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乱世[古代架空]——BY:轻鸿落羽

作者:轻鸿落羽  录入:07-09

  久而久之,苏家家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于那些普通的旁支嫡系自然如此,可苏清竹不一样。
  他是内定的苏家家主。
  这样的人若是参与夺嫡,怕是会直接毁了别人的辛苦谋算,不利于苏家对子弟的磨练。
  更何况他选的是当时看起来没有任何竞争力的林铮。
  林铮不知道苏清竹跟他父亲和那些族老抗争的具体经过,但怎么想,也是万分艰辛。最后苏清竹虽然得以摆脱,却也不再是苏家家主的嫡长子,没了继承资格。
  他还是苏家的孩子,却不能获得任何明里暗里的帮助,仅仅保留一个族谱而已。
  林铮就算是想登基后对苏家下手,也不得不思虑再三。
  作为一个帝王,自然是要处理苏家集中权力。可是那是阿竹的家族,是他要担任家主的家族……
  但是现在洛满丞居然跟他说苏家倒了?
  尤其是还有苏清竹在京城的情况下?
  苏家加上他的势力还保不住自身,他的那些兄弟和他的父皇,什么时候这么有能耐了?
  他宁愿相信是东辰或者北漠打到京城把苏家屠了族。
  “苏家倒了,殿下,臣怎么敢骗你?”洛满丞无奈地摊手,“真的倒了。”
  “那本王怎么没收到一点风声?”林铮不信这么大的事他会不知道。
  “殿下,您的消息都是苏大人告诉的。苏大人有心隐瞒,您怎么会知道?”洛满丞叹气,“苏大人想着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告诉您。苏家倒了,就是苏清竹做的。”
  “怎么可能!”林铮不可置信地张大嘴,眨着眼望着洛满丞,“怎么可能?”
  苏清竹是苏家家主的嫡长子,将来他登基是板上钉钉的家主,怎么可能?
  况且阿竹循规蹈矩,君子之风,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的家族下手?
  “是真的。”洛满丞注视着林铮,“苏大人想瞒您不过是轻而易举,您给他的信任太多了。臣离京的时候苏家整家已经以谋逆罪下狱,证据确凿。揭发的人就是苏大人。臣不知道苏大人还想做什么,但是还是觉得告诉殿下一声为好。毕竟出什么事,臣的妻儿可跑不了。”
  洛满丞没说的是,依着他探听到的一星半点的消息,他怀疑苏清竹在扳倒苏家后,下一步就是逼宫。
  林铮跌坐回椅子上,双眼紧闭。他脑子现在乱的很,完全理不清头绪。只有一个声音在叫嚣。
  回去,赶紧回去,冲回质问那个教导保护自己十余年的人,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不肯和他说?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啊。
  “传令下去,”林铮喘着气,哑着嗓子,“撤兵。”
  他要亲自回去问个明白。


第79章
  白蘋。
  苏敛安看着顾景睡下,替他掖了掖被子,走到外间挑灯磨墨给顾旻写了封信。
  李夫子跟顾景临时编造的谎言并不十分精妙,他们若真是甥舅,依着李夫子的名气,无论如何都不应不知道。不过是事发突然趁着人还没反应过来生生截胡而已,等回去一汇报一思量,破绽自然就展露出来。
  没人肯担下这么大的纰漏,定是要向顾旻汇报后再做决断。与其到时候让顾旻带着兵马上山搜人,不如现在他先表明了态度。
  只是这样一来,顾旻怕是就能猜出是顾景在这里了。
  苏敛安对顾景的维护南夏皆知,能让他不顾大局还要保下的人自然不会是什么无名之辈。他一生未娶,亲族离散,剩下那些也是恨他入骨,谁会来投奔他?
  倘若顾旻真得不卖自己这个面子,执意要拿人。
  苏敛安叹息一声,将信封好。
  后山皇陵里葬的那个人曾经留下过一个密室,紧邻陵寝,原本是以防先帝对苏敛安发难给他留的一条后路。苏敛安虽从未用到过,却也不曾短了里边的事物。
  只是地底阴寒,还有和陵寝里的那么近…
  顾景本就身子不好,又奔波折磨耗空了好容易养下来的那些底子。还未病倒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松不下罢了。要是藏在那里,终究会对身子有影响。
  他自己倒是全然不知,还觉得自己精神头这般好,想必是没有大碍。
  怎知道在旁人看来,他俨然是强弩之末,谁知那口松不下的气什么时候会彻底爆发出来?彻底摧垮他这个本来摇摇欲坠的人。
  苏敛安唤来小童,让他把信寄出去。
  心结难解,心中郁结,纵是用上好的名贵药材将养也难有起色。更何况这个山中的书院能有什么珍奇药材?
