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臣妾故意栽赃陷害胡相,只是若与其无关,国师何必要隐瞒下来?”容妃说完这句话,又极轻的补了句,“臣妾听闻国师与胡相两府是对门,平日里走的也极近。”
“你说的不无道理。”皇帝站起来,背着手踱了几步,走到屏风前,“若果真如此,这二人居心不得不让朕猜疑。”
“国师和胡相乃国之栋梁,事情未验证前,皇上千万勿要对两位大人心存芥蒂。”容妃说,“仅凭臣妾一家之言,想必也不能确信。不如皇上找个机会用龙玉试一试胡樾,是真是假便可一目了然了。”
“胡樾现下在北境平乱,若是贸然召回,怕是要打草惊蛇。”皇帝转过身来,“此事你做的很好,只是——今日出了御书房,便忘了吧。”
“是。”容妃立刻起身拜倒,“臣妾绝不会对外透露一丝一毫。”
“嗯。”皇帝走到她面前,“起来吧。”
“最近朝政繁忙,似乎也有小半月没去你那里了。”皇帝拍了拍她的胳膊,“待会我让人给你送些冰过去。今晚让你那里的小厨房准备些清淡可口的饮食,我去你那里用晚膳。”
容妃脸上露出了笑容,应道:“是。那臣妾这就回去准备。”
“去吧。”
皇帝看着容妃出御书房,王公公进来,疲惫的捏着眉心,“去把邓扩给我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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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望春。
“这是第三天。”胡樾百无聊赖的撕树叶往花樊身上扔,“各仁达珠到现在还是没动静,怕不是那天丢人丢大发,没脸出来了。”
“各仁达珠快要和我们耗一个月了,难不成还真要死磕到底?”胡樾自说自话,花樊只是听着,这让胡樾觉得颇为无趣。
“你倒是说句话啊。干嘛一直不吭声?”
花樊瞥他一眼,“你一个人能唱一台戏,我为什么要说话。”
胡樾双眉倒竖,扑到花樊身上咯吱他:“你敢取笑我!”
花樊朝侧边一歪,伸出胳膊将胡樾双手箍到一起。
胡樾还不死心,拧巴着身子往后缩,一边还用力拔自己的胳膊。
“别闹。”花樊另一只手摁住胡樾后背,将他牢牢困在自己胸口,“小心胳膊。”
“你松手!”胡樾抬起头只能看到花樊的下巴,整个人气成一只河豚,“你这是趁人之危!”
“不松。”花樊淡淡道,“送开你还得烦我,你就这么呆着吧。”
“你……哎呦!”胡樾突然倒抽一口凉气,花樊赶紧放开他,凑过去准备查看他的胳膊,“怎么了?伤口又疼了?”
“当然……不是啦!”胡樾嘿嘿一乐,伸手捏住花樊的脸,而后兔子一般跳开逃走,“这叫兵不厌诈!”
花樊:“……”
他揉了揉泛红的脸颊,面无表情道:“幼稚。”
幼稚鬼胡小樾因为下午捏了一把花樊的脸,一直到晚上吃饭时都保持着愉悦的心情,还一个劲儿的往花樊眼前凑。
“……你多大了。”花樊简直没眼看,根本不想理他。
胡樾心想要是真算年纪的话我应该和你爹称兄道弟,嘴上只说,“和年纪有什么关系,我这是心态年轻,不像你成天如此严肃,一点少年气儿都没有。”
“……快吃。”花樊只想用饭堵住他的嘴。
各仁达珠这几日消停下去,望春压力骤减,但与此同时,秋杪守着的西面却在两天内直面三次攻城。
昨日秋杪传信过来,直道城虽勉强守住,武器与城墙却是不大顶用了。若再来这么几次,谁胜谁负还真不一定。于是花樊连夜调兵增援,又派人送去一大批刀剑□□供士兵们使用,最大限度的保证秋杪那边的守备力量。
连夜处理完各项繁杂事务,花樊才得以休息。天一亮又早早的起身处理公务,直到下午才得了些空闲。
胡樾看在眼里,也深知这些事紧急且重要,所以只在他放松之时故意闹出些乐子逗他开心。
山雨欲来,眼下这种局面让战场两边都绷起一根弦,而随着战事愈加胶着,这根弦也越绷越紧,不知在何时便会被人断开,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胡樾对花樊扬起笑,心里却在一刻不停的分析着战场的局势。
对面的花樊眼眸微敛,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在担心什么?”胡樾看着花樊若有所思的神情,问道,“担心秋杪?”
