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出了什么事?”顾景正欣赏摆在茶厅的两盆花,四周散落不少花瓣,枝头上则还有四五朵。
“王爷,太子出事了。”暗星从怀中取出莫谷尘寄过来的书信,“是师父派人加急送…”话 还没说完,暗星手中薄薄的纸就被顾景抢了过去。
怎么可能呢?白佑澜深居太子府,临风还是他盘踞多年的地盘,谁能伤了他?三下两下地把信纸展开,顾景一目十行浏览完后,把纸狠狠往下一掷。
古乐儿!
“把长风喊来。”顾景撑着头,呼吸急促。
莫谷尘在信上说前日古乐儿夜刺太子府,伤了白佑澜。本来许幸言匆匆赶到后说是没事,结果第二天就传出来说那暗器上有剧毒,白佑澜昏迷不醒。莫谷尘本想亲自去看看,还没付诸行动就被谢正微本人请到丞相府,人身自由受到限制,好在谢正微并不制止他往外传递消息。
暗星领命,刚出房门就见到长风往这边赶。
“王爷,太子中毒,性命危浅,想见您一面。”长风冲进房间,把手上的纸条递了过去,“这是今天他们加急传过来的消息。”
顾景夺过纸条,上边的字迹整齐干净,显然不是白佑澜所写。白佑澜喜欢行书草书,顾景从未见过他写这么规整的字。
“这是翁逢弘的字迹。”长风低声解释。
“可以保证真实么?”顾景深吸两口气,把情绪稳定下来。
“嗯,这是从太子府传出来的。”长风点头,除非有人能把奸细安插到白佑澜身边,否则不可能传出假消息。
顾景闭上眼,又做了几个深呼吸:“把暗星和惜福喊过来,对了,还有那个谁,你们一开始安排在我身边的那个。”
白佑澜告诉过他他往福王府塞过好几个细作,结果最后只剩下一个还探听不到什么消息。顾景本想把人扔在东辰,没想到暗星过来求自己。
那就跟着长风一起回去吧。
奚箐被喊过来时人还是懵的,自从青岚告诉他顾景跟自己太子在一起后他就整日夹着尾巴做人,也没再往太子府穿过消息。
怎么,今天是要跟他清算了么?
奚箐挨着暗星坐下,脑子中飞快旋转过辩解的理由。
然后被顾景一句话砸得更懵。
“本王要回去。”顾景负手而立,“奚箐?听说你会易容?”
“啊?啊,会。”突然被点名,奚箐茫然地看向一边的暗星。嗯?顾景是怎么知道他会易容的?这是要干什么?
“王爷?您要回哪?咱们不是回京么?”奚箐还在反应的时候,惜福已经听出了顾景的言外之意。
王爷这是要,去东辰?
为什么?这件事万一被发现了,可是…
可是会死的……
“王爷,您想好了么?现在这个时候…”惜福一堆劝诫的话还没说完,顾景就抢过话头:“本王不是来听你说废话的。”
白佑澜身中剧毒昏迷不醒,自己这个时候若是不回去,他们或许再没有相见的机会了。莫谷尘不可能骗他,那场夜袭必定是发生过。长风的消息做不得假,眼下还没传开想必是在压制。
他得回去。
他必须回去。
他对顾烨的母后素来没什么好感,南夏这边尚有回旋的余地。由人假扮他直入摄政王府,对外界边说车马劳顿一病不起。他在朝中势力还在,便是顾旻也不敢直闯府衙。
加上奚箐还会易容,他手下的人自然不会走漏风声。
他快马加鞭地赶过去,应该不会出纰漏。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白佑澜身边多能人,他只是过去看一眼。
不会有事的。
顾景攥了攥自己发抖的手:“奚箐,你将暗星易容成我的模样。惜福,你应当如何做便如何做。长风,今夜你带我去黑羽军营,然后折返。你武功太高,他们若是试探想必会来试探你有没有换人。”
“这是太子府的令牌。”长风沉默片刻,从腰间取出一块铜牌,“沿途的州县皆有暗桩,可直达太子府。”
顾景点点头,取过令牌收好:“本王知道了。”
“王爷!”出乎顾景意料,惜福居然跳出来反对,“王爷您这是在胡闹么?先不论从这里到临风的路程有多远,单说您怎么在夜里抵达黑羽军营?还有,您不是说这是庆王布下的局么?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这和亲手把把柄交给庆王有什么区别?”
