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从听梳的家里出来后,一路上左临心和顾诛都没有说过话。公仪嫣跟在他们俩后面,心里惴惴不安。路上休息的时候,她悄悄凑到左临心旁边道:“阿左,这件事情虽然是顾清岚不对,可是这都与顾诛无关。他是真心喜欢你,要对你好的,你不要生他的气。”
左临心还在想这其中的关节和纠葛,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然后明白过来:“啊,我当然不会怪他。顾清岚是顾清岚,顾诛是顾诛,顾清岚对不起我的事情,为什么要怪到顾诛的头上呢?他们虽然是舅甥,可毕竟是两个人啊。不过想想,我这条命还是顾清岚救的,他害了我,又救了我,我现在也不知道是怪他好,还是谢他好了。”
公仪嫣才放下心来,又问道:“那如果找到了顾清岚,你怎么做?”
左临心想了一想:“不知道。”他一向随心而行,脑子又执拗,没发生的事情也不愿意去想,就如他当年深信不疑是白家的人骗了自己,所以心灰意冷自此远离。可现在看来,当年的事另有真相。顾清岚是否是和白家合谋?他最后为什么要救了自己?白清茗是真的失去过武功还是假装的以便顺势铲除自己?
左临心叹了口气。他把脑袋靠在顾诛后背上:“我讨厌这样。好像永远看不见尽头,前面永远有我解不开的谜团。”顾诛:“我解开了一个,你要不要听?”
左临心目光烁烁:“你说。”
顾诛:“正如在临江底的幻境中看到的,你昏倒之前最后一个看见的人是顾清岚,当时春温剑还在你的手里,你又失去了意识,你猜他救了你,会不会顺势拿走了春温剑?”
左临心一拍手:“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他离开临江府后的记忆全失,又一直坚信白家陷害自己就是为了得到春温剑,以至于一直没想过春温剑会在别人手里。
公仪嫣忽道:“嘘,你们听。”
风声瑟瑟,隐隐夹杂着人的脚步声。这声音急促又密集,三个人躲在树林里往外面一看,正是之前在长音道上碰见的那群容易阁的人。打头的还是那个黑衣女子,她神色匆匆,戴着一个极薄的黑纱,一马当先地带着众人往前奔去。左临心他们跟在后面,眼瞧着他们拐了个弯,最后跃进了一家院子里。
这院子外面看去极其普通,想必主人也是容易阁的信徒之一。三人从墙上跃过去,也是今夜风大云密,隐隐有雷雨要来,因此也没人发现他们的动静。
左临心眼瞧着他们鱼贯进了角门,那么小的地方居然藏了几十人之众,就知道里面必然有什么暗门。他跳到院子里,果然在角落的一盆花下面发现了机关。
顾诛道:“真是厉害。”左临心羞涩一笑:“这点儿机关,在白家根本不算什么。”说着心里一愣,心想自己离开白家这么多年,居然还记得白家的本事,也是唏嘘。三人从里面进去,又是一个角门,再往里灯火通明,是个极为宽广的院落。远远瞧着就见人头熙熙攘攘,不知道这是来了多少人。
顾诛左右一瞧,果断抽出长鞭卷住屋檐下的一角,他拉着左临心,左临心又拽着公仪嫣,三人借力一蹬,躲进了上面的角落里。这才送了口气,朝下望去。
这院落和寻常人家的没什么不同,只是格外大些。虽然站满了人,可全都寂静无声,显的格外诡异。最引人注目的是堂中立着的雕像,约有一人半高,面容赫然和左临心当初在束女庙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左临心心里觉得奇怪,束女庙里的雕像残破不堪,半面都被毁了,当时他只觉得是因为庙破小无人供奉的缘故,根本没想到和容易阁有什么关系。可这一模一样的雕像现在又出现在这里,那显然它是容易阁的标识之一了。但看像身依然是半边残破,没有半分恭敬之意,也是奇怪,难道这是容易阁的什么规定么?
公仪嫣也说道:“这雕像也太破旧了,连脸都看不大清。”
那个先前追杀他们的黑衣女子走到雕像前,双手食指和小指竖起并拢在胸前,朗声道:“恭请圣主!”
