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太后身份尊贵,又与摄政王是血脉至亲,若太后愿意为族人着想,向摄政王明晰利弊缓言劝说,摄政王当是会听的。”
阿娜林闻言却露出了犹豫为难的神色;“实不相瞒,我一介妇人,目光短浅愚笨不堪,只求能将陛下顺利抚养长大,实在于国事上有心无力。先帝也正是知晓我的难处,才着我兄长为摄政王,让其辅佐教导陛下。”
“娘娘!”
“几位不必再说。”阿娜林站了起来,“若是与政事相关,请直和我兄长说吧——几位的夫人小姐若是在府中无事,过几日我设宴,让她们都来宫里聚聚。”
她话已经说到了这份儿上,几人总不好硬逼,只好应下后目送阿娜林离开。
“下次再有人要见我,就说我身体抱怨不能见人。”阿娜林一出门就变了脸色,紧紧地皱着眉头一脸不屑,“不敢和摄政王正面对上,就拿那些大道理来逼我出头,当谁是傻子吗?”
“娘娘消消火,别动怒。”身边的侍女采珠劝道。
阿娜林压住火气进了寝宫,加快脚步去看孩子。
孩子还睡着,双眼紧闭,阿娜林用眼神示意守着孩子的侍女采桑跟着,走到厅上才开口问:“方才陛下哭闹了没?”
“没有。”采桑道,“殿下一直睡着,很乖。”
“一直睡着?”阿娜林道,“没醒过?”
“嗯。”
“不应该啊。”阿娜林有些心焦,“上回也让太医瞧过,没什么病症,那怎么会成天都睡着不醒?这一日睡的比一日长,竟没多少时候是清醒的了。”
“不行。”阿娜林来回踱了几步,而后突然停下,转身对采桑说,“你在外头找个医术信得过的郎中,寻个由头,悄悄的请进来,小心别让别人发现了……也别暴露了殿下的身份。”
采桑恭敬应下:“是。”
当夜,王宫后门,采桑悄悄的拉着一位郎中走过来。
“请您一定行行好。”采桑一脸凄苦,“这孩子是我姐姐拿命换来的,瞒着旁人,好不容易才养这么大,谁知莫名又染了怪病。”
那郎中面上露出不忍,却又十分犹豫:“姑娘,不是我不愿救人,实在是这……倘若被发现,我这条老命不足惜,可家里还有老妻和儿女呢。”
“您放心吧。”采桑忙道,“今日守门的侍卫大哥我认识,已是说好了的,他会帮我们的。您只管放心就是。”
“……哎,好吧。”郎中叹了口气,“姑娘既已做到这份儿上,老朽便走这么一遭好了。”
“谢谢您!”采桑连忙跪下拜谢,那郎中将她拉起来,采桑看了看天,“事不宜迟,我们这便进去吧。”
一路连个人影都没遇到,采桑带着郎中进了一处偏殿,进了门郎中才松一口气。
“你那侍卫朋友还挺靠谱。”郎中擦了把额头虚汗,采桑却急着将郎中拉到内间。
阿娜林早早的将孩子带了过来,自己不便露面,只在另一边的房里听着,让采珠照顾着孩子。
“就在这了。”采桑将人拉过来,“您赶紧看看。这孩子成日嗜睡,脸色瞧着却没什么,到底是为何?”
那郎中轻轻碰了碰孩子的脸,又将孩子的衣服解开仔细查看。
这孩子锦衣玉食,养的圆润可爱。郎中这么摆弄一圈,若是别的孩子恐怕早就哭闹起来,他却依旧睡的香甜,毫无知觉。
郎中皱起了眉头。
采桑紧张的问:“情况如何?”
郎中叹了口气,道:“这样查看是不会有结果的——我需要施针。”
采珠不赞同道:“他才这么小,如何能承受的住?再说……”
采桑看了眼面前的墙壁,破釜沉舟道:“您请。”
郎中摊开一拍针,拿过蜡烛。采珠已不敢再看,采桑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大夫。就见这郎中紧皱着眉施完针,又拿起孩子的手,用针刺了下指尖,取下一滴血。
采桑忙道:“大夫……”
“你们……可是结了什么仇?”那郎中看向采桑,“这孩子,是被人下毒了。”
隔壁的阿娜林一直提着心,听到郎中说了这句话,手指猛然用力,生生的掰断了一根指甲。然而她却丝毫不觉痛,满脑子都是方才听到的那句话。
无眠
“被人下毒?”采桑倒抽一口凉气,“什么毒?”