  苏敛安穿上外衫裹好披风,拄着拐杖慢慢走去后山。
  他已经快要到了百岁之关了,平日再如何注意,也敌不过岁月侵蚀,也很久没去后山看望当年和他意气风发攻打天下的人了。往日种种排兵布阵尚历历在目,一炷香燃尽之后,一人早已如土不知世间疾苦,一人还拖着苍老腐朽的躯体苟延残喘。
  明明那样恣意挥洒的日子还在昨日,如今却是物不是人更非。
  一阵寒风吹过,苏敛安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这条路他走了太多遍,每块青石板都刻在他脑中。
  苏敛安一步一步,拖着行将就木的身体,终于来到了埋葬了他的君王的地方。
  帝陵巍峨,以白蘋为土堆,刻青石成墓碑。墓碑前是能工巧匠借地势雕出的石桌石凳,上系着柔软兽皮以隔寒凉。
  苏敛安坐在石椅上,凝视着书写了顾棱平生的青石。
  “我好久没来看你了。”疲老的声音突兀想起,惊动了夜间出行的动物,“年岁大了,身子骨不好,想必你是能理解的。谁死前不是这么一番光景?以前我提身后事时你总会打断,说不吉利,可我都这么老了,早该走了。平平顺顺地走,而不是偷活在这世上,看着那群人折腾。”
  “你看,你走的这么早,也省心。不像我,还给孩子们操心。当年不娶亲生子就是不愿背负儿女债,谁成想还得替你看顾。”苏敛安让风吹的咳了两下,“顾景是个好孩子,你是没见到。我知道他心里苦,可我也没法子,我看着他想看到你一样。那么多孩子,我就看见他,就能想起你。”
  其实顾景同他这位素未平生的祖父性子长相哪有什么相似之处?顾景的父皇就随娘多些,顾景又随娘多些,眉眼间能隐隐瞧出父亲的模样,硬说同祖父有什么相像,可就是为难人了。
  顾景性子内敛,跟少年意气热血冲动扯不上半分关系。凡事都在心里有个算计,更与那藏不住话的人迥异。
  “这般兵荒马乱的情形你也看见了,”苏敛安苦笑几下,“你也莫再地底训斥你那儿子,说到底,当年的事还是咱俩错的多。你们本就关系不睦,再分辨只怕关系更加疏分。若是我当年真的认真去劝,也不至寒了孩子的心。他恨他怨,说到底也是咱们的错。即便他同眼下的事有难以推脱的责任,你也收收那火爆脾气。”
  苏敛安承认那个继承大统的孩子错处甚多,忤逆父皇屠戮手足,当年才继位的先帝比临终前更疯上几分。故而就算是他建功立业为南夏的建立立下汗马功劳,顾棱谨慎着不曾提过立他为储君。
  先帝不是长子,虽是嫡子前头也两个哥哥。顾棱久久不提立储之事,为免有人心神活泛。
  最后整整十个皇子,只活下了先帝和他最疼爱的幼弟。
  争了的自是了断干净,没争的也没逃过颈上一刀。登基之初血流成河,皇亲宗族功臣勋贵的人头纷纷落地,整个落华血染一般。
  苏敛安那时已经在白蘋安家落户,先帝放他一条性命,却没放过他余下的人生。
  他没来白蘋,只是让人给他寄了一个名单。
  名单上写满了战死的人名,有的士兵实在是籍籍无名,便用一条横线来代替。
  触目惊心。
  苏敛安仿佛看见那被人算计没能救下自己知己一命的青年冲到面前,质问他当初的初心为何。
  “自然是为了一方百姓和乐,避免无辜的人枉死。”正值盛年的苏敛安端眉正面,“世子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和乐?苏敛安,你说的好大道理。”青年怒气冲冲的脸扭曲,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是,父王一统南夏,你就帮他。苏敛安,我记得你祖上是西华人吧?怎么帮着外人对付家里人呢?”
  “先贤不拘于一国,为天下百姓谋福祉。臣欲效仿先贤,自然不能只将目光困在一国之地。南夏自成一体,百余年前亦是一个独立国家。东辰西华皆不曾将南夏人当成本国人来看,自然是独自立国的好。”苏敛安抬起眼,无奈地说,“世子,臣知道您伤心。但是这是为了……”
  “我呸!”青年登时急了眼,“我同他打了十年对了十年,我如何不知他是什么样的人?苏敛安,他可有擅杀南夏百姓一人?他可有擅杀俘虏一人?他所作所为皆合正道,他是彻彻底底的正人君子!”