“秋杪作战经验丰富,自有方法,我不担心。”花樊微微皱起眉,“真正让我不放心的是另一边。”
“表哥和阕之杉?”胡樾不解,“他们前几日不是打了场极漂亮的仗吗?”
“是极漂亮,但也极险。”花樊道,“江崇逍行事稳重,阕之杉却酷爱兵行险招。这种路数,赌对了便是避无可避断人臂膀,赌错了便是满盘皆输。”
“他们二人作风迥异却刚好互补,应当可以信任。”胡樾宽慰道,“江崇逍什么样你是知道的。而那阕之杉,虽说我与他不对付,但毕竟师出同门,我还是相信他的。”
“希望如此。”花樊还在思索,胡樾便道,“你若是真不放心,待会吃完饭写封信给我表哥,提醒他一番不就好了。”
花樊看向胡樾,面上难得有些迷茫的神色:“我觉得……似乎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什么事?”
“不知道。”花樊说,“只是隐隐有些预感。”
“哦?”胡樾好奇,“好事坏事?”
“极凶。”花樊一字一句道,“生死攸关。”
谈心
胡樾笑容逐渐僵硬:“大哥你可别吓我。”
花樊满头黑线:“……我吓你干嘛?”
“你可别说这些怪力乱神,都是些没数的事。”胡樾道,“还不如好好把眼下这顿饭吃好。”
花樊道:“你倒是心大。”
“那当然咯。反正天塌下来也砸不到我,这不是还有你嘛。”胡樾笑嘻嘻的说,“反正某人一直强调要保我周全,我不给点表现机会怎么能行?”
花樊闻言笑了,“也行,这话是我说的,自然会做到。”
“那这正好,反正我也没什么大志向,就老老实实的跟着你混吃等死。”胡樾说,“等天下安定,我们便去游山玩水,潇洒快活——哎不对,到时候你是不是得成婚了啊,成了婚就得老老实实在家里照看妻儿,怕是没有时间陪我瞎玩了。”
花樊无奈道:“想什么呢。”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胡樾啧啧的叹,半真半假道,“只怕到时候你有了美娇娘,就把好兄弟忘在脑后了。”
花樊听着这些话,心里蓦然有些不舒服,皱着眉反驳:“不。”
“不什么?”胡樾问。
“不娶妻。”花樊看着胡樾,“等外患平定,你若不弃,想做什么,我都奉陪。”
胡樾迎着他的眼神,忽然失了言语,心里泛起一阵莫名滋味,半晌眨眨眼:“真,真的?”
花樊自嘲一笑,低下头:“若你那时还愿意与我相交,我决不食言。”
“想什么呢,我自然愿意与你相交。”胡樾说,“你是我最亲近的……”
他原想说“最亲近的朋友”,然而朋友二字到了嘴边,却不由自主的换了个词。
“你是我最亲近的人。”胡樾道。
花樊怔忪半晌,“得你此句,也算是此生无憾了。只是……”
只是……我却对不起你这一句。花樊挺直身板,敛住满眸的情绪。
胡樾与花樊之间气氛渐渐沉默下去。与此同时,望春城东侧百里,主将府后院,江崇逍无奈的叹了口气。
“开门。”江崇逍站在阕之杉房间门口,“我知道你心里不平,你先开门让我进去,我和你好好说。”
“不开。”阕之杉在门内冷哼一声,“你不是挺硬气的吗?有本事自己破门进来啊。”
“……”江崇逍皱眉,“别胡闹。你这样子让底下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不开。”阕之杉坚持道。
江崇逍拿他没办法。这人一旦倔起来,当真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两人僵持着,阕之杉坚持不开门,江崇逍也不再说话,索性就站在阕之杉门边等。
阕之杉看着门口的人影,心道等吧等吧,就不给你开门,看你能等到几时。
半个时辰后,江崇逍依旧站在原地,动都没动,这下阕之杉有些坐不下去了。
“江崇逍,”阕之杉撇撇嘴,“你回去吧。”
江崇逍没回应。
“江崇逍?”阕之杉走到门边,又喊了他几声,江崇逍还是没动静,这下他慌了神,赶紧打开门。
“江崇逍!”阕之杉开门一看,就见江崇逍靠在门边,双眼阖上,竟是不知道何时靠着墙睡着了。
听到阕之杉开门的动静,江崇逍狠狠的皱了下眉头,睁开眼。
“你……”阕之杉看着他疲惫的神色和眼下淡淡的青黑,生出了些愧疚之心,只是嘴上还是硬着,“困了还不回去休息,非要在我这门口耗着干嘛?我可不会心软。”
“方才有些累,想靠着休息一会儿,却不知怎的就睡了过去。”江崇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进来吧。”阕之杉不情不愿的说,“被别人看见了又说我欺负长官。”
“欺负长官这事儿,你不是惯常做吗?大家都看习惯了,无妨,也不差这一回。”江崇逍笑道。