那郎中皱着眉道:“老朽也拿不准到底是何种毒,只是看这样的表现,似乎是入梦。”
“入梦?”
“不错。”郎中点头道,“这是种慢、性、毒、药,无色无味,长时间服用可让人嗜睡,从而影响人的神志。若不及时处理,轻则痴傻低智,重则瘫痪身亡!”
“竟如此阴毒?!”采珠瞪大眼睛,“那可有办法医治?”
“你们若是能找出下毒者,断了孩子饮毒的来源,便可补救些许。”郎中叹道,“只是这毒也是无药可解,我待会给你们开个方子,每日给孩子服下,可以调理些许。至于究竟能恢复多少,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采桑等郎中将药方写好,收到袖中,然后亲自将他送出宫。
“多谢郎中。”采桑从怀里拿出些许银子塞到郎中的手里,“若是今日没有郎中的仗义相助,我们还被蒙在鼓里。”
“这就不必了。”郎中将采桑的手推了回去,“你们这些姑娘也不容易,还得照顾这个孩子,留下买些滋补的给他服下吧。”
“您就收着吧。”采桑说,“大恩不言谢,我们也实在没有什么能给的了,只这些银钱,也不多,您便收下吧。”
“还是……”
“您若是不收,我们也不安心。”采桑执意将钱塞过去,“过了今夜,您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这些钱拿着给家人买些东西也是好的,收下吧。”
郎中闻言叹了口气,没再拒绝,回身看了看宫殿的门,又嘱咐采桑几句,走了。
采桑回去时,阿娜林正抱着孩子,怔怔发呆。旁边的采珠默默抹着眼泪,咬唇不敢出声。
“娘娘。”采桑心里一酸,喉咙像是梗住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阿娜林回过神来,平静的道:“走吧,回宫。”
为了今夜顺利,太后寝宫早早便找个由头遣走了所有的侍女,现下冷冷清清,烛影幽暗,只有她们几人。
阿娜林看起来十分平静,采桑注意到她的手,哎呀一声,“娘娘,您流血了!”
她方才掰断了指甲,那指甲断在肉里,掀了一层皮肉,此时血都还未止住,顺着伤口往下流,染的孩子襁褓上都是一块一块的血迹。
采珠吓了一跳,眼泪掉的更狠了,却还是赶忙去给孩子拿新的被单衣物。采桑接过孩子递给采珠,而后拿着湿布,轻轻的拉着阿娜林的手,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了下来,“您这得有多疼啊,我帮您把伤口洗干净包上。”
“不疼。”阿娜林看着采桑,伸手为她擦了擦眼泪,“这有什么?和我现在心痛相比,这还太轻了。”
“无论如何您也别伤了自己。”采桑洗净伤口,细细的为她敷上一层药,而后用布巾扎起来,“娘娘,您要保重,殿下还得依靠您呢。”
“是啊,还有孩子。”阿娜林露出了一个极凄婉的笑,笑着笑着便流了泪,“他怎么能这样狠!为了权力,连自己的至亲都可以谋害吗?!”
“娘,娘娘!”
“旁人说的一点不错,他的心果真是石头做的。”阿娜林眼中仇恨简直如有实质,“为了这个皇位,他连自己的亲妹妹都可以不顾,亲外甥都可以算计!”
她咬着牙道:“莫托!你不是想要这个皇位吗?那我就让你永远也得不到!”
“娘娘!”采桑有些胆寒,“现在尚无证据,您如何能确定是摄政王做的?”
“还记得太医是什么说法吗?”阿娜林冷笑道,“能让所有太医都不敢说话,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不过是将我们母子当做一个跳板。是他利用完就可以处理掉的一个物件。”阿娜林握紧拳头,“明天开始,殿下的饮食你们要亲自负责,从采购到端上来,每一步都要盯紧,我倒是要看看,谁还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耍手段。”
采珠道:“那若真的是摄政王的吩咐,您这么做岂不是会让他发现您已经知道了?”
“对外你们只说殿下近日胃口不好,我吩咐你们盯着厨房。”阿娜林站了起来,“我也不怕与他撕破脸了,横竖也是早晚的事。”
采桑问:“可摄政王如今权势熏天,您要怎么与他抗争?”
“他想当皇帝,不过是仗着手里有我们母子俩。”阿娜林说,“可别忘了,还有比他更名正言顺的人——呼延烈如今人在圣山驻守,你说他要是回来了,莫托的戏要怎么唱?”