  “先前我落于他手,他本可一杀了之。可他没有,他待我如座上宾,顶着使臣的问责维护我。”青年声音越发轻柔,“你知他同我说什么?他说他改变不了南夏人在西华人眼里的地位,所以他不杀我。现在朝中已经有了议和的声音,想必最后定会同意将南夏割出。毕竟此地经年起义难以治理,朝廷也为此头疼。”
  “他同我说再等等,这期间减少冲突避免百姓流血伤亡。等旨意到了,他自会带兵回去。”青年的眼圈发红,“他说等将来两国建了邦交,他自会寻个差事来南夏。这十年争斗从未停息,我们还未好好喝过一次酒。”
  “最后他就等来了你们!”
  “他救我一命,你们便用我的名头将他诓来围杀。”青年浑身发抖,生生掰碎一块桌角,“他满心欢喜来赴宴,最后等来了一阵箭雨。那般光风霁月的人,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你们还想瞒我,若不是十弟哭着来寻我,我还不知道你们做了这等龌龊的事。”
  “苏敛安,”青年逼近,一双眼亮得惊人,“这就是你的先贤干出的事?说什么为了天下百姓,苏敛安,你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功名利禄,为了青史留名!”
  窗外忽然狂风大作,闪电过后,雷霆震耳欲聋。倾盆大雨浇了满地的泥浆,庭院中芭蕉叶作响。
  青年像是被雷声劈回了神智,他后退几步,再开口声音已经镇定如初:
  “你,父王,偷了我印信的妻子,瞒着我的属下,冷眼旁观的众人。”
  “我不会放过,我谁都不会放过。”
  往事不必再提,现在除了一个苏敛安,剩下的人都已作古。只留下当年那堆烂摊子,引发的无穷后患。
  谁对谁错?
  苏敛安他们不信任和他们敌对十多年的西华,一心想着早些结束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纵然手段见不得光,可效果显著。不到三月西华军队就退出霞岭关,倘同西华议和,可有这般迅速?
  战争越早结束越好,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谁论得清这个理?
  “我不理官场的种种,一心教书,反倒让自己的名头更响。”苏敛安低着声,“每次有人恭恭敬敬地喊我先生,我总会想,我配么?我何德何能?年轻时一心想学着先贤,却不曾想过哪里有先贤像我这般?他们周游列国是为了止住战乱,造化百姓。我倒好,挑起战争还沾沾自喜,自认为心怀天下。”
  “瞧我这记性,”苏敛安拍了拍脑袋,“多少年的往事还说个不停,今日哪里是来同你絮叨这个的。”
  他想起睡着的顾景,想起顾景攥着他时手上的力道。
  “谁也做不得好人,谁也做不得好人。”苏敛安叹了两声,年轻时的狠厉涌了上来。他拄着杖,颤颤巍巍地往前走。
  顾景不想伤白佑澜,他明白。他对这段感情珍惜的紧,苏敛安更明白。
  能让顾景心扭成一团还舍不得责怪一声的人。
  翁逢弘同他少有的几次通信中,次次都提到过他这个宝贝孩子。说白佑澜野心大得很,小小年纪就想着一统四国做真正的天子。骄傲同时还担忧这孩子执念太深,将来怕是不太好过。
  顾景清楚,所以他舍不得逼迫白佑澜,他不想让白佑澜心里留个疙瘩,也不想让这份感情平添裂痕。
  这裂痕情正浓时显不出来,可天长地久的,谁知道是慢慢愈合还是长大?顾景不想冒这份险,但苏敛安必须要让他冒。
  南夏经不起折腾,他既然活着,就不能不管。
  当初他能设计杀了先帝的知己,现在也能逼顾景就范。
  “将来地底下见了面,”苏敛安抚着青石墓碑,“你莫要怪我。你是知道的,我的手段。”
  能趁顾景心里防线脆弱的时候一举拿下自是最好,倘若不能,威逼也好利诱也罢,他什么手段不曾用过?
  顾景识相就算了,假如软硬不吃……
  用药也是无妨。
  容不得他任性。
  日上三竿。
  顾景这一觉睡得沉,醒时不仅精神不错,身子也觉得一轻。等吃完了早饭,还没去寻苏敛安,就被先生先唤了去。
  一直听他说到现在。
  不曾争辩一句。
  这出乎了苏敛安的意料,他想着不管如何,顾景总会同自己争上一两句。只要开了这个口,他便有机会抓住突破口,想尽办法歪曲白佑澜的感情。
  只要顾景对白佑澜起了疑心,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可顾景一句话都没说。
  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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