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天他会站在更高的点,睥睨天下。
传旨的太监很快出来宣梁简觐见,梁简伸手整理衣衫,进门见人。
当今天子,前世的亡国之君李钰,李家的最后一个嫡系,前世保皇派执意保他,结盟时因为他的存在三军没少起冲突。那个时候他跟着大军东奔西走,躲躲藏藏,日子过的很不好,人也面黄肌瘦无精打采,明明才到而立之年,却苍老的像是四十岁。
梁简对他的长相已经模糊,所以看到御书房坐着的青年时,梁简有一瞬间的失神。
现在的李钰还很年轻,不过二十又七,仪表堂堂,生的一副好样貌,唇红齿白,面如冠玉。他眉目间和梅争寒有一些相似,同样是杏仁眼,大而有神,灼灼生辉。不过因为梅争寒长了一双蓝色的眸子,别有一番雨后晴空的滋味。李钰的眼好看,但因为他的神情,让人喜欢不起来。
梁简很快回神,行礼道:“臣红叶城新任城主梁简参见皇上……”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梁城主不必多礼,看你写上来的折子老气横秋,朕还以为你也是个无趣的老头子,没想到你那么年轻。”李钰端坐在龙椅上,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打断梁简的行礼,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一遍,心里有些不一样的心思。
如今朝中都是些老臣,就是有一两个年轻好看的,也都是些有家室的。李钰就是想干点什么,也不敢荒唐到惹众怒的地步。好不容易盼来一个没家室又惊为天人的城主,他心里别提多开心,连正事都要往一边放。
李钰和前世大有不同,但这轻佻的口气还是一样让人生厌。梁简压住心里的反感,笑道:“臣当时刚接手红叶城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折子是和城中的文官商量着写的,若是皇上不喜欢,下次我换个简洁点的叙述。”
梁简笑起来桃花眼弯如月牙,自带风|情,让人有些挪不开眼,李钰意味深长道:“梁城主有心了。”
第94章
梁简被李钰缠上了, 这尊大神不知道抽什么风,召见梁简既不是走过场也不是问正事, 而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各种打探关于梁简的事, 只差对他祖籍刨根问底。
其实李钰做为皇帝, 想知道自己的臣子是什么来历无可厚非, 可是他问的实在不像正事。梁简一本正经地搪塞他, 说自己父母双亡多年, 自己下面还有弟弟妹妹要养, 拖家带口。
“你弟弟妹妹这次也有随你来王城?”李钰想起下面的人送来的消息,梁简身边除了护卫还有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公子哥和一位女眷。
梁简耐着性子道:“正是,他们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便随我一同前来,想一观王城风采。”
李钰若有所思, 梁简都如此俊美, 想来他弟弟妹妹也不会差到那儿去, 要是能一睹风采,说不定还能收入宫中。臣子他还不敢明目张胆的动手, 但臣子的亲眷……
眼看宫门落锁的时间将近, 李钰的贴身马公公进来提醒他,梁简身为外臣不方便在宫中留宿,而且李钰今日已经翻了罗美人的牌子, 罗美人那边也派人来打听了几次,让马公公帮忙说好话。李钰沉迷美色醉生梦死, 但不知为何宫内妃嫔一直无所出,大家暗地里勾心斗角,就盼着生下一儿半女。
后宫后位空悬,有这一儿半女,说不定还能争上一争。
梁简此来王城述职要停留多日,李钰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让马公公送梁简回去。
马公公可是看着李钰长大的老人,是他身边一等一的红人,对李钰那点心思揣摩得最到位。见李钰让自己亲自送梁简,马公公立刻领会其中的深意。李钰爱美人,男女不忌,而且喜好新鲜。梁简俊美年轻,想必是对他口味,动了心思。
替主子分忧是他们这些下人的本分,既然李钰有心,他得替他探探虚实。毕竟这是一城之主,处理不当会有大麻烦。
巍巍宫墙,深深庭院,万籁俱寂,沉如死水。
八角宫灯散发幽幽烛光,嘎吱嘎吱的脚步声在宫道上十分明显。夜里降温,白天才铲过的地面上又结了一层冰霜。马公公提着灯走在梁简身侧为他照明,脸上带着平易近人的微笑,倒是有几分可亲。值夜的宫人见了他们都觉得稀罕,能让马公公亲自送出宫可不是一般人。