左临心心道,难怪这么多人,原来是容易阁的头儿要来了。雕像后走出来一个白衣男子,身材瘦小,长发披散着,远远地能看见五官清秀,但是极为僵硬。
左临心瞧了一会儿,凑到顾诛耳边轻声道:“这是戴了□□罢?”顾诛点点头。
白衣男子在雕像前盘腿坐下。有个身量高大的黑衣人跃众而处,在他面前跪下说道:“。。。。。。小人便听从游姑娘吩咐,一路查到在白家做梳头丫鬟的听梳家中,果然发现了顾清岚的踪迹。小人审问听梳的家人,猜测当年春温剑横空出世,顾清岚自然不肯放过这等机会,便前往了临江府。”
白衣男子问道:“查出顾清岚的下落了么?” 他声音嘶哑,极为难听,加上戴了面具,因此只有嘴角微动,在烛火的照映下格外恐怖。跪在堂下的人似乎很惧怕他,哆嗦了一会儿才小声道:“听梳已经离世,所以只知顾清岚曾经去过临江府,但他之后又携带春温剑去了何处还不可知。”他很是害怕,高大的笙自蜷缩成一团,看白衣人不言语,又邀功道:“但小人生怕这消息泄露,已经将听梳家人全部灭口,想必以后都不会有人知道这消息了。”
左临心皱起眉头,他和顾诛对视一眼,心里都在想,这人行事也太恶毒,一会儿绝对不能放过他。
那个被叫做游姑娘的黑衣女子也皱眉道:“他们只是寻常百姓,又没有武功,你这么出手,不觉得太过狠辣么?且容易阁不伤百姓生命,你这样岂不是败坏我容易阁的名声?”白衣男子一摆手:“游蕊。”他一开口,游蕊便微微低首,不再说话。白衣男子又接着道:“这事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找到顾清岚及春温剑的下落。”
下面的人纷纷响应:“属下誓死追随,必助圣主夺得神器。”
白衣男子淡淡道:“找到了顾清岚,则格杀勿论。”
这四个字轻描淡写但又杀气腾腾。左临心一怔,胳膊蹭着顾诛的衣服往前一滑。这动静极小,但游蕊已然察觉:“什么人!”
容易阁训练有素,当时顾诛等三人和他们十几人对持已经不容易,何况现在这里聚集了这么多人。顾诛道:“跟我来。”
好在这院落里屋子极多,夜色又黑,顾诛带着左临心和公仪嫣拐进了其中一间,耳边听到门外脚步重重,左临心悄声:“那个游蕊武功不低,何况那个圣主还没出手,也不知功夫怎样,我们躲在这里,迟早会被发现。”顾诛:“嗯,先等他们找到这边时。。。。。。”
剑光一闪,左临心反应迅速,把公仪嫣往旁边一推。接着一柄长剑从窗外飞进来,擦着他的前胸而过。公仪嫣将小剑握在手里,心怦怦直跳,回头一看,那个被容易阁众人叫做圣主的男人正站在门外,脸上的□□在灯火下忽明忽暗。他身后还站着数人,男人道:“给我捉了那个小姑娘。”长剑一指顾诛和左临心:“这两个,就地处置。”
几人蜂拥而上。左临心的灵力自临江底后就恢复了大半,正愁没有地方施展身手,此刻正合自己心意,后退一步和顾诛并肩而立,两人把公仪嫣围在身后。
左临心本就是越战越勇的性子,容易阁的人身后都背着一把长剑,他足间一点,顺手抽出一把剑反手一刺,只觉得剑身太轻,又钝又莽,实在不趁手。顾诛长鞭挥舞,正撞上了堂中的假山,轰隆一声假山倒下,左临心站在中间,双眸闪闪发光。
容易阁的人看他勇猛无惧,没有兵刃尚且能如此,就生了退意,有的回首就去围攻顾诛。左临心叫道:“我来救你。” 公仪嫣一直跟在顾诛身边,她眼光时刻不离白衣人,生怕他有什么攻势袭来。但白衣人始终在顾诛身边游离,并不出手。眼瞧着左临心冲进人群,白衣人趁乱裹在其中,悄无声息地摸过来要在顾诛身上拍一掌,公仪嫣来不及多想,立刻挺身拦在顾诛前面。
左临心此刻正好冲了进来,和白衣人对了一掌。两人手掌相触,左临心只觉得对方手掌柔软,且比自己的手掌要小的多。他退到顾诛身边,又觉得这一掌看似迅猛,其实并没什么力道。
此刻黑云密布,密集厚实的云层中间隐隐能看见雷电之光。左临心忽然回首,那残破的雕像立在大堂中央,黑石雕成的眼睛和自己遥遥相望,那一刻左临福至心灵,猛地想通了什么:“公仪嫣!”
他这么一喊,那白衣男子果然顿了一下,被顾诛用长鞭缠住手腕远远地甩了出去。左临心道:“果然是你,公仪姑娘。”
☆、第 25 章
公仪嫣:“什么?白衣人静立在月色之下,衣摆随风而动。
左临心道:“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你们对我和顾诛穷追不舍,但一直没有对公仪嫣下狠手。我方才和你对掌,你手掌纤细柔软,分明是个女人。公仪姑娘,我一直没想到,你居然是容易阁的圣主。”
公仪嫣:“阿左你说什么?”她视线转移到白衣人身上,两人隔着众人,目光相接。公仪嫣忽地心跳加快,试探地喊道:“姐姐?”
