软悠长的调子。
桌上瓜果水酒自是齐全。美人作伴,宴饮三千,本是只属于皇帝一人的快活事。
王佑仁举杯祝酒,吕承志便与他共饮,丝毫不端君主的架子,全然将他当做自家人。
本也就是自家人——说起来他也算皇帝的老丈人。
凌霄殿正是觥筹交错之时,西北军已经摆脱了所有阻碍站到了皇宫大门口。
两日前,张、林二位将军被王元芳闹得足足拖延了一日,正准备动身再次出发时,又被王元芳拦住。张将军心中虽然疑惑,但始终顾着王元芳是王佑仁的爱子,不敢造次。林将军却不同,在他看来,王元芳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分明是在阻挠他们的大计。
于是林将军在王元芳的饭菜里下了迷药,将他藏起来,而后告诉张将军王元芳已经先行去了北都,命他们速速赶上。
张将军信以为真,立即加紧了步伐让众人继续赶路,这才赶在王佑仁赴宴之时到达皇宫。
守着宫门的侍卫见了二位将军的腰牌,又见他们身后押着的囚车,明白是西北军押了洛城的暴徒回京述职,便按着规矩开宫门,欲放他们入宫。
凌霄殿中,舞姬已经尽数退下,台上正唱着一出咿咿呀呀的昆曲。
郦妃坐立不安地灌着酒,目光也有些飘忽。王佑仁见了,暗暗蹙眉瞥了她一眼,嘴上却仍跟吕承志说着客套话。
不多时,郦妃便称自己已有醉意,想去外头吹吹风见见太阳。吕承志自然应允。
半刻钟之后,郦妃回来,面色已然缓和不少,似是吃了定心丸一般,唇角勾着丝若有若无的笑。
王佑仁与她对视了一眼,心中了然——郦妃必是出去探听消息,西北军想必已顺利进入皇宫。
想到此处,王佑仁更是大喜,目中精光毕现,面上笑意盎然。
此时,被王佑仁和郦妃寄予重望的西北军正齐步进入第一道宫门。看着这眼前的红墙绿瓦,远处的锦绣楼台,众将士脑中掠过的却是边地上风沙纵横的荒凉之景,于是士气更甚。
第二道宫门到第三道宫门之间是最长的一段宫道,高高的宫墙立在两旁,闷得人喘不过气。
可西北军却丝毫未被这巍峨皇宫吓倒,反而健步如飞,步履矫健地往前。
可还不等他们穿过第三道宫门,前面近在咫尺的宫门却猛地关闭。而与此同时,只听一声沉重的闷响,身后刚刚穿过的宫门也被人关上。
西北军和押送的囚犯便被生生堵在了这两道宫门之间。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头顶那高高的宫墙之上,早已站满了弓箭手。
一人立在墙头,喝道:“陛下念你们守卫边地多年,不忍赶尽杀绝,还不快快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正当此时,凌霄殿中疾步行来一个褐衣侍卫,跪地行礼道:“禀皇上,西北军意图谋反,已被拿下,听候圣上发落!”
郦妃正给吕承志倒酒的手一抖,酒水洒了一片。吕承志一把扫落桌上的酒盏,眸中哪还有一丝方才把酒言欢的笑意,只阴冷笑着看向王佑仁。
王佑仁一手紧紧握了握手里的银杯,面色未改,对那侍卫沉声喝道:“大胆!西北军平叛有功,驻守边地十数年,尽忠职守,岂是你一个小小侍卫可以随意污蔑的?!”
“他说不得,”吕承志推开郦妃已经瑟瑟发抖的身子?8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抗馍半蘅伤档茫俊?br /> 王佑仁怒目而视,嘴角却闪过一抹阴鸷的笑,垂在桌下的手被灌注了极深的内力,正化指为爪。
遽然间,王佑仁一把掀了面前桌案直冲向吕承志,却在即将触到吕承志命门那一刻被一把扇子给挡了回来。
王佑仁退开数步,“你是何人?!”
本来立在台上唱曲的戏子此刻已经挡在了吕承志前面,笑着撕开了脸上的面具。
郦妃见了那人的面容,骇得面色惨白,跌坐在地上抖着手指向他。
这人正是先前被吕承志下令押入天牢的贺小梅。
两日前,贺小梅被押入天牢的当夜,吕承志披了一身黑袍亲自前往天牢,面见贺小梅,让贺小梅将所有细节全部讲明。
原来吕承志早就对王佑仁有所怀疑,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直到有一日发现郦妃有异,始知竟连郦妃都已经不是真正的郦妃了。
那时在昭元殿,吕承志之所以佯作大怒不已将贺小梅关起来,一则是为了消除假郦妃的疑心,以免打草惊蛇;二则是为了保护贺小梅这个知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