惜福深吸一口气,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反驳顾景。他害怕得发抖,心脏像是要跳出胸口。自从他被莫谷尘选中跟随顾景以来,他从未如此大声地和顾景说过话。
在顾景面前,他永远都是小心顺从的样子,生怕自己被顾景抛下。原本他只要能侍奉在顾景身边就好,不敢有更多的期望。
你怎么能指望神明和你亲切的交谈呢?
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可以随时替换的下人,怎么敢对主子有什么非分之举?就是想想,都是一种亵渎。
他卑微到尘埃里,却开不出花。
“黑羽军营的位置早已调换过,惜福,做好你自己的事。”顾景的声音不带任何情感,就像是对最普通的陌生人,“本王知道后果,自然会有相应的对策。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哪怕明知道万一事情败露,王爷您可能性命不保,您还会这样做么?”惜福下意识地低头避开顾景的目光,嘴里发苦,“就算东辰太子有什么三长两短,王爷不会医术,回去又能做什么?王爷以前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王爷,求您了,别去。”
顾旻在京城万事俱备,此时若在送上个东风,以顾旻对顾景的仇恨,以命换命的事都做得出来。
“闭嘴!”顾景厉呵一声,拍桌子的手丝丝的疼,“本王的决定,什么时候轮到别人反驳?”
惜福一哆嗦,缩起脖子不敢说话,泪在眼眶打转。
他算什么呢?他怎么能,怎么敢反对顾景?
可他是真心为了王爷好啊。
“下去吧。”顾景卸力往后倒在椅子上,右手撑着额头,疲惫至极,“去做准备。”
他怎么不知道这一步凶险万分,可就算是万劫不复,他也只能踏出这一步。
古乐儿为什么去太子府他一清二楚,古棱定是和她讲过顾旻的布局。就算白佑澜不是因为他命在旦夕,他也要回去。
他怎么能不回去?
顾景在屋门关上的一刹那从椅子上滑落到地,抱住自己蜷起的双腿。
他放不下。
明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明知道总一天刀剑相向,他却放不下。
他可以隔着层叠山峦任由相思侵蚀血肉,却无法接受白佑澜从此和他阴阳两隔。原以为他们可以对峙一生,偶尔从别人口中听到对方的消息,权当这一年的种种是大梦一场,醒来后他们只是陌路人。
不曾想上天连这最后的温柔都不愿给予。
如果白佑澜当真挺不过这一关,他陪他走过最后一程,管他国内纷纷扰扰。
假如苍天愿意放过白佑澜,他再来面对顾旻的风霜刀剑。纵是万劫不复,也甘之若饴。
倘是他们最终错过,顾景的手臂又加了几分力,万一,万一他还是晚到一步……
天下之大,何处不能为家?
挺住啊,我这就回去了。
七日后。
距离古乐儿的行刺已经过去十日,白佑澜被谢正微软禁也已经有了十日。那日古乐儿孤注一掷地前来,早在踏进太子府的大门时就被盯上。
白佑澜听闻过古乐儿是顾景的前未婚妻,对于这位三皇子侧妃来自己府上也是摸不到头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好端端地来太子府干嘛?
原意是想将人留下好好问问,没想到古乐儿奋力反抗,留下一句南夏有埋伏,求自己把顾景喊回来。
他能不知道么?他想顾景走么?
白佑澜脑子发懵,急匆匆地回到寝房,一脚踹上无辜小书架。然后被从天而降的装饰品狠狠砸到了肩膀,很疼。
半夜被从被窝里边揪出来的许幸言看到白佑澜肩上的淤青,当场下了死手。心疼是不可能心疼的,听完白佑澜受伤原因后,许大夫一边加重手上的力道,一边狰狞地笑。
要是刺客打出来的淤青他也就认了,谁知道是白佑澜自己不老实。
许幸言气呼呼地打发走闻讯赶来的莫谷尘,表示下次再因为这种小事打扰他睡觉,也不用浪费别人精力,他亲手了结白佑澜这个蠢货。
然后第二天一起床,许幸言就听闻白佑澜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不是,刺客连白佑澜的衣服角都没碰到,怎么下毒?靠咒语么?