梁简不喜欢那些明里暗里的视线,他还没有高调行事的打算,心里把李钰骂了个狗血淋头。眼看宫门在前,梁简停下脚步,对身边的马公公道:“多谢马公公相送,宫门已在眼前,公公请回吧。”
马公公笑容可掬,把手上的灯笼递给梁简,:“不敢当,天色已晚,梁城主请把这盏灯带上。外面和宫里可不一样,你还要走一会儿才能到驿馆。陛下对你很是欣赏,老奴可不敢怠慢。”
梁简接过灯笼,道:“公公说笑了,你是陛下身边的红人,而我只是一个新上任的城主,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还得仰仗你多多指教才是。”
“梁城主客气,你年纪轻轻便是一城之主,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想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道理你比老奴明白,陛下贵为天子,我们最终都是为他效力。”
马公公这话意味深长,是在提醒梁简就算他年纪轻轻成为一城之主又如何?皇上才是天下的主宰,是生是死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同样是荣是损也在他的一念之间。
梁简想到李钰的眼神,心里冷笑两声,面上不改神色,笑道:“公公说的是,为人臣子,食君之禄,自然也愿意为君分忧。”
李钰好|色也不是什么秘密,梁简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和马公公唱反调,顺着马公公的话做出低眉顺眼的假象。看在李钰还有点用的份上,他倒是不介意和他玩一玩。但若真想在他身上占便宜,恐怕要自讨苦吃。
马公公很满意梁简的态度,心想他倒是个识时务的,这样对大家都好,等李钰的新鲜劲过了,少不了他的好处。
接梁简的轿子已经离开,梁简一个人提着灯笼往回走,半道上下起了雪,夜的另一面也在雪中拉开帷幕。梁简走的不快,喧嚣的夜市中难掩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七绕八绕。李钰身边也不是铜墙铁壁,恐怕知道他到王城的人不少,但这般明目张胆的跟踪,还真是没品。
梁简心里起了猫捉耗子的戏弄心思,暗中比了个手势让跟着他的暗卫离开,他要亲自和这个人玩玩。
王城繁华喧嚣,即便是深夜,街上的行人也不少。两侧红灯高挂,宛如星河倒灌,恍若白昼。梁简出来时未带披风,这会儿又下着雪,凉意拂过手背,倒是有些冷。他不由打个寒蝉,像是想起了什么,循着记忆中的路线七绕八绕,走到一条清冷的街道。
这里远离热闹的街巷,两侧隔着很远才有一个灯笼,四周的铺子关了门,光线昏暗。
梁简举着灯笼往前走了一段路,晦暗不明的街上还有一家没有关门的小店,高悬的灯笼上写着杜康二字。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没有想到这家店一直都在这里,梁简嘴角浮现一抹笑意,这家的酒后劲大,味道烈,最受江湖客的喜欢。前世国破家亡,三军结盟,梁简在这里为穆争寒买了一坛践行酒,后来穆争寒被他藏起来养伤时,别的都可以不要,但一定要喝他们家的酒。
梁简那个时候拿他没办法,买了一些回去,但都是盯着他不许多喝。唯一的一次受了他的蛊惑,陪他喝个尽兴被他灌醉,醒来时两个人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梁简是彻底地醉趴下了,看到这个情况大脑一片空白,他问过穆争寒,可是穆争寒说什么都没发生。
当时梁简不敢深想信了穆争寒的话,但现在却明白穆争寒肯定有所隐瞒,可惜再也听不到答案。
酒馆的空间很小,它挤在两侧的高楼间是如此的不起眼,跨进去一眼就能看清楚全貌,没有后堂也没有前厅,正对着门的就是柜台后面站着的老板娘。夜深人静,她正拿着一个掉漆的算盘合计今年的账本。
梁简走进去打断她的计算,她抬起头看着深夜造访的客人,目光落在梁简的肩上,道:“下雪了。”
“这位公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老板娘放下算盘,合上账本,倚靠着柜台。她穿着锦衣狐裘,面容娇艳,微嘟的唇像是饱|满的樱桃,水润而红艳。她和这家小酒馆格格不入,一点也不像是个只能憋屈在这种小地方卖酒的老板娘。
她是什么身份梁简不感兴趣,他只是来买酒。
眼神扫过老板娘身后柜子上陈列的酒名,和前世没什么差别,就是不知道味道是不是也一样。梁简估摸着梅争寒的喜好,要了一瓶‘香雪’。