阕之杉磨磨牙:“真被人看见是你没脸还是我没脸——你要是在拿我打趣儿,我就赶人了。”
“行,不说了。”江崇逍道,“你今天一直气不顺,我知道你是在气我昨日当着大伙的面没给你面子。”
“您那是没给我留面子吗?”阕之杉闻言冷笑一声,“你这是恨不得踩我的脸。”
江崇逍道:“昨日……”
“我知道我行事冒险了些,但最终不还是顺顺利利的完成了?”阕之杉说,“自古以来,多少名将不都是用兵奇诡以险致胜,出其不意才能克敌制胜,若人人都如你这般保守,那便都不要打仗了,耗着不就行了?”
“歪理。”江崇逍皱着眉,不赞同道,“你行事总是太过冒险。战场上不比别的,你这是在赌命!”
“就算是赌命,那也是我有把握才会去做。”阕之杉说,“战场上刀剑无眼,死伤者何止万千!就算是遇着险情那也是常事!”
“不行。”江崇逍说,“你这是拿自己的命在冒险。”
“可我赢了,这就是事实。”
“那也仅此一次。”
“江崇逍!”
“我答应过你父亲会将你照看好。”江崇逍说,“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涉险。”
阕之杉气的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我不是刚断奶的小娃娃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既应下师父,便不会放你去冒险。”江崇逍油盐不进,“你若真觉得自己的计策完美无缺,你告诉我,我去做,总之不会让你去出头。”
“江崇逍,你这人怎么这么轴?”阕之杉怎么都说不通他,简直气的胸口疼,“你们家的人都这么气人吗?家传绝学吗?”
一个江崇逍,一个胡樾;一个软硬不吃,一个嘴上不饶人,阕之杉每每对上这么两个人简直要气炸。
江崇逍看着阕之杉,拿过茶盏倒了杯水,无所谓道:“你说是就是吧。”
阕之杉:“……”
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正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忽的想起一桩事来,立刻又打了鸡血,质问道:“我听说你对我有意思?江崇逍,你什么意思?!”
江崇逍正在喝茶,冷不丁听到这句,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呛得满脸通红,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他勉强平了平呼吸,道:“你听谁说的?”
“这不重要。”阕之杉说,“反正是别人告诉我的,说这句话是你亲口承认的。”
“一定是胡樾那个混小子!”江崇逍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对你有……咳,有意思!”
许是江崇逍的表情太过痛苦,阕之杉怒目而视:“怎么?对我有意思怎么了?你这么嫌弃干什么?我就这么不值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你不值得。我也不是嫌弃你——不,我也不是说我对你有意……”江崇逍反被将一军,怎么都说不清,“这话是胡樾框我承认的!”
“胡樾诓你?”阕之杉不信道,“他没事干诓你说这个干嘛?难道他和花樊摊牌了?他们俩成了?”
“……”江崇逍一脑门黑线和问号,根本搞不明白话题是怎么转到这件事上的,脑子又晕又疼,“他们?他们又怎么了?”
“这两人成天里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我早就觉得有猫腻了。”阕之杉说,“你不觉得胡樾特别像花樊小媳妇吗?”
“……不觉得!”江崇逍道,“那是我表弟!”
阕之杉嘁了一声,“护着他也没用。你看着吧,我说的肯定没假。”
“别信口开河。”江崇逍皱着眉,阕之杉不耐烦看他这副模样,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推出门,“请回吧,我要休息了。”
江崇逍不想走,阕之杉却毫无忌讳,也不管房里还有其他人,大大方方的开始脱外衣,“你要是不打算走,就自便吧,反正我是要睡了。”
他三下五除二的脱得只剩中衣,江崇逍无奈,只好放弃和他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