套上衣服许幸言就往白佑澜寝房冲去,他得要个解释。冲到一半就被人拦下来,拖着他去见谢正微。
什么身中奇毒,不过是谢正微从丞相府赶过来造的谣。
“都十天了,外祖到底什么时候肯将我放出去啊。”白佑澜扒拉着许幸言精心养殖的草药,“到底为什么也不告诉我,连皇上派来的太医都被拦在外边不肯进来。”
外界的状况白佑澜不用脑子都能猜出来,定是四处传言他父皇对自己的孩子痛下杀手,老丞相怒极护犊。谢正微突然来这么一出,白佑澜吃不透他的用意,反正外祖不会害自
“我上哪知道去。”许幸言耐心地给其中一株围上防风的围布,仔细避开枝叶,“老丞相连你都不告诉,我能知道?沈长清倒是没准知道什么,问题是你见不到他啊。”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我出去?”白佑澜趴在桌子上接着折腾可怜的草药,“长风都快到落华了。”
“哼,”许幸言对着白佑澜翻了个白眼,“老丞相没让你跟他们通信?”
“没用,外祖防我防得跟贼一样。”白佑澜没精打采,“不过外边似乎没起什么大乱子,再怎么说,在那些官员眼里,外祖还是比我可信的多。”
“我觉得你应该反思一下,”许幸言走过来把白佑澜从他的宝贝草药旁边轰走,“而不是在这里折腾这些可怜的草药!给我出去!”
在许大夫的坚持下,白佑澜不情不愿回到外边。
虽然人身自由受到限制,但是他可不是白佑澄那个家伙,也曾经派人偷偷摸摸打听过谢正微到底想干什么。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还是猜不出来。
东辰帝那边一片平和,除了不让太医进来探望以外什么都没做,对白佑澄的施压倒是减小些,反到开始打压刚刚冒头的白佑瀛。
不过他已经给沈长清带了口信,这时候风向应该已经调转过来了吧?
他也好长时间没听到,顾景的消息了。
当初怕自己被感情冲昏头脑,直接让长风把消息寄给沈长清。白佑澜捂脸,结果谁知道现在他和沈长清音信不通。
应该没事,白佑澜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要是顾景有事,沈长清早该过来找自己了。
太子府正门。
“谢丞相,本官手里有急报需要传于太子知道,实在是没精力于你在这里耗下去。”沈长清满脸冷硬地跟谢正微在门前对峙,“还请丞相让下官进去。”
当初谢正微拦住他不让他去看白佑澜的伤势的时候沈长清就已经觉出有些不对,他不是白佑澜和许幸言,对谢正微跟翁逢弘的信任是出于对白佑澜的信任。他不知道谢正微要干什么,只能把对白佑澜的影响降到最小。
所以他当机立断,严格把控长风传回来的消息。他不希望谢正微用顾景去威胁白佑澜。
结果就是,他和长风之间,差了两天时间。
等他收到顾景动身来临风的消息时,已经晚了。
“沈御鉴,你若是有急事,本相自然会帮你转达。”谢正微寸步不让,“本相还会害自己的外孙不成?倒是你,六皇子如今是新秀,你却只盯着八皇子。如此目光短浅之徒,难当大任。”
“谁说的准呢?谢丞相,你将我拦在门外五天,若是没做亏心事,为何不肯让我见太子?”沈长清冷笑连连,“至于目光短浅,丞相大人,我效忠的是太子而非您。没有太子的指令,我是不会去挤压六皇子的。”
白佑瀛最为倚重的程来晟是他们的人,眼下脱颖而出不过是太子和八皇子做的局。谢正微连这个都不知道,凭什么让他来相信他不会对白佑澜不利?
“沈长清!”谢正微厉呵,“你难道是要对太子不利?”
“谁对太子不利还不一定呢。”沈长清嗤笑,“下官要见太子。今日我若是见不到太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今日若是再见不到,顾景应该就快到了。
谢正微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沈长清深吸一口气,他现在强行闯进去并不现实。作为一个文官,他根本就不会一点武功。谢正微估计不会对他做什么,但是他要是被困在太子府,外边就真的没人管了。
白佑澜你就不能自己出来么?
摧残花草的白佑澜:可以啊,可外祖本来就生着我的气。偷跑更生气了怎么办?
“沈大人,”沈长清正头疼的时候,他安排在城外的暗探赶了过来,附在他耳边,“顾景来了。”
什么!
沈长清也顾不上白佑澜,急匆匆地回到马车上:“去别庄。”
明明他今天休沐!
一个两个的,麻烦真多!
别庄。
奔波了七天的顾景此时正坐着喘气休息,拿起一旁的水就灌了下去。他方才问了这边的领头人,说是太子已经有十天没有在公众场合出现了。至于太子的势力,则是分了两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