老板娘取下酒给他,梁简付钱时一摸腰包才猛然想起他换了身衣服,并未带钱。他的神色顿时就有些尴尬,老板娘笑着看着他,道:“看公子这身打扮也不像是结不起我酒钱的人,你可以改日给我送来。”
“初次见面,你不怕我拿了酒赖账?”梁简诧异地看了老板娘一眼,他还未言说老板娘就猜出他没带钱,不但没有赶他走还大方地送他一坛酒,这可不像是两个陌生人之间能有的信任。
老板娘顾盼生辉,俯身在桌子上,手指攀上梁简的胸膛,笑道:“公子若是愿意陪我一|夜,酒钱也是可以免的。”
声音娇媚,缠|绵入骨,轻易勾起人心底的欲|望,像是魔鬼在耳边低声蛊惑。
梁简闪神刹那,眼神有片刻失神,但很快清明,眼中的笑意不达眼底,泛起丝丝凉意。他握住老板娘的手,眼神落在她涂了蔻丹的纤纤玉指上,玩味道:“这样一双完美无瑕的玉手,要是被人把指甲一片片扒下来,把骨头一点点敲碎,把血肉切成小片,该有多疼。”
老板娘一怔,心里窜起一股凉意,梁简的话就像是刀子在她身上凌迟,她甚至感觉到那种痛楚。可是梁简的神情又是那么愉悦,好似他说的不是折磨人的方法而是如何保养一双手。
“你的媚术还不到家,今日算你好运,因为我现在不能杀人,但折磨你还是轻而易举。”梁简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声音却冷得像是门外的霜雪,老板娘吓的面如土色。
她刚才的确对梁简用了蛊惑的媚术,本来看见梁简孤身一人提着灯笼前来,还忘记带钱袋子,以为他只是个尝新鲜的糊涂公子哥,想和他玩一玩,却没想到惹上的是一个煞星。
“酒可以送你,你放过我。”老板娘哀求地看着梁简,浑身的媚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楚楚可怜之态。
梁简不吃她这套,但顾忌身后跟着的人,还是松开她的手。老板娘连忙后退,巴不得离梁简远远的。梁简扫她一眼,问道:“你的名字?”
老板娘不敢欺瞒,不甘心地回道:“魅萝。”
是个没有印象的名字,梁简心生疑惑。这个老板娘和前世的老板娘是同一个人没错,但这中间好像不太一样。他怀疑地看着魅萝,看得对方心里发毛。魅萝愤恨地盯着他,暗暗咬牙。她自从学会这个媚术以来还是第一次吃那么大的亏,这个男人实在太不寻常。
“你……你还想怎么样?”魅萝底气不足地问道,攥紧了袖中的双手。
梁简看她一眼,拿上香雪道:“酒钱明日会有人给你送来。”
一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女人梁简还不放在心上,就当今夜是个小插曲,他也没必要在意。魅萝现在哪里还敢和他计较那点酒钱,小心地嘀咕道:“随便你。”
梁简佯装没有听见,提着灯笼离开。
第95章
梁简花了点时间才回到驿馆, 为了不让身后盯梢的人起疑,他可是很好的扮演了第一次来王城的假象。如今皇城的几大家族中, 最有势力也最可能把眼线安插在皇上身边的只能是吏部尚书, 这人也算是三朝元老, 主管文武官吏考核, 他们这些城主少不了要和他打交道。
梁简记得他有个还未出阁的孙女, 前世被他送进宫当上皇后, 后来各地起义, 吏部尚书把李钰变成傀儡皇帝, 他这个孙女可是功不可没。这一世只怕他没那么好的运气,看在李钰还有点用的份上,梁简不会让他轻易栽在吏部尚书手上。
驿馆的人给梁简留了门,大伙儿都已经歇下,梁简没有吵醒他们, 自己去厨房打水梳洗。泡在热水里驱散一身的寒气, 梁简舒服地伸个懒腰。既然吏部尚书已经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 他不回敬一下说不过去。
洗完澡招来暗卫,梁简让他去查一查那个魅萝的底细。看魅萝的样子, 用媚术蛊惑人心不是一次两次, 就是不知道是贪财还是贪色。梁简手上缺个能扮美人计的,能掌握她的弱点把她收为己用倒是不错。
王城一连下了两日的雪,在地上盖了一层又一层。江盛雪嫌天冷不愿意出门, 在屋子里怏怏地呆了两天显得无精打采。闻尧怕她在屋子里闷出病来,给她做了个小雪兔, 用雪捏成小小的一团,在上面插上两片竹叶做耳朵,又去厨房找了点胡萝卜做眼睛,捧在手心小巧可爱。
江盛雪拿着小兔子爱不释手,多日愁眉不展的脸上出现了笑意。屋子里暖和,雪兔子有融化的迹象,她忙把兔子捧到窗台上,免得它融化。
“好可爱。”江盛雪捧着脸看着小兔子,抬眼看着外面的雪,回头对闻尧道:“阿尧,我们来堆雪人吧。”
“堆雪人?”
院子里铺着厚厚的一层雪,堆雪人绰绰有余。
江盛雪拍手道:“对,屋子里好闷,没想到乾东比滇西冷多了,兄长他们也在驿馆呆着不出门,我要自己找点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