左临心道:“还有,我第一次见顾诛的时候,总觉得他眼熟,后来我以为是因为我和他认识的缘故,其实想想,还因为我早就见过他。”
在束女庙中。那个面目全非,半身残破的石像。
左临心终于想了起来,这雕像虽然面目被毁去了大半,但眉目嘴角,神态身形,分明就是顾诛。但他很快又明白过来,顾诛到中原不过短短数月,根本不认识容易阁的人,也不认识公仪鸢,公仪鸢要立的雕像也绝不可能是他,而是相貌和顾诛有九成相似的顾清岚。
他一边思索,一边接着道:“容易阁短短几年就名声大振,它不靠掠夺为生,反而时常救济,这样的财力公仪家自然是担得起的。只是有一件事我还不明白,你说顾清岚是你的好友,还以他的模样雕像,那你为什么还要杀了他?是为了春温剑么?”
左临心想,顾清岚行事乖张,或许本就和公仪鸢不和。他拿到了春温剑之后,公仪鸢就生了嫉妒之心,想要将春温剑占为己有,故而和他翻脸,倒也合情合理。
白衣人不语,任左临心自己猜测,等他说完了,才猛然起身,五指成爪向前一抓。公仪嫣一声尖叫要扑上来救,顾诛反应却更快,长鞭一转,右手跟着伸出,顺势扯掉了白衣人面上的□□。下面的一张脸柔情似水,楚楚动人,正是公仪鸢。
公仪嫣双腿一软,险些站不住:“姐姐,真的是你?”她脑海乱成一团,有无数问题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最后只能说一句:“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公仪鸢亭亭而立,她长发盘在头顶,穿的也是极普通的一身衣裳,但依然是容色惑人,仪态端庄。只是这么站着,这满是肃杀之气的院落都仿佛因她而和缓了许多。
公仪鸢伸出一只手,指尖修长瘦弱,就像平时呼唤公仪嫣那样道:“嫣儿,来姐姐这里。”公仪嫣茫然四顾,一边是陪伴自己长大,疼爱自己的姐姐,一边是一路走来生死与共的同伴,她犹豫不决,泪珠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姐姐,你,你这是为什么。”
公仪鸢冷笑一声。她行动间实在是极美,即便是面色冷淡凶狠也自有一股风情:“我创立了容易阁,那又怎样?天下之大,百姓流离失苦,有谁能瞧见?容易阁所到之处扶贫救灾,做的有哪点不好么?”左临心想到平生子和莫笙,皱眉道:“容易阁里有人滥杀无辜,你不知道么?”公仪鸢道:“这里上下数千人,我怎么能事事都知道。容易阁以济世为任,纵然是牺牲几个人,也是常有的事。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些也算不得什么。”
左临心还要再争论,顾诛却已经察觉到公仪鸢是在有意扯开话题,于是接过话道:“那你为什么欺骗我为你寻找顾清岚?你要杀他,为何还骗我们顾清岚是你好友?”
公仪鸢:“好友?”她神色忽变,猛地发力扯开了衣襟。顾诛下意识要回避,却听左临心“啊”的一声。只见那纤细修长的脖子上赫然一道伤疤,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如谢歌台这样爱美的人,身上有些损伤都要心疼好久,更何况公仪鸢这样一个以美貌闻名天下的女孩子。
左临心想到之前见到公仪鸢时,她脖子上总是系着东西,之前以为是女孩子爱美特意戴的小物件,现在看来,必然是为了遮住这道令人心惊的伤疤的。
公仪鸢道:“我当他是好友,他却送了我什么!” 她一指顾诛:“就是这样的,他就是用你这双眼睛看着我,然后就忽然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就知道,他本不是正常的人,他妒忌楚郎和我相爱,便想杀死我。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天,我送了他喜欢吃的糖渍糕,他却想要我的命。呵,如果不是楚郎发现,我就真的被他掐死了。你说!我为什么恨他!你说!”
左临心虽然见过顾清岚,也知道他行事与众不同,但回忆当年种种,觉得他并不是残暴之人,更不会无缘无故残害一个女孩子,还要再问,就听顾诛道:“不对。”
公仪鸢:“怎么?”
左临心和顾诛对视一眼,两人心意相通,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左临心道:“你说的不都是真话吧。你若是恨顾清岚,为什么还要立他的像?还有,这石像刻了已经许久,身上都是旧色,可它半身的伤痕却都是新的。”他说到这里,看向顾诛,等顾诛赞许的点头了,才接下去说道:“这石像刻的这么栩栩如生,可看不出来是恨他至极的人能做的,所以我猜测,这石像多半不是你立的,自然,这容易阁背后的真正主人,也不是你。所以你虽恨,却不敢做什么,只能毁了这石像的另一半来泄愤。”