“六皇子若真的回到王城,您与陛下可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阿娜林回身看向采珠手中的孩子,“莫托眼中已没了亲情,想必我与孩子在他手里也活不长久,反倒是在呼延烈面前还有一线生机。就算是为了殿下,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她在今夜下了如此大的决定,此时还尚不知竟会对未来的局势产生极其巨大的影响。而在千百里外的北境,又有一群人借着夜色的掩护悄然行动,缓慢的靠近守卫森严的城池。
今夜无数人注定无眠。
子时,云层厚重浓黑,遮的月色几乎透不下来。无月无光,伸手不见五指。
领头的人示意身后的跟上,而后悄悄往前,不断靠近目标。
城楼上守夜的士兵依旧站的笔挺,只是夜深也难免有些走神。盯着城下发了一会儿呆,等到回过神来时便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探头往下看,就在这时突然从城下飞来一支箭,直直的朝他射过来。
有人袭城!他尚未来得及喊出这句话,整个人便已经失去了力气,浑身瘫软着摔下了城楼。
一位士兵的突然牺牲终于让整个城清醒过来。守城的士兵瞪大双眼如临大敌,已经安眠的将士也快速整装待发,所有人都迅速进入了战斗的状态。
阕之杉起床气大到就差整个人爆炸,揉着太阳穴骂骂咧咧的登上城门,“他妈的大半夜袭城?!是不是有病!”
他满脸戾气,点燃一根火把往下一扔,而后张弓搭箭,一箭射出,就听城下一声惨叫。
“大家都努力打!把这群草原莽夫给我打回去!”阕之杉一边射箭一边大声喊道,“早些结束,大家还能赶回去睡个回笼觉!”
“是!”
虽是这样说,然而今晚注定是与周公无缘了。这一仗直到天大亮才收场,两边都没讨到什么好处,草原眼看着攻城无望,也不再恋战,退了回去。
众人都没睡好就起来拼命,格外疲惫,憋的满肚子火。江崇逍夸赞将士们一番,给大家一个甜枣,派人去打扫战场,又将后续事务都分派下去,这才回到府里。
阕之杉托着腮打盹,江崇逍又好气又好笑,“累了就回房睡。”
“等你吃早饭。”阕之杉摇摇头,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吃完再睡。”
“这么困?”江崇逍忍住笑,“看你眼睛都要睁不动了。”
“大哥!”阕之杉抓狂道,“我前天只睡了两个时辰,昨夜刚睡着就又起来了!”
江崇逍清了清嗓子:“辛苦了。”
阕之杉咬着牙,恶狠狠的说:“这群草原人简直没完没了了!看我怎么想办法治治他们!”
江崇逍闻言道:“你别想什么歪点子。”
“我能想什么歪点子?”阕之杉揉了把脸,拿起筷子吃饭,“放心吧,我只想睡觉。”
阕之杉说完后又补了一句:“你若是不放心,可以和我一起睡,看我有没有想歪点子。”
“……”江崇逍矜持婉拒,“不了不了。”
吃完饭后,阕之杉一觉睡到红霞万里,这才勉强睡够,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出来。
他洗了把脸,容光焕发的去了城楼。江崇逍正巧往回走,与他迎头碰上。
“起了?”江崇逍笑着问,“睡够了?”
阕之杉瞪他一眼,江崇逍也不再逗他,对身边的将士说:“你继续。”
“是。”那将士方才在与江崇逍汇报敌情,闻言便继续道,“昨夜攻城的那批人显然有备而来,不过应该驻扎在咱们这头的时间不算太长。”
“为何?”阕之杉问。
将士朝阕之杉抱了拳,回道:“有些士兵随身还带着干粮,这些食物都很新鲜,该是没多久的。”
“而且,”将士道,“甚至还有人身上带着风干的牛肉和羊肉,可见这一营条件还不错。”
“带着粮食过来的?”阕之杉说,“看起来是想和我们耗着了。可他在我们这边待着有什么用?各仁达珠手下人很多吗?她这么分兵各方,能拿下哪一处?”
“的确奇怪。”江崇逍对那位将士道,“你们继续去探,若有消息及时报回来。”
“是。”将士领了任务,躬身对他们俩行礼,“属下告退。”
“辛苦。”江崇逍看着那将士领着手下人走远,转身看向阕之杉,“不再睡一会儿?现在没什么事,还可以偷些懒,若是待会儿忙了,又没时间休息。”
“无妨。”阕之杉说,“你别拿我打趣。”
“没有。我是说真的。”江崇逍道。“你受过伤,身体比起武人本就是要差些。”
“那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阕之杉说:“早就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